赵灵儿万念俱灰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拉着母亲转身。
"走吧......"
"灵儿!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赵夫人不肯善罢甘休。
赵灵儿泪汪汪地点头。
"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们回去好不好......?"
赵夫人看到她的眼泪马上心软,她回头横了云韶磊一眼。
"算你们走狗运!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我就把你跟那贱人碎尸万段!"
她恐吓完之后,领着众人离开了。
云韶磊望着赵灵儿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凤悠林敏感地觉察到他身上颓然的气息,他站在他背后,不敢靠近。
凉风卷起沙尘,树丛发出阵阵沙沙声,云韶磊擦了一下眼睛,转身上马。
"上来......要出发了。"
他沉声说道,凤悠林爬上马背。
两人骑着马离开了这个哀伤的地方。
皎洁的明月悬挂在空中,庭院里的蟋蟀高鸣着歌曲,旅馆的彩色幌子轻轻摇摆着。
厢房里面黑漆漆地,但是静躺在床上的两人都没有睡着。
云韶磊在盯着阴暗床顶,千头百绪浮上心口。这几天他都失眠,今天更是严重。
说的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还怎能安心入睡?
想起白天,赵灵儿离开时那绝望的眼眸,他的胸口就像被刀剜般疼痛。他竟然伤了他真心喜欢的女子......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他都彻底地伤害了她......
闹成这样,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破镜重圆的一天。
他越想越愧疚,连练功的心思也没有了。
云韶磊就这样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天快亮时才浅浅地睡着了。只是他不知道,躺在他身旁的凤悠林也是一夜难眠......
尖锐的鸡啼声预示着新一天的来临,云韶磊不甘不愿地睁开眼。他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忽然被旁边空空的床位吓一跳--凤悠林不见了!
"林儿!"云韶磊吓得心脏提到喉咙去,他慌张地披上外衣,冲出去寻找他,"林儿!林儿!该死的!跑哪去了!"
一名捧着脸盘的小二经过,云韶磊一把揪住他。
"你看到跟我一起的那个男孩了吗?"
"男孩?"小二愣在当头。
"就是个那个瘦瘦小小,皮肤很白的孩子!"云韶磊说出凤悠林的特征。
这时,旁边一名扫地的大娘插嘴了:
"你说那个一直带着纱帽的小家伙吗?(云韶磊吩咐凤悠林要时刻戴着纱帽隐藏相貌)我刚才看见他跑到后院去了。"
"后院?"云韶磊放开小二,跟大娘道谢:"谢谢你!"
他拔腿奔向后院,心里咒骂着凤悠林--只会给他添麻烦!
云韶磊还没跑出屋外,头戴纱帽的凤悠林已经迎面走来了,他看到云韶磊也吓了一跳。
"你跑去后院干什么?!"云韶磊劈头就问。
凤悠林连忙摇头,悄悄地把一包东西藏在背后。
云韶磊失眠加上心情烦躁,再也没有耐心对他和颜悦色,他狠狠地说道:
"以后不准你再擅自外出!要是你再犯,就算会被师公骂我也要把你丢回去!"
自从跟他搭上关系之后,云韶磊就没有一天过得安稳,现在他什么师命责任都顾不上了!
凤悠林看他说得凶狠,忙不迭听话地点头。对方如此顺从,云韶磊的火气稍稍减弱了点,他吁了一口气,命令道:
"现在,马上给我回房去,吃了早膳我们就出发。"
凤悠林点过头后赶紧越过他跑回房间,云韶磊按着发疼的太阳穴跟在他后面。
凤悠林骑着马,由云韶磊牵着离开客栈。街道上的小贩门已经摆好了摊档,开始一天的营生。
云韶磊拉着马穿越人群,凤悠林忽然轻扯他衣领。
"又怎么了?"云韶磊没好气地回头。
凤悠林指着旁边的小摊--卖布料跟针线的。
"你要那个?"云韶磊狐疑地问。
"嗯。"
"那是女人家的东西。"云韶磊提醒。
凤悠林见对方不太乐意,他缩起肩膀,绞着青葱的指头。云韶磊仿佛隔着纱布看到他怯生生的表情,他轻叹,走过去买了一包针线。
凤悠林高兴地接过,露出感激的笑容,可惜云韶磊没有留意,他直接转过身去,继续牵马前进。
出了城之后,云韶磊上马,他们快马加鞭地赶了半天路,猛烈的太阳上到中天--已经是午时了。
附近没有市镇,云韶磊只好寻找路边的茶寮稍作休息。在前不及村后不济店的山野奔跑了很久,前方终于出现一间简陋的茶馆。
门口破旧的幌子写着:老丁茶馆--看来老板是姓丁的。
茶馆里稀稀疏疏坐了五六个人,都是一些江湖人打扮的粗汉。茶馆里招待客人的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最特别的是,他们两个都是驼子,夫妻俩佝偻着身躯震巍巍地给客人倒茶上菜。
做妻子的一看到云韶磊跟凤悠林,赶紧迎了上去。
"客馆,吃饭啊?"
"是的。"云韶磊跟凤悠林下马,老妇人接过他的缰绳,将马拉到一边。
云韶磊领着凤悠林进去,一跨入门内,凤悠林立即打了几个喷嚏--
"啊嚏啊嚏啊嚏--!"
"怎么?"云韶磊条件反射地停下来问。
凤悠林揉着红红的小鼻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云韶磊没想那么多,依旧拉着他进去。两人在长木凳上坐下,凤悠林紧接着又是几个大喷嚏。
"你干嘛?生病了?"云韶磊禁不住问。
凤悠林无措地摇头。
这时,驼背男老板提着茶壶过来了,他笑呵呵地说:
"可能是着凉了吧?喝口热茶就好了。"
他一边为他们倒茶,一边打量着凤悠林纱帽下的容貌。
虽然凤悠林穿的衣物很中性,乍一看觉得是男孩,但是他皮肤白皙骨架匀称,细看之下又有几分像女孩家。
"呵呵......这孩子长得很俊啊,是小姐还是少爷?"老人热络地问。
云韶磊警惕地瞟了他一眼,接着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老人也没有在意,倒完茶就离开了。
凤悠林捧起茶杯,鼻子刚吸进茶水的热气,他再次打起喷嚏来。
"啊嚏啊嚏啊嚏!!啊嚏啊嚏 --!"
而且这次连续打了近十个都停不了,他无奈,只好把杯子放下。闻不到热气之后,喷嚏又奇迹般地止住了。
云韶磊疑惑地盯了他很久,接着把视线放到茶水上。他拿起杯子,放到唇边轻点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放下了。
"丁老板!"
他喊。
那对夫妇似乎没听到,继续埋首招呼其他客人。
"丁老板!丁老板?"
云韶磊喊了好几声,那老人这才转过头来。
"对不起对不起,人老了耳朵不太灵光。"他赶紧走过来,"客馆有何吩咐?"
云韶磊点了几道简单的菜,老人记录完毕之后便走了。
"你不喝茶?"云韶磊问对面的凤悠林。
凤悠林为难地望了他一眼,拿起茶杯,才一凑近他的鼻子又发起酸来,他赶忙放开。
"不能喝就算了,等一下喝水壶里的水吧。"云韶磊摆手,他拿起茶水一灌下口。
周围客人的饭菜陆续送上,凤悠林无聊地拿着筷子,等着他们的菜。忽然,砰地一声!坐在他们背后的一名男子猛地载在桌面上。
客人们纷纷站起来。
"喂,怎么了?
"他怎么了?"
大家还搞不清状况,紧接着另外几个男人也双眼一翻倒下去了。
凤悠林吃惊地看着茶馆里的客人全部晕倒,他求救地望向云韶磊,对方竟然也摇晃着摔倒了!
"啊!"凤悠林慌忙冲过去扶着他。
云韶磊沉重的身躯却不是他可以支撑的,凤悠林抱着他一起跌坐在地上,纱帽也被撞跌了。
云韶磊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啊!啊!"凤悠林发出担忧的喊声,他拼命地摇着他,希望把他摇醒。
"傻孩子,别摇了,他不会醒的。"
一道阴沉狡诈的声音传来,只见刚才那对老态龙钟的驼背夫妻正露出阴森的笑容向他走来,凤悠林忙抱着云韶磊缩在地上。
那老妇咧着嘴,露出一口稀疏的黄牙。
"苯孩子啊,你乖乖喝下茶水不就好了?晕过去的话,你就不用感受任何痛苦了......"
凤悠林惊恐地护着昏睡的云韶磊后退,那老头子从背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向他逼近。
"你放心,我这把新月钢刀利得很,一刀就能割下你的脑袋,你不会觉得痛的。"他邪恶地笑着。
凤悠林手无搏鸡之力,更何况云韶磊昏迷了,他绝不能抛下他独自逃走。他紧抱着怀里的云韶磊,闭上眼准备受死。
"对了对了......闭上眼吧......我会给你痛快的......"老头撒旦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高举着弯刀,看准凤悠林粉嫩的脖子--
凤悠林怀里的云韶磊猛然睁开眼,他奋力向上击出猛烈的一掌--
"啊--!!!"
驼背老头胸口中掌,掌力之大使他整个人翻滚着飞了上去,哗啦一阵声响,屋顶也被他撞穿了!
老头被震飞上半空,再狠狠地摔到地上--这次云韶磊使出了十成功力,老头的五脏六腑全被震碎,他吐出一口血,当场断了气。
老妇目睹自己丈夫被杀,她抽出跟老头一样的弯刀,嘶喊着向云韶磊扑过去。
云韶磊将凤悠林推开,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刃--单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刀锋。他用力一拧,弯刀应声折断。狠毒的老妇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她丢下断刀,发狂似的向着云韶磊拳打脚踢。
云韶磊身型一闪,扭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压,电光火石之间,老妇已经被摁倒在地上。
云韶磊看着她的驼背,轻笑道:
"北骆双驼,久仰了。"
老妇暗吃一惊。
"你知道我们?"
"当然了,你们可是江湖上闻名的歹毒夫妻,专门喜欢先下毒再乘人之危,成名绝技是‘蝴蝶刀'。"云韶磊在父亲跟师傅的教导下,对江湖上的正邪名人可谓料如此掌。
老妇咬牙切齿。
"要是我们夫妻两一起上,你这臭小子绝对不是对手!"
"那真是谢谢前辈手下留情了。"云韶磊嗤笑,"你们要是有十足把握打倒我,又何须事先下毒?"
老妇不服气地问:
"我用的可是独门暗药,你是怎么发现的?"
云韶磊含笑地望了望惊魂未定的凤悠林。
"那你就要谢谢这位小少爷了......他似乎对毒药的味道特别敏感,你们那杯‘好茶'他是怎么也喝不下去。再加上......"云韶磊顿了顿,道:"这里明明叫‘老丁茶馆',可是你丈夫对‘丁老板'这个称呼的反应却这么迟钝,要我不怀疑都难。"
"哈哈哈哈......好啊,武林盟主的徒弟,果然不简单......"老妇仰天长笑。
"好了,老前辈......"云韶磊压着她的手臂加力,"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就轮到你来回答我......你们为何要袭击我们?"
驼背老妇不吱声,云韶磊一阵用力,她哀号起来。
"快说......不然我让你死得更痛苦。"对付作恶多端的人云韶磊可是一点都不留情的。
凤悠林头一次看到他如此凶狠的表情,吓得缩在角落里。
老妇终于交代了:
"我们是想要安长钧的‘内功秘籍'!"
"什么?"这个答案让云韶磊颇为吃惊。
秘籍的事竟然传出去了?!
"你从哪听说的?"云韶磊按着她问。
照理说,知道秘籍存在的人世界上只有三个--安长钧;凤悠林;还有他。但是,除了他自己,另两个人也不可能泄密的!
"是密函!"
"密函?"
"三天前我们收到一封密函,说安长钧把他毕生的武学精华写成了书,那本书就在你身上!于是我们查到你的去向,知道你会经过此地,昨天我们就干掉了茶馆的老板,埋伏在这里......"老妇详细交代。
三天前的密函......
云韶磊思索着,那不就是他跟凤悠林下山的那天吗?当时安长钧才刚把秘籍交给他,有谁可以这么灵通?此人不但知道秘籍的事,还能神通广大地给别人发密函?
云韶磊想着可疑的人--安长钧师公?不可能......师太?不会的......师傅?更加不可能!难道是申屠师叔?还是师叔那个姓苗的弟子?
不管怎么想,这些人都是最值得怀疑的,但是云韶磊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些人会出卖他......
云韶磊脸色凝重地放开她,但是同时点了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
既然"北骆双驼"收到密函,那就不能排除其他邪恶之徒也收到了。这一路上还有多少人想要暗算他们?事态不容乐观......
如果真的是跟云韶磊同师门的人出卖他,那他也不能找人商量了......
必须马上送凤悠林到家!
"林儿!走吧!"云韶磊拉起一脸呆滞的凤悠林,走向门外。
"等一下!啊!"驼背老妇趴在地上喊,"你先给我解穴啊!"
云韶磊看了看四周还在昏迷状态的汉子们,他坏坏一笑:
"等他们醒来之后,由他们决定要不要给你解穴吧。"
"不要啊!不要啊!喂......"
云韶磊无视她凄惨的叫喊,带着凤悠林上马了。
为了安全考虑,云韶磊在一家老字号的大客栈下榻--这里客人众多,想抢夺秘籍的人也不好下手。
夜深了,云韶磊泡在大木盘里,洗去一身的疲劳。
滚烫的热水让他紧绷的肌肉得以松弛一下,但是他的神经却是怎么也无法松弛。
他先是背负了抛弃赵灵儿的罪名;然后还要应付针对凤悠林的二王妃的杀手;现在竟然还多了一批窥视"内功秘籍"的敌人;还有就是要找出那个躲在暗处,将秘籍消息发放出去的幕后黑手。一个一个难题接踵而来,这上京的路途实在坎坷。
今晚也别想睡个好觉了,云韶磊认命地跨出浴盘。
他披上衣服,走出屏风,凤悠林正坐在烛火前面缝补着一个小包。
云韶磊没理他,直接坐到床沿上擦拭着头发。
凤悠林小心地打上结,用剪刀把线头剪下。他回头看着云韶磊,然后起身,轻步走到他面前。
云韶磊看着他递到跟前的小包。
"这是什么?"他接过去,随即闻到一阵清香从小包里飘出来。
看来是香囊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给他?云韶磊困惑地看着对方,凤悠林见他没会意过来,他歪着脑袋想了想。
他坐到云韶磊旁边,拉过他的手掌,用食指在他掌心上写字,云韶磊看着他的笔画读出来:
"茉--莉--花,有--助--于--放--松--心--情......"
云韶磊抬头。
"你什么时候摘的花......"他还没问完,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凤悠林无故失踪的事,"难道你早上跑去后院就是为了摘茉莉花?"
凤悠林不好意思地点头。
云韶磊心口一热,原来摘花跟买针线都是为了做香囊给他?
"你怎么想到要做给我?"
凤悠林又在他掌心上写:
"你--这--几--天--都--睡--不--着,茉--莉--花--可--以--帮--你--"
云韶磊的喉咙忽然哽住硬块,想不到自己一直对他冷淡,他却那么关心自己......
他捏着那小小的香包,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你......"
凤悠林羞涩地摇头,表示不用谢。
两人沉默地面对面坐着,气氛似乎有点尴尬。
凤悠林忽然想起什么,他又写道: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晕倒?"
云韶磊知道他是问在茶馆的事,他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