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状况基本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圣布莱斯顿的学生们,真的在这方面非常热情。
庄迟刚坐下就被呼啦一下围住了,是她同专业的同班同学,大半个学期过去跟庄迟都混了个脸熟,也是仗着他们平日不敢惹的顾溪眠还没来,很熟练地向好说话的庄迟打探起八卦来:“庄迟庄迟,我看宣传部那采访上你说你还没和顾溪眠在一起呢,真的假的,不会是他们乱写的吧?”
有些没预料到这种热情的阵仗,庄迟不知所措地紧紧靠到椅背上,拘谨地回应道:“……暂时来说、是还没在一起……”
聚在她身边的几个人顿时发出噢噢的惊叹声,庄迟不太习惯这样被围着的感觉,刚要问他们的来意究竟是什么,就见几个人挤眉弄眼地推出一个人来,是位男性Beta,他有几分不自在地坐到庄迟面前的位置上,开口先是解释:“先说清楚、我只是替人跑腿啊,不是我想要……”
几个人顿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赶紧的吧别耽误时间,庄迟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好像是有事要找自己,向那名Beta看去,就见他不太自在地掏出手机,向她示意道:“……我有个Omega朋友,是女生,在参加完圣诞舞会之后一直想和你认识一下,但她脸皮薄,又……咳,总之你能……先和她加个微信吗?”
“……?!”
庄迟眼睛都倏地睁大了,在意识到这话意思的同时心中从茫然变为震惊,她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僵硬地向身侧的卢漫投去一个求援的眼神,而对方正在惆怅地默默揉着眉心,慢吞吞地回以一个“我早就说过了”的眼神,看起来很是爱莫能助——但想想也对,卢漫能怎么办,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也不能直接帮她把人赶走吧……
……但就算是同班同学,这个微信也不能给吧……?庄迟想,认识一下……这个说法听起来倒是人畜无害的,但是……
“……对不起,”想不明白的事就直接问,在几人的注视下,庄迟弱弱地询问道,“如果说你说的这个‘认识一下’,是说对方想要和我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那就——”
她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旁观的几人都发出意味不明的起哄声,把她的话打断了不说,还把周遭原本没关注她们这边的学生也吸引了过来,在她周围渐渐聚集起来。庄迟心道不好,而那名Beta在这样多的人围观下也显得格外害羞,脸上都通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要先聊了之后才知道嘛,就算是有那个意思,也不会一上来就——”
“——哪个意思?”
就在这时,从人群外围传来个淡淡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惊得庄迟一凛,慌慌张张地转头去寻,看着发问的顾溪眠慢慢走到她桌前,清冷精致的面上表情是很平静,但把教科书放到桌上时发出重重一声,把庄迟和那Beta都吓了一跳。
“怎么不说了?”顾溪眠说着,也没去看庄迟,直接朝噤了声的Beta看去,“因为我刚才打断你了吗?不好意思,你继续吧,也不会一上来就什么?”
她也没说什么重话,语气也并不多险恶,但就是让那Beta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再继续多说什么,当下就僵硬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没、没什么,我是说……没那个意思,没有。”
顾溪眠安静看了他半晌,这时才将目光投向庄迟,也不知在向谁发问,轻启薄唇道:“那还加微信吗?”
庄迟和Beta一起用力摇头。
随着那几个人逃似的离开,围在她们座位旁边的人也都很有眼力见地散了。庄迟和卢漫以高度紧张的精神起身来给顾溪眠让了位置,顾溪眠坐进去,环着双臂一言不发地靠到座位上,垂下的眼里像是含着碎冰,就差把“心情很差”四个字写在脸上。
庄迟再怎么迟钝也大概明白顾溪眠现在是为什么心情这样差,试探着向顾溪眠靠近一点,又在她转头一眼看来时定住,讷讷道:“……对不起,我要是动作更快一点、在你来之前拒绝掉就好了。就不会惹你不开心了。”
顾溪眠抿了抿唇,看起来很想反驳“不开心”这一点,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重新垂下眼去,开口时语气很是有点别扭:“我看你也没有想拒绝的样子啊,不是跟人家聊的挺好的吗。”
这话说的就很不公道了,庄迟颇认真地摇头,解释道:“我是想拒绝的。只是那些人一下子起哄把我的话打断了,我本来是想说‘那就没办法加了,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顾溪眠呼吸一滞,向反方向侧过头去,好半晌才轻声递来一句,“……是吗。我可没听你说过。”
庄迟眨眨眼,觉得好像还是在说她刚才话说的慢了的意思,转头向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为难道:“但他们都已经走了,而且坐的好靠前啊……不然我等下课再去跟他们说?”
就不说顾溪眠,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侧耳偷听了半晌的卢漫都胸口一闷,觉得她再不帮帮忙顾溪眠迟早会被庄迟气出内伤。
腹诽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真是配的不行——庄迟这人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专门来克顾溪眠的一样。没能避开被顾溪眠撞个正着的糟糕结果,卢漫决定在这里再努力一把伸出援手,她扯过自己的教科书,也顾不上什么书面整洁了,翻开书本找了个空白地儿草草写了几个字,然后无声地戳了戳庄迟的肩膀。
顾溪眠久久没说话,庄迟等的都快忐忑起来,这时被卢漫戳了,她本来觉得这时候该先顾着顾溪眠,但卢漫锲而不舍地又戳了一次,她只好转过头去,旋即就见卢漫猛地把书怼到她眼前,上面以加粗的字体潦草地写着几个大字:说给她听!!!
后面的三个感叹号触目惊心,但很可惜庄迟没看明白,困惑地朝卢漫看来,眼看着就要开口问“什么说给她听”了,被卢漫眼疾手快地嘘了一下,随即奋笔疾书将话写的更直白一些:向她告白!!!
这下庄迟看懂了,一下子惊得从脖子开始泛起红来,眨眼的频率飞快,不用说话就已经生动地表现出了她的不知所措。在教室告白这种事对庄迟来说实在难度有点高了——尤其老师现在都已经进来了。要她在课上偷偷摸摸传个纸条也就算了,告白这种事……
……而且,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告白这件事?庄迟很不解,看看急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卢漫,心里嘀咕着难道是卢漫担心她刚才说的话顾溪眠听不懂吗,但顾溪眠肯定是知道她说的“喜欢的人”是指她的……知道的吧?
想到这又觉得顾溪眠刚才的行为表现看起来又有点像是不知道,庄迟不放心起来,转头看向一直不理她的顾溪眠,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道:“顾溪眠,我刚才说的‘喜欢的人’指的是你。”
大概是她靠的有点近了,顾溪眠侧对着她的那只耳朵噌的一下就红起来,白玉般的耳廓泛起红就格外明显,但庄迟只看到一眼,就很快被顾溪眠仓促地撩过头发掩下去。
“……嗯。”顾溪眠回过来的声音倒还挺淡然的,四平八稳的,听起来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然后呢?”
而庄迟已经放下心去,笑道:“没什么,我刚刚就是有点担心你不知道。”
偷听的卢漫痛苦地闭上了眼。
说真的,既觉得同情顾溪眠,又觉得这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状况她自己也要背一半——或者更多的责任。卢漫想着,偷偷看了眼顾溪眠,果然见那张漂亮脸孔眼见着就情绪复杂起来,卢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趴回桌上,诚心祈祷着庄迟能早日开窍……或者顾溪眠能早日变得坦诚一些,能像庄迟这样一点磕巴都不打地说出心里话来。
而庄迟可不知道卢漫这焦急的心思,她只知道顾溪眠看起来心情又变差了,让她分外担心。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但庄迟哪还有心情去听,努力地想着是她哪里说得不对又该该如何是好,却被一直沉默着的顾溪眠突然捉住了手。
“……庄迟,你是不是——”
顾溪眠低声说着,手上稍用了点力气,庄迟就顺着靠过去,顾溪眠现在终于肯看着她了,黑白分明的眼底深邃如夜,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而她心绪显然并不平静,显得时而气恼时而沮丧的,让庄迟看不分明。
最终这话也没有说完,顾溪眠只轻轻叹了口气就放开了她的手,旋即恨不客气地用力掐了下她的脸,小声道:“……还一脸无辜的。”
庄迟吃痛地抬起手揉了揉脸,有点摸不准是为什么被掐了,而顾溪眠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跳去下一个话题:“你还记得你要治疗腺体成瘾的事吧?”
……还真的差点忘了。当了一个月光球的庄迟都快把自己腺体那桩事抛在脑后了,如今被提起才恍然地点点头,顾溪眠深深看她一眼,猜到她是不记得了,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不是她想借机做点什么,也不是她心急。顾溪眠想。是因为日子到了,只是这样而已。
“……第二次治疗就是今天了,”她轻声说,“下课之后,和我一起回家吧。”
第99章 [VIP] 第九十九章
糊里糊涂地来到了顾溪眠的家, 准备进行第二次的治疗。
说实话之前真的完全不记得这档子事了,腺体这几天也挺安分的,要不是顾溪眠记性好恐怕就真的要错过治疗了——但这么一想, 她这个成瘾现在好像不治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她那易感期打抑制剂也不起效的问题是三年前从顾溪眠那接过来的啊,即使治好了成瘾也没用吧?
庄迟想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 顾溪眠坐在她身侧, 大概是心情还没恢复的原因, 开口时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要喝水吗?”
“……不了, ”庄迟摇摇头,决定还是先不提她刚才想的那些事好了。她转过头去看看顾溪眠, 小心地问道, “你还是不开心吗?因为上课前的那件事?”
顾溪眠手指悄悄收了一下,蜷进掌心, 也不去看庄迟,不动声色地应:“你觉得是吗?”
……先不说庄迟怎么觉得, 总之顾溪眠不开心这件事是已经坐实了。面对顾溪眠又开始以问题回答问题的状况,庄迟很努力地思考了一番, 道歉的态度格外诚恳:“对不起, 之前卢漫其实提醒过我可能会有这种情况的, 但我那时候没放在心上……我以后就知道要怎么处理了, 下次一定会上来就说清楚的。”
她自觉说的很真诚, 但顾溪眠沉默半晌, 只回道:“下次?”
尾音轻轻飘上去,却惊得庄迟忙不迭的改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的话。也不一定会有下次的,毕竟这种事……应该很少见吧……”
好天真的一个Alpha。顾溪眠听着就觉得胸闷起来, 理智上又知道这事其实怪不到庄迟头上,一时间心烦意乱的也不想再继续就这件事纠缠下去, 硬是转过话题:“……该开始治疗了。”
庄迟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坐的十分端正地点头应了,却好半晌不见身边的人有动作,有些耐不住地转头看去时和顾溪眠同样带着些困惑的眼神对上:“怎么不解绷带,要我来帮你吗?”
她讷讷说着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抬手摸上自己颈间绷带的时候又忍不住偷偷瞥顾溪眠,又被顾溪眠逮个正着。这人明显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顾溪眠微微蹙起眉,默默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表情太冷把庄迟吓到了才会这样不敢开口,于是将声音放的柔和一些:“到底是怎么了?”
“……”庄迟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手上解绷带的动作也慢下来,顾溪眠眼看着她的脸慢慢红了,然后听到她小小声地问了句,“第二次治疗……已经不需要身体接触了吗?”
说出口的同时就觉得自己像流氓。
听起来根本就是心怀不轨。庄迟想。最糟糕的是好像还真的就是这样,如果顾溪眠这么说的话,她根本没有任何可辩驳的余地。
而顾溪眠沉默着没说话,安静的每一秒庄迟都会更后悔一些,已经开始打着腹稿要怎么样说她是在开玩笑来把这句话盖过去,顾溪眠却在她腹稿刚打了一半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站到她面前。
“……手,”顾溪眠轻声说,“先放下来,挡到我坐下了。”
庄迟脑中半转不转的,听话地放下了装模作样解了半天绷带还没解开的手,看着顾溪眠侧身坐到自己怀里来,并抬手解开了信息素抑制环。她被靠近的气息和温度惊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恍然地眨眨眼,看向顾溪眠。
“干什么,不是你想要的吗。”她就这样下意识看一眼,顾溪眠却反应很大地别过头去,“……第二次治疗没有说需不需要身体接触,估计也就是如果这样治疗的话你就得少闻几口信息素……当然,如果你现在说不想要这样的话,那我这就起来了。”
她作势要站起身来,腰上却突然被揽紧,一下子整个人都靠到庄迟的怀里来。
“……我会控制住自己少闻一些的,”下意识把人抱紧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但庄迟又舍不得再放手,只稍稍松了力气,小声道,“就这样帮我治疗吧,好不好?”
顾溪眠垂着眼没说话,好半晌才转过头来,不作声地抬手搭上庄迟的侧颈。庄迟条件反射地僵了一下,被小小瞪了一眼,顾溪眠的声音轻轻:“抬头,不然绷带不好解开。”
反应过来是顾溪眠要帮她,庄迟听话地仰起头,眼睛却无意识间不错眼地盯着顾溪眠看。顾溪眠一开始还像是没注意到的样子,尝试专心帮她解绷带,解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朝她看过来,多少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别一直看着我。”
顾溪眠今天的心情果然格外难猜,本着想要好好表现原则的庄迟只好有些遗憾地低下头去,在颈上的绷带被完全取下只好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抬起眼:“现在呢?可以看你了吗?”
有时候真不知道庄迟这人是听话还是不听话,说她听话吧,总共移开眼睛都没有两分钟,说她不听话,她又知道先来问问顾溪眠的意见。顾溪眠微微抿紧了唇,绷着表情去看她,到底还是被那双毫无遮掩的明亮眼睛看的心神不宁,咬着唇抬手去遮,捂住庄迟的眼睛就自觉找回几分余裕,轻哼道:“又不是没看过,要看那么仔细干什么。”
被她捂住眼睛的人倒也没有躲,而是若有所思地停下来,沉吟了半晌。
“我本来没想那么多,”庄迟慢慢说着,顾溪眠感受到庄迟纤长的眼睫在缓缓的眨眼间擦过自己的掌心,带起一点难耐的痒,“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这几天都没有这样和你独处,有些想你了。”
顾溪眠手上一抖,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来,而她立刻开始后悔这个举动,因为这样庄迟就会看到她脸上慢慢红起来的样子。
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招架,顾溪眠脸上发着烫,她急于夺回对话的主导权,又硬邦邦地将话题转开,目光先落到庄迟颈上:“你……你的腺体看起来恢复很多了,之后我们抽空去医院看看吧,或许已经可以不用再缠绷带了。”
“嗯。”庄迟点头,笑道,“我都快把这些事忘了。”
意识到是因为她之前在三年前待了一个月的原因,一时间成功岔开话题的放松感还没涌上来就被压下去,顾溪眠回忆起那个混乱的易感期,轻声问道:“你那时候……腺体是有感觉的吗?”
“没有。我只是能闻得到你的气味而已。没有其他影响。”庄迟说着,自己又想起件事还没确认过,“……说起来,你在那之后的易感期怎么样?还是会那样难受吗?”
两边都惦记着对方的事让顾溪眠有点想笑,她险险绷住唇角,原本是有心想逗逗庄迟的,但看到她真心担忧的眼神就说不出口,轻叹道:“到圣布莱斯顿的这几个月,你看我有哪个月连着请过几天假吗?”
庄迟一怔,旋即眼神渐渐柔和下来,顾溪眠续道:“在那之后就好很多了,抑制剂也能起到作用,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这得多谢你吧?”
在之前的交谈中听庄迟含糊地提到过,说那时的她有一些力量,她用那份力量尝试去做了些事。顾溪眠那时心里尽是她自己口不择言的后悔,听到这里时没有深究,如今再想起来就明白这里一定有和她易感期相关的事。而庄迟果然也没露出什么困惑神色,只无声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该我先说抱歉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