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澈还没说话,旁边在来到火锅店后一直不作声的安臣先跟着开了口:“是啊, 未成年人就别来抢我们的酒喝了。”
“哈?你少瞧不起人!”楼澈不甘示弱地瞪过去,义正言辞道,“我四个多月前已经满十八岁了!”
……听起来也就只是堪堪赶在她们这届新生入学前成年了。庄迟想。总觉得搞不好是因为她之前在文里写过“出场人物均满十八岁”之类的标注……
她偷偷想着这些事,那边楼澈已经因为被说成是未成年人而生起气来,年轻的天才在吵架这方面向来是很少会落下风的,此时正以颇为真诚的语气对安臣说道:“先别说我能不能喝,我倒觉得要不然你先别喝了吧?你今天不是本来都请假了来着吗,听说是身体不舒服哈?我还以为你就不会来吃这顿饭了呢。”
突然说了件她还没听说过的事。庄迟一怔,看向安臣:“你今天不舒服吗?怎么了?生病了?”
“……”安臣移开眼,含混着说道,“……也没有,就是一点点身体不适……”
“嗯嗯,可能是睡眠不足吧。”楼澈从旁插话,声音无忧无虑的,“我昨天晚上喊他看看学校论坛的时候,他看起来就一副会失眠到天亮的样子。”
……噢,所以安臣是因为看到了她在论坛的那条回复才会“身体不舒服”的吗。
大概理清了前因后果,庄迟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对安臣说些什么,感觉以她们两个人现在的立场、对他说什么都很奇怪。而安臣面上表情纠结着变来变去,随即突然猛地站起身来,夺过开瓶器来把那瓶酒开了,唰唰倒了两杯。
“庄迟!”他自己端起一杯,鼓着气把另一杯递到庄迟眼前,“我们喝一杯!”
……怎么说呢,看起来不是能拒绝的氛围。庄迟看看他倒的两大杯酒,总之先踌躇着接了过来,心道还好是红酒,安臣总不能把这大半杯一口闷吧,随即就听安臣以低沉的声音开口道:“我知道你和溪眠已经在一起了,你放心,我跟溪眠从小一起长大,我现在也不会做出插手你们感情的事,这杯酒就当我敬你们!喝了这杯酒、以后我也是你的哥哥了!”
“什么‘我也是’,我看人家顾溪眠以前也没说把你当哥哥啊。”
楼澈在旁边冷静地指摘着,和庄迟心头的困惑不谋而合,而安臣可不管那么多,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在庄迟惊恐的目光下一脸悲壮地说道:“我干了!你随意!”
“——干什么干!哪里学来的酒桌陋习啊!火锅都没吃两口呢你不要先喝成醉鬼搅了我们吃饭的兴致!”
真是给庄迟吓坏了,好在这次凌璟她们也及时发觉不对并制止了安臣,赶在安臣真的闷头就要把大半杯红酒全都灌下去之前把他的杯子抢了下来,饶是这样,安臣也已经吞下去几口,眼看着眼神就微妙地散了散,奥莉薇娅忧心忡忡地看着,小声道:“……哎呀,他看来不太会喝酒……”
庄迟也看的忧心忡忡,但看看安臣还在执着地盯着她那还没动的酒杯,又有些担心她不喝的话等会儿这看起来醉了一半的人就要发问“你怎么不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于是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斟酌着喝了几口,安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嘟囔着“庄迟你还是别多喝了我觉得这酒度数还挺高的”之类的话慢慢坐下了,然后开始眼神发直地盯着火锅看,让他这番话显得很有说服力。
红酒入口很顺滑,又是甜的,到了肚子里之后才慢慢泛起些属于酒精的烧灼感,庄迟不无忐忑地坐下来,但好歹没像安臣那样刚喝完就显出异样——她们这学生会长的酒量是不是太差了点儿。正想着,就听到身侧的顾溪眠轻声问:“你怎么样?”
庄迟看过去,摇摇头:“暂时还好……”
顾溪眠正专注地看着她,闻言就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在她空了一小半的酒杯上打了个转,不动声色道:“那看来你酒量比安臣好不少。”
这大概是因为安臣太弱了。也没什么好自豪的。庄迟想着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苦笑道:“……早知道我该先劝劝他的……”
顾溪眠轻笑一声,以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应道:“这就……你去劝的话、恐怕会更劝不住吧。你自己给自己写出来的情敌,不找你喝找谁喝。”
……好吧,喝就喝嘛。庄迟无奈地扁了扁嘴,一错眼看看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倒酒,一派祥和气氛,她又看向顾溪眠尚空着的酒杯,笑道:“那你呢?你要喝吗?”
“……”顾溪眠眸光动了动,再看向她时似有挑衅地微微仰起头,“你陪我喝我就喝。”
*
最后喝醉了。
——醉了三个人。庄迟、安臣、凌璟,三个人三种醉态,醉的乱七八糟。
作为这次饭局的主角,顾溪眠也没少被敬酒,她又私心拽着庄迟喝了不少,如今也有点微醺。好在她由于家世的原因对酒接触的机会要比其他人多上不少,这才勉强过关。而另一位主角庄迟就没这么好运了,红酒是后劲大的酒种,她一开始还好,到后半程酒劲儿就渐渐上了脸,熏得她白净面上显出层淡粉色,雾气腾腾的大眼睛忽闪着,眉梢眼角都透着股软和劲儿,显出一点动物幼崽般的懵懵幼态来。
而庄迟显然属于喝醉了也不会发酒疯的类型,此时除了坐姿没法再保持端正而靠到座位上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很乖,很安静,只是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的,睁眼时大多数时候会盯着顾溪眠看,闭眼时就乖乖靠在座位上,像打算小小睡上一觉似的。
这就和旁边的凌璟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那个醉鬼现在正非常自来熟地拉住人家无辜的过路服务员,口齿不清地说着“我跟你说哦,我们庄迟和顾溪眠在一起啦!很般配的一对!说起来、搞不好还是我……还有小鹰一起给她们牵的红线呢——”之类的话,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不管是内容还是表现都会让人觉得她在发酒疯。
已经开始呼呼大睡的安臣先不说,主席团其他两个人正在忙着控制住凌璟,奥莉薇娅连连替她向服务员道歉,而楼澈一边费力地把比他还高的凌璟按下去一边抽空以向服务员补充道“我这个姐姐她脑子有点问题您多担待”——看起来说的非常真诚。说实话看起来有点搞笑,顾溪眠好笑地摇了摇头,低头在手机上联系管家喊车来送她们回去,联系好之后看到同样神志还算清楚的卢漫蹑手蹑脚地走到庄迟旁边,看看正闭着眼的庄迟,小声唤着:“该醒醒了庄迟——说真的有点看不出来你这是醉到什么程度了,但总之回宿舍之后先给你泡杯蜂蜜水喝喝吧……”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戳戳庄迟把她喊醒,顾溪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动作比思想还快些,先一步将庄迟往自己这边拽了过来。庄迟勉力睁开眼,发出个懵懂的“嗯?”来,卢漫戳了个空,而顾溪眠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向她解释道:“……我来照顾庄迟吧。”
卢漫电光火石之间迅速明白了顾溪眠话里的含义,并果断将室友交了出去,满口答应:“好的好的,那你们其实已经可以先离开了,我们带着凌璟和安臣慢慢来就行,不用等我们。”
顾溪眠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决定接受卢漫这份好意,在向她说了之后会有车来送她们之后就去扶庄迟,结果一转头看到刚刚被弄醒了的人正动作不太利落但很努力地摸手机,顾溪眠靠过去问她:“怎么了?”
庄迟抬头看她,眼神湿漉漉的,诚实应道:“买单。”
……真是蛮难见到喝醉了还率先惦记着这桩事的人。顾溪眠忍不住勾起唇角,温声道:“我刚才付过了。”
看着庄迟慢慢皱起眉来,顾溪眠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不知何时变得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以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得清的声音轻声道:“不是你把我的家境写的很富有的吗,那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请客就等于是你请客。”
这番话有点长,庄迟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摇头:“这是两回事,不能这么算,不是我的钱。即使是结婚之后那也是你们家的钱……”
听前半句的时候还擎着笑,听到最后却一下子呼吸一乱。顾溪眠在听到她那么认真地说出“结婚”这个词的时候就慌乱起来,面上有些发热,眼看着庄迟还要继续往下说什么的样子,仓促间开口打断道:“好、好啦,请客的事之后再算,现在……很晚了,该回去了。”
好在庄迟很听话,乖乖闭了嘴,并借着她的力站起了身。庄迟醉的没有那么狠,走起路来也还算能走直线,只是步子轻飘飘的,有些无力的样子。顾溪眠半揽半抱着她走出火锅店,感受到身侧全然信任着她靠过来的重量,总有种干了不好的事的罪恶感。
……毕竟她是故意准备了酒的。
也不是有什么险恶居心,顾溪眠只是觉得想要庄迟搬到她那里去的想法直接说有点说不出口,想说刚好晚上吃完饭之后如果喝点儿酒能让氛围更柔和一些,她也就更好开口……真的没有更多的想法了。
而眼下庄迟比她想象中还要更醉一些,顾溪眠这样看着又觉得自责愧疚起来,反省自己做的过头,直到坐上了管家的车也仍被这样的情绪萦绕着,哪还有提那些事的心思。但在庄迟没轻没重地头一歪在车窗玻璃上撞了一下头之后就立刻回过神来,顾溪眠有些着急地把委委屈屈揉着头的人拽到自己身边,抬手替她摸摸:“撞到了?别往那边靠了,要是晕的话,就靠到……我肩膀上来吧。”
还不习惯于说这样的话,顾溪眠打了个磕绊,而庄迟还意外的有点不太配合,往反方向挣了挣,被顾溪眠一瞪才顿住动作,小声说道:“……可是我感觉我的头很重,会压到你的。”
一下子被庄迟这奇怪的纠结点可爱到了,顾溪眠心头微微的软,轻声道:“怎么会呢,我又不是个雪人。”
庄迟就不躲了,而是认真盯着她看,好像在判断她话里说的“不是雪人”有多少可信度似的。顾溪眠一开始还耐心地任由她看,结果庄迟一开始看就不挪眼睛,喝的半醉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掩饰,坦坦荡荡地盯着看到惹得顾溪眠就快受不住的地步也不知道移开视线,看得格外专注。
感觉被庄迟看着的那半张脸都要比另一边更烫一些了,顾溪眠忍不住要别过头去让庄迟别再看了,却在这时感觉肩头一沉,是庄迟,终于肯好好地靠过来。而她刚刚才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到庄迟的声音。
“你好漂亮。”她声音轻轻,半梦半醒地喃喃着,“我好喜欢你。”
顾溪眠呼吸一滞,被这样简单的两句话搅得心神全乱掉,直到靠在她肩上的人的呼吸都变得均匀起来时才渐渐回过神来,随即担心起自己的心跳声会不会太吵了,可别吵醒了庄迟。
而在驾驶位上自觉当了许久隐形人的管家在这时向后看来,很有眼力见的将声音放的极轻:“大小姐,现在是先去一趟圣布莱斯顿还是……?”
是在问是不是要先送庄迟回宿舍。顾溪眠想着,微微垂下眼。
“……不用,”她轻声说,“直接回家。”
第104章 [VIP] 第一百零四章
……就这么把庄迟带回家来了。
看着懵懵坐在沙发上的庄迟, 顾溪眠迟来的罪恶感蹭蹭往上冒,很有种趁着庄迟喝醉的时候趁人之危的感觉。毕竟把喝醉的人带回家里这种行为说出去怎么听都是犯罪行为,而顾溪眠眼下的所作所为从结果上来看正是这样, 铁证如山。
……但她和庄迟是恋人诶。有点底气不足地这样想着,顾溪眠努力在心底为自己找出些正当理由来, 而且她也不会对庄迟做什么坏事!只是觉得在她家里会更方便照顾庄迟而已!
当然, 根本上的原因是被庄迟车上那突然的一句告白乱了方寸,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鬼使神差地把人拐回来了。
也不知道该怪谁——算了, 别找借口了,就是该怪自己。顾溪眠放弃地闭了闭眼, 事到如今决定干脆破罐破摔, 其他的事都之后再想,等庄迟酒醒之后再向她好好解释, 总之现在还是先着手照顾人好了。
好在庄迟很听话,顾溪眠说了句让她在沙发上坐着别乱动, 她就老老实实坐着,半点异议都没有。顾溪眠得以安心地去调了两杯温热的蜂蜜水, 自己先小口喝下半杯试了试甜度, 再将另一杯端去给庄迟:“先喝点蜂蜜水吧, 解酒的。”
庄迟钝钝转头看她, 伸手把水杯接了过来, 却没有立刻去喝, 而是看了杯子两眼就看向顾溪眠:“你呢?你也喝了酒的。”
她倒记得清楚。顾溪眠坐到她身边,对她安抚地笑笑,柔声道:“我喝过了, 不用担心我。”
听完,庄迟点点头, 看起来挺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又客客气气地问道:“那我可以尝一尝吗?”
顾溪眠失笑,不知道这人怎么喝醉了突然变得比原先还要更懂礼貌,杯子都递到手上了还要先问许可才喝。想着跟喝醉了的人也不能拿常理去揣测想法,她于是好好地向庄迟给出肯定的答案:“当然可以。”
庄迟听完就显得开心很多,清秀的眉眼含着快乐的笑意弯起来,顾溪眠看着心里也软绵绵的,却见庄迟完全没有要喝手上那杯蜂蜜水的意思,下一秒就把水杯规规矩矩放到了茶几上,然后转头看向顾溪眠,眼睛晶晶亮亮的。
顾溪眠正觉得疑惑,庄迟就毫无征兆地靠了过来,轻轻地吻了她。
一个突然袭击,但袭击的人还知道浅尝辄止,只眷恋地贴了半晌就分开。顾溪眠在唇分时感受到有柔滑的触感在唇齿间轻轻滑过去,她在接吻上好歹算是有些贫瘠的经验了,一下子意识到庄迟做了什么,唰的红了脸。
“真的诶,”庄迟退开,笑的一派真诚,“是甜的。”
顾溪眠又说不出话来了,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庄迟说的“尝一尝”不是指要尝蜂蜜水。
看着庄迟澄澈的双眼,顾溪眠简直要开始疑心这人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了,但稍一细想就打消了这份疑虑——毕竟这可是庄迟。多怀疑一秒都是对她的不了解。估计只是循着本能而做出的反应吧。顾溪眠想,也不知道她是在疑心自己说喝了蜂蜜水是在说谎骗她还是怎么样,还偏要来尝一下……
……哎,大概率是这人压根没想那么多。
心知思考醉鬼的行为逻辑只会把自己越绕越晕,顾溪眠只好闷闷吃下这个哑巴亏,又有些不甘心,觉得她一个还算清醒的人被喝醉的牵着鼻子走好没面子,于是努力板着脸把蜂蜜水重新塞回庄迟手里:“……快喝。”
但醉鬼只是醉,不是傻,是能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的。庄迟慢慢喝着水,一边喝还一边偷看顾溪眠的表情——她可能觉得偷看的挺隐蔽的,但动作实在非常明显。在把蜂蜜水喝完了之后,她大概是自觉自己表现的挺好的,看顾溪眠的面色有所缓和,就有底气靠她近一点,声音软乎乎的:“顾溪眠,你是不开心了吗?”
被她这样一问,顾溪眠的表情就有些难以再绷住,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庄迟说,于是以不变应万变地轻哼了一声准备含糊过去,伸手拿起空了的水杯准备去洗掉,结果刚站起身就被庄迟拉住。顾溪眠看过去时才发现庄迟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安起来,像是耳朵都耷拉下去,小声问她:“是……因为我刚刚亲了你吗?”
顾溪眠一下子就后悔了,重又将杯子放下,去安抚地摸摸庄迟的脸,揉一揉她不安地抿紧了的唇角:“……没有,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呢,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