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刘子威,你看一下,这一处脚印较大,穿的是硬底鞋,很像是战术军靴的鞋底。这一处脚印较小,是软底运动鞋,看大小……像是女性的脚。”陆念文蹲着身子,指着地面上留下的脚印痕迹分析道。
刘子威凑到她身侧,仔细观察脚印后,认可了陆念文的判断:“多半是开车人和乘车人两个人的脚印,这个硬底军靴的脚印明显非常清晰,这个人体重不轻,应该是那个壮汉。这个穿软底运动鞋的,应该就是那个女人。”
他们顺着脚印开始追踪,发现脚印只出现了三五米远就消失了,而就在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摩托车轮胎的痕迹,这痕迹一直延伸到了侧门之外。
“他们应该是上了摩托车走了。”
“好,刘子威,你和陆念文一起先追踪摩托车印,我和老郦去开车,等找到痕迹尽头,给我们消息,我们去接应你们。”张志毅道。
陆念文把自己牧马人的车钥匙递给了郦学明,四人分头行动。刘子威打开了工地侧门,这侧门并没上锁,但是是从内部上栓的,外部打不开。二人出去后,张志毅从里面又把门拴上,然后和郦学明从进来时的缝隙原路返回。
他们在这工地内晃荡了这么些时间,居然一个人没看到,陆念文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她回首看向那显出阴森氛围的钢混主体建筑,柱梁形成的方块空间黑洞洞的,她总有种有人在里面向外窥探的错觉。
她和刘子威循着痕迹一路走着,摩托车的痕迹很明显,且驶入了湖边较为泥泞的地面之上,痕迹非常的清晰。
他们甚至不用细心分辨,就能直接追着痕迹小跑起来。陆念文本自己转着心事,却冷不防刘子威对她道:
“陆姐,我问你个问题。你和许法医是在谈恋爱吗?”
陆念文差点把脚给崴了,震惊地看向刘子威。刘子威显得有些腼腆,但神色尚算平静。
“呃……你在说什么?”陆念文决定例行装傻。
“别装了陆姐,大家都知道的,至少专案组内部都知道了。你们俩的事,在洛云山冷藏车那件事之后,就暴露了。”刘子威十分直白地指出道。
陆念文不禁捂脸,随后认命道:“既然知道,你还问什么?”
“我就是……想让自己死心。”刘子威哀怨地道。
“啊……”陆念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来这小伙子喜欢许云白啊。
二人于是又陷入了更加尴尬的沉默中去。
“我真羡慕你……”半晌,刘子威突然又冒出一句话。
陆念文叹了口气道:“你肯定会找到合适的人的。现在咱们专心查案,别分心。”
刘子威只能苦笑,他也就是这牛马的命了。
……
当陆念文等人追踪奔跑兔子犯罪集团的痕迹时,洛云山双峰村附近的山林里,有一人步行而来。从身形看,这是个女人,穿着冲锋衣裤、登山靴,背着一个专业的野外露营大背囊,看上去很沉重,压弯了她的腰。她戴着衣服的兜帽,面上裹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身份。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落叶腐殖层,向着密林深处行去,最终寻找到了一间玻璃花房。她从怀里摸出一根掏耳棒,走到玻璃花房的窗边,用手里的棒子戳进窗户缝隙里,挑开了窗栓,然后翻窗进入了花房。
她走到花房的角落里,努力挪开了一个大花盆,用脚扫开地面上的浮灰,寻找到了一块石板的缝隙,然后将这块石板掀了开来。
底下竟然出现了一段石阶,她走了下去,盖好石板。漆黑与潮湿发霉的味道笼罩着她,她打开了挂在背囊背带上的探照灯,照亮了这片地下空间。
这里竟然十分宽敞,拱形结构,顶高约4米,纵深不见底,四壁都由砖石水泥砌成,看上去像是个废弃的防空洞。里面零零散散丢弃着一些破旧脏乱的床垫、沙发、折叠的板凳桌椅。另有一些被褥、床单、女性衣物之类的东西,脏兮兮的散落在床垫沙发之上。
女人在石阶旁静静地伫立了片刻,仿佛在回忆这片空间曾有的景象。不多时,她终于放下身上的背囊,打开一张折叠椅,吹了吹浮灰坐下,从包里面取出了一台手提式的小型发电机,将其连在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上。
她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后,开始操作。屏幕照亮了她揭开面罩的脸,正是黄子媛,而她此时盯着屏幕的眸光显出别样的肃杀与决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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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梦想的幸福生活,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许云白有些紧张, 因为她从未做过说客的工作,这实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好在,陆念文让孙雅盛陪着一起来了, 套近乎的事, 孙雅盛来做,她就会轻松许多。
孙雅盛近来心烦意乱, 原本成天笑哈哈的一个人, 如今却显得深沉而肃穆。好在,也正是因为她那开朗活泼的性子,才能使得她一直坚持下来不动摇,且成为了赵依凝的心理稳定器。
作为直接受害者的赵依凝,即便有着学者的沉着理性,也很难长时间做到完全不受影响。这些日子她的情绪起伏是很大的, 这些孙雅盛都默默承受包容了下来, 且没有对任何第三者说过。
她们抵达洛大附院时, 表姐董宛已经下夜班回家了。ICU的费用实在太贵了,陈玉祥、马晓燕夫妻俩的生活才刚刚有所起色, 如今又被一记重锤打回原状。但即便如此, 陈玉祥还是咬牙延长了ICU的使用时间, 想要让儿子尽可能的得到最好的救治。
短短十几小时没见,只觉得他们仿佛瞬间苍老了无数倍。她们十点钟见到夫妻俩时,两人才刚刚吃上从昨天到今天的第一顿饭, 不过白面包加矿泉水,两人味同嚼蜡, 表情麻木。
许云白本以为孙雅盛会上前嘻嘻哈哈和他们套近乎, 却没想到孙雅盛默默在夫妻俩面前站了会儿, 直到夫妻俩疑惑地抬起头看她。她才拿出自己的警官证, 亮了一下,开口道:
“我是警察,是被万峰迫害的受害者之一,你们的儿子就是被万峰驱使来害我的人,偷拍我的生活,让他们能以此要挟我。现在他也被万峰所害,这一点昨晚警方已经证实了。我有些事情要找你们问清楚。”
这一段话仿佛雷劈一般砸在夫妻俩头上,他们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片刻后陈玉祥眼神闪躲地看向别处,马晓燕却疯了般扑上前来抓住孙雅盛,道:
“你说什么?你说我儿子是被害的?!”
“是,撞你儿子的司机,是万峰的人。”尽管毫无证据,但孙雅盛还是十分大胆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许云白连忙上前,要隔开马晓燕对孙雅盛的纠缠,却没想到马晓燕自己突然松了手,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歪倒在位子上,泪水滑落眼角,口里连连道:
“完了,完了…没希望了…”
“什么完了?你儿子被人撞成这样,你不管了?”孙雅盛发怒地看着马晓燕。
“管什么?!那是万峰!我们小老百姓哪有那个能力去和他们抗衡。我儿子还活着已经是福大命大了!你想逼我们干什么?”马晓燕被孙雅盛一刺激,立刻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这里是医院走廊,他们这一闹一叫唤,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陈玉祥立刻捂住妻子的嘴,然后对孙雅盛和许云白道:
“我们别在这儿说话,去楼梯间去。”
他脊背微微佝偻着,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梁。站在走廊里,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皱巴巴的烟盒,许云白指了指旁边的禁烟标志,他又只能无言地把烟收了回去。
这一回,许云白没有让孙雅盛先开口,而是自己启了话头。她声线冷静,仿佛一汪冰泉流淌过陈玉祥的心扉,无形之中,反倒让他那沉郁悲愤的情绪舒缓了不少: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难处,但你们受到侵害也是事实,难道你们就能咽下这口气?何况,你儿子做了错事,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么不能说出口的?
“我们是警察,我们也想帮你们,事实上现在专案组已经查到了很深的地步,只要能掌握关键证据,我们就可以收网了。我希望你们能勇敢点,把知道的事告诉我们,我们会保密,保护你们的安全。”
“对不起……小姑娘啊,我们对不起你……”陈玉祥看向孙雅盛,突然间老泪纵横。孙雅盛红了眼眶,撇开脸去,不面对他。
许云白连忙拿出了手机,道:“允许我们录像吗?”
陈玉祥犹豫了十几秒钟,经历了最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于是许云白开始录像,陈玉祥也开始了他略显缓慢的冗长叙述。
时间倒退回3年前,5月份,还是高三学生的陈玖正在通州老家努力备考,即将踏上高考的战场。当时他无比纯粹,脑子里只有好好学习,出人头地,让父母亲不再吃苦劳累。
而陈玉祥彼时还是一名装修工,他所跟着的装修公司,承包了洛城市区高档住宅区——城南古里的精装修项目。炎热的夏天,他在工地忙前忙后,妻子就近找了一份超市理货员的工作,兼着照顾他的起居。虽然每天都精疲力尽,但想想刻苦用功、成绩优异的儿子,夫妻俩无条件相信儿子能出人头地,一家的生活会变得更好,因而虽苦尤甜。
然而变故就在这个时候袭击了整个家庭,陈玉祥作为一个老练的装修工人,他经手的材料成千上万,一摸就能摸出好坏来。他发现自从5月中旬以来,进货发来的建材,都是次品,有着严重的质量问题,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他心生犹疑,不止是他,很多装修工人都发现了问题。他们询问包工头是怎么回事,包工头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工期紧,催促他们赶紧完工。
作为底层的装修工人,陈玉祥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影响上头老板的决定。可要他昧着良心把这些建材都装到别人家里去,他又实在下不去手。
硬着头皮装了几天,他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干脆想着辞工不干了。他找到了包工头,希望结清工钱辞工。却没想到包工头压根不放人,逼着他继续干,硬是要他把整个工程做完。而且还威胁他,如果胆敢跑掉,到时候就要找人去弄他。还说上头大老板在洛城权势极大,大半个洛城的工地都是大老板控制下的,陈玉祥辞工,就等于失业,在洛城混不下去。
陈玉祥脸色惨白,想着自己的妻儿,尤其是儿子,一门心思要考洛大,如果到时候因为这件事被影响了前途……他不敢想。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完成了工程。结工资时,他发现工钱比以往多了四成,他心里明白这是封口费,打一棒子又给颗蜜枣,这幕后大老板属实是把一大群装修工人给拿捏了。
拿着这一笔丰厚的报酬,又适逢儿子如愿以偿地考入了洛大,陈玉祥盼望的好日子终于来了。他们全家人都搬入了洛城,拼拼凑凑,手上也有了三百万,打算找一套二手房买下,从此就在洛城定居下来。
儿子入校住宿,他和妻子每天没事儿就去看房子。就在这个时候,传来噩耗,他曾经所在的装修公司的老板,从城南古里小区跳楼死了。
这件事给陈玉祥本就阴霾的内心更增添了一层灰黑,本来昧着良心做完了城南古里的项目后,他就时常夜不能寐,又看到城南古里因为装修得太糟糕而频繁出社会新闻,业主被坑害得如此凄惨,他只觉得天上有一只眼一直在看着自己。
终于,他还是决定要告发这件事。但他想着不能暴露自己,于是就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用邮递寄给了附近的老城区公安分局。他大抵是知道派出所管不了这种事,大领导又忙得看不了信,所以选择了区一级的公安机关作为自己的举报投递对象。
只可惜,他对内部的事,知道的太少了。
生活还要继续,他和妻子还在找房子,大概是因为大数据的缘故,那些日子频频有房产中介电话来骚扰他们,其中一个电话打得特别勤快,以至于陈玉祥不接都不行了。这人口才极好,特会哄人,当时把马晓燕给说动了,于是二人就决定去他推荐的警工新村去看看房子。
这中介格外的热情,一力促成了陈家在警工新村买房的事,中介费收得还很少。对方左一个“哥”,右一个“姐”,把老实的陈家夫妻哄得团团转,让他们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投在了警工新村这套二手房之上。
然而购房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警工新村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他们至今还没拿到手。虽然人住在房子里,房子却不属于他们,三百万血汗积蓄换了一个吊在脖子上的套索,陈玉祥自此再也不敢言语或反抗半分,而马晓燕也知道了他们被万峰盯上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