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不过,你能像你说得那么想。”木怀青饶不知道赵岚清已经在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堵住他的嘴了。仍旧道:“我挺欣慰。”
“哦。”赵岚清翻了个白眼,一点不领情道:“如果国师你不想跟我说话,大可不必说。不用那么难为自己,为难我。”
“好。”木怀青愣了愣,还是点点头。却是当真寂静无声,不再说话。
塔里一时陷入静寂,赵岚清尴尬着尴尬着,就不再尴尬了。心如死灰地兀自用书埋住自己的脑袋,在桌榻前歪栽着没个正形。
明真塔被阳光照射着光影淡淡,不知不觉笼在他的身上,投射出柔和的光。暖意催人睡,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旁的木怀青莞尔一笑,没再不管他。只手一抬,便将他轻托起来,转进他的房间。
风吟天早已经立在门口从善如流地接下熟睡的赵岚清,朝木怀青彬彬有礼点了下头。
上次赵岚清说了不要和自己道侣动手动脚,木怀青便再也没有妄动过风吟天。
这对君臣,其实更像父子。木怀青为这位国主何止是殚精竭虑,只是双方似乎都毫无所觉。
……
赵岚清醒来的时候,木怀青早已离去,风吟天在一旁闲坐,院子里的花木已经被打扫干净。
他刚才睡下的时候玉冠被解,刚起了身如瀑的青丝便轻轻滑下,映衬着赵岚清如玉生光的脸,如水般清冽的眼睛眨也不眨,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风吟天刚抬起眼,看得不由得痴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被赵岚清察觉,皱着眉仰脸望他,不悦道:“你在干什么?”
“在我们人界,只有最纯稚的孩子,才会有这般纯粹无瑕的眼神。”风吟天蜷了蜷自己的手,端方坐在椅子上,轻声夸赞道:“很漂亮。”
赵岚清轻嗤了一声,没有理他。
转头却看到自己头发被解开了。不悦道:“谁解的我的头发?“
“国师送你回来的时候,你睡着了。戴冠睡觉会不舒服。”
人确实是国师送回来的,戴玉冠睡觉也确实会不舒服。只玉冠却是风吟天解开的。
只风吟天说话只说了没用的半截,半分没多说自己。
赵岚清没有细想,只以为是木怀青解的。刚想要发作的话一顿,还是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自己刚在国师面前社死,这点小事去和国师说多少有点不值当。
于是只能坐在镜子前,一点一点苦着脸打理自己的头发。
他素来休息并不拆发,只因为拆发重梳太难了。在夜阑宫的时候江离也不愿意为他梳头,自己捏了个小法术,手转转便能把他收拾了,他好自己也好。
只到了明真塔,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带来,宫中还有风吟天的师兄弟呢。
只是没了人,现在自己连头发也不能梳起了,多少带点狼狈。
风吟天似乎看出了赵岚清的不虞,兀自起身道:“你不想自己梳头发吗?”
“我可以帮你。”
赵岚清在自己受苦和让别人搭把手之间想了想,利索选了后者,还是跟他轻哼道:“那你轻点,别扯我头发了。“
“好。”风吟天沉了沉眼睛,温声应了。走了过去,从赵岚清给自己的白玉环里找了找,拿出了一把玉梳。
赵岚清的头发长至腰间,如丝绸一样。风吟天让他好好坐着,自己轻轻托着,一梳子便从头梳到了尾部。
没一会儿便把那长长的头发梳理顺了,准备束起。
一点都没有扯到他的头发,让赵岚清甚感愉悦,一双犹如两丸黑水银的桃花眸眨了眨,轻问道:“你梳得真好。以前也给人梳头吗?”
门外风声寂寂,青枝摇晃,风吟天微弯着腰立在那里。听到赵岚清的话,手里一顿。
仓促抬起了头,看到镜子里那人的倾城绝色,却偏偏带着那样如潭水一般清澈的眼睛。
心脏仿佛露了一拍。脸上骤然带起了一丝慌张。却还是故作沉吟着,轻轻道:“不,我从来没有给别人梳过头。”
秋日带着疏朗阳光的阵阵风声,掩盖了风吟天的心跳。
赵岚清半撑着下巴,毫无所觉,只乖乖点头,煞有介事道:“那你等等,我日后要是梳得像你这般好了后,也帮你梳。”
作者有话说:
赵岚清:我在打空头支票
风吟天:他想像真夫妻那样给我梳头!
第19章 凌,辱
风吟天的手一颤,便掉落一缕刚拢起的发丝。
清风吹了进来,四周岑寂。赵岚清乖巧坐在镜子前,颈背轻展,端方隽雅。宛如一枝摇曳在枝头的寒露春梅。
风吟天忍不住轻勾住手里的发丝,喉咙却像是被扼住一样,艰难地滚了滚,才说了个“好”字。
说完手指翻动,极为轻巧地成了一个玉冠。镜子里,少年清姿隽雅,没有一双沁过水的眼眸夺魄生姿。
赵岚清眨了眨眼,想了想还是咳嗽了一声。“多谢,你想要什么奖励?”
“你……”风吟天有些出神,轻声怔忪。
赵岚清:“啊?”
风吟天回过神来,连忙指着脖间的一点道。“你再亲亲我吧,没有了。”
其实痕迹早就没有了。但在明真塔,凡事都要小心谨慎。有总比没有好的。风吟天思虑向来缜密,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太突兀。
“好。”赵岚清未做他想。轻车熟路地掀开他的衣领,在那极具美感的锁骨上,踮了踮脚,贴上去啄了一口。
只刚触上去,只觉得凉凉的唇上有些莫名其妙的麻意。赵岚清轻顿,拧着那纤秀的眉,只觉得那股麻意自上而下,搅得心慌不迭,连着心口蓦然一抽,瞬间一疼。
“怎么了?”风吟天察觉他脸色不对,由着他半个身子似放在自己身上,垂眉轻问道。
“就感觉,亲的时候心口有些疼。”赵岚清抚了抚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些不安。思忖道:“要不我再亲亲试试吧?”
“总不至于你这个人有毒吧。”
“不必了。”风吟天却是一手按在他想要再拱过来的脑袋上。望着那人水润柔软的唇,深吸一口气,心如止水道: “国主自重。”
赵岚清:????
不是你让我亲的吗?怎么倒打一耙?
“哦。”赵岚清那张小脸立马就垮了。拧着眉毛,瞪了他一眼。“真当谁稀罕呢?”
说罢甩袖而去。
独留风吟天一个人在屋里,从窗外淡看着青天之上,漫卷的疏云,被风吹动,飘起一层薄纱。
一轮弦月浮上了东天,一直沉思的风吟天趁着赵岚清去木怀青那做晚课,独自出了门。
夜阑宫没了老虎,猴子称起了王。江离和清徵宗的弟子们相处得极好,极为慷慨地给他们每个人安排了房间。在没有赵岚清和风吟天的日子里过得安恬自在。
风吟天推门而入,看清了白书流正在忙什么,蓦然顿了步,卓然站在原地,垂眸不语。
“怎么了?”白书流看到是他眉眼舒展,忙停下手里的活,问他道。
“你和他相处挺好?”风吟天看到桌子上的东西,那是一颗还没完成的镂空玲珑球。白书流专习炼器之道,手艺极好,将阵法刻在小小的玲珑球上,好看极了。
“啊。”白书流慌张地应一声,下意识就想要把玲珑球藏起来。待到拿起来了才意识到面前的可是风吟天啊,宛如烫手一般又匆忙放下。文雅的脸上带着一丝心虚,只能跟他道:“我观那只小草妖心性单纯,并没有什么恶意。”
“弄个东西,给他玩玩,应该不妨事吧。”
风吟天没有马上说话,只垂眸将玲珑球拿起来,放在手里把玩。球还没做好,不知道谁早早地编了个流苏挂在了上面,有些不伦不类。按照白书流对自己的严苛要求,这流苏只怕入不了他的眼,却就这样坠在上面。
“是呀。他们心性单纯。似乎没有什么恶意。”风吟天轻轻将东西放下,眨了眨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轻轻颤动,面上却仍旧冰冷如霜。
“可大师兄,我们却似乎变了。”风吟天面色不动,最后一句话带着股无声的压抑。
“我没有忘记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白书流望着自己的师弟,像是解释一般,匆忙道。“师父尚危在旦夕,无相境是我清徵宗的命之所系,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我只是,只是……”白书流温雅的声音罕见带着股窘迫,再看着自己的玲珑球,蓦地耷拉了肩膀。颓丧到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风吟天扶了扶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我却知道。”风吟天深吸口气,转身从他房里退了出来。似乎终是下定了决心般,喃喃道:“我其实是知道的。”
……
夜沉如水。白流书踌躇地站在夜阑宫的正殿门口,想到风吟天临走前偷偷跟他说的话,还是踏了进去。
风吟天跟他说:“我只剩下找寻登上明真塔顶的方法了,马上便有机会探查出方法。燃灯火咱们势在必得,届时必然会和他们主仆决裂。本就是咱们理亏,师兄若是连心都沦陷了,可就走不了了……”
那里江离正趴在榻上睡觉。在白流书踏进来的“腾”地坐了起来。晶亮着眼睛问道:“你说的那个球,做好了吗?”
“没呢。”白流书抿了抿唇,颇有些歉意道:“江妖君。送不了你了,做毁了。”
“哦。没关系。”江离点了点头,并不以为意地又趴了下去。
“枉费您费劲编的流苏了。这个……”白书流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那未完成的玲珑球拿了出来。上面尚挂着江离的流苏。
“我都没球了,要那东西干嘛?扔了吧。”江离无甚所谓道。“编的也不怎么样,没你的好看。”
“谢谢了。”江离想了想道。“没事可以出去吗?国主不在,正殿不融人擅进。”
“哦,好。”白书流脸上的笑意渐渐湮灭,手里紧紧握着那根流苏。似是叹了口气般抬步要走。
却在快到门口时,突然转身。望着榻上蜷缩着睡觉的小只问道:“江,江妖君,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如果,我有一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杀了你。”江离朝他咧了咧牙,毫不留情地笑道。
……
赵岚清在明真塔上住了多少日,便做了多少次的功课。
木怀青似乎觉得他太过闲了,似乎晚上和风吟天练功还不够,重新给他加塞了课业。让他日日清晨开始在他身边读书。
可怜他这些日子,因着被日夜磋磨,可谓文修武进,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破了。
奈何,惦记木怀青的人却迟迟没有动手。
赵岚清晚上在和风吟天做课业的时候吐槽了很多次,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受苦了!
“要是找不出来,就请君入瓮。”风吟天终是在他烦躁不已后,提议道。
“怎么说?”
“既然知道他们是冲着国师来的,那迟迟不动手就很好猜了。”
“是因为你。”风吟天盯着他道:“因为国师大乘之期的修为,已是罕见。我若想要杀了他。必得费劲削他修为,联合绞杀才有可能的希望。”
“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弱点。”风吟天望着他,慢条斯理道:“他的弱点是你。”
“可是你变乖了。让人没有可乘之机。”
“那怎么办。”
“很好办。”风吟天幽幽望着他,突然起了身,低首垂眸道:“凌,辱我。然后抛弃我。”
赵岚清:“……”
作者有话说:
赵岚清:一时之间,我以为我听错了。
第20章 信他
赵岚清有了霎时间的安静,片刻间才回过神来。拢起半碎的三观,尴尬道:“为什么?”
“我上次一剑斩杀化神期妖兽。现在又一直在你身边,他们对你下手时自会掂量掂量。”风吟天一丝不苟道:“可若是我不在了,他们就不会等了。”
“那你怎么办?”
“我有金蝉脱壳之法,可以将五感元神附在纸人上。你将我送出去,我再偷偷回来。潜伏在这明真塔中,瓮中捉鳖。”风吟天眨了眨眼,不假思索道。
赵岚清:“……”
赵岚清听到了第一句话就懂是什么意思。却没有戳破,淡定漾起了个灿烂的笑脸。道:“好呀。”
……
夜晚岑寂之时,明真塔上爆出来一声巨响,像是一勺开水,激起了一顿喧嚣。
“你不过就是个暖床的,真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再敢闹,我就把你的师兄师弟们一起杀了!”赵岚清一脚将风吟天踢出去,大怒道。
“你要杀要剐,来便是。何必说这么多话?”风吟天脸上煞白,狭长的眼眸半耷拉着,带着股隐忍,狠狠道。
只是赵岚清并没有因为踹了他一脚而消气,反而变本加厉,直甩袖踢开了木怀青的门,愤怒道:“喊江离,把那几个阶下囚给我弄过来!”
“当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怎么回事?”木怀青正在打坐,看到鲁莽进来的赵岚清,眼望着一直被拖过来的风吟天。眼里寒光一闪而过,还是耐心问道。
“不怎么了,我要换道侣!”
木怀青:“……”
江离听话极了,一招即来。扯着几个一脸懵逼的人,屁颠屁颠地奔向赵岚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兴奋道:“国主,干嘛呀。”
被气急败坏的赵岚清伸手一指,凶巴着脸道:“把他们都给我扔进寒冰狱去!”
寒冰狱是明真塔下的一个极寒的洞窟,漆黑不见底,被关进去的没几个能活的。让赵岚清这么说,看来是气到了极致。
“哦。”江离死心眼地点点头,拉拽着一行人,就往寒冰狱离去。
木怀青:“……”
“国主,还需要点什么嘛?”
“有。”赵岚清咬咬牙,猛地转头朝风吟天,凶狠道:“把他也给我扔进去!”
“我不点头,让他们全死在里边,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国主发那么大脾气。
只是对那无端下了狱的几人默默同情。
夜漆黑,月胧明。
没人知道,本该怒不可遏的赵岚清独坐在自己房间里垂眸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一声敲窗声,偷偷打开了自己的窗子。
窗子外涌进来的是一缕轻烟,在黑夜里如魅影般的无法捉摸。轻烟慢慢聚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赵岚清从怀里拿出风吟天提前送给他打一个白玉娃娃。玉娃娃上还雕刻着一把剑。随后,那模糊的人影逐渐化为轻烟,聚拢起来,从玉娃娃的天灵而进。
风吟天的脸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玉娃娃的五官上,一手扶着自己的剑,显得格外威风凛凛。
“这个剑可以收起来吗?”赵岚清还没见过这样的术法,迫不及待地好奇摸了摸,指尖刚一触到娃娃身上,便见娃娃五官一皱,小小的五官上老气横秋。用极为尖细的声音,带着风吟天的口气道:“不可!”
“国主,不要乱摸。”
“哦。”赵岚清糯糯点点头。知道不能用手玩,便放了下来。撑着下巴只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道:“那你能走路吗?自己走两步我看看。”
风吟天:“……”
虎虎生威的执剑小道士,于是扭着圆墩墩的小屁股在光洁的桌子上走了两步。
在第三步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立时凝住了脸。说什么也不再往前迈一步了。
赵岚清:“打个滚,翻个身?”
“我可以给你换衣服吗?”
“要不然,你给我舞个剑?”
“国主!”细小的声音从玉娃娃的身体里发出来,自以为威严毕显,实则软绵又可爱。
赵岚清望着他粉嫩可爱的样子,慌忙捂住嘴,抑制住想要脱出口的尖叫,一张玉色的脸被憋得艳红。
直到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乖巧点点头,两手空空往上举着,以示无辜。
“那你这些天该睡在哪里?”赵岚清暗搓搓望着眼前的小娃娃,眼睛转了转,一本正经道:“房间便足够了,这柄剑是怀霜剑,可以隐匿我的气息。寻常人发现不了我。”
赵岚清撇了撇嘴,心里知道他的猫腻,倒也不戳破。板起小脸来,严肃嘱咐道:“那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替我守着明真塔知道吗?不准乱跑。”
“好。但是金蝉脱壳只能不超过三日。三日之后记得找机会把我的身体拿出来,让我重新施法。”
“好。”赵岚清重重点点头。以极快的速度躺在了床上。手落在自己的床头枕头上,满怀期待地敲了敲道:“小娃娃,咱们事情谈完了,该睡觉了吧。”
风吟天:“……”
风吟天看了他一眼,直从桌子上飞身而下,落在他的枕头上。不想理他,只眼睛一闭,便坐在他枕边,开始打坐了。
赵岚清倒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只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屏着息靠近。直到将眼睛挪到了风吟天那小小鼻子前才戛然而止。
说是不碰便不碰,可,可没有说不让看啊。
哪怕闭着眼也知道他在干什么的风吟天:“……”
“你到底,要干什么?”风吟天拧着眉,那玉瓷的脸一动一动的,不耐道。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赵岚清生怕一口气将他吹走了,凑在他面前,小心翼翼道:“有没有一种,我是巨人的感觉?”
风吟天:“……”
“没有。”风吟天咬牙道:“我还是我,神识还是真人,五感也是。岂会受制于所附身之物。”
说罢,便再也不动了。任凭赵岚清怎么挑逗拨弄,都不再动弹。
“哦。”那就没意思了。
赵岚清瞬然失去了兴趣,撇撇嘴道:“好呢,小娃娃。我也要睡了。”
……
夜色沉沉,赵岚清果真如往常那般睡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一直静止的娃娃终于轻动了动眼睛。侧头望着果真睡得香甜的赵岚清,凛然如霜的脸面色一柔,眼中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