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迪尔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有点想要笑，却又感到了一点心酸和感动。
　　“谢谢你，安德烈亚。”
　　“保罗知道这件事了吗？难道他要从新闻上知道这件事情吗？”
　　皮尔洛转口问道，加迪尔有点犹豫地说：“还没……我……”
　　他其实有很多次都想要告诉马尔蒂尼，但是他又有更多次害怕这样说完后马尔蒂尼就会坚定地把他“送还”给父母。

　　加迪尔相信马尔蒂尼大概能给他去摘星星，但他不知道马尔蒂尼愿不愿意做一个有爸有妈小孩的监护人。他不敢做这样的赌注。
　　“现在就告诉他好吗？”
　　皮尔洛焦急地说，但是加迪尔还是没能完成他的叮嘱——因为车子已经驶入了伯克曼大厦里，在一大片媒体的包围下。
　　他匆匆忙忙地下车，被保镖们拥着往前面走，安娜塔西亚一身香槟金的裙子，站在尽头等他。
　　加迪尔为难地挂掉了电话。
　　当他被安娜塔西亚牵着手，带到新闻发布会的台子上时，有太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捂住嘴巴，把方向往“女神和小男友”的猎奇方向上思考，只有一些真正见过大场面的才忽然意识到了他们今天有可能会见到多大的新闻。
　　他们用惊疑不定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描，而加迪尔的年纪和这双和亲妈放在一起如出一辙的眼睛让他们联想到了一些内容。
　　救命……
　　不会吧……
　　然而，安娜塔西亚落座，和新闻官沟通了一下确认已经可以开始了，于是毫无疑问地点点头，拿起话筒说道：
　　“是的，我有一个孩子。”
　　加迪尔这辈子没见过这场面：真的像有无形的沸水注入了人群，让他们全都沸腾和滚动了起来。闪光灯像是吃人的怪兽一般扑了过来，他其实心理上没有很大的畏惧，但是生理上是真的被这片刺目的白光搞得睁不开眼了。
　　场面根本就是失去控制了，记者们已经不是在问问题了，而是在一起大呼小叫“这不可能是真的！”
　　这就宛如《钢铁侠》里托尼斯塔克张开手臂告诉全世界“我就是钢铁侠”一样，是超乎了人类想象力极限的新闻。他们本来觉得能挖出安娜塔西亚的一个小男友就已经算是年度大新闻了，谁知道对方要来个十年级别的——她掏了个儿子出来，她掏了个看起来和自己毫无关系、而且最近也相当出名的儿子出来，然后就这么淡定地放到了这里。
　　皮尔洛坐立难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又还是决定打电话告诉马尔蒂尼，对方不解地在他的要求下打开了电视找直播，然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里。
　　“保罗，我想，加迪尔应该是……”
　　“谢谢你，安德烈亚，再见。”
　　让皮尔洛心头一沉的事情发生了——马尔蒂尼的声音完全绷了起来，当场挂掉了他的电话。
　　《隐婚生子：国际女神跌落神坛？》
　　《美丽的玫瑰，残忍的妈妈：安娜塔西亚》
　　《AC米兰新秀加迪尔：不踢球就回去继承万贯家财》
　　《伯克曼家族财产大盘点，生儿子只为继承遗产？》
　　《如果生在18世纪，他将会继承王位》
　　《‘阶级叛徒’的联合：放弃爵位的小斯托克与离家出走的安娜塔西亚·伯克曼》
　　《意甲天才选择英国国家队竟因此，爵位已失却依然是王室之友》
　　新闻爆炸的同时，忽然身世大揭秘·国民女神的儿子·继承了外公的遗产·被威廉王子发通告庆祝挚爱长辈（划掉）挚友安德鲁公开了儿子的那个儿子·加迪尔，却没有和妈妈回“家”，而是可怜巴巴地躲在车里躲避媒体们的“追捕”，一遍遍地给马尔蒂尼打电话。
　　“我错了，保罗，求求你接一下电话吧……”
　　他一边心焦地留言，一边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狼狈地伸手擦眼睛，眼泪砸落在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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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马尔蒂尼打开电视的时候, 震惊过后，他感觉血液冲上了头顶, 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支配了他的心灵。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恐慌，也许只是一种荒诞。
　　看着坐在安娜塔西亚身边，时不时低头和她说两句话的加迪尔，两人如出一辙的蓝眼睛是那么完美的相似，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加迪尔就是加迪尔。
　　没有姓氏的加迪尔，从来不会提起父母的加迪尔，幼稚的加迪尔, 非常不乖的加迪尔, 非常乖的加迪尔，对他异常依赖的加迪尔……
　　关键是，昨天还在和他互相拥抱、高高兴兴说晚安的加迪尔。
　　他当然想过对方的父母也许会突然出现什么的, 上一次国家队的选择问题上, 他就已经有过了类似的心酸感, 但他总觉得，那会是一件未来的事情。
　　加迪尔一定已经变成了一个靠谱的成年人，找到了一个女友或妻子或单纯就是想要一起合租的好兄弟, 然后搬在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时不时敲他的门理直气壮地找饭吃，圣诞节的时候会在一大早就出现然后拥抱他……
　　这才是马尔蒂尼对未来的想象。
　　而不是在对方忽然公布了家庭的时候, 在电视上遥远又陌生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重要的人，从来都不是加迪尔的半个“papa”，什么都不是。
　　安娜塔西亚平和地讲述了自己隐婚隐育的原因，直言是因为和自己父亲的矛盾, 上升期的事业不能受到干扰，和希望加迪尔能得到一个完全私密的成长环境。
　　但她没有解释加迪尔从小到大都是在哪里长大的，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在儿子15岁的时候把他放到了米兰。
　　这当妈妈的就这么放心吗？她为什么不亲自照顾自己的孩子？还有那个真的爸爸呢？
　　他关掉电视，在屋子里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一样打转，手机上来了太多电话，他全都没回复，拆下电池把它们粗暴地扔到了沙发里。
　　神还从来没感受过他对加迪尔有过这么强烈的愤怒感，不由得紧张地掏出了冰淇淋吃。
　　“天啊，加迪尔——我感觉你要被马尔蒂尼狠狠地揍一顿，然后扔出家门了。”
　　眼睁睁看着他说出了自己最害怕事情的加迪尔：……
　　你闭嘴啦！
　　不准再诅咒我，也不准再吃冰淇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加迪尔没能在车子里躲太久，安娜塔西亚来敲了敲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询问他没问题吧。
　　“有点太刺|激了，妈妈。我没想过原来我是你儿子这件事情需要告诉全世界，而且是说可以就可以了，昨天你才来看我的比赛，今天忽然就被大家都知道了……大概就是感觉怪怪的。”
　　安娜塔西亚伸出手来抱住了他，摸了摸头发，然后吻在额头上。
　　“好像是仓促了一点，但是好日子总是不怕早嘛。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被吓到的？”
　　倒也不是会不会被吓到的问题，而是当这一切过于仓促地发生时，加迪尔难免感到了自己有点不被尊重。
　　“我只是需要你先告诉我一下，妈妈。”
　　“我想把这个变成惊喜嘛——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是我错了，宝贝，原谅妈妈吧。”
　　安娜塔西亚无辜地举起了手，加迪尔顿时觉得有点有火发不出了，沮丧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因为，一切都很合适嘛……”安娜塔西亚含糊答道，然后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我们庆祝一下，好不好，宝贝？妈妈可以给你买个新房子，以后你就住在那边，想我的时候妈妈就会出现。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很多从前在草原上没法做的事情，只要你喜欢。”
　　加迪尔有点犹豫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迟疑着问：“但是，我还是想住在现在的地方……”
　　“那就听你的，宝贝。我不是要把你从自己的生活里带走，我只是想让你能更高兴一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妈咪！”
　　两人亲亲热热地安静拥抱了一会儿，这感觉真好，无论是多少短信与电话的沟通都不能替代肌肤相亲的温柔感。但是已经习惯了和安娜塔西亚分居两地，不太常见面的模式，所以加迪尔只是抱了妈妈一会儿就停住了。
　　至于安德鲁，那就更是完全随缘相见，加迪尔已经习惯了靠着纪录片，相册和获奖信息来了解爸爸前段时间又跑去哪里了。
　　这么一想，他顿时感到自己的家庭是挺分散，挺不合常理的。
　　“我是不是和别的小孩都不一样？”
　　他后知后觉地迟钝询问，安娜塔西亚诧异地帮他撩起头发，又捧起他的脸蛋亲了亲。
　　“当然不一样啦，宝贝。世界上本来也没有谁和谁会是一样的。”
　　加迪尔有点想再解释一下自己问的是家庭环境方面。但是他转而想到就算是家庭不一样，这也没什么。
　　他毕竟依然拥有父母，作为一个孩子当然没法挑选自己的爸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加迪尔有时也会体会到自己跟不上父母的想法，有时伤心和不满于自己没有成为他们爱的中心。如果他未来做了父亲，恐怕不会像安德鲁一样。
　　又也许他根本不敢成为一个父亲，那感觉太严肃了。
　　但是平心而论，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想做他们的儿子，爸爸换个人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妈妈一定要还是妈妈啊！
　　妈妈太好看了，加迪尔只想要这么好看的妈妈。
　　“没事，我爱你，妈咪——”
　　加迪尔也亲了亲安娜塔西亚的脸庞，转而苦恼地跟她讲起了马尔蒂尼不接自己电话的事情。
　　“你没有和自己的寄宿家长讲过我吗，宝贝？那我之前给你寄去的东西和账户上打的零花钱是怎么处理的？”
　　这下换成安娜塔西亚在震惊了。
　　“……当，当然是留着啦，我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坏小孩·加迪尔在妈妈面前展露了自己内心的阴暗想法：
　　“我有给保罗买很贵的东西！我还想给他买小岛！不是想用他的钱钱！……我就是发现他好像觉得我很可怜，所以对我特别特别好，我想要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加迪尔郁闷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连这辆车子也不是自己买的？”
　　“不是……”
　　“宝贝！？都说了包养别人可以，被包养可不行啊。”
　　“都怪我一开始没有说清楚，后来就没法解释了嘛。”
　　安娜塔西亚哭笑不得地揪了一把他的脸，瞬间在心中升腾起了对马尔蒂尼的愧疚。但是转而她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妈妈知道你该怎么办，快过来——”
　　马尔蒂尼挂掉电话也没能拯救自己，虽然房子私密性极好，免去了他像皮尔洛一样被堵在门口的倒霉事情，但总有一些人可以直接找上门来，比如他的父母，比如他的队友们，比如他熟悉一点的媒体朋友，比如……他真正的儿子们？
　　在暴怒中一直皱紧眉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思考该把加迪尔给怎么办的米兰队长勉强松了松自己的眉头，不想要吓到小孩子们。
　　谁知道俩儿子刚开口第一句话就把他给整破防了。
　　“papi！葛格呢？我们听说他不是你的小孩了，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在欺负他？”
　　弟弟丹尼尔气势十足地抱着自己的小足球叉腰问他，看这样子是在外面玩到一半就闹着要过来了。
　　“我要葛格！”
　　哥哥克里斯蒂安同样气势十足地叉腰喊道。
　　“他不是papa的孩子，也不是你们的哥哥……他现在已经被自己的妈妈带走了。”
　　马尔蒂尼头疼地蹲下来抱住两个小祖宗，年龄太小、记事起就已经认识加迪尔了所以一直真的以为他是自己亲哥的丹尼尔彻底震惊了：“papi，我们的葛格怎么会不是你生的？那他是哪里来的？”
　　马尔蒂尼：……
　　知道加迪尔只是在寄宿的克里斯蒂安倒是没有问这种傻话，但他一看“传闻果然是真的”，顿时给急坏了。
　　“那你快去和他妈妈结婚啊，papa。”克里斯蒂安严肃地拍着马尔蒂尼的脸说：“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不要加迪尔了呢？我不管，我要葛格！”
　　马尔蒂尼被这个离谱的提议彻底给搞昏头了，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克里斯！他有自己的papa和mama，不是我不要他的，是他自己——”
　　“我怎么了？”
　　还带着点沙哑的熟悉声音传来，马尔蒂尼一惊，一抬头，小美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好合上了门，眼圈红红地站在门口，满脸心虚还虚张声势地低头看他。
　　他无语地低头看俩儿子：……
　　“干嘛啊，葛格带我们来的啦。你做这种坏事，还不准葛格带我们来主持公道的啦？”
　　丹尼尔振振有词地说。
　　“……克里斯，先带你弟弟上去。”
　　克里斯蒂安拼命点头，赶紧一把费力地薅起自己胖嘟嘟的底迪，啪嗒啪嗒往楼上跑。
　　一边跑，他还不忘记尖叫：“papa，懂事点，记住：我要葛格！”
　　丹尼尔一边在半空中晃荡着自己的jiojio，一边跟着尖叫：“papi，我相信葛格一定就是你生的吧！你好好回忆一下！”
　　马尔蒂尼：……
　　他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哪来的这么多怒气，刚被两个小孩子打岔消下去了一点，现在看到加迪尔就又升腾了起来，简直恨不得把这个小混蛋抓起来按在膝盖上狠狠地打一顿屁|股才好。
　　打得他再也不敢说谎和隐瞒，一边哭一边认错。
　　他真是恨得牙都痒痒了。
　　加迪尔忐忑不安地抬头看他，从来没有见过马尔蒂尼这么这么生气的样子、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将要喷发似的。双手架在胸前，强壮的肌肉全部绷了起来，连在毛衣下都那么明显，此时正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眉头紧紧皱着，嘴角抿紧，眼睛雪亮，仿佛能一只手就把人拎起来扔出去。要是把这么个他仍在意甲赛场上，保证连对面的球员都会害怕得去躲到裁判后面求饶。
　　这是加迪尔从没见过的他，不像是温柔的、成熟的、百依百顺的“保罗papa”，而是37岁的强壮男人，整个亚平宁半岛威风凛凛的红黑旗帜。
　　“我错了，保罗。”加迪尔当场就又开始假装哭了，试图用眼泪来解决现在这难办的局面，“别不要我……”
　　马尔蒂尼的眼皮跳了跳，压抑住自己哄人的本能沉声问：“你妈妈呢？”
　　“不在这边……”
　　“你来收拾东西的吗？”
　　“来向保罗道歉的。”
　　加迪尔红着眼睛想来拉马尔蒂尼的手，被他捏着手腕扔到了旁边。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些事情？今天训练的时候都还一句话不说，下午说是有活动，结果直奔新闻发布会。”
　　“……现在，现在在告诉你了嘛……”
　　“加迪尔！”
　　马尔蒂尼都快被他给气笑了，他一步上前用力捏住了加迪尔的手腕，粗暴地把他压在了门上，逼得小美人只能抬头来看他的眼睛，不能移开视线。
　　加迪尔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海上在刮飓风。两人离得太近了，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气氛紧紧绷起，他觉得自己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吸不进肺里那般窒息，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马尔蒂尼实在是太心痛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
　　“你能不能坦诚哪怕那么一点点，信任我哪怕那么一点点？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一回事，现在就要向我说真话。”
　　加迪尔这一会儿不是光打雷不下雨了，是真的又急又委屈，从来都没有被对方这么凶过，泪珠不断从眼眶里滚下去。
　　“我，我一开始没想隐瞒的，是保罗自己也搞错了嘛。我总觉得，如果你知道了我妈妈的话，就会把我送给她……”
　　“我当然要把你送给她！加迪尔！你有自己的家庭，一个完整的、富裕的家，怎么可以试图喊别人做爸爸？嗯？”
　　“可是我喜欢保罗！我不喜欢自己的家！我，我其实根本没有自己的家嘛，他们都在工作，我有的只是房子，我为什么要去住空房子？”
　　加迪尔激烈地哭了起来：“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父母，然后依然做你的家人吗？我想要和保罗在一起！”
　　“不可以！”
　　马尔蒂尼怒气冲冲地砸了一下他脑袋旁边的墙，加迪尔哭得感觉世界都模糊了，晃动的视线里好像看到对方在离去，顿时急得一扑抱住了他，口不择言地喊道：
　　“那我不要你做爸爸了，你做我丈夫，我们结婚！”
　　“我跟你求婚，好不好？”
　　他的泪水烫到了男人的后背，手臂也颤抖着，让对方感觉心都快碎了，柔软的眼泪带来的伤痛远远比怒火要更深，更让他手足无措。
　　“我只是，只是想和保罗在一起……我只是想要你爱我……”
　　这可太……
　　马尔蒂尼站在那激烈地呼吸着，感觉自己也要喘不上气来了。
　　“……加迪尔，加迪尔……你，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马尔蒂尼感觉自己的心沉重极了，他轻轻扯开小美人的手臂转过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给他擦了擦泪水。
　　“那你教我嘛。”
　　加迪尔像是握着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他的手掌，一边用含着泪的眼睛看他，一边落了一个小心而潮湿的吻在上面。
　　马尔蒂尼颤抖了一下缩回了手，但是在下一秒就忍不住微微弯腰紧紧地拥抱了他，顺手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坏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坏？加迪尔？”
　　小美人哎呦了一声，又是吃痛又是想笑，最后只是抱紧了他的脖子，把脸埋进去开始一边打哭嗝一边颤抖着笑。
　　“饶了我吧，保罗papa，我都快成年了，你不能打我屁股……”
　　“刚刚还说要结婚呢，现在又开始叫papa，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