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摇了摇头, 她该是与顾溪眠在早些时候已经认识了，此时只轻声打了个招呼, 随即就将目光投到庄迟身上。庄迟注意到她的瞳色要比奥莉薇娅的蔚蓝色更深一些, 像是深邃的海。
“你是庄迟, 对吧, ”她的声音很清脆, 感情却平淡, “我刚才听姐姐提起过你了，对你的评价很高。”
明明对方是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庄迟却感受到和与奥莉薇娅交谈时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让她下意识绷紧了肩颈，有点笨拙地回应道：“……嗯, 是我，莉莉……殿下。”
险些就像称呼奥莉薇娅那样直呼莉莉的名字了，还是在喊了名字之后被顾溪眠突然捏了下手才反应过来，险险接上了敬称。而庄迟也看不出莉莉的表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总之她略点了头算是回应，然后说道：“我听姐姐说你们已经可以互喊姓名了，那你也直接喊我莉莉就好。”
庄迟稀里糊涂地点了头，她对这位小公主的印象很薄弱——莉莉在她的小说里除了名字之外就只有个“很喜欢姐姐奥莉薇娅”的设定，而这唯一的设定在书里也没花半点笔墨去写，所以庄迟此时也格外地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她。
“我的舞伴有事先离开了，我又刚好看到姐姐在这里一个人站着，就过来了。”
但至少能肯定她这设定还是没记错的，莉莉每句话几乎都在绕着“姐姐”打转。但庄迟却听的一阵忐忑，拿不准莉莉这话里是不是有谴责她们丢下奥莉薇娅的意思……而顾溪眠稍向前踏了一步，加入对话道：“……有事先离开了？是哪位呢，竟然做出了这么失礼的行为。”
“没关系，我不在意，也不需要追究。”莉莉这样说着看向顾溪眠，定了半晌后又将视线缓缓下移，落到她至今仍与庄迟交握的手上，“你们是恋人吗？”
根本没敢回握而只是被牵着的庄迟又慌张起来，而顾溪眠安静半晌，终于放开了她的手，摇头回应道：“还不是。”
……还？
没来得及对这个字眼细想，庄迟就听到奥莉薇娅发出了也不知道是觉得遗憾还是觉得安心的叹息声：“这样啊……”
“……不管怎样，你们都是名正言顺的舞伴，”意外地没有去等奥莉薇娅继续往下说，莉莉有点强硬地继续道，“姐姐之前突然提出要和你们三人一组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阻止，既然现在我刚好空出来了，那就由我来担任姐姐的舞伴吧，就不打扰你们了。”
庄迟一愣，而奥莉薇娅似乎也是刚刚才听到这个提议，显得比她还要更惊讶，但很快就恍然地喜上眉梢：“莉莉！这真是个好主意！”
“莉莉说得对，你们就继续一起跳舞吧！我和莉莉一起就好！”奥莉薇娅说着，急急挽上莉莉的手臂，生怕庄迟不答应一样加快了语速，“你们要好好相处啊，啊、但是石头剪子布的规则还没有教给我呢……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之后就在一个学校了嘛，到时候要多教我一些东西哦！我会、呃。不耻下问的——”
“……这个词用的太失礼了，姐姐，回去之后我再给你补一补中文课吧。”
“……唔……那、那就这样，之后再聊吧！”
说完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拽着莉莉投入了舞池，真是个行动力相当强的人，感觉比她的思考还要更快一些。一句话都没能插上的庄迟默默目送着两位公主离开，听到顾溪眠轻笑乐元素：“奥莉薇娅的这个妹妹还真是……不像她。”
总觉得她在后三个字上加的重音显得意味深长，让庄迟也忍不住多往公主们的方向看了几眼，怎么说呢，这两个人确实不太相似，和奥莉薇娅比起来，莉莉似乎显得……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公主”一些。
“那我们怎么办呢，”思绪被顾溪眠的声音打断，庄迟收回目光，看到顾溪眠若有所思地向舞池瞥了一眼，又看向她，“要去继续跳舞吗？”
“诶、”
下意识发出了有点惊恐的语气词，等庄迟反应过来再想绷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而顾溪眠一下子笑开，还要故作伤心地忍住，却没有完全藏住眉眼间满盛的笑意：“这么不愿意啊。”
即使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庄迟也依然觉得无措，好在顾溪眠很快放过了她，示意地指了指旁边休息的场地，轻笑道：“好了，刚跳完一支舞，我们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庄迟当然是很欢迎，毫无异议地跟着顾溪眠往那边走去。怎么说呢，体力方面倒是没什么损耗，但心力方面感觉会禁不住和顾溪眠连续跳上两支舞……所以能休息当然是最好，而且其他人大多都还在舞池里，也不会被太多双眼睛盯着看，应该能得到很好的放松——
“真巧啊，溪眠，你们也来休息吗？”
……这样的念头在看到安臣若无其事的出现时被全盘打碎了。庄迟看着摆出温文尔雅的微笑向顾溪眠搭话假装偶遇的安臣，默默从旁边拿来一杯果汁喝了起来，像是在抓紧时间充电。
哎，怎么把这茬忘了，安臣可没有去跳舞，大概是一直在这边游荡并注意着她们呢，那她们一过来当然会被盯上——毕竟这人可不是心甘情愿放她去做顾溪眠的舞伴的。
眼下显然就是在不破坏她们的胜负关系的前提下插手进来的最好时机，估计安臣是这么想的吧，他一边和顾溪眠聊些没什么营养的闲谈一边很有几分挑衅地见缝插针瞥向庄迟，但庄迟本来也没有严防死守地拦着她们聊天的打算，只要安臣不故意来找她麻烦什么都好说……哎，这要求应该不算高吧？
感觉自己在经历过这一个月的生活后确实成长了一些，庄迟也不打算插进那两人的对话，只是安静喝着果汁往舞池看，还在其中发现了凌璟的身影而看的饶有兴致——她的裙摆实在太大，让她一直跳的碍手碍脚，看起来整个人已经在发火的边缘。庄迟看得频频皱眉，忧心地想着可得坚持住啊凌璟。
结果反而是安臣先忍不住，转头看向她：“……怎么不说话，庄迟，在想事情吗？”
……光从他警惕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说的“想事情”绝对包含了一些被害妄想。庄迟有点头疼地闭了闭眼，老实回应道：“……只是在休息而已。”
“嗯？和溪眠跳舞很累吗？你们不也才跳了一支舞而已。”
……真烦啊，明显是在找茬。庄迟心累地叹了口气，正想着该怎么回时，却听到顾溪眠的声音响起：“你们……关系不好吗？”
““……””
一下子问的两个人齐齐沉默。先不管安臣是为什么沉默，庄迟此刻说不出话的原因完全是——顾溪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怎么还要特意问一下？哇顾溪眠的眼神看起来还好无辜，是怎样、那她可以点头吗？
“怎……怎么会呢，”
令人意外的事，安臣在她点头之前抢先开了口，并刻意往她身边站了站，大概是想营造出她们关系很好的假象。他似乎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搭庄迟的肩，但左手要抬不抬的反复了好几次，到底还是没搭上来，只阳光地假笑道：“我和庄迟……关系还不错啊。”
啊，这样啊。庄迟想。安臣不想在顾溪眠面前撕下好好先生的面具，所以就硬是摆出这种样子来……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顾溪眠露出柔和的笑容，“我听你刚才说的话、还以为你是在讽刺庄迟呢。”
“……”
庄迟默默抿紧了唇，来绷住自己的表情。而安臣的假笑也险些没挂住，但还是强撑着讷讷道“没有、没有的事儿”含糊了过去，而顾溪眠状似安心地点着头，又随口抛出个话题来：“说起来，你之前和我说的学生会招新生的事，庄迟也可以参选吗？”
“这——”被提到名字的庄迟压根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但安臣却反应颇大，话都说的不那么顺了，“但、但是我们主席团只打算招一个新生而已，你……”
“那也是要从报名的人里选的吧，总不好直接内定。”顾溪眠这样说着，又将她含着笑的眼神投向庄迟，“而且……一个名额也不错，挺有趣的。不知道我和庄迟一起报名的话，会是谁入选呢？”
好像听懂了一点，所以是安臣所在的学生会主席团打算招个新生，早前似乎已经和顾溪眠说过，恐怕是有想要直接让顾溪眠加入的意思在，但顾溪眠打算走正规途径报名参选、还打算喊她一起去……？庄迟似懂非懂地想着，别的没看出来，只看出了安臣此时不太乐意，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一时间面色都憋得发红。
“……说、说得对，”他最终放弃地呼了口气，痛定思痛地皱眉道，“是应该要这样做的，每个人都能报名参选才合理……庄迟也不例外。”
他说着向庄迟看来，目光中又燃起了似曾相识的斗志：“刚好假期回去之后社团们也要开始准备招新了，我也会安排主席团一起加入的。庄迟……就让我看看你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吧。”
“那就先这样，我要去好好考虑一下具体实施的方案……”安臣叹了口气，有点懊恼似的揉了揉眉心，“……然后自我反省一下。放心吧庄迟，作为学生会主席，在你报名之后，我一定会公正地评判的。”
……说完就自顾自地离开了，一副打算去面壁思过的样子，完全没给庄迟能问清楚的时间，她茫然地看着安臣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只好转头去问表情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的顾溪眠：“这到底是……？”
“是剧情吧。”回应的轻描淡写的，也不顾庄迟在听到这个词之后惊恐的表情，顾溪眠平静地说道，“总之就是学生会主席团有了这么个名额，所以安臣之前一直想要我去……我其实觉得加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
“如果你也报名的话，”顾溪眠向庄迟看去，笑容里带上一丝狡黠，“剧情应该会变得更有趣吧。你觉得呢？”
她其实不觉得。庄迟默默地想。说到底学生会这段……她记得书里就是顾溪眠直接加入了啊，可没搞什么招新。
“没关系，也不用这么快做决定，反正刚才安臣说了会在假期之后开设报名，到时候再想也不迟。”
这样说着，顾溪眠轻声道：“……我刚才那样说主要是想要压一下安臣，再有就是对剧情那样子会有怎样的发展比较感兴趣而已……”
意识到句子的关键词一直围绕着“剧情”，庄迟心头一动，犹豫了半晌后到底还是发问道：“你……对剧情是怎么想的？是会想要摆脱它之类的吗？”
“嗯……好像也没有，”意外很简单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庄迟听到顾溪眠的语气中透着股无所谓的淡然，“而且虽然说是剧情，但我其实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说话做事也没有感觉受到什么束缚，所以比起说是想摆脱剧情……更多的应该是好奇吧。”
听起来还蛮和平，庄迟眨眨眼，总结道：“也就是说、即使知道了这里是小说，你也不打算做什么特别叛逆的事？”
“叛逆……”似乎被这个词逗笑了，顾溪眠轻笑起来，但很快敛起，换成某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垂下眼去，“……虽然算不上是我要去做的事，但我确实有个想法……或许确实还挺叛逆的吧。”
在庄迟的注视下，顾溪眠从旁拿过一杯和庄迟手中相同的果汁，慢慢呷了一口，在摇晃的深红色液体表面上映出她深邃若夜的眼眸。
“我想要见一次作者。”
她说的很平静，像是已经在心里说过千百次一样。
第35章 [VIP] 第三十五章
宴会的后半部分要比前半平稳的多。
庄迟和顾溪眠从跳过一支舞之后就一直在场下待着, 期间奥莉薇娅来找过她们一次，在人群中左顾右盼了半天，然后在看到试探着向她挥了挥手的庄迟时瞬间开心起来, 牵着莉莉一起蹬蹬跑过来，高高兴兴地向她们打招呼：“你们在这里呀！怎么一直没见到你们去跳舞呢？”
在顾溪眠向她解释了她们想休息一下聊聊天之后, 奥莉薇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并犹豫着提出了加入的请求：“那我们也休息一下吧, 可以一起聊天吗……？”
想着奥莉薇娅看起来果然很喜欢顾溪眠的样子, 庄迟将决定权交给顾溪眠，而顾溪眠欣然同意了。只有莉莉稍蹙紧了眉头, 但在奥莉薇娅快乐的笑容前还是什么也没说, 算是默认下来。
尽管莉莉仍没怎么主动加入对话，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安静站在奥莉薇娅身侧, 但存在感颇强——简直像是在做奥莉薇娅的保镖，让庄迟时时担心自己会不会对奥莉薇娅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而被小公主记上一笔。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局促, 在聊过一阵子后，顾溪眠提出宴会快接近尾声了, 想要去跳最后一支舞, 然后成功把她带了出来, 二人重新回到舞池中。
她们的第二支舞, 也是今天的最后一支, 跳的要比最初好上许多。
或许是因为休息起到了作用, 也或许是因为……庄迟想，因为经过几番交谈之后，对彼此的了解都有所加深吧。
关于顾溪眠说她想要见作者这件事, 庄迟没能做出什么反应来。
顾溪眠那时说的平静，庄迟却不知怎的、似乎隐隐能感受到隐在其后的某种厚重情绪。但顾溪眠却很快就笑起来, 以让她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的轻快语气续道：‘你不觉得好奇吗？把自己创造出来的人是什么样的，还有……那个人为什么会把自己塑造成这样之类的。’
心头下意识开始思考回应，而曾经感受过一次的心悸立刻如影随形的涌上来，庄迟费了很大的精神力才抑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露出破绽，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算应过，好在顾溪眠明显也没有想要就这个话题深聊的意思，两个人很快“默契”地换了话题。
……所以顾溪眠只是因为这些事才想要见作者而已吗，庄迟想，总觉得……算了，她又想不出另一个更合理的解释来。
说到底，关于顾溪眠，她还是有很多不明晰的地方。比如顾溪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世界是小说，现在又添上一桩她为什么会想要见作者。但顾溪眠不想要说的事，庄迟也不想去强行硬问——她们的关系毕竟还没有到能无话不谈的地步。
她们现在……感觉比较接近某种盟友关系。庄迟想。而且她自己同样有事瞒着顾溪眠说不出口，怎么也没有立场去怪顾溪眠有秘密不告诉她。
在这样两个人都各自怀着心事的氛围里，最后一支曲子的尾音渐渐消散，庄迟在这个世界参加的第一场宴会终于落下帷幕。
*
后劲儿还是有点大。
直到假期结束，庄迟仍没能完全将这场宴会抛到脑后去——感觉经历的事情让她有点超载，导致她眼下整个人的反应都有点慢，让在家度过假期的卢漫对她频频侧目：“……感觉你没什么精神啊。假期没休息好吗？”
……确实可以这么说，别看宴会就一天的时间，但实际上影响的可是她整个假期。
庄迟还没回答，到她们宿舍来玩的凌璟却先耳朵一动，警觉地从漫画书里抬起头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分化之后的这个月可容易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了，你也才刚分化没两周——难不成是一直戴着那玩意儿的问题？”
她示意地指向庄迟的脖子，嘟囔着自己当初要戴的时候也整个过程都非常烦躁，而庄迟抬手摸了摸颈环边缘，摇摇头道：“……没有，我觉得我已经快习惯了。”
凌璟瞬间向她投来了敬仰的目光，而并不了解戴着它是什么感受的卢漫则将注意力放在另一桩事上：“你这个是说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来着、要等你能完全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之后？”
“嗯……”
虽然是这么说，而庄迟已经上完了Alpha分化后的必修教育课程、也成功通过了课程最后的信息素控制测试，但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应道：“等这个月过完吧，听说腺体在这段时间还在成长……还是等稳定之后再考虑摘下来吧，省得又出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