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未来的事情终究还是有太多不定性因素,他没有把话说满的习惯,点到即可。
当下最大的问题,还是走哪条路上山。
现下时辰不算早,若是不尽早上山,恐怕未到山顶就要天黑了。
徐若望也想起他们当下的境况,皱着眉道:“再下山去找山童要一份地图的话,是定然赶不及今日上山了,可今日是仙门大选报名的最后一日。”
燕安淮略一思索,道:“无妨,只要三条路都能上山,那我们随意走一条便是。”
徐若望顾虑:“可是……”
燕安淮在这时朝他轻笑:“我猜,那地图中一定也有一句话,大意是说循着地图走只是基本安全,也不排除遇上妖兽分身的可能,对不对?”
徐若望再次诧异:“你怎么知道!”
燕安淮眨了下眼睛,似有几分俏皮:“若望觉得,既然那妖兽分身这般凶险,云仙宗的人又怎可能只是在山下安排一名山童呢?”
徐若望:“……!”
徐若望一下子就被点醒了。
燕安淮见他明白,也不再多言,随意选了一条路继续往前走。
所有想来云仙山拜师学艺的都知道,踏入云仙山时起,他们就已经在接受考验,但再如何考验,也不可能让人尚未上山就遭遇危险。
因而在妖兽分身可能出没之地,肯定会有专门看管的人,以防真的有孩子遭遇不测。
但若是所有人都在猝不及防下来那么一遭,看管的人也有可能顾不过来,于是就有了指引山童。
即是测试得到地图的人的胆量,亦是测试毫不知情的人的运气和应变能力。
不知为何,明明并未接触过云仙宗的人,燕安淮却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云仙宗的人能够想出来的考验。
他选了最左边的路,徐若望连忙跟上。
未免徐若望不自在,路上燕安淮还主动找了些话题,两人一路有说有笑,闲适自在得很。
但他们的闲适并未持续多久,徐若望就忽地警惕停住。
“好像真的有妖兽靠近的气息。”
徐若望已经练气中阶,对一些危险有本能的感知,将燕安淮挡在身后。
练气入体不足一月的燕安淮乖乖站在他身后,轻叹口气:“果然我的运气还是不太好。”
徐若望以为他是在内疚,忙安慰道:“统共也就三条路,说不定是那妖兽分身感知到了我们的气息,才特意寻过来的。”
燕安淮尚未来得及应答,他们的耳边就传来了清晰的、来自猛兽的呼吸声。
他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头有半人高的虎兽从草丛中缓步走出。
那虎兽也不知是嗅到了什么气息,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眼神愈发凶恶。
——那是即将凶猛扑上前撕咬敌人的姿态。
这只分身虎兽至少是筑基以上等阶,自幼只是在家中的徐若望哪里碰上过这般凶险的时候?
燕安淮看着他身形微僵,却依旧坚持护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又给他补了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印象分。
补分的念头只在瞬息之间,很快燕安淮也把注意力集中于虎兽身上。
周围暂时没有高阶修士要来的动静,那名虎兽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势。
燕安淮绷起神经,眸间是与他年龄阅历极为不符的沉稳冷静。
他辨别着虎兽的神态,在觉察出虎兽就要猛扑过来的前一息,骤然发力将徐若望推开!
“小心!”
“安淮!”
电光火石之间,燕安淮来不及同徐若望解释太多,将人推开后就地一滚,堪堪避开虎兽挥舞而来的利爪。
他头上的斗笠因此滚落至一边,轻纱被尘土沾染。
扑空的虎兽大声怒吼,凶狠地瞪视着他。
燕安淮一手撑地,一手覆上腰间藏着的匕首,目光沉沉,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虎兽再度扑上前的同时,燕安淮眼前一道刺目白光亮起,迫使他抬手遮挡。
“噗!”
“吼——!”
预料中的痛楚并未落下,一道长剑没入血肉的声音伴随虎兽悲鸣震耳欲聋。
燕安淮放下遮挡的手,就见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修为很高,一剑便了结了那虎兽分身,应当就是云仙宗内负责看守的修士。
那名女子稍松了口气,一边道歉一边转身:“抱歉,这次妖兽分身不知为何比之前的狂暴了不少,险些没能及时赶来,你们没……”
因为斗笠掉落在旁,燕安淮在女子说话的同时俯身去把斗笠捡了起来,抖抖上边的灰尘,抬眸对上女子的视线。
女子担忧的话尚未说完,就在真正见到燕安淮面容的刹那间怔在原地。
没了斗笠轻纱遮挡,燕安淮昳丽形貌展露无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眉目如画。
最夺目的,还是他一对清澈黑眸,如黑玉般温润,眼角下还有一点极浅的红色泪痣,平添几分勾人艳丽。
——可不正是他们在一次又一次失望中,足足等了十八年的燕安淮?
女子眼眶一热,早已烂熟于心的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燕安淮却在这时朝她弯眼一笑,乖巧而疏离地道谢:“多谢姐姐相助,若非姐姐及时赶来,我们恐怕就得命丧于此了。”
徐若望也终于从变故中回神,连忙扑到燕安淮身边来查看他的情况。
“安淮你怎么样?没受伤吧?”徐若望急得眼眶都红了,“你说你方才好端端地逞什么强呀,你才练气初期,对上方才那妖兽必死无疑的!”
燕安淮笑得无奈:“那若望呢?若望也才是练气中阶,我若不推开你,你方才也不可能挡住那一击的。”
徐若望被噎了一下,还是着急地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燕安淮适时接过话题,又安抚了徐若望几句。
时江篱看着两名少年之间的互动,不论是容貌、名讳还是性格,她都能肯定,安慰人的少年就是他们的小师弟燕安淮。
可是他们的小师弟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时江篱轻吸口气,暂时压住自己的情绪,补完之前没问完的问题:“你们都没事吧?”
燕安淮回神,乖乖地点了下头:“嗯,多亏了姐姐。”
时江篱温柔地笑笑:“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倒是我险些晚来一步,害你们受惊了。
“现下时辰不早,为表歉意,我护送你们上山吧?”
燕安淮受宠若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姐姐了?”
时江篱摇摇头:“无妨。而且这妖兽分身方才不知为何发狂,难保你们不会再遇到,我看着你们到山顶也安心些。”
闻言燕安淮也不再推拒,问了徐若望的意见后,便一起上山去。
路上时江篱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与他们聊了许多修仙界的趣事,渐渐把徐若望的情绪都给带动了起来。
燕安淮始终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安静听着时江篱与徐若望之间的交流,也给时江篱打出了一个温婉和善的初印象。
小半晌后,两人赶在报名结束前抵达山顶的客栈,与时江篱道别,去客栈内找小童办完了报名与入住程序,各自拿到了一块写有姓名的玉牌。
玉牌有两份,一份报名者自留,另一份则要在明日的仙门大选之前交予云仙宗掌门。
燕安淮与徐若望拿过自己的玉牌后,就去他们分配到的房间入住。
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时江篱便直接进来找小童提前拿走了燕安淮的玉牌,而后近乎迫不及待地通知了掌门师兄、三师妹四师弟,和他们的师尊——
他们的小师弟,终于回来了。
……
片刻后,云仙宗主峰议事厅内。
“小淮他回来了?!!”
到场的掌门、三峰主和四峰主在见到回来的时江篱时,几乎是同时难以置信地开口。
时江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一红,重重点头:“对,是小淮……绝对是小淮他回来了!不管是容貌声音还是性格,我全都确认过了,真的、真的就是小淮。”
说到最后一句,时江篱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他们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足足十八年,甚至已经做好还魂仪式失败,小师弟彻底魂飞魄散的准备。
可谁知,他们竟然真的等到了这么一日,这叫他们怎能不激动?
掌门大师兄阮游忙问:“那小淮现下在何处?”
时江篱摇了摇头:“他似乎失去了以前的记忆,现下安顿在云仙山山顶的客栈,准备参加我们的仙门大选。”
说话间,她将燕安淮的玉牌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我找小童提前拿的小淮的玉牌。”
燕安淮会失去以前的记忆,本就在他们预料会有的后果之内,虽说真正到这时还是会有小小的失落,但最重要的还是人能回来。
只要人能回来,什么都好说。
当务之急,还是明日燕安淮的仙门大选。
仙门大选的第一个项目是幻境考验,由云仙宗内门弟子通过随机挑选玉牌,与参与仙门大选的人一对一结队进入幻境,算是让尚未入道的少年们提前感受一下修士的日常。
而他们这四个作为掌门和峰主的,有空闲有兴致时也会随机挑一块玉牌,以普通内门弟子的身份带新人入幻境。
若是正巧合眼缘,还可以直接收其为徒弟。
时江篱会提前拿走燕安淮的玉牌,便是打算明日与燕安淮结队入幻境。
不过阮游又在这时轻咳一声:“我想了想,身为掌门有义务保护小师弟的安全,所以小篱,明日不若由我来去?”
三峰主连忙插话:“不行啊,掌门师兄你这么忙,幻境一待就是三日,哪里抽得出空,还得是我去。”
四峰主不甘落后:“之前我和小师弟最亲,我去!”
平日团结一致的四人难得产生了分歧,都不想放过这一次久违同小师弟相处的日子。
就在他们吵闹之时,一道在门外听了许久的素白身影悄然入内,修长白皙的手直接拿起放在桌上的玉牌。
他垂眸看着手心玉牌上端正的“燕安淮”三字,清冷视线中掀起一丝波澜。
四人注意到他,原本吵闹的声音一点点弱下来,本能地都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最后还是身为大师兄的阮游小心开口:“……那个,师尊,您终于出关了?”
君长清指尖收拢,小心地握住了手心玉牌,淡淡开口,坐实了他们四人的预感。
“你们不必争了,我去。”
第3章
次日早晨,燕安淮准时到客栈下用过早膳,与徐若望和其余参与仙门大选的人一同到客栈前的空地等候。
参与今年仙门大选的约摸有百人,相关的流程他们早就于抵达客栈后了解过,此时脸上大多洋溢着紧张与兴奋的神情。
燕安淮又戴上了斗笠,站在人群末尾最不显眼之处,看起来很放松。
站在他身侧的徐若望忍不住开口:“安淮你好镇定呀,是已经有把握了么?”
燕安淮摇摇头:“与其说有把握,不如说我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进云仙宗。”
徐若望以为他是不自信,连忙安抚:“云仙宗招收弟子更看重心性,资质反而是次要。安淮你昨日面对虎兽都那般冷静,定然可以的!”
看着徐若望坚定的模样,燕安淮笑一下,不再多言,也不知是否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两人都未在丧气的话题中停留太久,闲聊几句别的话题,片刻后便有一名道童前来宣布仙门大选开始。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听着道童喊自己姓名。
喊到的人出列后,便可同拿到自己玉牌的内门弟子结队,先一步进入幻境。
幻境总共有五个,由内门弟子提前抽签决定会去哪个。
公平起见,先入内的到时也会先出幻境,每一队都要在里边待足三十六个时辰。
场内等候的人陆续被喊走,徐若望也在燕安淮之前离开,与他挥手道别,约定三日后见。
燕安淮继续安静等候在队伍末尾,并无任何不耐,一直到场上只余下他一人时,才终于听到自己的姓名。
“燕安淮。”
不是道童的声音,是一道清冷平淡的嗓音,很好听。
燕安淮循声抬眸,就见他的身侧不知何时走来一名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白底银月暗纹长衫,头戴一顶白玉流苏发冠,剑眉星眸,清新俊逸,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皆远超常人。
他面上还佩着一副单边镜,镜框以星月作饰,镜片下的瞳色相较常人似乎有些浅,很有清冷美人的风范。
——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亦是清冷温柔的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