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高珩朝着高怀瑜喊了一声,没人理他,他又看向萧淙。
萧淙身周的暗卫朝着高怀瑜一拥而上,挡在萧淙身前。
高珩着急道:“陈兄,那是我兄长……是不是有什么误……”
话没说完,萧淙吐了一口血。
高珩惊讶道:“陈兄……你的伤……”
萧淙勉力抬头,余光瞥见朝自己走来的人,吃力地抬起左手露出藏在袖中的袖里箭,对准了高怀瑜。
一国太子自保用的玩意儿,当然杀伤力极大,中之必死。
“小心!”楼上的元熙紧张地看着楼下战况,准确地捕捉到了萧淙的动作。
他又一次抬弓,起了杀心。
南陈太子是吧,萧淙又没说他是南陈太子,到处瞎跑被杀了,那也是该。你的太子跑我地盘上神秘失踪了,关我屁事!
元熙下定决心,把箭射出的前一刻,却见高怀瑜如鸿雁一般掠上,身影飘忽不定,转瞬间撂翻几人。
萧淙没来得及按下袖按钮,只觉手腕脉门突然一痛,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砸中。
下一刻他便被高怀瑜死死扼住了咽喉。
击中他手腕的翡翠玉珠触底碎裂,高怀瑜腰间那缺了一颗珠子的丝绦轻轻落下。
元熙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你……”萧淙忍不住仰起头来,他感觉高怀瑜的力道有些大,好像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把他掐死。
旁边的暗卫哪里还敢再动。
“都别动。”高怀瑜眸色幽暗,沾满血的五指微微收紧。
擒贼先擒王,萧淙都在他手里,战斗已经结束了。
打斗声慢慢消失,外面更多的士兵冲了进来。萧淙暗卫被押下,一名军官跑到高怀瑜面前行了礼,朝左右吩咐道:“此人必定为混入玉京的南陈奸细,拿下严审。”
“慢着!”被士兵死死摁住的暗卫大喊道,“我家主人乃是南陈当朝太子萧淙!”
都被抓了,那赶紧亮明身份才是要紧的,至少魏国不可能杀了南陈太子。
坐在地上的高珩面色大变,不可思议地望向萧淙:“陈兄?”
南陈太子?当年在燕国都城建平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行商,竟然是南陈太子?
高珩惊讶于萧淙身份,却没怎么在意萧淙一个南陈太子,当年怎么跟今天来玉京城一样跑进建平城的。
萧淙很是勉强地朝他笑了一下,安慰道:“没事……你无需担心我,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元熙这才在左右护卫的簇拥下走下楼来,示意护卫去把高怀瑜拉下去处理伤口。
高怀瑜轻轻吐口气,起身走到元熙身边,立马围上来几个人给他包扎。
他身上的武器就一把不起眼的短刀,本来就不占优势,还被那么多人围攻,怎么可能不受伤。
元熙在上面看得心惊胆战,就怕他宝贝得紧的大魏战神就折在这里了。要不然刚才他也不会对萧淙起杀心。
玉珠努力让自己克服地上一地尸体的恐惧,慢悠悠跟了下来。其实她还是比较怕什么屋顶梁上又冒出个人来,还是待在皇帝身边最安全。
元熙看高怀瑜已经在处理伤口,才回过头来看向萧淙,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太子殿下,远道而来,竟也不同朕说一声么?”
萧淙脸色一片阴沉,死死盯着元熙:“大魏陛下这不是知道么……本宫何必再说?”
“那自是不同。”元熙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若是说一声,朕自然该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现在嘛……怕是只能委屈太子殿下了。”
萧淙露出几分轻蔑:“本宫落在你手里……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敢杀么?我可是南陈太子。
——其实元熙还真敢,只不过现在他没拿袖箭对着高怀瑜,没这个必要。
“朕为何要杀太子殿下?”元熙嗤笑道,“陈朝陛下可是会难过的。自己视若珍宝的太子,竟然一声不吭跑到玉京城来,被当做奸细杀了……说出去皇家颜面何存啊?”
“你!呃……”萧淙终于是撑不住了,无法再故作淡定,面容因疼痛而有几分扭曲。
高珩伸手:“陈兄……”
他的伤暗卫只能是初步处理一下,现在还流血流个不停。高怀瑜那一刀捅得是真狠,他现在没死,也已经丢了大半条命,再过一会儿恐怕真得玩完。
够了,真死了可就没多大用处了。元熙冷哼一声,道:“送太子殿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着。”
“是!”
元熙朝角落里的高珩一望,道:“你……”
才开口,便被萧淙打断:“他并不知道本宫身份!你若敢动他,南陈必不会善罢甘休。”
玉珠闻言瞪大了眼睛,好像才想起来萧淙和高珩是这篇小说的主角。
她看到高珩因为萧淙的维护而心中触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萧淙。
而萧淙,回了他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道:“本宫,定会护你无恙……”
玉珠一时哽住,她有点无语。你现在什么处境啊,还说什么“你若敢动他,南陈必不会善罢甘休”!
霸道太子护妻?这甜吗?这甜吗?她只觉尴尬!
她算是明白了,装X能帅那得靠实力,被人摁着打还装就很让人尴尬痛苦。
本来高珩与萧淙相会之后,萧淙将派人打听高珩身份,想着把他带回南陈。然而萧淙却得知高珩竟是大魏皇帝元熙的男宠,他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并暗下决心他一定会把高珩从元熙身边夺走。
然后他就轻轻松松回到南陈去了。
现在这位南陈太子的处境跟小说里天差地别,他被元熙的人团团围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玉珠环视一周,目光从高珩、萧淙、高怀瑜和元熙身上一一扫过。
霸道太子攻1,腹黑兄长攻3,加上一个皇帝炮灰攻,除了已经死掉的忠犬影卫攻2,这角色都到齐了啊。
这种角色齐聚一堂的场面,本该是争风吃醋修罗场,可现在……攻3已经杀了攻2,如今还捅了攻1一刀,炮灰攻把攻1拿下,曾经装X如风长伴吾身的攻1只能灰头土脸狼狈护妻。
这是什么诡异场面!攻1那么狼狈,毫无爽点!太憋屈了!作者原文要是这么写,评论肯定很精彩。
但是她现在只想高呼陛下侯爷好帅。
她看向本场的最大赢家元熙,只见元熙轻轻挑了眉,嘴角有几分讥讽。
元熙在想,萧淙不愧是正牌攻,这就开始护上了?
啧,可是朕觉得你脑子有点问题!
“咳咳……”萧淙似乎有些着急,气血上涌之下咳了许久,才稍微有些力气继续道,“此事……与他无关!你要做什么,冲着本宫一人来!”
“陈兄,你……”高珩咬唇,目中依旧是忧虑之色。
萧淙深吸一口气,柔声道:“不必为本宫担忧,有南陈在……本宫便无事。”
一旁的高怀瑜极是冷漠地瞥了他俩一眼。
“好。”元熙看够了他们的温情对白,歪歪头,“太子殿下,请吧。”
萧淙话都没多说一句,束手就擒,被几个士兵围着送了出去。站起来的时候还非常倔强地不要人扶,要带着伤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去。
高珩目送他离开,那眼神都快能把人烧穿了。
元熙呵呵冷笑,抬手示意将高珩也拖回去。
24
元熙等人把萧淙高珩押送出去,才转身来看高怀瑜。
高怀瑜一直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眸,跟平日里在他面前一个模样。
恬淡温和,还有一份只在面对他时会有的顺从。
高怀瑜这种模样,莫名其妙会让人不好意思朝人动怒,不管他之前干了什么……好像自己张口斥责他,就是在欺负人。
元熙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皱眉沉吟半晌,只道:“安阳侯,你今日……为何会在此处?”
他真没想到还会有高怀瑜这个变数……高怀瑜平日没事就不出门,一天到晚都在安阳侯府上待着,什么热闹都不去凑,什么应酬都不出席。怎么偏偏今天就要来香满楼这种热闹地方,还当众行凶杀人?
高怀瑜当然不是来香满楼听曲吃饭,结果看见萧淙,顺便杀人……他就是特地来杀人的。
元熙看见高怀瑜疯了一样突然冲上去跟那么多人打,真的要气死了!有什么理由吗?有什么必要吗?
难道高怀瑜曾与萧淙结怨?
可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有仇,这也不是高怀瑜一贯的行事作风。
元熙再看一眼他身上的伤——全身上下都有口子,到处都是血迹。有的地方甚至难以止血,血迹还在迅速蔓延。
元熙更气了。
“臣……”高怀瑜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今日……高珩来府上拜访微臣,臣有些担心,便跟着高珩到了这里。”
这个元熙知道,高珩被他派人监视着的,今天去了哪里他一清二楚。
对啊,高珩有人跟着,高怀瑜又跟着高珩,怎么就没个人能发现高怀瑜呢!早发现了过来说一声,不就不会那么危险了吗!有时候身手太好,也是真的碍事!
“而后臣便看见一些南陈人……臣唯恐这些南陈人混入玉京行不轨之事,便想动手将之除去。臣不知陛下早有安排……臣知罪。”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萧淙不就是南陈人么?他觉得萧淙会对元熙不利,所以想杀了萧淙,不就是担心南陈人行不轨之事,所以要动手将之除去么?
他可没撒谎。
元熙无言半晌,道:“即便遇见南陈人……你何必冒险亲自动手?”
发现南陈探子,跑京兆尹府说一声,把事情丢给别人做不就行了么。突然间那么冲动,直接扑上去杀人,你这解释我可不信!
高怀瑜像是犯了错怕被责问的小孩一样错开目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轻道:“那一刀不致命,他不会死,但足以损害他身体底子。”自己那一刀可不是随便捅的,找得很准,一刀下去,就算伤能全好了,也会有后遗症。
元熙:“……”
你想抓活的跟南陈老皇帝谈条件我知道,所以萧淙不会死,但也不会好过。
而一国的太子身体伤了根本,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也就跟废了没什么两样,老皇帝可以准备准备培养孙子了。这对南陈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元熙深吸一口气。
高怀瑜确实是冲动莽撞了,但他也不是完全就不管不顾地乱来。这一刀下去,直接把萧淙捅成个随时可能呜呼哀哉的病秧子,南陈老皇帝估计要被气吐血。
至于什么南陈太子受那么重的伤,南陈会不会借机开战……南陈也就是瘦死的骆驼,稍微比大魏这匹马大一点点,现在南陈自己内里都一团乱麻,可不敢贸然开战,老皇帝就是想也没那个底气。上辈子南陈都是趁着元熙病了借高珩复国来搅和一脚,而现在的大魏刚刚统一北方如日中天,就算许多方面不如南陈,也不是南陈能啃下的。
南陈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再说了,你的太子放着大路不走,非要悄悄跑我都城来算怎么回事?伪造身份路引跑到魏国境内,这可不是什么正常外交往来,被当成谍探给捅一刀怎么了?活该。
你怎么不先解释解释怎么混进来的?假路引哪里来的?果然使下三滥的手段往我这里埋人了是吧?
你的太子那么精贵,冒那么大险都要到玉京来,肯定是有什么大阴谋,竟然需要太子亲自出面。你敢解释吗?
南陈在这件事上不可能多跟大魏纠结,他们只会想赶紧把太子赎回去。
高怀瑜就是这样,聪慧伶俐,再冲动都依旧留着一分理智,随手就能算计一把。
他的怀瑜真是好样的!可他还是很气!
“你……”元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极反笑,“罢了,先跟朕走。”
高怀瑜的伤只是粗略处理了一下,得好好看看。元熙气冲冲地把高怀瑜提溜回了安阳侯府,直接叫人带太医署当值的太医出宫到安阳候府上,忙来忙去确定都是外伤,也没有中毒,才算安心。
叫走太医后,元熙让人关上门,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之前的不算,现在确定高怀瑜只是外伤,都包扎好了,那就该好好算算账了。
他是皇帝,安阳侯府其实也是他的,全府上下那二十来个人哪有本事在这种时候跑来护主。到了安阳候府,这侯府上下还不都是听凭皇帝陛下差遣。
高怀瑜感觉得到皇帝的不快,突然起身,在他身前跪了下去。
旁边的灯火跳了几下,他低头掩住的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元熙本来想叫他起来,可一想起他那不要命的样子就气,干脆就没出声,在座上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高怀瑜此时十分温顺柔和,哪里还有先前捅萧淙时的凶狠煞气。
一身的伤,到处都缠了绷带……本来该好好躺着养伤的,现在却还跪在那里,看着可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是挺可怜的!可是他这臭脾气,现在受伤也得给我跪着!元熙心一横,把自己的怜惜劲儿强压了下去。
得让高怀瑜知道自己生气,不知道自己生气,他还敢乱来,还敢这样疯了一样跟人打!这次便罢了……以后呢?他要是有点闪失……
才二十二岁,刚刚来到他身边没多久的高怀瑜就折了,他找谁要回来?
“陛下,微臣知错……还请陛下息怒。”
高怀瑜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地方响起,带上了几分夜风的清冷。
元熙长舒一口气,道:“你知错?你知道朕怒火因何而起么?”
高怀瑜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低声回道:“臣一时莽撞,扰乱陛下计划。”
扰乱就扰乱,这有什么。自己要抓南陈太子,当然不可能就定一套计划,这个不行还有下个,有些意外本来就可能发生,没什么好怪他的。
自己气的当然不是这个!
派那么多人下去帮他,要护他离开,结果他把人推开,非要以身犯险?
“你知错?你知道什么?”元熙回想起那一幕,直接气笑了,“刀剑扎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疼么?”
高怀瑜却蓦地一愣:“我……”
高怀瑜很诡异地犹豫了。
“你什么?”元熙没好气地道。怎么着,明明没法解释还下意识开口,要顶嘴么?
高怀瑜这次却没接话,沉默了。
元熙突然眉峰一跳,心如擂鼓。
他想起来一些事,高怀瑜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要命,打起架来好像都不知道疼,不管身上多少伤都跟没事人一样。
是他当然如此神勇,如此能忍,还是……
元熙霍地站起身来。
他走到高怀瑜身前,突然俯身,抓起高怀瑜的手腕。
“你……”元熙盯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容,声音竟有些颤抖。
方才元熙猛地用力拽起他手腕,他怎么着都要被牵动伤口,伤口被牵扯到,那就会疼。
可高怀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怔怔地抬眸望着他。高怀瑜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牵动应该是会疼的。
元熙紧紧盯着他,手上用了力,五指紧抓住他的手臂,伤口处有血漫了上来,顷刻间浸透了纱布。
高怀瑜没有明白他的用意,目光中有些疑惑,没有如他所愿显露出半分不适。
好像真的不会痛。
元熙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你……一直如此?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从前那么多次浴血奋战……高怀瑜感觉不到痛。
他以为高怀瑜是伤得不碍事,可那也许只是因为高怀瑜感觉不到痛而已。其实平淡无波的神情下,已经是千疮百孔。
高怀瑜也不知是被他吓住了,还是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臣不明白……”
“你没有痛觉……是不是?”元熙沉声道,“你从来没对我提起过。”
高怀瑜这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怔愣许久,最后低下头去。
“我怕痛……”高怀瑜笑了笑,低低道,“没有痛觉,也很好……”
很好么?
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他从来不会爱惜自己,每一次他都像是要毁掉自己一样。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分明是他的身体在让他自毁。
“你……”先起来。
元熙没能把话说完,高怀瑜的身体突然无法支撑,往前倾去。
元熙迅速护住了他,嘶声道:“你怎么了?”
“陛下,臣只是突然有些晕……”高怀瑜半阖眼眸,努力想撑起身体,结果直接跌进了元熙的怀抱里。
元熙紧紧搂住他,感受着压过来的重量,似乎想起来什么,抬手往他额头探去。
很烫……
发烧了。
从前元熙听过些奇闻,记得这种患有无痛之症的人好像极易发烧,身体温度时不时就会异于常人。好些人幼时便直接烧坏了脑子,变得痴傻呆笨,活不到成年。
高怀瑜……一直如此么?
高家人知道么?会不会将他视作异类,视为不祥?当年推他坐帝位又把他拽下来,是不是就是以为他好欺负好控制?
元熙越想越怒,愈发觉得高家人这些年对他的迫害恐怕远不止自己已经知道的那些。
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呃……”高怀瑜恹恹的,“我好晕……”
元熙:“很热么?”
“不知道……”高怀瑜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脑子一片混乱,似乎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却没有太多不适感。他感受不到,身体却照旧做出了反应。
元熙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伤口,将他抱起,快步走向床榻。
25
这大晚上的,元熙还差点派人满大街去买冰,就因为高怀瑜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还好安阳侯府上存了一点,高怀瑜自己对冷热带来的不适感没太大感觉,到了天热的时候都不用冰块消暑,不过下人们依旧在冬天时存了些冰以备不时之需。
留在安阳侯府上候着的太医又来给高怀瑜诊断,开了退烧药。元熙在旁边坐着等了许久,看人喂他把药喝下才安心。
“启禀陛下,安阳侯受过外伤,因而起了高烧,实属正常。只需外敷降温,服药退烧即可,陛下无需太过忧心。”太医看皇帝一直在床边忧心忡忡一语不发,便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