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偶天成————无知者无畏[上]
无知者无畏[上]  发于:2008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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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
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
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吟几句,便喝一口酒,一首诗吟完,半壶酒便已下肚,那酒入口醇厚绵长,后劲十足,再看沈
默,苍白的脸上透出一层薄薄的红晕,眼睛虽则依然清亮,实则已有些醺醺然了。
他还待再去拿酒,酒壶却被萧天卓移走了。萧天卓换了位置坐到他身边,拿走他的酒杯道:"文
嘉,你醉了,别再喝了。"
沈默歪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笑道:"醉了吗?我倒是觉得更清醒了呢。"
他离萧天卓很近,不知是身上还是杯子里的酒香阵阵钻进萧天卓鼻子里,看他红着脸轻笑的样子
,萧天卓忽然一阵口干心跳,心中闪过痴迷,是啊,到底是他醉了还是我醉了呢?
沈默看着他,视线却又仿佛不在他身上,茫然地道:"我还从来没醉过酒呢,不知道醉酒是什么
味道。"
"醉酒啊?"萧天卓想了想,说:"不好过,第二天起来头会很痛,如果你吐了会很难受,不吐
会更难受,所以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沈默轻笑一声,道:"皇上看来很有经验嘛。"
萧天卓脸一红,不太好意思回答。沈默却看也不看他,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我以前一
直看不起买醉的人,只觉得那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懦夫,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从小,我
最敬佩爷爷,只望有朝一日能像爷爷那样建功立业,所以刻苦读书,自恃有几分聪明,只当天下任我
驰骋。"
萧天卓听到这里,心中一凛,顿时抛开绮思杂念,仔细听他说下去。
"可是,回首二十四年来,我光耀门楣的事一件没做,反倒是丢人现眼害人害已的事做了个十足
十。沈默啊沈默,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志大才疏说的就是你啊。"沈默倒在椅子里,自嘲地喊了出来

萧天卓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沈默心中不痛快,可是他那样倔强自制的人是不可能在别人面前坦
露自己的脆弱的,宁可憋着让自己更难受,萧天卓最怕他就这样走进死胡同,从此对自己不理不睬,
现在他醉着酒发泄出来,倒好多了。
想要安慰安慰沈默,却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暗自急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
文嘉,你别难过,其实朕也没做出什么成绩啊。"第一句话说了,后面的也就好说了,他也不管沈默
听了没听,滔滔不绝地道:"朕登基三年了,也没做出什么事迹,只是因循守旧,每天这么上朝,批
折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忙得团团转,还什么建功立业,朕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每天光是应
付一堆罗哩叭索的事,就够朕焦头烂额的了,朕不是更没用吗?"
"不是这样的。"以为在发呆的沈默突然冒出一句,打断了萧天卓的话。萧天卓停住看他,沈默
却仍茫然看着前方,看也不看萧天卓一眼。就在萧天卓放弃准备继续的时候,他却又突兀地开口道:
"皇上不要妄自菲薄,建功立业,哧咤风云固然是了不起,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背后不知有多少
血泪,多少悲剧,自己固然垂名青史,牺牲的却是无辜百姓。皇上登基三年,没有大的改革,也没有
发布什么新的政令,不以变革彰显自己,让百姓得以安定的休养生息,对老百姓来说,这才是最可贵
的。在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你是这样的皇帝。真的,真的很高兴。"
在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你是这样的皇帝。萧天卓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文嘉,在你心里,是不是
我是不一样的呢?否则,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呢?你倒底是清醒着还是醉着呢?
借着酒意,沈默不负责任地沉沉睡去了,留下萧天卓,为了最后的这句话,辗转反侧,颠倒不已

这一夜,萧天卓时而想到沈默离去就是一阵难过不舍,时而想到沈默醉后吐真言(他坚持这么认
为)就是一阵激动欢喜,翻来覆去颠颠倒倒地折腾了大半夜,想想这是最后一夜可以同床共枕,心里
痒痒的直想做点什么,可是一想到上次不过抱着他第二天沈默就那么冰冷地对他,不由得临阵退缩,
患得患失之间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就该准备早朝了。
好容易挨到下朝,急急地往阑珊居赶去,想来沈默也该起床,正好可以送他回家。走到阑珊居,
只觉周遭一片寂静,不由得放慢脚步缓缓走进去,心也提到嗓子眼里去了。
果然,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也叠得整整齐齐的,他,走了。
几个太监宫女见他来了,急急跑过来跪在地上,萧天卓却根本没有看见。他走了!他走了!他走
了!心里反反复复只有这句话,恍恍惚惚地走到床边坐下,手一寸一寸抚过他睡的地方,指尖仿佛还
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萦绕鼻端,那是他的味道。
文嘉,文嘉,为什么走的这么匆忙?你连道个别也不肯吗?心头好像沉甸甸地压了块大石头,堵
得嗓子眼也痛了。
倏地,萧天卓站起来,文嘉,没关系,你不肯来道别,就让朕去和你道别吧。
想到就做,萧天卓又是精神百倍,轻车简从,只带了李忠一身便服到了侯府。侯府的人倒还认得
他,见了吓得急忙要去通报,却被萧天卓阻止了。熟门熟路的穿过花阁水榭,目标直对沈默住的自在
居。
才走到门口,就见月儿从里面走出来,见了萧天卓,忙行礼。萧天卓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朕只是来做客,看看你家少爷。"
"这样啊,"月儿面露难色:"今天赶着回家,忙活了半天,少爷也累着了,这会儿正睡的香呢
。皇上来了,就让奴婢先去唤少爷起来吧。"说着福了福转身就要进去。
"别,"萧天卓忙拦住她,心中虽然万分不愿,仍强打精神道:"他身体弱,就让他好好歇着吧
,朕过两天再来就是了。"让李忠留下些补品药材,怏怏不乐的回宫了。
回到宫里,只觉心浮气燥,做什么都不对劲。和沈默朝夕相对也不过短短数十日,大多数时间两
人也是各做各的,连话也不说,即使说话也大多是商量对策,偶尔天南地北的聊一些,可是,即使只
是这样,也会觉得幸福。批奏折的时候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个清俊的身影,是幸福;睡觉的时
候闭上眼,也可以听到他在一旁安静的呼吸,是幸福;早上睁开眼,就可以看他睡在身边,是幸福;
看他捉弄自己的时候眼睛会笑得弯弯的,是幸福;看他喝药的时候总是会皱着眉露出厌恶的表情,偏
偏还装得很豪气的一饮而尽,像个孩子似的,也是一种幸福。点点滴滴,像春雨,不知不觉就把心装
得满满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幸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总觉得一辈子就该这么过吧。可是,一下子
,他突然就走了,就像他突然地来,可是,心里明白,没有他的日子,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习惯了。
接下来十几天,萧天卓几乎天天往侯府跑。说来也怪,每次他去,沈默必定是在睡觉。早上去,
说是还没起,下午去说是在午睡,好吧,那中午去,说是昨晚没睡好,早上才刚睡着的,那傍晚去吧
,说是白天累着了,已经睡下了,气得萧天卓几乎要三更半夜跑过去了,被李忠死命拦住说是没半夜
里去探病人的,萧天卓这才想起自己看沈默是借了探病的原由,只得恨恨的作罢。
这日风和日丽,天气已入秋,正是金风送爽,萧天卓打点精神,再一次雄纠纠气昂昂向侯府进发

侯府的人见了他也是见怪不怪,行完礼也没人想着要进去通报,萧天卓一路躲躲闪闪,专拣没人
的地方走,走到自在居,门也不敲,直直闯了进去。
阳光穿过树荫,被剪成点点碎金,都撒在树下那人的身上。沈默一身白衣,沐浴在阳光之下,微
风轻拂衣摆,宛若仙人。
好久不见,文嘉。萧天卓站在门口,一动也不能动,痴痴地看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刹
那,都不重要了。
沈默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见到了萧天卓,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刹那间如同春风
拂过开满鲜花的草原,萧天卓不知不觉跟着露出了笑容。
"你来了?"他轻声说。
"是的,我来了。"萧天卓应着,走了过去。
月儿又去搬了把椅子来,萧天卓坐定了,又仔细看了看沈默的脸色,果然比在宫中好多了,又恢
复了往日的风采,这才安下心来。沈默也不出声,只微笑着由着他看,见他收回了目光,这才开口道
:"这两日臣已经大好了,正想着过两天上朝销假呢。"
萧天卓又想起前事,不由得哼了一声,道:"每天除了睡还是睡,当然好得快了。"
沈默忽然看起风景,当作没听见。倒是一边月儿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天卓越想越委屈,埋怨道:"文嘉,那天你走怎么也不说一声,至于这么急吗?你这样可知朕
会担心的。"
"不过是回家而已。皇上国事烦忙,臣哪能为这点小事劳烦皇上,是不是?"沈默一脸无辜的样
子。
萧天卓更气,道:"你就这么急着跟朕划清界限吗?"
"皇上您这是怎么说的,"沈默一脸吃惊的样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上哪儿去跟您划界
限啊?"
"那好,朕问你,为什么朕每次来看你你都在睡,还是说你每次都拣朕来看你的时候睡呢?"萧
天卓言之凿凿。
"什么?有这种事?"沈默大吃一惊,看向月儿。我叫你挡驾,你不会每次都给我用这个理由吧

"少爷,是真的,皇上每次来你都在睡啊,那皇上又不让我叫你,所以我就没告诉你。"月儿眨
眨眼,反正每次都灵啊,我想不用换了吧。
"太过分了,"沈默生气地道:"真不像话,以后不许这样了,否则决不轻饶。不过皇上,臣真
的是在睡。"下次给我找个象样的理由,一点脑筋都不肯动,真是的。
"月儿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月儿可怜兮兮地说,真是命苦啊,我这么天真纯朴的小姑娘,
被逼着骗人已经够可怜了,还嫌我理由编得不好,唉,真是红颜薄命啊。
萧天卓看他们眉来眼去的看的不耐,道:"好了,文嘉你也别装了,你觉得朕看起来像很好骗的
样子吗?"
"不,当然不像,"沈默严肃地说:"皇上您智勇双全英明神武天纵天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
之外,所以绝对不好骗。"
唔,萧天卓满意的点点头,沈默正暗松一口气,萧天卓突然露出一个灿烂得让人心跳的笑容,"
文嘉,你说谎的样子真可爱。"
= =///
沈默眨了眨眼,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萧天卓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文嘉,你说吧,为什么急急的避开朕,是
不是发现朕的好,怕自己会爱朕?"
沈默顶嘴顶得习惯了,顺口道:"才怪,我是怕你会爱上我!"
已经太迟啦。萧天卓心里暗暗回答,满脸笑容地看着沈默,沈默忽然发现刚才的话太过亲昵了,
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转过头去不看他。

明明喝的是茶,为什么会有醉的感觉呢?萧天卓心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风里夹杂着丝丝甜香
,温柔地包围着安静地坐着的两人。沈默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喝着茶,只当萧天卓不存在。
萧天卓会让沈默当他不存在吗?当然不会。安静了一会儿,萧天卓开始没话找话。
"文嘉,好香啊,是什么?"
"龙井。"
"这个朕知道,还是朕给的呢。朕是问你,这风里什么这么香?"
"桂花。"
"哦,府上的桂花开了?好像比往年早一些呢。"
"嗯。"
"咳咳,朕想大概是今年秋天比往年暖一些吧。"
"皇上英明。"
"......"
"文嘉,你也太小气了吧,就拿杯清茶来招待朕。"
"臣不知道皇上要来。"又不是我请你来的。
"那现在朕都坐了半天啦,有什么好东西就拿点出来嘛。"
"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你可是堂堂礼部尚书,正一品啊,说出来就不怕人笑话?"
"谁敢笑话?"
"哈!哈!哈!"萧天卓大笑三声,手一指鼻子,"就是朕。"
沈默眨眨眼,撇了撇嘴,道:"没有就是没有。臣可是清官,清官啊!"最后一句那叫一个语重
心长。
切!萧天卓满脸不信,"那你堂堂一等世袭靖远侯府还有两千户食邑呢,难道连招待朕的点心也
拿不出来?"
沈默叹了口气:"皇上想吃什么?"
萧天卓眼睛一亮,回忆以前在侯府吃过的东西,开始兴致勃勃的点菜:"金丝芙蓉卷,枣泥杏仁
酥,八宝蛋卷,翡翠甜藕,对了,不是有桂花么?再来一碗桂花酒酿圆子。先就这些吧,麻烦的就算
了。"
沈默朝天翻了翻白眼,一指门非常有礼貌地说:"皇上,这个门洞您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
"那好,"沈默指向门外:"从这儿出门直走右拐再直走,就可以走出侯府。出了侯府,您向东
走五十步,再左拐沿大街直走一直过桥,再沿河岸走一百步,就是琼林阁。"
"干嘛?"萧天卓茫茫然地问。
"那儿的大师傅这些点心都会做,皇上不是想吃么?要多少有多少?"
"文嘉,"萧天卓终于反应过来,气鼓鼓地道:"不要,朕就要吃这里的,以前朕在这里吃过了
,你别想随随便便打发朕。"
沈默淡淡地道:"以前有不代表现在也有。"
月儿在一旁解释道:"少爷不太爱吃这些甜食,府里不做这些点心很久了,所以也没有材料。"
月儿虽然讲得晦涩,萧天卓还是听明白了,以前小安总爱吃这些甜食,所以侯府总做着备下,而
今小安不在了,沈默不喜欢吃,自然也不会有准备了。
文嘉,萧天卓忐忑地看着沈默,心中无比懊恼,刚刚还高高兴兴的,却是自己把气氛弄僵了。虽
然沈默脸上一片淡然,也没有生气的表情,可是那却比生气更糟。他不怕沈默更他生气,跟他斗嘴,
只怕沈默不说话,一个人默默难过。
不过萧天卓自有绝招,那就是拿正事来引开沈默的注意力:"对了,文嘉,白拓诚走了也有大半
个月了,应该回国了,沈英有消息传来吗?"
果然,沈默恢复精神回道:"还没,不过估计也在这两天了,一有消息臣立刻通知皇上。"
"好,你直接来找朕吧,不论什么时候都行,"萧天卓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就算是半夜也行,
朕给你令牌,你可以直接进朕的寝宫。"
"皇上,臣也是要睡觉的。"沈默冷冷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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