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眠……？”
分明她什么话都没说，凌璟却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感，也不知道那双被垂下的浓密眼睫遮住的眼睛里是蕴着什么样的情绪，就这么专注地将那一小段影像反复看过三遍。
“……她有事瞒着我没说。”
终于听到顾溪眠开了口，却是这样让凌璟一颤的内容，她不知所措地看着顾溪眠，对方慢慢伸出手去，触到屏幕上的庄迟脖颈的位置，在那个项圈上深深按下去，指尖渐渐发力，让凌璟明知不可能也依然忍不住担忧起屏幕会被顾溪眠按碎。
而顾溪眠就这么无声地看了半晌，突然倏地收回了手，并干脆地将屏幕扣了过去，凌璟慢了半拍才想起来问：“要、要去报警吗？等小鹰回来我们就有物证了，这总能说服警察出警了吧。但就是不知道庄迟脖子上那个圈是什么机制，万一那女人想搞个鱼死网破——”
“你等小鹰回来就去报警吧。”而顾溪眠这样说着，打开了车门，轻描淡写道，“至于那东西是什么机制……我现在直接去找莉莉问问。”
*
庄迟看着莉莉，心头打鼓。
“……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莉莉是看到了小鹰才过来的还是单纯看她在这站的时间长而起了疑心，但庄迟知道此时越沉默越可疑，她脑中急转找着借口，“就是……没什么事做，看看风景。”
“是吗？”莉莉半挑起眉，追问道，“那你后来去拿的东西是什么？对你看风景有什么帮助吗？”
感觉是被从头看到尾了，庄迟正有点胆战心惊地想着莉莉不会是真的也看到了小鹰吧，结果又听莉莉说道：“是在喂鸟吗？”
“……”
噢噢，好像还行。庄迟心头一松，虽然确实是看到了，但莉莉似乎没有发现那是只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鹰，她于是顺势承认道：“嗯，刚好看到有只鸟卡在窗格里了，就去跟它玩了一会儿……”
莉莉看了她半晌，在庄迟的忐忑中忽的软下了目光，轻声道：“……你喜欢鸟的话，我可以给你带一只回来，养在你这里怎么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嗯？尽管稍稍放松下来，但莉莉的反应让庄迟有点摸不着头脑。说是要给她养鸟……怎么说呢，庄迟想，就她现在这个状况，要是她再养只住在笼子里的鸟，感觉像是一种套娃。
庄迟摸不准这是不是一种怀柔的手段，只沉默着摇了摇头。而莉莉倒也没有强求她，只续道：“养动物也确实麻烦。但是你这里太空了，也没什么事干，我之后给你拿点书过来？”
这到底是吹的哪阵风，庄迟有点糊涂，莉莉大约也看出她的困惑，也没再多说，轻声说了句“先吃饭吧”，然后就将两个人的饭都叫到了庄迟的房间里。
……搞什么。以前她们俩可不是一起吃饭的。庄迟食不下咽，很有几分担心是莉莉发现了什么而在贴身监视她，但又觉得要真是这样、那以莉莉的性格哪还会这样安静地跟她一块儿吃饭。她一口饭嚼了半天，终于又翻出个可能性来，一皱眉：“……难不成、是因为我腺体的事？”
“……”
莉莉没说话，但动作明显一滞，旋即才若无其事地重新动作起来，而且看起来打算没听到她的话，就这么忽略过去。
……原来如此。庄迟想。原来莉莉也会有这种心态——类似于把玩具弄坏了时会有的微弱愧疚感吧。
“别想那么多，”大概是觉得不说话有默认的意思，莉莉还是开口道，“只是想给你改善一下环境。反正我们再过两天就要回国了——”
“诶？”
下意识出声打断了莉莉的话，庄迟瞪大了眼睛，看到莉莉微微扬起眉，轻笑道：“说起来，还没跟你说过呢。我后天就要回A国了……”
她顿了顿，续道：“你也是。我会带着你一起。”
“——”
……在说什么呢，后天……庄迟怔怔看着她，满脑子都是危险的警报在闪红灯。这要是能早点告诉她就好了，还能告知小鹰。现在的时间也太紧，凌璟那边行动起来能赶得上吗，万一……
说到底，为什么莉莉会打算带着她回国？从现状来看，她的腺体都出ⒾⅠ➕₦ⓝ问题了，那不是也没办法帮她实验“信息素成瘾”这方面的事了吗。那按常理来说，莉莉应该舍弃她才比较合理吧……？
虽然也不是说想要被舍弃的意思，但庄迟确实感到困惑。而莉莉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慢慢说道。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世上的蠢货很多。围着姐姐转的Omega们很蠢，吓唬一下就打退堂鼓。除了姐姐之外的Alpha也都很蠢，见到我就像蜜蜂见了蜂蜜，那副嘴脸真让人恶心。”
“所以，偶尔碰到一个没那么像是蠢货的人，那留下来也不错。”莉莉说着看向庄迟，眼中闪过一丝类似胜利的情绪，“你就忘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看到屏幕上是个不认识的号码，莉莉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起来有礼地说了句你好，却听到对面传来自己管家的声音，显得有些为难：“……莉莉殿下，有位客人来访，很坚持要见您，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客人？莉莉眉头一皱，问道：“是谁？”
管家张口欲说，但电话对面却传来一点嘈杂声，似乎是手机被另一个人拿走了，旋即是清冷的女声传来。
“——是我。”
莉莉听到顾溪眠的声音，淡淡地从手机对面传来：“我来拜访你，你现在……很忙吗？”
第49章 [VIP] 第四十九章
在意识到电话对面是顾溪眠时, 莉莉的第一反应是如果这时庄迟出了声就会被她听到，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挂断键。
对顾溪眠突然拜访的原因和时机都感到不对劲，莉莉想着向庄迟看去, 而庄迟看起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眼看去仅有见她这样突然挂了电话的困惑, 虽然并没开口询问, 但面上的表情很自然, 不像是演出来的样子。
算了, 也有真的只是凑巧的可能性，还不能先疑神疑鬼地自乱阵脚。莉莉想。不管怎样, 刚才唐突挂了电话, 现在就不得不出面去解释一下了——即使她不愿意，但在顾溪眠已经到她楼下的现在, 她也拿顾溪眠没什么办法，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能在明面上和这人撕破脸。
“……我有点事, 先走了。”拿定主意，莉莉起身, 板住表情向庄迟淡淡交代道, “你就……早点休息吧, 晚安。”
她说着走出了房间, 向守在庄迟门口的守卫们低声交代了下要加强注意, 屋里有什么动静就立刻通知她。这才慢慢往楼下走去, 果不其然，在走到大厅时就看到了顾溪眠和勉强拦着她的管家，那人正安静站在她家别墅半开的大门前,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直直看过来，眼神幽静。
“晚上好。”顾溪眠说着, 看着莉莉向她走过来，露出浮冰一样的笑意，“刚才你什么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管家也堵着我不让进，我还以为你是在下逐客令呢。”
“……对不起，刚才是不小心碰到了挂断键，”莉莉向她低头致歉，又示意管家退开，“因为我这里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会来，管家又没办法确认我没提前打过招呼的人的身份，所以才会这样拦着你，见谅。”
隐隐含着对顾溪眠突然上门的针对，但顾溪眠却像是没听出来似的点点头，应道：“我原谅了，那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奇怪的态度，莉莉心头的异样感愈发强烈，别的不说，顾溪眠在庄迟这桩事之前给她留下的印象都是非常守礼的，和眼下完全不一样。她斟酌着如果自己没有绑着庄迟那应该会对此有什么反应，然后皱眉道，“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的？我之前应该没和你说过吧？”
“找奥莉薇娅问的。”
顾溪眠回答的很流畅，投来的眼神也一片坦然：“白天见面那时候对你做了有点失礼的事，后来再想起来觉得不好，然后就想来找你道个歉，顺便聊聊天什么的。是我来的时间不巧，打扰到你了？”
意识到这意味着这场拜访是奥莉薇娅知情且默许的，莉莉心头一跳，一时间就想不出什么能拒绝而不显得失礼的理由。最终只能向后退开一步：“……不会，进来吧。”
她往里走去，顾溪眠无声地跟在她身后，莉莉低声交代管家去准备些招待的饮品和点心之类的，走到沙发前示意顾溪眠坐下，而顾溪眠如言坐下，看起来姿态很放松地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开场白是：“你这里好大啊，从外面看是有三层楼？”
感觉是很常见的寒暄，莉莉简单嗯了一声，顾溪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续道：“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奥莉薇娅没有和你一起？”
“……”微微皱了皱眉，莉莉尽可能以平静的语气回应道，“……我们在圣布莱斯顿附近购置了房产，姐姐住在那里，方便上学。”
本来她也是和奥莉薇娅一起住在那边的，但后来因为庄迟的事而找借口搬出来了——这事她就不打算对顾溪眠说了。而顾溪眠似乎已经得到想要的回答，没再说话，二人之间一时陷入安静。
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摸清顾溪眠来找她的目的。莉莉现在看着顾溪眠在自己的住所里待着只觉得不安，而管家在这时带着点心和牛奶过来，顾溪眠道了谢，手上却只是虚虚扣着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没有喝。
她不说话，正方便莉莉去打量她。注意到明明只是拿着玻璃杯这种简单的日常动作、顾溪眠做起来就显得特别矜贵漂亮，好像再打个朦胧的光就能去当做杂志封面，手指纤细白皙，搭在杯子边缘，莉莉多看了几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光说皮相的话，确实不错。莉莉想。也难怪庄迟会喜欢。但反正她之后就见不到了，那也就——
“你喜欢奥莉薇娅吗？”
思考被猝不及防的问题打断，莉莉倏地看向冷不丁问出这种话的顾溪眠，见对方漫不经心地向牛奶里丢进一块方糖，发出咕咚一声：“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看着顾溪眠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莉莉心头隐隐像是升起团无名火，让她回应的很生硬：“……作为妹妹，我当然喜欢姐姐。”
“那你呢？”她如是说完，总觉得堵得慌，忍不住反过来问顾溪眠，语气带着刺似的，“你喜欢姐姐？所以才来问我？”
“真是奇怪的逻辑。”顾溪眠懒懒抬眼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去，慢条斯理地用小匙搅拌着牛奶，“你是不是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那如果你能更早来问我就好了，我会很直接地告诉你——我对奥莉薇娅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不是你重视的东西对所有人都有同样的吸引力，也不是所有人都把博得公主殿下的青睐当做是好事。我以为这种事应该是不用多说也能明白的。”
顾溪眠淡淡说着，眼底眸光细碎，轻笑了一声：“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应该……已经很讨厌我了吧。”
莉莉呼吸一滞，一时只能将对她刚才那番不知所云的话的指摘先按下，先去回应她最后这句，做出吃惊的表情来：“……怎么会？你怎么突然说这种——”
“不对吗？”
顾溪眠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倏地向她看去，眼底漆黑一片。
“最初在宴会上见面的时候，奥莉薇娅和我聊天，你在旁边看着，你那时在想什么？”她声音不大，却显出种不容置疑的步步紧逼，“后来你拒绝自己的舞伴，来借机带走奥莉薇娅，你又是在想些什么？”
“你难道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对我心怀芥蒂了吗。”
“怀着先入为主的想法，后面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都会往那个方向想吧，然后到现在……”顾溪眠停下了搅拌牛奶的动作，对莉莉温和地笑起来，眼底却沉沉一片，“为什么现在会突然说起这些呢——你一脸在这么想的表情啊。那么是为什么呢，我今天又是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独自一人到你这里来呢……”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缓，让莉莉难以听清她后面的话，禁不住稍向她的方向靠了靠，旋即倏地感受到被冰冷的硬物抵到胸前。
“……是为了让你现在没有空去动庄迟啊。”顾溪眠眸色冰冷，将手中的枪又往前送了几分，笑容不及眼底，“连这个都想不到，还想着学人搞什么绑架吗？”
*
顾溪眠很平静，即使管家发出惊呼，引来别墅中的诸多保镖将她团团围住，她也仍然不以为然，只看着陷入沉默的莉莉。
“不说点什么吗？”顾溪眠说，慢慢将枪口上移，顶在她的脖颈处，“被这么多人围着，我怕我会紧张啊，如果一不小心走了火就不好了，对不对？”
莉莉的面色很难看，她喉咙滚动一下，最终还是低声下了指令：“……都退开。”
保镖们如她所说地退开一些，莉莉继续咬着牙说道：“……我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但你现在做的事是违法的，你——”
“我知道啊，这还用得着你说？”顾溪眠似是觉得可笑，轻笑了一声，“反正警察再过上一阵子就到了，到时候正好把我们两个人一起抓进去，也挺省事儿的。”
只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说的这样轻描淡写，莉莉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持枪指着，一时间心如乱麻，竟不知道该先从何问起。而顾溪眠可不管她这么多，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就因为报了警，所以如果不赶在警察来之前……那我就很难再这样和你单独相处了。”
“那我想问的、想做的事，不就都没办法实现了吗。”她自言自语似的说完，眼睫忽闪一下，直直看向莉莉，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对庄迟做了什么？”
“……”
“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想保持沉默吧？真以为我是来诈你的吗？”见莉莉不说话，顾溪眠微微弯了弯眼睛，“还是你觉得我这把枪是假的？那我们要不要试一试？在肩膀上开个洞、应该死不了人吧。”
她说着就将动作起来，利落地将枪口抵上了莉莉的右肩，莉莉额上渗出汗来，到底还是没有承受住这份压力，出声坦白道：“……我、我说。”
僵持的心思一散，就是兵败如山倒。莉莉将这几天的事磕磕绊绊说过一遍，她原本有心想略过惩罚庄迟的事不说，但顾溪眠却像是能听到她心声似的追着逼问，到底还是让她吐出了实情。心知顾溪眠这次是有备而来，莉莉破罐破摔似的交代道：“……我找医生来看过，她的腺体……出了点问题。”
“……”
几乎是瞬间感受到顾溪眠持枪的手添了几分力气，莉莉有一瞬间以为她会扣下扳机，但顾溪眠还是控制住了，慢慢吐了口气。
“……用信息素‘惩罚’她……”她轻声道，“那天来害我的时候也用的是相关的药物吧，你还真是……很喜欢用药啊？”
莉莉不敢说话。而顾溪眠突然伸手将那杯牛奶拿了过来，放到莉莉面前。
“把它喝了。”
她简单地说道，语气也淡，却让莉莉感到悚然，望向那杯看似普通的牛奶，却总觉得暗藏危险而没有动作。而顾溪眠声音轻轻，像是在同她亲密耳语一样低声道：“你怕什么？不是你的管家倒来的牛奶吗，加的也是你们提供的方糖啊，对吧？我加的时候你不是都看到了？”
是……是吗。莉莉模糊地想，她真的亲眼看到了顾溪眠加的是管家端来的方糖吗，还是说……是别的什么东西？
“牛奶里面到底有没有下药，我手里这把枪又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猜猜看呢？”像是真心愉快一样，顾溪眠勾起唇角，温声道，“喝掉。”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在顾溪眠毫无温度的注视下，莉莉捧起杯子，手抖得厉害，慢慢将那杯牛奶喝下一口，只觉得入口都是苦的，一下子手上发颤没拿稳，杯子落到腿上又滚到地毯，牛奶洒的一片狼藉。顾溪眠冷淡地扫了一眼，嫌恶道：“真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