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偶天成————无知者无畏[上]
无知者无畏[上]  发于:2008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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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嘉大哥,你可真早啊。"白拓诚被人从睡梦中叫起,着实还不大清醒,人还没到声音老远就
传过来了。走到近前,这才看到萧天卓也在,诧异地道:"陛下,你也来这么早?"
看到白拓诚,萧天卓未完的话也不说了,转而对白拓诚道:"我们这儿有句俗话,一日之计在于
晨,不知王子听说过没有。"
白拓诚点点头,道:"听师父说过,只是没想到贵国君臣上下一心,身体力行啊。"而且连黑眼
圈都是一样啊,白拓诚心中暗暗诧异,难道这两人都一夜没睡?
一边说着三人走入了花厅,坐定后白拓诚才问道:"陛下亲临,不知有何指教。"
萧天卓答道:"没什么事,怕王子昨晚喝得太多伤身,特地拿些宫中特制的醒酒汤来。"
说着,后面李忠捧上青花大瓷盅,还冒着丝丝的热气,白拓诚实在是受宠若惊,道:"这可真是
折煞小王了,陛下太客气了。"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不愧是宫中特制啊,不同于自己常喝的苦
中带涩,竟是甘甜润喉,喝下去真的舒服不少。白拓诚豪爽地拿袖子擦了擦嘴,看在一边不语的沈默
,道:"文嘉大哥,你这么早来有事吗?"
沈默剑眉一挑,脸上露出一丝淡笑,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王子,顺便带了点醒酒汤
过来。"
沈英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拿出温着的白色大瓷盅。
= =/ 白拓诚无语了,虽然醒酒汤味道是不错,可是刚刚已经灌了一大盅下去,再来就......面有难
色地看看沈默,沈默回看他,道:"这可是沈家祖传的醒酒秘方,很有效的。"
好吧,我喝就是了。
白拓诚喝下最后一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能说,天朝人真是热情好客啊,实在有些让人吃不消
啊。
喝完第二份醒酒汤,白拓诚是真醒了,忽然发现眼前的两位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实在让人有点
害怕。想要挑个话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本来想问问萧天卓对易华的看法,但根据自己昨晚的推
测这一对貌似情敌,这个肯定不能说。那说什么好呢?白拓诚无比希望自己没有清醒,不用面对这尴
尬的沉默时刻。反观另外两位,倒似很习惯这种场合似的静静坐在那里。
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直到白拓诚受不了了,沈默突然站起身,道:"这两天积了不
少公务,臣要回去处理一下,皇上,王子,臣先告退了。"
萧天卓也突地站起来,看着沈默道:"慢着,朕跟你一起走,王子殿下,你好好休息吧。"
白拓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刚刚的醒酒汤好像失效了,有点儿晕。直到把两个客人送出沧澜
园的大门,他还是摸不着头脑,这两位真是特地来送醒酒汤的?他们君臣的默契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啊
,赤华的王子再一次感叹,天朝人还真是好客啊。
"你真的是来送醒酒汤的?"走在沧澜园外的路上,萧天卓问出了白拓诚想问的问题。
沈默冷冷淡淡地道:"皇上不也是来送醒酒汤的么?"
"朕不是。"萧天卓目光牢牢地锁住他,沈默却目视前方脚下不停,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够了!不要再这样冷淡地对我,到此为止吧。
挥退了众人,小径上只剩下彼此。萧天卓站到沈默面前,双手牢牢地钳住他的双肩,看着他的眼
睛道:"朕不是去看白拓诚,朕是去找你,因为只有那里才能碰到你。朕要告诉你,其实,朕,其实
我......"真要命,说到这里,萧天卓又说不下去了。

那一刻,天很蓝,风很轻,阳光还不烈,照得人身上暖暖的,却不热。
萧天卓看着沈默,说:"其实我......"背后好像热得有些出汗了。
沈默本来爱理不理地看着他,突然脸色一变,喝道:"小心!"萧天卓被只觉一股大力一推,不
由自主地向边上一倒,仿佛不真实地,寒光一闪,萧天卓眼睁睁看着一把短刀刺进了沈默的胸膛,沈
默身体一歪,倒了下去,他甚至可以听见刀锋没入身体的声音。
"文嘉--"萧天卓喊得凄厉,一瞬间,只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揪住,痛得无法呼吸,又仿
佛堕入冰窖,浑身彻骨冰冷。
刺客也被他的喊声一震,一时间仿佛慌了手脚。却见萧天卓恶狠狠地扑了过来,顺手拔出短刀,
抵在沈默颈上,叽哩咕噜说了一通。
顿时,沈默胸前的鲜血泊泊流了出来,那一袭青衫被浸红了大半。萧天卓的眼也被这血浸红了,
那女子说什么也听不见,只死死地盯着沈默。
"放开他,"萧天卓抬头愤怒地看着她:"你不是要杀朕吗?冲我来啊,我站在这里任你动手,
你快放了他。"再不放,文嘉会死的!他会死的!他的气势凌厉之极,然而袖中的双手却微微地发抖

此时,侍卫早已把周围团团围住,刀光剑气,对准了那女子。萧天卓与那女子对恃而立,沈默按
着胸口,半跪在地。
沈默强忍住伤痛,转过头去看了看刺自己一刀的究竟是谁。却见那女子两条乌溜溜的发辫垂在胸
前,嘴唇死死咬住露出两个小酒窝,竟是昨晚献舞的女子,依稀记忆得是叫易珠吧。她与萧天卓彼此
语言不通,越说越僵,皆瞪着对方却不敢轻举妄动。若非此刻性命攸关,沈默实在很想笑一笑。
那少女见沈默动了动,紧张之极,手中的刀又紧了紧,叫道:"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你。"
沈默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姑娘这么漂亮的人手里,比起什么病死老死,可
有趣多啦。"
易珠脸红了红,道:"不许油嘴滑舌,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抓住刀的手却不由得有些微微发
抖。
沈默吸了口气,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脸色一白,却依旧笑了两声,道:"不敢不敢,姑娘已经杀
了一大半啦,也不差这一丁半点儿了。"
易珠心中有愧,道:"对不起啦,我不是想杀你的,你忍一忍,等我见了他,等他安全了,就放
你走。"
沈默心中一动,暗想这丫头倒单纯得紧。口中继续道:"那你想见谁,告诉我,你说的话他们都
听不懂,我来跟他们说。"
易珠略一迟疑,道:"好,我跟你说,你不许骗我,你骗我我就杀了你。"
沈默点点头,道:"姑娘放心,我的命还在姑娘手上,不敢骗姑娘的。"
易珠道:"那你叫他们把易华带来,还要两匹快马,待会儿你陪我们出宫。等出了宫,我一定会
放了你的。"
沈默暗叹一声,心道小姐你确定你是在救他不是在害他?突然一口气岔了剧烈地咳了起来,萧天
卓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忽见他咳得厉害不由得又踏上一步。易珠被沈默引开了注意力,一时间也
没注意。她本是个好心的女孩子,直觉地弯腰问道:"你没事吧。"
沈默就等她放松的这一刻,趁着颈上的刀微微一松,按住胸口的手飞快地抬起一推,向边上一避
,只是不料自己中刀后终究失血过多,这一推却没多大力道,想要避开却是一阵晕眩,正好易珠又精
神极紧张,一受惊直觉反刺回来,这一次只怕弄巧成拙,幸好萧天卓站得本就不远,适才又悄悄上前
两步,近在咫尺,眼见这一刀沈默避不开,不及细思,扑上去一抓,那刀刃正被他握在手里,从沈默
颈上堪堪擦过,却未伤他分毫。萧天卓顺势一扯,易珠便被扯离了沈默,早有沈英上前将她制住。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沈默软软倒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绷的心
弦一时便松了下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文嘉,文嘉,"萧天卓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眼见他脸白若纸,气若游丝,心中又是恐慌又是惊
痛,只怕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由得又抓紧了几分,口中只不停地唤道:"文嘉,文嘉,文嘉
......"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他,可以将他锁在怀中。
他自己手上也是鲜血淋漓,却早已不知道痛了。

明黄色的绸缎,绣着双龙戏珠的图案。萧天卓睁开眼,看着这熟悉的图案。原来,是做梦啊,他
轻轻吐了口气。真是个恶梦,居然会梦见文嘉浑身是血的倒在怀里,那种心悸的感觉此刻还残留在身
体里,身上全是冷汗。萧天卓抬起右手,想要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愣住了。手上,被结白的纱
布层层裹住,包得厚厚实实的。盯着这手,随着细微的,针刺似的疼痛从手心传来,记忆也跟着复苏
,心开始一阵阵的抽痛。文嘉!文嘉!文嘉!文嘉!
"文嘉!"萧天卓猛地从床上坐起,翻身下床。一边李忠急忙上前道:"皇上,您醒了?"
"文嘉呢?他怎么样了?"萧天卓光脚踩在地上,也没自觉,只是脸色铁青盯着李忠问,腿竟有
些发软。
被这样的眼光盯着,实在有些可怕,李忠虽然跟得久,心里也突突地跳,低着头急急道:"皇上
放心,太医说了,沈大人无性命之忧。"
"你没有骗朕吧?"萧天卓急切地抓着李忠的手腕,因为太想听到这个答案,听到了竟不敢相信

"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皇上啊。"李忠苦着脸道,骨头要被捏碎了,"因为太医说不
宜搬动,所以现在沈大人现在就在阑珊居里,皇上不信尽可以去看。"李忠熟知萧天卓心思,虽然皇
上表面上总是处处与沈大人作对,其实比对谁都关心。
幸好,幸好,文嘉没有死!文嘉没有死!
萧天卓定了定神,套了件袍子,穿上鞋子急急地赶去阑珊居。
沈默静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色投下一片阴影,伤口已被包扎好了,血衣也
早已换下了,如果不是他过于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就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萧天卓痴痴地看着他,从进门的第一眼,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就这么看着,这么痴痴地看着
。真好,你没有死,真好,还可以这样看着你。萧天卓咧开嘴想笑一笑,眼泪却无声地落了下来。这
是,劫后的喜悦,是欢喜的眼泪。
萧天卓背对着挥了挥手,李忠带着众人悄悄退下,沈英迟疑地看了沈默一眼,终于也跟着出去守
在门外。
萧天卓伸出手,想要碰碰沈默的脸,却在他鬓边顿住了,心里有个声音说,文嘉会不高兴的,最
终,手还是退了回来,轻轻拉起他的手,握住,掌心传来阵阵疼痛,是令人安心的真实,十指纠缠,
再也,不要放开。
文嘉,我再也不要放开你。
为什么会那么傻?说什么相看两相厌。谁会对厌恶的人那么关心,关心到有他在的地方就不由自
主目光紧紧相随?明明可以眼不见为净,却总是想着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公事,这是为了小
安,装作无可奈何,一见面就斗个不停,心底却是无端的喜悦与兴奋,别后又是再见的期待。一见他
受伤就不由自主的焦急,甚至连宫中仅有的三瓶据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雪莲灵芝散也被他毫不犹豫
地用来治这些皮外伤,谁会这样对待自已厌恶的人?好吧,就当是为了小安吧,却不料那人竟是逛妓
院和人争风吃醋打架受的伤,心里只觉阵阵气苦,你怎么能这样?!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呢?
小安死后,不断地告诉自己恨他恨他恨他,没有办法原谅他,所以明知他志气比天高,明知他才
华横溢,却只给他封了个礼部尚书,你不是一心想着建功立业么?我偏不给你机会。可是为什么不直
接把他贬出去呢?告诉自已只是为了在自己伤痛的时候也不能让他在外面逍遥快活。
说着要打击他,要折磨他,话放得狠却怎么也做不出真正伤害他的事,反倒是一听到他病了就不
由自主地跑去看他,看到他伤心难过脆弱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他给他力量。
这些年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不立后,为着对小安的承诺,只是因为,害怕除了这个再没有什么可
给你了,曾经答应过一辈子保护他爱他,如果如果连这个也没办法做到小安就太可怜了,恨文嘉逼他
立后,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我可以为他做的事都不让我做?为什么逼我的偏偏是你?恨他,恨他,
其实更恨的自己。
可是,不敢放松对他的恨,告诉自己是恨他的,因为害怕一旦失去了恨,有什么就会泛滥而出,
不能想也不敢想。
渐渐习惯了,就这样恨着,就这样彼此不断的对立着,偶而,也会有欢笑。几乎以为,可以这样
天长地久,突然间,却发现文嘉会死去,如果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再也没有他把自己气得跳脚,
回头时再也没有人对着自己淡淡地笑,不!不能想象,只要稍稍一想心就会痛到气都喘不过来。
那么多为什么,不去想也不敢想,其实,答案早就在那里了。无数次午夜梦回,无数次黯然醉酒
,心里却无论如何挥不去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的身影,不期然,那个月夜吟诗的少年总是浮现眼前。
小安,对不起,今生我注定要辜负你了,就让我自私到底。因为我不能失去文嘉,那一刻的心痛
与恐惧,我再也不想尝试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松手了。

休息是补充体力最好的方法。虽然那一刀被沈默避开了要害,但因为流血过多,再加上这之前沈
默为了接待赤华王子忙得团团转没有好好休息,所以这一次,沈默昏迷了二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掌灯
时分,方才悠悠醒来。
沈默做了个恶梦,梦见手被只大熊咬住,吓得他拼命扯拼命扯,不料那熊一记熊掌拍过来,胸口
一痛就醒了。醒来满室昏黄,转过头,却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伏在床前,心中一动,手抽了抽,那人
却攥得死紧不放,再抽,再再抽......
好痛!萧天卓只觉手心一痛,睁开眼,却对上一双幽黑的眸子。
"文嘉,你醒了?"萧天卓欣喜若狂,紧紧握着沈默的手。
我没醒你见到的是鬼啊?
"文嘉,你觉得怎么样?胸口还痛不痛?头晕不晕?来人,快传太医。"沈默没醒的时候萧天卓
无比坚信他一定很快会醒,等沈默真的醒了他又高兴得手足无措了。正应了那句话,关心则乱吧。
可不可以先把手松开啊。沈默无力地翻着白眼。握得痛死了。
"文嘉,文嘉,你怎么翻白眼了?!你忍一忍,太医马上就到。"
"松手!"沈默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咬牙切齿地道。可惜声音太小,没传到那个兴奋得昏了头
的人的耳里。幸好太医效率奇高,大概是就在外面候着,急急地奔进来,终于把沈默的手解救了出来
,沈默总算松了口气。
沈默身体底子好,这两天用的又尽是世间难找的疗伤圣药,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
小心伤口及时换药,半个月即可痊愈。太医拍着胸口说。沈默微微点头示意,轻声道:"多谢太医,
费心了。"
"哪里哪里,能医好沈大人是下官的福气。"太医偷眼瞧了瞧萧天卓,见他面色柔和,这才悄悄
松了口气。沈大人啊,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可全仰仗您啦。
太医走后,萧天卓坐在床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沈默想装不知道也不行。想闭上眼装睡觉无奈
之前睡得太多,反而精神得要命,清了清嗓子:"那个,皇上,臣想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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