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扫了一眼几人,直接道:“将齐王拿下!”
没有上司陆将军在,周遭禁军还真不知道得听齐王的,这会儿当即上来两个守卫,一左一右将齐王制住。
齐王瞬间惊讶抬头:“陛下……陛下老臣有何罪?为何要……”
“有何罪?”元熙厉声道,“封锁紫极宫意图弑君,如今事情败露还想栽赃清河王,你说是何罪?”
旁边众人顿时一惊,齐齐看向齐王。
齐王找上他们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齐王面色灰败:“臣……臣冤枉啊!”
他甚至都无力辩解,只那么几句话,他就看清楚了皇帝什么态度。
来自皇帝的栽赃,是最不可能洗干净的,何况这事他的确也做了不少。
皇帝想让他死,别说没这罪名了,就算什么罪都没有,皇帝要想越过律法杀人,还需要去什么理由吗?
元熙冷冷道:“朕才病倒,你就露了马脚,陆川是你的人吧?埋在朕身边那么久,真是有心了。如今陆川怕是也跟薛平一样遇刺了?就是不知道他的运气有没有薛平好,是重伤还是已经死了?”
“臣与陆将军并无往来啊陛下!”
“陆川封了紫极宫……不是你的授意,难道还能是朕?”
“是清河王!定是清河王!”齐王缓过神来,才记起自己该干什么,指着元熙身边的高怀瑜道,“臣听闻陛下久病未愈,屡次上书请求进宫探望,却毫无回应。臣逐渐觉察出不对,才去找了秦相……臣实在是忧心陛下安危,清河王一外族人久在紫极宫,臣难免疑心,细查之下果然如此!”
元熙冷哼道:“莫要狡辩,拖下去。”
“陛下!”秦禹皱眉开口,“陛下不应如此武断。无凭无据,便要处置宗室亲王,如何让天下人信服?何不让让齐王和清河王当面对峙?”
不明所以的几人也纷纷开口求元熙给齐王一个说话的机会,齐王顿时抓住喘息时机。
“陛下,这是栽赃!”齐王奋力挣扎,居然一下挣脱了两个禁军守卫,往皇帝身前跌扑而去,“清河王定是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臣早就料到了!臣有证据,臣得到了一封仿造臣笔迹的书信,足以证明是清河王陷害臣。”
说着他就要从袖中取出证据,高怀瑜看见那书信一角,便是大惊。
先前密谋,除了一开始他让长乐去齐王府送自己那幅临摹作时留了书信,之后两人谋划都是派人去接头,根本没有留纸面证据。为了能除掉齐王,他的确是伪造了那么一封书信,让长乐悄悄带进了齐王府。等之后皇帝派人一搜,齐王这罪名就坐实了。
长乐办事他很放心,按理来说,除非齐王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否则不应该发现这封书信才是。谁会闲着没事里里外外把自己住的地方翻一遍?
“这封信,是在臣书房找到的!”
元熙打断他:“你还想解释什么?拿一张废纸来,就要证明是别人诬陷你?”
“陛下,前日大雨,臣书房恰好被旁边一棵树的断枝砸坏屋顶,修缮需得几日,于是便将书房搬去了东院。这封书信藏得极其隐蔽,若非上天眷顾,让臣搬了书房,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下雨……高怀瑜忍不住苦笑。
原来如此,难怪齐王会突然发难。还真是倒霉透顶,竟然还能出这种变故,偏偏就是下了雨,偏偏是藏这伪造书信的地方漏了水。
“臣搬了书房,这两日去过齐王府的人也有许多,他们都可以作证。这信是早被放进臣家中的,雨水洇湿的痕迹就是证明,臣如何能知晓会有大雨,如何知晓书房漏水?”
“你自然没那么大神通,若这信是你后来造的呢?”元熙不动声色,“要做出这种痕迹又有何难?”
齐王道:“清河王曾向臣请教书道,还求了不少书作去,王府中绝对有不少仿造臣笔迹的痕迹。请陛下下旨搜查清河王府,孰是孰非一查便知。”
“请陛下明查!”
几个臣子也齐声道。
齐王当年是妥妥的元熙党,又是元家人,他的身份在别人眼里怎么都比高怀瑜这个外人可信。而且他从前装得很好,一个懂得自保,鲜少参与政事的王爷,怎么可能突然成了想弑君的反贼?
元熙皱着眉,抬眸对上高怀瑜的目光。
“臣……”高怀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事他的确都做过。就算王府找不到,此前他跟那么多人求过齐王字帖,也有人证在。
他并非大凶大恶之人,就算齐王本就居心叵测,他做这种事也还是会心中不安。
“搜吧。”元熙定定看着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卢麒,你即刻带人去搜查清河王府。”
“元熙”讥讽道:“还查什么?那么好解决的事,你就非要绕个弯子?”
“闭嘴。”元熙烦躁得很。
他当然可以直接把齐王杀了,可事情不圆过去,留那么多疑点,以后再来个别人翻旧账怎么办?
那时候再有人翻旧账说高怀瑜残害皇室构陷忠良,光这一点就够高怀瑜死了。他护得了高怀瑜一世吗?
“元熙”嘲讽道:“要不要朕教教你怎么当暴君?”
“你要是敢出来,朕先杀了你。”元熙冷笑。
卢麒领命而去,两个时辰后才回来。
等待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雨,风也大,天阴得像是已经到了夜晚。
“禀陛下,臣奉命搜查清河王府,不曾发现清河王制造伪证的痕迹,也不曾得到人证指认。”卢麒禀告道。
有没有那些东西高怀瑜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元熙在给他兜底,卢麒的话他听着难免心虚,藏在衣袖下的十指都紧紧攥起。
“怎么可能?”齐王大惊失色,“不可能!”
元熙缓缓起身,俯视齐王:“满意了?”
“陛下……陛下怎能如此包庇……”
“够了!”元熙冷冷道,“你以为清河王为何一直在宫中,朕不过是让他试一试你,你就上钩了。”
他目光一扫其余众人:“诸位爱卿,朕给的交代可够了?”
众臣纷纷下跪道:“臣等轻信逆贼,臣等知罪。”
疑点再多,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也该明白皇帝的想法。
“齐王,念在你是朕王叔的份上,朕赐你自尽。带下去。”元熙揉了揉仿佛炸开般疼痛的额头,沉声道。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齐王垂死挣扎,被禁军强行拖离。
元熙此时看向卢麒:“卢麒,禁军乃朕心腹,朕的禁军能在两年内被清河王掌控,连你这个做将军的都察觉不到?你想想可能么?薛平都伤了,究竟是谁派的刺客你不会去查?”
“臣……”卢麒瞬间面露愧色,“臣鲁莽!”
“朕察觉他有异样,这才与清河王诱他上钩,若非清河王在朕身边,他有所忌惮,朕不省人事那几日,他这个乱臣贼子早该对朕下手了。”元熙没好气地道,一副被他们搅了局很是气恼的模样。
“陛下圣明!”
元熙故意发怒道:“行了,都下去。你们也是关心则乱,朕要嘉奖你们,该罚的朕也要罚,他说几句你们便跟着来?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这一年的俸禄别想要了!”
几人齐声道:“谢陛下隆恩。”
“都滚吧。”元熙转身拂袖而去,径直入了内殿。
高怀瑜自己心里愧疚,看他脸色阴沉,更不好开口,随他进殿却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竟有人从外抬进来一箱子东西,打开之后,里面全是他前些日子搜罗来的齐王字帖,还有他临摹过的纸张。
下过大雨,天阴着有些冷,元熙便让人拿了火盆来。看过其中一份,元熙便将之顺手丢进火盆。
火舌瞬间就吞没了纸张,上面的字迹顷刻间化作了灰烬。火光映得他的脸上明灭不定,高怀瑜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
“陛下……”高怀瑜眼眶一酸。
“过来。”元熙又将手里那一本字帖扔了进去,淡淡道,“自己烧。”
第115章 元熙打老婆啦!快进来谴责!(?)
高怀瑜依言缓缓靠近,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
他想动齐王,却没做好,反而差点把自己陷进去, 都是元熙保全他。
元熙让他自己烧,他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想让他记住自己的这次失手。越是清楚元熙言下之意, 他越是心中忐忑。
他也没有看箱子里的东西,从里面拿了一本就丢进火盆。证据一点一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也把他眼眶熏得通红。
元熙一直没有说话,只那么静静看着他烧, 反倒让他愈发不自在。
终于,箱子里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元熙站起身来。
元熙道:“把手伸出来。”
高怀瑜看到他手里拿了一把戒尺。那把戒尺……他当初自作主张跑去乌环,元熙便那戒尺教训他, 后来他向元熙讨要过来,便放在了家中。如今竟然被元熙一并拿过来了。
高怀瑜愣了愣, 怔怔地看着他,伸出了手去。
而后便觉双手重重挨了一下, 他没有疼痛的感觉,只看见苍白的手心瞬间泛起一道红痕。
高怀瑜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却忍着一声没吭。
“以正治国, 以奇用兵。朕当年教你这些,是因兵行诡道……”元熙说到此处,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垂眸看着高怀瑜,半晌合上双目, 深深叹了口气。
高怀瑜颤声道:“而不是……用以阴谋构陷么?”
元熙未答, 却已不言而喻。
高怀瑜脸色发白, 只觉这话无比沉重。元熙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在极其严厉地指责他。
“当年襄平王与朕不和,处处构陷朕,朕便收买了他身边人,寻到了些可大做文章的地方。结果棋差一着,那人临阵倒戈,又改了口。朕的老师也这样打了朕,他对朕说,被利所诱的人,也可能因利而背叛。行阴谋之事,绝非正途……朕觉得,老师实在迂腐了些。乱世百年,哪里没有阴谋诡计,襄平王可以构陷朕那么多次,朕为何不能陷害他?朕不过是没做好,办坏了事,被人背叛了而已。”
元熙叹口气,再开口语气已变得极为沉重:“他替朕揽下了所有罪名,朕不过是被太上皇软禁,他却是丢了性命。他怎么会是迂腐呢,他若迂腐,该是忠于大梁皇帝,而不是把尚是成平侯的朕当成一国储君一样教导。他甚至还要朕去争,去拿回该属于朕的东西。在他心中,朕可以结束乱世,朕一人元良,万邦以贞。”
天下纷乱多年,多少上位者只知行诡诈之事争权夺利,若一国之君都是如此,臣子又当如何?君主如此,臣子又为何要为国为民?
这个时代暴君昏君层出不穷,一块地冒出十几个国,隔二三十年北边南边就换个姓,难道与此无关么?
做一个明君,与做一个能得胜的将军,是不一样的。君王,也有一个“君”字在。若无厚德,何以载物?
那时候他被老师教训,很是委屈不甘。他构陷人是不对,可明明别人也这样害他,却一点事都没有,凭什么他以牙还牙就要受罚?
老师给他顶了罪,他的那点不服气才终于消解,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他要防着他人的陷害,却万万不能学此等行事。
阴谋算计多了,总有一日会被反噬,他还没陷进去,就得了如此教训,也是冥冥之中给他的警告吧。
高怀瑜觉得抬起的双手有些僵麻,却依旧强撑着没放下。元熙看出他的不适,顿时心疼不已,握住他的手轻轻安抚。
高怀瑜却被他的温情弄得更加难过,抿了抿唇。
元熙道:“怀瑜,若你姓元,朕便是直接立你为储也无不可。”
这句足以震惊天下人的话,也让高怀瑜脑子里轰地一乱。
元熙话说得诚挚,绝非做戏诓骗他。
你要是元家人,皇帝连皇位都能传给你,难道还能不信你吗?这是皇帝的信任,可听在高怀瑜耳朵里,心中生出的除了感动,还有委屈。
“可臣不姓元。”高怀瑜哑声道,“臣也无心恋栈权位。”
元熙笑着摇摇头:“你我君臣,难道图的便是这点权位么?”
从来都不是,高怀瑜可以离开大魏复国,却选择留着他身边做他的臣子。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而已。
“如今朕想保全你,自然不需要揽罪,更不需要朕自己丢了性命。齐王这样领了那么一群人来叫撞天屈,若朕疑了你,或是朕不在了,你该如何?”元熙缓缓道,“你以为齐王一直蒙在鼓里,留了那么些现在才烧掉的破绽……若没有那场雨,齐王发现不了那份书信,不会狗急跳墙突然咬你一口。可就是下了一场雨,你想不到……让人想不到事太多了。”
高怀瑜听着他说话,缓缓垂下眼眸,似乎不像让人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
可元熙却道:“朕……总要走在你前头。”
高怀瑜瞬间抬起头,错愕地看了他片刻,才道:“陛下……若陛下先离臣而去,臣愿为陛下殉。”
元熙笑得温柔:“不要赌气。”
“臣不是赌气。”高怀瑜憋着一股气,“当年陛下一去,齐王领宗室矫诏另立新君,臣虽从灵州赶回迎晋王登基,诛杀齐王党羽,可陛下不在……宗室和满朝文武,如何齐心?臣终究是故燕皇族,无论是在宗室眼里,还是朝臣眼里,臣始终是个外人,一个包藏祸心,随时可能篡位复国的外人。陛下却要臣以人君自处?”
他又能如何呢?没有元熙坐镇,朝中派系林立,各怀鬼胎内耗不断。燕地又叛乱四起,不停消耗国力。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大魏不再有可能一统天下,只能偏安一隅。
大魏只有元熙在才是有望一统天下开拓盛世的大魏,而他只能把精力都虚耗在与人争斗上,苦苦支撑。
他宁愿随元熙而去,他真的受够了那些折磨……怎能说他是赌气呢?
“怀瑜,朕不是要求你做什么……朕不要你以人君自处,朕只要你自保。”元熙柔声道,“朕知道你不姓元……你做不了大魏的人君。所以,若你在大魏无处容身,便是离开,朕也绝对不会怪你。”
他还是在交代后事了。终究是死过一次,他不得不早早安排,何况如今身体里还有一个暴君。
除非他还能有时间处理好一切,否则又会如同上辈子那样……那高怀瑜该如何呢?又一次为了自己受尽苦楚?
“答应朕好么,若有意外……朕愿你不被朕所束缚,行如野风,自在无拘。”
“高怀瑜”突然道:“他都这么说了,等他一死我们就跑吧。”
高怀瑜:“……”
好烦,明明是两个人独处,总要有些人冒出来!
“高怀瑜”:“他又不会怪你,你从前不是也想复国吗?”
“高怀瑜”开始跟个撺掇无知大小姐跟自己私奔的坏男人一样,不停在高怀瑜脑海里花言巧语劝人跑路。
高怀瑜听元熙这一番剖白,本来气氛都到了,硬生生给弄得眼泪都收了回去。
“他说的都什么屁话,别听他的。”那边“元熙”也突然冒了出来,“大道理一套一套,好像他多光明磊落似的。”
听那么半天,他是真的很想笑,早就对元熙嗤之以鼻了。
做皇帝不用点阴谋手段,还怎么当皇帝?别说做皇帝了,就是当个朝臣,也得跟人斗。
高怀瑜本来做这些也都是为了元熙,结果还被元熙几句话就说得如此愧疚。他认识的那个“高怀瑜”可不这样,虽然“高怀瑜”是个贱人,可性子是真的合他口味,那种不要脸的劲儿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
高怀瑜听他这样说,非但没少些愧疚感,还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冷冷道:“陛下自然有道理。”
“元熙”瞬间变脸,满脸疑惑。
太无语了,这两人真的有点病,他很不理解。
高怀瑜拿出揣在手里的那份遗诏,冷声道:“滚回去。”
“元熙”:“……”
“元熙”冷笑:“你不会以为手上有那么一份遗诏,朕就真的会怕了你吧?”
高怀瑜是敢杀了他的,只不过他和元熙如今是一体,他死元熙也得死。元熙给高怀瑜这遗诏,就是为了让高怀瑜不要因他们双魂一体而顾虑……可是,高怀瑜当真能舍下元熙么?
而且现在外面可没有一个想要篡位的齐王,他要让这份遗诏派上用场,可不容易。
高怀瑜狠声道:“这份遗诏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我死一定会带着你。”
“元熙”白他一眼,还真就跑了。
主要是没有挨骂的癖好,而且他觉得这个高怀瑜还没那个贱人看着顺眼点。
恢复正常的元熙看着高怀瑜苦笑:“你也看到了……朕控制不了他。朕说这些,不是故意伤你心。若可以,朕自然希望能一直活着,一直陪着你。”
“陛下……”高怀瑜咬牙道,“他敢出来,臣……”
元熙紧紧抱住高怀瑜,讨饶一样软声道:“你揍了他,他回去了,疼的是朕……”冷静啊怀瑜!
不想当被皇后揍的皇帝呜呜呜!
“臣不敢伤害陛下……”高怀瑜一怔,特别乖顺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以作安抚。
“元熙”在心里呵呵冷笑,吵得元熙抱着人都没法专心跟人温存。
“暴君,你这样不行。”元熙开始找茬。
“元熙”冷笑不语。
元熙道:“你看你这样,跟作者写的那个被气死的舔狗炮灰攻有什么两样?”
“元熙”怒道:“你才舔狗。”
元熙道:“你应该反抗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
“元熙”咬牙切齿。
元熙道:“作者写你是个暴君,你就应该做个仁君。”
“元熙”:“呵呵。”
元熙道:“作者写你被气死,大魏被篡,你就应该励精图治一统天下!”
“元熙”翻了个白眼:“要你提醒?”他本来就是要灭南陈一统天下的,虽然他很凶残,但这个心还是有的。
元熙道:“你听朕说的这些,是不是有些道理?你看大魏如今国力强盛,只要稳住,再过个一两年,必定能南下灭陈。到时候,就能杀了高珩和萧淙那对狗男男,给你自己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