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能让玉珠来看,会被认出来的!
她那么激动,元熙也没生气,语气依旧温和:“还是要上些药,才能好得快。”
“不!”谢文心猛地站起,迅速往远处跑。
元熙都被吓得一愣,半晌叹口气,没有太在意。
不久后新的帐篷搭起来,有人领着流民一个个入住。谢文心进去以后,也吹不到冷风了。
她缩在角落里,又忍不住开始哭。
这一路上,冻死的人可不少。还有被杀的、饿死的。
本来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为什么啊……
可是谢家已经说谢文心身死……彻底断了她跟谢家的关系,她回不去了。就算谢家还认她,她可能也没命回到柏郡了。
阿稚要杀自己,反倒是渣攻元熙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安身之地……
他也不是在救自己,他只是在救这些流民罢了。在他眼里,自己跟千千万万的流民没什么不同……
什么被认出来了,落进元熙手里会死得很难看啊……
元熙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自己在元熙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连值得重视的敌人都算不上。
……
元熙在流民区走完一圈,还在想那个十分抗拒他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跑的时候,露了脸,感觉有点眼熟……
“玉珠……”元熙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方才那个姑娘,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玉珠疑惑道:“陛下说的是哪一个?”
这流民区的姑娘太多了好吧,跟元熙说过话的也一大把,谁还记得!
元熙又加了一句:“就是,突然跑了的那个。”
“啊……没注意。”玉珠道,“而且这里的流民都脸上脏了,不好看清呀。”
“也是。”元熙点头。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谁啊,记不得,哎呀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第128章 凿冰也拦不住你哥
高怀瑜答应了见高珩, 却没有停战,继续派人追击残部、骚扰燕军,同时派侦察队伍查探河面, 准备过河进攻。
屋外在下雪,天一冷没有必要高怀瑜是不爱出门的。今天一早巡视完回来, 他就跑会屋里待着了, 若是在宫里他还能粘着元熙暖和暖和,在玉阳也只能缩在炭火旁。
手里的三枚铜钱被他抛起接住,每抛一次他便沾茶水在桌上画出一爻,反复六次之后, 他垂眸看了桌上六爻片刻,道:“坤上坎下。”
也是个好兆头。
细细抚摸三枚铜钱片刻, 他取出包铜钱的红纸,又把这三枚铜钱都放了回去。叛乱未平, 想元熙的时候,他也只能摸一摸元熙提前给他的压岁钱, 鲜红纸张沾满新春节气,映得他指尖都有了几分艳色。
玉阳城里的百姓似乎也在准备过年了, 好几条街陆陆续续挂上了红灯笼。这边虽处前线,但几月来一直没被攻下, 城中百姓受的影响不多, 已经被叛军占下的几地恐怕就没这闲心过年了。
过年前结束这边的战事,让将士们好好过个年,也让河对岸能过个年吧。
“王爷!”正出神时,门外有人进来。
高怀瑜收起元熙给的压岁钱, 回道:“说。”
来人抱拳道:“发现燕军在河面凿冰。”
河面结冰, 天险即除, 高怀瑜一直都在等着河面彻底冻上,高珩自然也怕河一结冰魏军就能过河。为了阻挡魏军,也只能派人凿冰了。
高怀瑜眼眸微眯,流露出几分不屑,旋即笑道:“凿吧,让他凿。”
凿得完算我输。
凿冰的确也能有点用处,可都到这种时候了,用处也有限。最多不过是让魏军绕一段路而已,拖延些时间而已。
燕军凿冰的速度,是快得过魏军绕道的速度,还是快得过水面重新冻上的速度?未来是寒冬,只会一天比一天冷。燕军又不能把整条河的冰面都凿开。
倒是燕军忙着凿冰,是个机会……高怀瑜沉吟片刻,道:“在凿冰的都是什么人?”
“燕军士卒,还有被掳来的民夫。”
高怀瑜顿时皱了眉,缓缓叹了口气,才有的想法便被自己否定了。
他本盘算着趁燕军专心凿冰,突然袭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若是还有被抢来的民夫,那就不好办了。为了不误伤百姓,也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干这种事必须抓些百姓上。看来出兵之事得尽快了。
燕军如今已经转攻为守,变得极为被动,他们不想打,偏偏高怀瑜就是要追着他们打,战与不战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
两日后高怀瑜绕过被燕军破坏的河段,带兵过河,暗中接近燕军。才凿了冰的燕军没想到魏军能那么快绕路过河,与魏军遭遇时混乱无比,一战即败逃。而后直接撞入了高怀瑜亲摔的先锋队埋伏圈,俘获数千人。
之后高怀瑜日夜不歇,继续前进,连败高珩手下两员大将,紧接着便有人见燕军大势已去,请求归降。
元熙给了高怀瑜赦免之权,高怀瑜赦免归降之人,又广发劝降书。燕地作乱的世家不少只是为了自家权益,哪儿有几个是真心复燕,要跟着高珩的,顿时人心动摇,开始接二连三有人投降。不过有的人也不敢向魏国投降,反而是往北投奔乌环去了。
不管是降了魏国还是投奔了乌环,对高珩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有人提议先回沣州再做打算,有人提议回南陈投奔陈氏,高珩迟迟没有决断。而魏军逼近,燕军军心更是大乱。
“陛下!城中百姓暴乱!请陛下暂避!”
高珩依旧安静地坐着,近日已经听了太多坏消息,如今再听到城中暴乱也已麻木。沉默了片刻,他道:“镇压就是,这种事别来烦朕。”
“可陛下……拦不住啊!还请陛下与臣等暂避……”
“拦不住?”高珩只觉好笑,“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暴民,你们就拦不住了?”
已经被屠城吓破了胆的人,居然都能把燕军打得抵挡不住了么?明明一开始起兵不过四月,他就已经攻下数州之地,为何却成了这样……
他伤感不甘的时候,外面爆出一阵混乱之声,又有人冲进来道:“陛下!暴民冲进来放火了!拦不住!他们不要命了,把自己点燃就往里冲,烧起来了,都烧起来了!”
惊惶的惨叫接连响起,他慌张起身往外,就见远处火光冲天,中间似乎有些人影。
燕军士兵着甲拿刀,却是一直在退。
“燕贼!杀我妻女,我今日死也要让你们陪葬!”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怒吼着朝燕军士兵扑来,身上早已燃起烈焰。他扑倒士兵,还用手抓,用牙咬,身上已被旁边的士兵捅了一刀,他却好像不会痛,依旧用力与那士兵厮打。
这样不要命的攻击,燕军士兵根本不敢靠近。不过片刻,他跟已经被扑倒的士兵一样彻底没了气息,火焰烧去了他和仇敌的尸体,而后蔓延开来。
宁愿死,也要冲进来报仇吗?
高珩脸色惨白,一时怔愣住。这种情况,他从未预料到。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把手心刺得生疼。
“陛下!快撤吧!”
“高珩在那边!冲啊!”
“杀了他!报仇!”
“报仇!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烧了燕贼营地,迎我们的皇帝老爷回来!”
高珩朝喊声方向望去,见有几个百姓已经突破燕军士兵防线,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他还愣在原地,旁边士兵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伸手用力将他拉走。
火烧得越来越大,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可怖,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滞地被士兵护卫离开,根本不敢回头。
他怕看见那些人眼中的仇恨,那种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筋的恨意。
燕地的人,为什么会恨他们曾经的皇呢?他要复燕……燕地的人却盼着元熙回来?
当初起兵,他以为燕人会盼着燕国复国,会盼着他回来。可是没有。
明明响应他的人那么多,可是没有百姓。
百姓终究还是敌不过燕军士兵,这场暴乱最终还是以燕军镇压成功结束。只不过燕军也损失惨重,生生被百姓打死烧死近千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百姓尸体随处可见,简直比燕军屠杀时死的人还多。灵州百姓完全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了。
可就是这样,都还一个个前仆后继,明知会死得凄惨也要冲进来赴死。
高珩躲过这场**,只感觉灵州城又空了许多。风中的血腥味和建筑、肉被烧焦的气味混杂,闻得高珩几欲作呕,面色愈发苍白。
“陛下,此处大多已被烧毁……臣等在城西另寻到一处庄园,请陛下移步。”
高珩没有应答,往前走几步,恶心的感觉狠狠冲击着他的身躯,最后干呕了几下。
“报——发现魏军踪迹!”
“他……终于是来了么……”高珩紧抓领口欲吐,闻言一怔,“备马,朕要去见他!”
……
燕军使者送来的信与上一次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高珩催他见面相谈,若魏军再继续进攻,他就真的动手。
“王爷,燕军狡诈,只怕高珩会使什么阴谋诡计暗算王爷,还是莫要去的好。”副将沉声道,“他如此要挟,非要王爷前去,必然是有所图谋。”
“他急了,我就怕他真的发疯,再做出什么事来……”高怀瑜沉吟许久,“还是先将他稳住。”
几人也知不好再劝,只得道:“请王爷千万小心,我等愿护卫左右。”
“走吧。”
高珩约高怀瑜在城郊见面,两边都只带了左右亲信,不过十人。
高怀瑜打马缓缓向前,跃下马去,望着那个略显憔悴的少年冷笑:“大燕皇帝。”
之前那一箭,被谢文心阻挠,没能要了他的命,竟让他活到现在!
高珩被他目光中的冷意吓得心中一慌,微微咬牙,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说吧,邀孤前来,所为何事?”高怀瑜冷声道,“孤不想听你废话。”
高珩失魂落魄地往前,缓缓靠近高怀瑜,却什么也没说。连下马的动作他都做得极为缓慢,好像在准备什么。
他心乱如麻,一肚子的话却理不出个头,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兄长……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复国,为了高家天下。”
“你若真有心为天下,为什么要放任燕军屠城?”高怀瑜极为讽刺地笑了一声,“当年燕国势颓,高玮想的不是如何强军强国,而是如何跑去乌环继续他的荣华富贵。你有心复国,却不想着如何整顿军纪,倒是拿百姓的命来威胁孤?你不在意百姓的性命,到让你厌恶的魏军来在意?”
他几次邀高怀瑜相见,都在拿手上百姓威胁,高怀瑜怎么可能不厌恶。
高珩苦笑道:“我也不想……可我若不这样说,兄长会来见我么?”
他能让高怀瑜在乎的事,也只有这个了,不这样要挟,怎么让高怀瑜来见自己一面?
“你不想。”高怀瑜冷笑,“即便你不想,从你拿百姓性命要挟别人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高珩强压下怒意,道:“我只是不明白,兄长到底为什么……身为大燕皇室,却要一心一意跟随灭国仇人?要害死哥哥和母后?”
“不跟随陛下,难道跟随你么?”
“我不求兄长跟随我,只是……兄长嫌弃我厌恶我,我都无所谓,唯独不能跟着他!”高珩语气逐渐激烈,“燕地之人若是真心臣服,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将燕地搅得大乱。我是不配……可是兄长,你该是大燕帝王。”
高怀瑜只觉他不可理喻,皱着眉头,没有回应这番话。
高珩半天得不到回应,咬牙道:“我知道,我败了……我如今与你谈什么,都是在乞求你……我也不求了,可我不会投降……唔!”
胸口一紧,高怀瑜猛地探手提起他衣领。
他身后的几个亲信纷纷惊呼戒备,只离着几十步的距离,却不敢上前。
“孤真是后悔,当年在玉京就该杀了你。”高怀瑜双目中隐有怒意,五指扣住少年纤细的脖颈,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之抓破。
“兄长……”高珩目光森冷,“今日子时之前,我若不能回去,燕军便会动手。”
高怀瑜怒不可遏,直想把他脖子拧断,手上不自觉地又用上了力。
“兄长……呃……也……也不想日后攻下的……是一座空城吧?”
高怀瑜手上力道渐消,猛地松开手,怒道:“滚!”
“咳、咳咳咳……”高珩一阵猛咳,抬头望向高怀瑜的眼中只剩绝望。
“你不肯降,也不过是让孤多花些力气而已。”高怀瑜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一副无所谓,不惧死的姿态,却要这样苟延残喘。高珩,你不觉得自己可笑么?”
说罢,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鱼:我的直觉果然没问题,当初有砍了他的冲动就该动手!
第129章 小朋友拿了压岁钱,平平安安过完年了。
这个年元熙不在玉京过, 反而过得很是轻松。那一大堆祭祀和接受百官使臣朝见的活动都因为皇帝不在玉京而停了,皇帝就在灾区简简单单陪着众人过了年。
流民区也因节气而多了几分生气,皇帝还特意下旨在流民区摆席, 给这些受灾的灾民也过个好年。喝白粥吃干粮过了那么久,过个年总该吃点好的, 每桌都上了几个肉菜。多少人看见肉眼都直了, 差点抢起来,还好有人在旁告诉他们肉管够,不必争抢。
晚上没有灯会,没有街头表演, 也就城里的人家放了点烟花,比起往年显得冷清了些。但那稀少的烟花, 也足够让流民暂时忘记自己已然流离失所。
洪灾过去了,前线捷报频传, 一路吃了不少苦,如今也安稳地过了年。也许再过不久, 好日子就能来了。
流民区的小孩子都喜气洋洋的,记不得之前多冷多饿, 只知道过年了,有肉吃, 还有烟花看。除夕半夜下了雪, 翌日一早还能堆雪人玩。
过完年元熙继续巡视灾区,又跑了几个县城。
元月十八小雪,元熙难得待在城中,没有外出。
虽说没出门, 但元熙也没闲着。在屋里坐了一早上, 看灾区送来的简报。
燕地这边的官员有很多还是当年燕国的官, 元熙缺人用,不可能把所有官员都换一遍。而燕国的官员大多已经习惯欺上瞒下,谄媚逢迎,实事却不会干。曾经有点壮志的,当了几年官也都放弃什么志向了。用玉珠的话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摆烂状态。
连一国之君都是高玮那个死样子,就别指望下面人能多勤勤恳恳了。
如今这些人改事魏国,也没多大改变。好些人办事不太利索,非得要皇帝来了才能麻利些。
元熙要亲自过来赈灾,也是太知道这群人什么脾性了。他就怕自己火急火燎下旨赈灾,结果到了地方,一个个拖几个月不办事,把赈灾物资放仓库等着发霉。
皇帝赈灾走了一路,也拿了一路地方官,现在都有点缺人手。也是时候把燕地的人彻底换一批了,燕地的那些武将造反复国,有高怀瑜收拾,地方官员正好也能趁着这次洪灾搞下去。
有了这想法,元熙开始筹划加开科举选人,用过午膳就在书案前给秦禹老丞相写信商议此事。一封信写完叫人送出,又打算出城去视察流民区情况。
而后暴君就怒气冲冲跑出来把他关房里,还吩咐玉珠给自己捏肩按摩。玉珠在一旁战战兢兢伺候完人,溜得比兔子都快。
元熙看着暴君继续悠闲地喝茶,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掌灯,冬日本就天黑得早,被他一耽搁,根本没时间出城了。
“你能不能别那么娇气?朕每日出去吹冷风,回来你就骄奢淫逸,让人知道了朕还要不要脸?”元熙气得在心里直翻白眼。
他本来安排得好好的,结果被这么一打断,该做的事没能做成,难受死了。
“元熙”不为所动,将刚祛寒汤喝了半碗下去,才道:“你也知道自己吹冷风?风寒都十即几日了还没好全,不是朕拖着不让你去,今天你还要一直咳。”
元熙天天往外跑,之前就受了凉。不过又没发烧又没头晕,元熙是不怎么在意,该喝药喝药,该出门出门。结果缠缠绵绵十来天都没好全,严重是没一开始那两天严重了,但还是偶尔会咳几下。
病没好全,终究是难受的,只是咳几下也咳得烦。要是能好好歇两天,也不至于染个风寒都一直不好。
元熙心里自然是赈灾重要,一点小病算什么,但暴君就受不了。
“元熙”把剩下半碗汤喝完,冷笑道:“还说朕娇气,不知道当年是谁发个烧都要往阿娘怀里扑。”
元熙一瞬间臊得慌,反问:“你七八岁不往阿娘怀里扑?阿娘疼朕,少嫉妒。”
“元熙”嗤笑不语,随手翻了翻他早上看过的那堆文书。
“等高珩一死,还会有人投降。”“元熙”沉声道,“你打算如何?”
“朕不打算让他们投降。”元熙回应道,“大魏不需要那么多燕军。”
“元熙”颇有些惊奇:“朕还以为……你会放过他们。”
“你觉得可能么?”
一味镇压不给活路,会激起这些人的反抗。一味宽恕,也会使得这些人肆无忌惮。饶一批人杀一批人,掌握好中间的度才是最好的做法。
“元熙”清楚元熙懂得这个道理,只不过他对元熙还是有点偏见,觉得元熙可能又要圣父病发作连这些人都饶恕,就跟元熙总觉得他会动不动发疯杀人一样。
这是铲除燕地隐患的好机会,元熙怎么可能放过。什么人该杀什么人该收买,元熙再清楚不过。
“元熙”分明心里明白,却还是习惯性地刺人几句:“不知道是谁当年收留一群姓高的,还外放人家出去做官,结果人家勾结南陈作乱,让某人死在去平叛路上。”
元熙乐了:“遇到几个白眼狼是朕的错?”
“识人不清,活该。”
“哦,不知道谁对高珩爱得死去活来,巴巴贴上去,结果被气死。”
“你别胡说。”“元熙”脸色一变,“他最多就是个玩物,还是朕都懒得看的那种,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