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睡醒不久,他的眼睛还有点湿漉漉的,此时盈满了虽不强烈但是挺有底气的质疑:“不会吧,没听过谁梦游还能这么有行动目标的。”
说着说着又觉得好像确实有人可以做到,转而不服气地小声自言自语:“再者说我这两年都没有梦游了啊。”
这句话传到耳朵里,裴予的肩背忽然幅度很小地僵了僵。
他看向低头琢磨的程洛,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低声道:“这两年,有人跟你同住吗?”
程洛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抬起眼看他:“没啊。”
裴予微僵的肩背慢慢恢复了松弛,淡声道:“那就是了。”
程洛:“?是什么?”
“既然无人同住,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梦游?”
程洛:“……”
行,厉害,一针见血。
裴予说完就步履施然地转身走了,留下程洛在原地思考人生。
被裴予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
似乎有道理,自己压根没跟任何人同住过,就算自己梦游也不会有人告诉自己,除非安了摄像头自己查监控,不然还真不好说。
说不定他的灵魂每天晚上都安然入睡了,而□□成天夜夜笙歌呢?
怪不得总是觉得懒懒地不想动,能坐就不想站,能躺就不想做。
程洛轻轻“啧”了一声,微微锁眉,开始觉得这情况有点严重,等这档节目结束怕不是得去医院看看,就是不知道要挂什么科。
“发什么呆?”一道声音有些不耐烦地在身后响起。
程洛的思绪被打断,转身看去:“汪晨?你……”
汪晨脸色极差,眼下微肿,完全没有平时那般贵公子的精致与矜贵,浑身都是一点就着的暴躁气。
程洛略吃了一惊,赶紧后退两步怕沾上这份戾气:“你这是怎么了?”
汪晨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抿了抿唇,调整了一下表情:“……没什么,没睡好。”
程洛象征性地表示为数不多的关心:“不习惯?可能今晚就好了。”
“今晚就好?”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汪晨怒气的触发点,甚至翻了个跟他形象不符合的白眼,“除非把我打晕。”
顿了顿,又加重咬字补了一句:“或者把他打晕?”
“他?”程洛捕捉到这个词,想了想,“常以朝?”
汪晨深呼吸两次:“快到点了,去直播区域做准备。”
他揉了揉脸调整表情,让自己起码在情绪上没有太大破绽。
见汪晨刚下楼梯就几乎进入了摒除私人情绪的工作状态,程洛无声地在心里给他鼓了两下掌。
是有点营业态度在身上的。
来到堂屋,空气里已经飘来了米粥温暖的香味。
许是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住了一晚增添了许多人气儿,连温度都似乎比昨天刚来时高了许多,没有那么冷得透骨了。
见厨房人多,程洛就没有去挤,而是去煤炉边处理了一下炭灰,再添了新煤,火瞬间就旺得多了。
“洛洛早啊。”孟浅过来暖手,凑过来小声说,“昨晚怎么样?”
程洛扫了一眼钟,见还有十分钟直播才开始,于是回道:“挺好的,没那么冷。”
“真得?”孟浅有些意外,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发现还真得仿佛睡得不错,脸上都白皙里透着血色,没有昨天刚来时那么冷白了,“我倒觉得确实遭罪,主要也没带更厚的被子来。”
程洛微顿了顿,自然不会提自己梦游偷毯子所以才暖暖地睡了一觉,避重就轻道:“我特意带了电热毯什么的。”
孟浅举起大拇指:“先见之明。”
这么说着,他还是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仿佛裴老师是好像睡得很不好,而洛洛却一脸饱足呢?
跟自己猜测的情况居然完全相反。
“来吃饭。”常以朝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远远招呼道,“带麦吧,要开播了。”
孟浅没来得及再多问,一面带麦一面提醒:“记得一会别说漏嘴跟谁一间房了,节目组现在还要保密。”
程洛简短应了一声,按下麦克风开关,轻轻深吸一口气。
又多了一件不能说的秘密,这节目录得简直要比狼人杀还累。
【早安家人们!】
【刚到早八教室,准时打开直播间等着】
【巧了前面的家人!我准备上马哲】
【呜呜,我四节高数课】
【只有我是通勤路上在地铁里看吗】
【谁不是呢】
【我这地铁巨挤,我直接跟站旁边的姐妹一起看她的手机了,正正好】
【嘉宾们开始吃早饭了?】
【突然觉得他们也好惨,等到周末的时候我们还能休息,他们还要早八上播】
【何止,节目预告说过了之后要陆续开放至24小时直播】
【然后卧室再一公开,他们全天无休上班哈哈哈】
【这机制太绝了,嘉宾们是不是得报工伤】
【啊啊啊快点公开卧室吧,我真的急死了】
几人在圆木桌边坐了,端着刚出锅的白粥喝得雾气缭绕。
许是节目组觉得把生存难度值拉得抬高了,不符合一个恋爱综艺应有的样子,昨晚趁着他们睡觉,在厨房里增添了不少新东西。
程洛拿起火腿肠,再看一看面前的榨菜。
很好,柜子里还有一堆茶叶蛋。
节目组真是太善良了,恰好踩到他平时最常吃的早餐搭配。
其他人就不太一样了,大部分都吃得食不甘味,尤其是汪晨和陈弥,要不是碍于镜头估计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汪晨格外不顺利,原本就因为没睡好浑身来气,更不用说这个火腿肠包装居然这么难撕。
手边又没有剪刀,要是用牙咬……不行,精心经营的贵公子人设就完蛋了,得被经纪人骂死不可。
正要放弃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常以朝注意到他的窘迫,伸手过来 :“我来。”
由于昨晚自己打呼噜害得汪晨一夜没睡好,常以朝颇有愧疚心试图弥补,态度相当好。
汪晨动作僵了僵,实在自己没办法,把手里的火腿肠递给了常以朝。
“这里可以直接撕开。”常以朝一面操作,一面给他解释。
【这画面离谱中带着合理】
【我能说他俩让我有点嗑到了吗】
【别的恋综:帮忙剥虾,心动概率:帮忙撕火腿肠包装袋】
【常以朝好像在教幼儿园小朋友】
程洛端起粥碗喝着,看了会他们的互动,余光里瞥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裴予。
即使在这简陋拥挤的旧木桌边,男人依旧上身挺拔,姿态矜贵,正面色冷峻地剥着一个咸鸭蛋。
连蛋壳边缘都平平整整。
程洛粥碗挡脸,实在绷不住。
真不知道裴予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节目,折磨自己,造福粉丝?
【几百万人在线看大明星剥咸鸭蛋】
【裴老师剥咸鸭蛋剥出一种米其林的感觉……】
【猫猫!别以为你脸比碗小我就看不见你在偷笑啦!】
【真得哈哈哈,洛洛在偷笑,好难得见他笑呀】
【他笑起来好好看,好像有个很小的酒窝耶】
【我也发现了!!只有右边脸有!笑起来就明显了!】
【别喊别喊,猫猫又不笑了呜呜】
【忽然发现裴影帝不也是 ?从来没见他笑过,戏里都很少】
【不不,情况不一样,上帝造他的时候没给他点“笑”这个技能】
一顿极其简单的早餐吃完,常以朝主动收拾碗筷,颇有歉意:“没太有用这种锅做粥的经验,有点糊了,明天一定改进。”
“挺好啊。”程洛闻言,说,“有一股焦香味,挺好吃的。”
“是吗?”常以朝笑笑,大着胆子跟裴予搭话,“裴老师吃不惯吧?”
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完美主义者。
“没有。”裴予语气浅淡,客气疏离,“很合口,谢谢。”
虽说听得出是假话,但是常以朝还是对他如此给面子的回答受宠若惊,松了口气。
广播在此时响起:
“各位嘉宾,各位亲爱呀~迎来了山村里的冬日朝阳,我们今天的惊喜任务也来了!”
闻言,嘉宾们有的相互对视了一眼笑了笑,有的淡淡扯了扯嘴角。
显然没人赞同会有“惊喜”,毕竟都被丢到这种生活环境里来了。
“今天我们有三组任务,六位嘉宾随机抽取,两两一组。”
“顺利完成任务的嘉宾,每组可以选择给这座心动村屋添置一件物品,而完成度最高的一组嘉宾则可以添置两件,从大型家电到小物件都有,琳琅满目任君选择。”
广播里这句话一出,嘉宾们的神色都顿时添了添生气。
“都行?冰箱也行?空调也行?”孟浅小声祈愿,顿时充满了干劲。
程洛也难得来了点劲头,他不需要别的,给个小太阳或者小暖风机就行。
“请大家到后院门口抽签,并且注意,即刻解锁后院的直播权限,当前直播区域 :后院、堂屋、厨房、餐厅。”
嘉宾们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后院挺大,有两块菜地,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只不过冬天来到,此时积雪满地,映着朝霞,光芒耀眼。
“抽吧。”陈弥说道,“总共六张,我们一起抽就行了。”
抽签完毕,程洛打开了拿到的纸条。
程洛:“……”
孟浅凑过来:“你是啥?……喂鸡?巧了我也是!!”
“我是扫雪。”常以朝举手道。
汪晨见他这么说,捏了捏手上写着“扫雪”的纸条,差点没别过气去。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又是跟这一米七九的矮子抽到一起?
“我是买种子。”陈弥说道,眼里藏着点不情愿。
剩下的就只有裴予了。
跟任何人一组都比跟裴予强,陈弥烦躁地抿着唇。
“抽签已完成,下面开始计时,限时两小时,请嘉宾们前往前院门口,会有车来接各位。”
来到门口,程洛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停好的交通工具。
三辆载满农具的三轮车。
【6啊哈哈哈哈哈】
【三轮车哈哈哈哈】
【不要把我笑死哈哈哈哈】
【这是那种开起来会突突突的三轮车是吧哈哈哈哈】
【太真实了,感觉马上要去农忙了】
刚坐上三轮车的时候,程洛还没意识到这情况的严重性。
毕竟只是喂鸡而已,能有多难。
直到他来到了养鸡场。
“你觉得我们两小时能完成吗?”孟浅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觉得自己置身鸡海,“洛洛,我觉得我无法呼吸了。”
“不知道。”程洛不想多思考,只想抓紧时间赶紧做,只要完成任务,取暖器在眼前了,“试试吧。”
很快,程洛就头顶杂乱的鸡毛,一身狼狈,连麦克风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孟浅干脆也摆烂,拆了碍事的麦克风。
“说起来,还好是跟你。”孟浅笑道,“要是抽到跟裴老师一组,怪吓人的。”
“……有那么可怕吗?”程洛已经干活干到有些神志不清了,只得随口敷衍道,“他不是挺和善的吗。”
“是挺和善的。”孟浅想了想,“平时说话也很客气,但就是感觉……太冷漠了,而且他的身份那么特殊,久居上位的人,再客气也是人家客气,我可以不敢当真。”
孟浅找了个合适的描述词:“大概就像……无形的威压感?”
程洛没作声,心想或许确实是如此。
正因为如此,他当时才会在干出那种荒唐事之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想做个鸵鸟一样赶紧跑路,或许就是被这种无形的威压逼得没办法。”
一个半小时过去,孟浅直接累到低血糖,实在干不动了。
程洛也近乎力竭,只能硬撑着继续,但是还是没能在两小时内完成任务。
孟浅很愧疚,程洛却并不忍心追究,只不过眼瞅着小太阳离自己而去了,伤心不已。
浑身酸痛地坐着三轮车回了小屋,发现另外两组都完成任务回来了,多少都有些狼狈。
甚至连裴予,笔挺整洁的高定大衣上都因为搬种子而蹭上了土,痕迹虽经过他的简单打理后已经不明显了,但还是感觉跟他这个人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