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如此执着？"
除了风声以外，没有其他的声音，小川问完后镜并未回答，那话语就像刚出口一般，还在小川耳旁响起，他究竟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镜，都有些迷糊了
镜什么也不说，轻轻走过来，脚踏在草上还能听见清楚的声音，他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夜小川，小川也并未退开，他明白，镜是想要吻他
只是腿前忽然一阵湿热，一些白色液体顺着镜胸前的细剑滴滴哒哒的流了下来，那剑往回一抽，听见纵尘喊道："妖孽！"
小川心头一震，慌忙站起身来，想要靠近镜的唇，两唇相交却无丝毫感觉，镜早已化为无形，触手不及，只是能隐约看见轮廓了
夜小川想要伸手去迎镜的手，却无法握住，镜随风消失......
"镜，镜！你我是为何执着，究竟是为何执着。"夜小川用尽力气朝天空大喊，最后坐倒在了草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手上那些白色液体与他的眼泪混在一起，流进嘴里既苦又涩，镜的身体里流淌的竟都是眼泪！而最终也无法如愿
纵尘拿着剑站在前头有些手足无措，"川，我见你失踪，还以为你被这妖怪抓住，不知他是你朋友......"
"你走开！"
"川......"纵尘真是心疼万分，却无从安慰
小川却忽然跳起来，吼道："你知道什么是死吗？你知道吗？你就如此轻易的让一个人消失！"往事历历在目，观音镇上人们的死，他自己的九番生死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讨论这生死之说
他曾经无数次的在街头祈祷，希望活下去，才能找出叶山休为亲人们报仇，然而最后还是渐渐的失去了听力，视线越来越模糊，自己孤单的被吸进无尽的黑暗中，就这样轮回了九次
"他，是你前世的朋友？"
"不，他是我永世的朋友。"
哭过闹过，小川还是随着纵尘回那道观去，他也心知纵尘并非故意，原意也是为他着想。况且镜消失之前脸上分明是笑颜，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镜笑......
"这世上一切究竟何为因何为果，也何时是个头？"小川仰面望天，长长叹道
纵尘见他心情已稍好，方才宽慰一些，"一切皆有因果，只是永无止尽。你我皆莫妄想跳出这凡尘俗世。不论是生抑或是死，都永在这轮回之中"
"我报前世的仇，却要叫他今世的肉身来偿。"
"你杀了他今世的肉身，他却又已来生的肉身活着。"
纵尘本就是道家，论起这生生死死，因果循环是再在行不过了，只是他见小川越问越深，瞳孔时张时缩，知他若是再问，定活活想疯了不可，拉过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安慰他道：
"暂不想这些，待我寻得那观人前世之法，找出那叶山休，你那时再做定夺，可好？"
小川顺势靠在纵尘肩上，一瞬卸下百年烦忧，"那样，也好吧。"轻轻一声叹息，又说道："方才我不该怪你，一切都有定数，也许。"
"你能心宽便好，饿了吧。"
不说倒好，这折腾了一下午，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哭又是闹的，果然是饿了，小川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可知方才你剩的那盘五彩流云，被人用高价拍了去。"
夜小川惊讶无比，"为何？难道那东西十分珍贵？"
纵尘那眼神又飘向路旁一个俏佳人，笑道："那东西固然是珍贵得很，只是我怕是吃那东西的人，更为珍贵。"
夜小川看了一眼飘忽的视线，有些不快，"我有何珍贵，无非是贱命一条。"
听见这话，那眼神却骤然收回，"你若是再这样轻贱自己，我也不饶你。"他抬起小川惊讶的脸，"我的川是块美玉，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欣赏罢了，不过倒是有个人也同我意见一般。那些糕点都是韩情小王爷叫人买下的，不知他到底做何打算......"
"又是那人？我看我若不是和他前世有冤，恐怕就是今世有仇。"
"我看是今世有仇，你看......"纵尘挥袖指过去，正是韩情
却说韩情先前跟丢了小川还颇为遗憾，却没想到这一天之中，两次撞见了他，满脸的笑容，走了过去
"果然是巧啊，只是你身边倒总不缺有人护着。"韩情话中有话
这几人站在一起太过显眼，整条街的目光都要被吸了过来，小川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我虽是非俗世中人，也对那龙阳之好甚为反感，你若是打我小川的念头，我看小王爷还是迟早断了念想，否则休怪贫道不客气。"纵尘伸手把小川揽在身后，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人抢了过去
纵尘不知夜小川是此中之人，这话却是伤害了小川，当初若不是他对叶山休动心，同他出镇，以至全镇上下皆死于非命，但他当初对叶山休的情却也是真，否则也不会甘心与他颠龙倒凤行鱼水之欢了
韩情那一双眼，却像是星辰一般闪亮，仿佛透视一切，他静静看着纵尘身后的小川，语气平和的说道："我看你那兄弟倒并非这么想。"
"纵尘，我们走吧。"小川在纵尘身后低声说，那声音像是哀求一般，依照平日小川的个性恐怕要把着韩情狠狠的修理一番，纵尘若有所思的一点头，也猜到了当中原由
"小王爷，告辞了，你若是再敢靠近他半步，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让小川一楞，寻来寻去，万一这纵尘才是那叶山休，恐怕小川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情身负要事，也不宜与他们纠缠，只能眼见他们离去，小川也他们未尾随而来，方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但这颗心还未落下，纵尘就给他出了难题
"川，你可是，喜欢男人？"

十八 羽轻情重恨流川
夜小川如同被马蜂狠蛰了一下，脊梁一下伸直了，却一直看着自己的鞋面，不说一个字，他微低着头，纵尘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想到大概
"我方才那话并不是冲着你说的，你不必如此......"纵尘干咳两声，想缓和缓和气氛
"你放心，我对你绝无......"小川还欲说下去，那人已经和街边一个姑娘调起情来，夜小川只能扶首连连摇头，此人如此的不羁，恐怕也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眼见那女子和纵尘的动作越来越过分，纵尘却忽然住了手，回头看了看夜小川，还是和那女子道了别，想是怕夜小川又因他迷路，遭至不幸
小川心里虽高兴，但却不想纵尘为了他而影响自己，便说道："你实在不必如此，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纵尘斜眼瞄了他一下，说："你若是能照顾自己倒好了，我虽重色，却也不是那重色轻友的人。"见他脸色稍好又接着说："川尽可放心，我定会为你找出谁是那叶山休，到时那仇到底是报是不报，就由你自己决定，可好？"
"如此血海深仇，岂有不报之理......"
这一说，纵尘才恍惚想起，还有许多事情，尚未问过小川，"对了，你若是不介意，可否告诉我你究竟姓甚名谁，到底是要找什么人报什么仇？"
夜小川眼眶渐红，一见此景纵尘心下真是后悔万分，早知不应问他，若是平时他恐怕早已伸出来安抚他了，只是今日这手上却像是粘了糨糊一般，就是伸不出去
"我本姓夜，名小川，因我出生之地就在我家附近的乌川旁，我爹用来乌川之水为我清洗身子，才取得此名......"小川从头到尾讲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其中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听得纵尘连连皱眉
"此人果真连妖也不如。我看他乃是天地初成之时所生成的魔物才是！"
"纵尘当真愿我助我报仇？"小川并非天性多疑，只是受伤太重
"我自然说到办到！"纵尘倒也没介意小川的怀疑，依然回答得爽快
"夜小川代观音镇上所有人多谢纵兄！"
夜小川说着就要作揖，纵尘从不受这套，连忙将他拉起，只是那动作不似以前那样亲密，仿佛总有距离一般，也许纵尘自己并未察觉，但这轻轻的动作却让小川心头针刺了一般
正在小川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才好之时，一个与纵尘同样衣着怪异的人跑过来，结结实实的扑到了纵尘怀里，夜小川虽不知来者何人，不过从他的行为、动作能猜出个大概来，此人不是他同胞兄弟，必定就是他至亲的好友
"师兄。"这声音有些稚嫩，仿佛还未变声
唤纵尘做师兄的少年，渐渐从纵尘怀中挣脱，只是纵尘一副极舍不得的表情，还死死将他抱在怀里，那恋爱之意自然不用言表，小川好是头回见着纵尘对谁如此亲密
"师兄，我已不是孩童了。"
纵尘听他这样说，才勉强放开了手，拉着他左看右看，小川也乘机打量，果然是个
晶透的人儿，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含着水一般，真是我见尤怜
"小羽......"纵尘满脸溺爱温柔抚着他的头
小川见他二人如此情深，也知必定要叙旧聊天，又觉自己碍事，刚想出声，却又听见那俊秀的人儿又说道："师兄，我此次前来，是请你去赴宴的！"
"赴宴？"纵尘一向不喜应酬，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是有位官家设宴款待二师娘，所以师傅特地派我前来叫师兄一同前去。"
"既然二位有事要办，那我便先告辞了。"小川见时机刚好，说着便要走
"川。"纵尘一把抓住了他，那表情分明写着，你若是离开了我，又能去往何处
"师兄，他是谁？"纵羽戒备的问，一只手则将纵尘抓着小川衣袖的手扯了下来
"是去何处赴宴？"纵尘不回他的话，又问道
纵羽嘟囔着嘴，一脸的不高兴，"靖礼王府。"
一听此言，纵川二人对视一眼，便下了决定，"若是不麻烦，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当然麻烦。"
"当然不麻烦。"
这两人异口同声说出，只是表情、心情都各不一样
"小羽，你又胡闹，还说自己不是孩童。"纵尘嘴上虽然是责怪，但那口气分明是放纵他
"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前去就好。"小川心里隐隐发涩
"那好，那好，师兄，我们快些去，别让二师娘等急了。"纵羽生性活泼，一见没了碍眼之人，更是高兴了
"也好，小川，你要自己要小心些。"纵尘虽不放心，不过心想到了王府便能有照应，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们先走便是，我在这街上随意逛逛。"
眼见两人渐渐远去，小川心中越来越落寞，一直以来小川都把他与纵尘看为一体，忽然之间被另一人加入，心里好生难受，在街上胡乱逛了一圈，便往靖礼王府去了
还未到王府门前，就能感觉到那门前必定是门庭若市，只见一个男丁站在门口笑脸相对来人，不过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红色的本子递给他，小川从未见过那东西，自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拉住路边一位行人问道：
"这位大哥，那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人奇怪的打量他，说道："小公子，那是请帖，靖礼王府哪是我们这样贫民百姓能随意进去的。"眼前这人虽气质优雅，看似出生官宦之家，不过连请帖也不知道，恐怕也是贫民
"原来如此。多谢！"
眼见人潮越来越多，小川夹在其中想要混进去，却被那眼尖的家丁一眼看见，于是大声嚷道："这位公子，没有请帖是不许进去的。"
这王府家丁也算是阅人无数，能看得出这人身份恐非寻常，但又确实没有请帖，所以态度倒是还好
其实纵尘进来之时发现需要请帖，无奈被二师娘拖住走不开，便叫纵羽到门前守候，只是纵羽本就对夜小川心怀敌意，自然不会乖乖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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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情到用时方恨少
只是害苦了夜小川，要被人百般刁难，只是如果想要寻找叶山休，就必须同纵尘一起，而那韩情又是最为可疑之人
小川忽然想起韩情，若是提起他的话应该会让自己进入，"对了，府上的小王爷韩情与我相识。"
"你认识小......王爷？"
"是的。"
"哎，恐怕还是不行，没有帖子小人不能私自放人进去。"即便是提到府上那个魔头，也不能擅自做主放人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李溟你守的什么门，怎么让客人都候！"一个脑满肠肥的女人摇晃着出来，那样子恐怕是府上的大管事
李溟立刻变得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连忙答道："是是是，这里有位公子说与小王爷是旧识。"
引得小川连连看他，自己什么时候说与那人是旧识了......
"哼，如果是公子旧识怎么会连帖子也没有，给我哄回去，别耽误了其他客人。"那女人说完便又摇头晃脑的走了
"公子，对不住了，你快些出去吧，要不然我也不好办事。"
夜小川无奈的看着那堵高墙，只有悻悻离去，刚拐进胡同口里，后头就有个声音软软的叫道："夜公子......"回头一看，是欢妤含笑站在门前，手中拿着一张金澄澄的帖子
"夜公子，这是主子特地叫我送来给你的。"欢妤双手捧着递过那张帖子
小川也些疑惑的拿着，觉得颇为奇怪，那人特地送帖子给他，必定又有什么企图才是，但却见不着他人
"公子不要生疑，主子宴客一时走不开，便差我来送。"见夜小川疑惑已解，便又说："我不方便与公子同行，您拿上这帖子从大前门进去，自然会有厚待。"说完便转身离去
虽然有些犹豫，不过是韩情帮了他的忙，至于进去之后那人会使什么花招，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想起纵尘有了师弟便将他抛诸脑后更是难受
大门前已不见刚才收帖那人，早已换了个年纪颇大的管事在门前一一查收，一见小川拿了张金帖过来那人立刻迎上前来，"公子，请进请进。"又对旁边一个丫头喊道："还不快跟着公子照料着，真是的。"
夜小川一看旁边，众人皆拿的红色帖子，就明白了定是那韩情在里头起的作用，倒是一路上那丫头服侍得太过殷勤，让小川极不适应
行至一处花厅前，那丫头才停了步子，"公子请在此稍候片刻，奴婢这就为您去通报小王爷一声。"
"恩，多谢姑娘。"小川早就恨不得让她离开了，这会儿正是时候。而那丫头听见小川叫她姑娘楞了半晌，便含笑离去
她前脚刚走，夜小川后脚立刻起身，进府之时早已认真观察了地形，只是不知纵尘与他师弟现在何处
"请问小哥可知道纵尘大师现在何处？"实在无奈只得叫住路旁一个家丁问道
那少年挠了挠头，答道："我方才在前厅看见他与一个少年在打闹，想是还在哪儿吧。"
"多谢......"
一听这话，夜小川脑中就已浮现出纵尘与那师弟打闹的情景，抬头看见秋风落叶经过百年依然如是，如今一切却物似人非，心中暗暗酸楚，"哎......"胸中一股憋闷，叹了一口气
"今日倒是奇了，你那兄弟倒把你一人丢在这里。"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韩情，他表情诡异，像是有什么预谋一般
夜小川自知惹不起他，转身便走，但被韩情一把抓住肩头，动弹不得，"这就是小王爷的待客之道？"
"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像你那兄弟一样，把你独自扔在园中，留你在此唉声叹气，自己却在前厅打闹。"
小川斜瞥他一眼，"他如何与你无干。"即使纵尘此为确实伤害了他，但却不容别人轻易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