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诺米
诺米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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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煦前脚走,裴冉后脚便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蹭过来。
"他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随便聊聊。"小映耸耸肩膀,"也就是他想找律师起诉打他的人。"
"啊?"裴冉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和声带,夸张地感叹了一声。
小映好笑地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恶意地掐着他的脸蛋:"骗你的,小子。不过,你以后最好把你那套"以暴制暴"收敛了。"

裴奕打着喷嚏去开的门。看到门外的人,没有太大表情,没看出来惊讶,也没看出来不乐意。虽然他确实是说过不让张晓煦上这儿找他,张晓煦也还记得,可是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大反应。像是开门放进来的不过是楼梯间里流动的空气而已
"你感冒了?"张晓煦明知故问。见到裴奕,他竟然不知道该用哪句话作为开场白。
  裴奕并不好奇他有些局促的关心:"还好,不要紧。"刚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裴奕在心里大概算了算,今天打了有20多个喷嚏了。是突然袭来的重感冒,或者,有人想了他整整一天。想到这里,他自己先笑了。
  看到张晓煦古怪地看著他,他轻咳了一声:"你喝什麽?"
  "随便。"说著张晓煦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儿怎麽了?"裴奕抓住了他停留在空中的手臂。
  张晓煦身上伤疤不少,可是这条隐藏在发迹线中的疤痕却是浅浅的粉色,一条刚刚痊愈的疤。裴奕在想他是什麽时候受得伤,还有是谁下的手,这个位置不像是意外。虽然张晓煦却是算不上什麽好东西,但是也不至於让上帝有闲工夫给他一个天遣,比如说一块从天而降的玻璃或者花盆,作为警告吧。
  
  裴奕的手上没使劲,但张晓煦还是能感觉他手心里湿湿凉凉的。他想裴奕应该是重感冒吧。
  "没事,一点小意外。"张晓煦轻轻反握住裴奕的手。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干燥的温热,裴奕不动声色地转出了手腕:"你不会得罪什麽人了吧?"
  张晓煦想了想:"算是吧。"然後阴险地笑了笑。都是这几天忙,竟然忘了那个害得他脑袋开花的小子。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来得抽空给某人的小弟一份不错的回礼。
  张晓煦阴阴的笑容让裴奕打了个冷颤,看来踩了他尾巴的家夥要倒霉了。
  "我给你倒杯茶吧。"裴奕边走边揉著胳膊上泛起的一片鸡皮疙瘩。
  
  望著他的背影,张晓煦脸上的笑容又沈了下来。他不喜欢这种明明心里憋憋的,却要摆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他在裴奕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握了握拳头。
  那天晚上,张晓煦就那麽和裴奕并排坐在沙发上喝著茶聊天,像两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再怎麽算也不会归到朋友那一栏。
  没有挑逗、调情,无关性欲,没有征服欲。张晓煦觉得就这麽什麽都不想,安静地坐在一起聊天也是不错的。他以前怎麽都没想过呢?
  张晓煦出现在门外时,裴奕在估量自己感冒的身体还存有多少体力。两次吧,他想,如果张晓煦要上床,他应该可以承受两次吧。所以,他才让张晓煦进来。只是他估量错了,张晓煦规规矩矩地坐著,一次也没有提起要上床,语言、眼神或者肢体都没有。难道老虎还有吃青菜的时候?况且张晓煦坐在沙发里竟有些拘谨,那样子就像个被请进老师办公室的学生。裴奕趁著喝茶的动作掩住了笑,他觉得,这个安静的夜晚竟有几分享受的感觉。
  
  直到张晓煦离开,那晚他们都过得挺愉快,虽然没有性爱。
  裴奕靠在紧闭的木门上,远远望著客厅沙发上陷进去的两个浅浅的人印,想著如果没有拒绝张晓煦要带他去看医生的建议,他们在车上又会聊些什麽。
  张晓煦靠在紧闭的冰冷的防盗门上,紧紧握了握拳,又随著一声轻轻的叹息缓缓松开。他在想,最後,自己还是一句都没说出来。那些预演过的对话,和思索良久的安慰的言语都只能当作一次演练了。他整了整衣装,缓缓地踏上下楼的台阶,想著,这可是第一次精心准备的开导安慰别人的言语啊。
  
  这一晚,裴奕吃了一片泰诺,蜷在柔软的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这一夜,张晓煦翻了18次身,叹了25次气,还是没能睡著。他在想,有些事情,知道多了果然不好啊。但是,如果不知道,他会觉得更糟。
  
  张晓煦青著两个眼圈,黑著一张脸回到老头的家。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捅了马蜂窝,一大堆的事情就那麽没有预警地冒了出来。
  他刚得到老头的示意,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张晓蔓就肿著一双吓人的红眼睛走出了禁闭的房间。
  
  一个下午,张晓煦都在痛苦的四方会谈中度过的。三个人发问,只有他一个人回答,而且貌似应该坐在这里解释的那个人也不该是他张晓煦吧。可是,一想起祸起萧墙的那一夜,他还是选择老实地坐著,诚恳地配合其他三方的提问。只是他有些不忍心看张晓蔓,平时那麽一个没皮没脸没心没肺吵翻天的死丫头,现在却安静得有些诡异,表情严肃得像是要走上战场的战士。至於麽?不就是一个男人!张晓煦想到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只是想想,他还不想踩道地雷。
  
  沈默了一会儿,张晓蔓终於沙哑著声音问了一句:"哥,你老实告诉我,夏颐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他没有,你别瞎猜了。"张晓煦想,你问的是女人,可不是男人。
  "瞎猜?你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到一半,张晓蔓说不下去了,又是泣不成声。
  老头看到这情况,叹了口气,跟他老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回房间去了。空荡荡的客厅就剩下他们这一队难兄难妹。
  张晓煦一边安慰妹妹,一边保佑自己不被泪水淹死。再在两边之间抽空在心里埋怨一下那个陈世美。虽然要夏颐跟他妹分手那话是他自己说的不假,可是他夏颐也不能这麽速战速决,连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最过分的是,竟然都没有提前知会他一声,就把这麽烫手的山芋扔了给他。想著想著,他又不埋怨人家了。自从那晚的意外後,夏颐除了工作,基本上不会跟他多说些什麽。虽然一直都不是个多话的人,但也不至於这麽冷漠吧。张晓煦觉得自己毁掉了一些东西,但是却不知从何修补。
  
  "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一直都有另一个人。"张晓蔓不知什麽时候不哭了,却蹦出这麽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张晓煦一头雾水。
  "他跟你说的?"
  张晓蔓无力地摇摇头:"他没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从第一天跟他在一起,我就感觉到。"
  忍住想要翻个白眼的冲动,张晓煦只能在心里纳闷,怎麽女人都喜欢胡思乱想。感觉?主观意识能说明什麽?
  "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就连笑容都有些疲惫。从当年他第一次来给我当家教,我就知道了。我就想既然是个他无法得到的人,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忘掉了,那时候,他的心里也许就有空余的位置给我了。"张晓蔓的声音有些呜咽,"可是,我没想到,那个人早已经深深埋进他心里了。"
  张晓煦不得不承认,女人是一种挺可怕的生物。虽然她们那些所谓的感觉、直觉不能百分白正确,但是也对了个六七成。他只是奇怪,夏颐和杨峰应该也是认识没多久,为什麽张晓蔓却一口咬定"那个人"老早就存在了。夏颐从没说过,当然,他也从没问过。这时才觉得,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夏颐。
  
  临走的时候,张晓蔓很平静地托她哥给夏颐带句话。
  夏颐听到这句话时,正埋头在办公桌上审批企画案,张晓煦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把自己重重地扔进宽大的皮质椅子里,张晓煦回味起妹妹那句话。
  "我知道暗恋一个人的痛苦,所以希望你能对那个人坦白地表达你的爱意。"
  张晓煦不知道为什麽裴奕的影子跟著这句话一起蹦进他的脑袋里。
  还没来的及挥掉脑袋里的影像,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欢快地响了起来。张晓煦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後接了起来。
  "柳溪,你回来了?"
第16章 暗涌[上]

如果不是那个电话,张晓煦几乎快忘掉了柳溪的存在,他名义上的女友。
柳溪家里有些事,回去了几天,同时让张晓煦有一定的时间回复单身时光,只是还有些不够。
本来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找裴亦,一边考虑应该跟夏颐好好谈谈。现在倒是不用操心晚上该怎么安排了,他理所应当地陪柳溪过了一夜。

裴冉晚上回到家时,小映和他哥正坐在沙发上开心地笑,不知道聊的是什么内容,但是隐约可以听到张晓煦三个字。他在厨房狠狠地喝了一大杯冰水,觉得自己的胃都冻结了,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体液在体腔内的流动。
"小冉!说了几次了,别喝那么冰的水!"他哥探着脑袋冲他喊。
裴冉把瓶子放回冰箱里,心想还好,他的感冒好的差不多了。
出了厨房,他又一声不响地冲进卫生间。

小映对着摔上的卫生间门努努嘴:"他把咱们都当成空气了。"
裴奕笑笑没说话。

裴冉坐在马桶盖上,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将一堆带着他体温的揉得皱皱巴巴的人民币一张张细心地展开,仔细地数了一遍。一个月的薪水外加小费总共1604元,裴冉望着头顶的裕霸发了半天的呆,然后终于笑了笑。是有些少,但是再多抽出点时间外加节约一些,应该还能供他们一个月的花销吧。
"小冉,好了没!我要洗澡!"小映不耐烦地敲着门。
裴冉迅速地装好那些钱,走开一步,又回过头,按下了冲水的按钮。
门从里面打开的时候,小映吓了一跳。这小子竟然一改平日的全世界都欠他嘴脸,微笑着让开地方。看着他的轻松离开的背影,小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所以他在洗澡前,细心检查了卫生间里所有物品,确定了没有任何隐藏的恶作剧时,才松了口气泡进浴缸里。

张晓煦心不在焉地听着柳溪讲述回家的见闻,还有什么人找她拍电影等等,心里却在想着要不要去找刑警队的潘队长。
"你今天留下来还是回去?"柳溪轻轻拍了拍张晓煦。
"啊?你讲到哪里了?"张晓煦只知道她提了个问题,可是却连问的是什么都没仔细听。
柳溪笑了:"不讲了。反正也没有听众。"
"抱歉,"张晓煦歉意地笑笑,"今天有点累。"
"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柳溪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口,亲亲吻了他一下,"都瘦了。"说着轻轻摩挲了他的脸。

发动了车子,张晓煦才有些纳闷。这两天是怎么了?难道最近流行禁欲?不过也好,他想,反正自己没那个心情。

稍一犹豫,张晓煦还是把车子停在了裴奕楼下。他没有上去,只是望着三楼的那个窗口透露出来的微弱的黄色灯光,狠狠地抽着第三根烟。
与此同时,裴家兄弟正在那间光线微弱的房间里争论。
裴奕下了最后通牒,可是裴冉还不想回到他那个乌烟瘴气的学校。
"行了吧你,真打算靠在酒吧打工为生啊?"
"我能的。"裴冉很坚定地回答,"哥,你别干那个了,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行了,你照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第16章 暗涌[下]

又一次的谈判破裂,小冉气冲冲地摔了门,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顺带踢到在看电视的小映一脚。小映恨的牙痒痒,回敬了一掌,小冉直接被他推到了地上。
惊讶地看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跟挺尸一样的某人,小映摇摇头,踢了他一脚。看到没有反应,又踢了第二脚,第三脚。最后,他有些无奈地蹲了下来:"喂,你还好吧。"
小冉的脑袋紧紧贴在地上,也看不到什么表情。他这别扭什么呢?小映终于受不了,一把把他又从地上拉了起来。看到他的脸,小映到嘴边的讽刺又憋了回去。
虽然小冉很快地拿手遮住脸,还是被小映看到了他脸上的眼泪。
小映叹了口气,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在空中僵持一下,还是轻轻地抚了抚小冉染成黄色的像稻草一样蓬乱的头发。

张晓煦在楼下也叹了口气,扔掉了第三根烟蒂,又用脚踩了踩。然后转身上了车,扬长而去。
裴奕站在窗口,直到看不到车尾灯散发出来的光亮,才关上了窗户。揉了揉胳膊,裴奕觉得晚上已经有些冷了,看来冬天快到了吧。想到冬天,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张晓煦刚到办公室,女秘书就走了过来:"张总,刚才有个姓潘的先生打电话给你,让我转告你他今天下午有空。"
"我知道了。"张晓煦点点头,转身拨通了一个号码。
抬头瞥了一眼半掩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夏颐推了推眼镜,在脑海里搜索姓潘的男人,可惜没什么印象。他叹了口气,又埋头在工作中。

下午,张晓煦大概交待了一下事务,就收拾东西走了。走过夏颐的办公桌时他看了一眼,看到夏颐趴在桌上头也不抬,张晓煦半张的嘴又闭上了,匆匆离开了。


张晓煦看了看手表,比约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十分钟。他挑了一个角落里安静的位置,点了一壶茶,耐心地等待着。
窗外飘落的橙色枫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这两天的风真的很大。再过半个月就要进入冬天了吧。张晓煦这么想着,眼前就浮现了白茫茫的一片。

张晓煦站在马路边上抽烟,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松软的雪。天没亮就开始下雪,到了傍晚才停住。他环视了周围有些朦胧的雪景。再看看吧,多看看吧,明天就要离开了。
身后传来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咯响声。这么响,应该是个体重不轻的吧,张晓煦想。
"晓煦,你怎么不进去啊?"胖鱼吸溜着鼻涕踱到张晓煦旁边,"说好了请你吃火锅践行的,主角怎么跑出来了?"
张晓煦看了看胖鱼隔着棉袄也能看见的三层游泳圈肚皮,再看看他油光四溢的脸,笑了笑:"你们先吃,我出来透透气,一会儿就回去。"
胖鱼想了想:"那我陪你聊聊天吧。"

两个人蹲在路边的雪地里聊天闲侃,交替地吐出青白色的烟圈。胖鱼平时看起来傻呵呵的,却一点也不笨。他小心地选择着聊天的话题,避免提及张晓煦过世的妈和搞了外遇的爸。说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平时再嚣张,其实张晓煦和他们都一样,也是十六七岁的孩子而已。他想过如果张晓煦哭了,他要怎么安慰才对。可惜他白忙活一场。张晓煦从来没在他们面前表现过软弱的一面,也从来不会寻求他们的安慰。胖鱼想,也许他们并不是张晓煦想要依靠的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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