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催。”刘光回应道:“我要好好儿想一想。”
今日郭郁臣难得不在神策军值夜,枢密使刘光便邀请他来坐一坐,说是……下棋手谈。
郭郁臣虽然是个武将,但他乃系文臣起家,对于琴棋书画这些雅致的玩意,他都十足喜欢,因此枢密使刘光请他来下棋,郭郁臣自然却之不恭,欣然前来。
只是谁知……
刘光的棋艺却不怎么好,二人从刚刚天黑坐在这里手谈,没过多少功夫,刘光已然输了五局!
旁人手谈,若是遇到了棋力相当之人,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最少也要半个时辰才能下完,而今日遇到了刘光,几乎是一盏茶解决一盘局,最多郭郁臣也只是用两盏茶,便将刘光杀的片甲不留。
刘光的棋艺可以说是打遍大明宫无敌手的臭,不堪入目……
偏偏刘光有言在先,这下棋也有彩头,赢了的人没有惩罚,而输了的人嘛——
“啊呀,”刘光轻笑一声,挑眉道:“本使又输了。”
他说着,并无半点子遗憾,反而唇角勾起狡黠的笑容,道:“愿赌服输,本使甘愿受罚。”
他说着,施施然站起身来,纤细白皙的食指一勾,在烛火下泛着凌凌波光的白色里衣哗啦一声,犹如花瓣剥落,直接掉落在刘光的脚边。
郭郁臣的嗓子更加干涩,仿佛害了风邪,最严重的风邪!
方才刘光有言在先,若是谁输了棋,便要接受惩罚,而这个惩罚便是脱衣裳,输一盘,脱一件。
这一会子,刘光已经输了第六局,方才刘光便脱了五件衣裳,已经只着里衣,而眼下,洁白的里衣也坠落在地上。
郭郁臣下意识的闭眼,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一把包裹住刘光,声音莫名打颤道:“枢、枢密使,晚上……晚上冷,别着凉!”
“呵呵……”刘光轻笑一声,似乎觉得郭郁臣的举动很有趣儿。
他伸出手来,轻轻蹭了蹭郭郁臣的耳根和脖颈,郭郁臣吓得睁大眼睛,震惊的瞪着刘光,他的眼目赤红充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又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刘光笑眯眯的道:“哦?晚间冷的话,大将军为何还会出热汗?这到底是冷,还是……燥热呢?”
郭郁臣被刘光耍的团团转,额角的青筋直蹦,他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突然一把打横抱起刘光,声音沙哑的道:“枢密使,我、我想……”
刘光任由他抱着,柔顺的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大将军,你想做什么?”
“我……”郭郁臣感觉自己嘴笨,已经笨到了极点,他说不出来,但是已然付之行动。
嘭!
郭郁臣踹开内室的大门,大步走进去,将刘光轻轻放在榻上,汗珠滚落,再也忍无可忍!
叩叩叩!
“阿爹!阿爹你在吗?我要进来了!”
竟然是刘觞的声音。
郭郁臣吓了一跳,何止是郭郁臣,就连平日里荣辱不惊的刘光也吓了一跳,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吱呀——房门被推开了,刘觞大步走进来,道:“阿爹?你在吗?怎么没声音,里面点着灯啊?”
他说着,感觉脚底下踩了什么,低头一看,衣裳?还白花花的,是里衣?不止如此,还有外袍、衣带、罩衫、头冠,总之只要是能脱的,扔的到处都是!
刘觞登时明白过来,赶紧捂住双眼道:“我没来过我没来过,我先出去了!”
“觞儿!”
刘光从内室转出来,他已经套上里衣,整理了头发,道:“是不是找阿爹有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刘觞瞥见了郭郁臣,道:“阿爹,你们忙,我改天再来。”
刘光却拉住他,道:“无妨,不忙。”
郭郁臣:“……”
郭郁臣满面尴尬,听到刘光说不忙,登时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偷偷看了一眼刘光,但刘光满眼满心都是他的宝贝儿子,郭郁臣也没有法子,只好道:“那郁臣先……先告退了。”
说完,赶紧夺门而走。
刘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笑出声来,轻声道:“真是个呆子。”
罢了,拉着刘觞走进去,道:“快进来,外面凉,进屋儿说话。”
刘觞走进内室,坐下来,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难道和阿爹告状,自己刚才去紫宸殿,看到天子和一个小娘炮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觞儿?”刘光奇怪道:“这个时辰,你不是每日都在紫宸殿的么?”
“紫、紫宸殿?”刘觞下意识反驳:“没有啊,也不是每日都去,陛下身边也是有旁人的,这会子……怕是乐呵着呢。”
刘光一听,宝贝儿子这是话里有话,而且话里话外的酸溜溜,虽刘觞自己没有开窍,但刘光是什么人,一听还能不明白?
刘光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有再提起这个事儿,以免儿子不欢心,这种事儿,还是自己私下里让人去查,到底是谁惹了宝贝儿子不欢心。
刘光拉着他岔开话题道:“觞儿,沐浴了不曾?与阿爹一起沐浴罢?今儿个就歇息在这里,陪一陪阿爹,如何?”
刘觞点点头:“当然好了!不过……”
他迟疑地看了看外面,道:“小郭将军没关系么?就这么走了,阿爹你要不要去追一下?”
“追?”刘光笑道:“我刘光还未曾追过什么人,无妨的,哪有我家觞儿重要。”
刘觞一听,心里跟开花儿了一样,使劲点头道:“阿爹真好!”
“傻孩子,”刘光十足温柔的道:“我是你阿爹,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快来罢,一会子热汤凉了。”
“阿嚏——”刚刚离开枢密院的郭郁臣,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郭郁臣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心里十足遗憾,还有点小小的发酸,每次宣徽使一来,枢密使肯定会把自己赶走,郁臣便这么见不得人么?
再者……好像在枢密使心里,还是宣徽使更重要一些,自己需要往后排一排。
郭郁臣反思着,这有什么可失落的,实在太过矫情,家人嘛,枢密使对家人好,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想到此处,郭郁臣给自己打气,挺胸抬头深吸一口气道:“巡逻,还是巡逻去罢!”
“何人在哪里!”郭郁臣还没走几步,警戒的发现枢密院院墙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蹲在地上,仿佛是刺客。
他大步冲过去,大刺客竟然不躲闪,也不逃走,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蹲在地上。
郭郁臣定眼一看,震惊的道:“陛、陛下?”
竟然是天子李谌!
李谌蹲在枢密院的墙外面,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对郭郁臣道:“大将军,宣徽使可在里面?”
一提起这个,郭郁臣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点点头道:“回陛下,是在的。”
李谌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第二个泄了气的皮球,刘觞跑到枢密院来了,看来是要给朕告状的,朕这么进去,枢密使会不会把朕乱棍打出来?对朕的成见便更大了,往后给朕使绊子怎么办?
“唉——”李谌长长的叹息。
“陛下?”郭郁臣奇怪:“因何叹气?”
李谌幽幽的道:“大将军,有酒么?”
“酒?”
李谌想要饮酒,正巧郭郁臣心中也十足郁闷,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便聚集在一起,弄了一些好酒,跑到太液湖去饮酒。
两个人坐在太液亭中,李谌直接对着坛子干,道:“大将军,你说……这心里头放着一个人,是不是很难?”
“啊?”郭郁臣一惊,心虚不已,瞥了一眼李谌。
“可、可能罢。”郭郁臣本就不擅长说谎,因此只能搪塞。
李谌哪里说的是他,分明是自己,幽幽的道:“太难了,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郭郁臣也很苦恼,自己好像不是很擅长和刘光相处,没错都是刘光说了算,郭郁臣十足没有主见,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十足没用,枢密使会不会很嫌弃自己。
“唉……”郭郁臣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李谌奇怪的道:“大将军,你也有心事?”
“没有没有。”郭郁臣赶紧摇手。
李谌根本没有怀疑,压根儿没心情去怀疑,又道:“心仪一个人,是不是需要对他表明心迹,若是一直藏在心里,是不是不对?”
虽然……
李谌心想,自己已经吐露心迹失败了一次,但失败了也不能气馁,没准儿第二次便成功了呢?
“表明心迹?”郭郁臣震惊的道。
他与刘光在一起很久了,说是在一起,其实郭郁臣也不确定,他们只是在各自有空的时候,每次都是刘光主动邀请之下,郭郁臣才会偷偷的去枢密院一趟,乘着夜色做一些亲密的事情。
当夜郭郁臣便会匆匆离开,因着作为神策军右军指挥使真的很忙,第二天还要去值班,根本无法留下来过夜。
刘光也从不款留他,也不多说。
郭郁臣实在不明白,这是不是在一起了,若说是在一起,他们除了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其余的时候见到了和普通同僚没什么区别,但若说没有在一起,刘光为何会与自己做这等亲密之事,任由自己为所欲为呢?
郭郁臣的心窍登时中了一箭,自己根本没有对刘光吐露过心迹,那……那这算什么?
现在吐露的话,会不会太晚?
“诶,大将军?郭将军?郭郁臣,朕与你说话呢。”
刘觞在刘光那里留宿了一夜,睡得十分舒坦,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又和刘光一起用了朝饭,这才离开了枢密院。
他走出枢密院没有多远,便看到有人转磨一样在原地打转,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一头牛。
“小郭将军!”刘觞走过去笑道:“在等我阿爹么?”
“不不不,”郭郁臣道:“宣徽使,郁臣在等你。”
“等我?”刘觞奇怪:“是有什么公务,要和我宣徽院交接吗?”
“也不是……”郭郁臣左右看看,似乎生怕碰到了刘光,赶紧拉着刘觞道:“宣徽使,快与我来。”
“做什么偷偷偷摸摸啊。”刘觞奇怪。
郭郁臣拉着他走了好远,两个人躲在一处偏僻的偏殿墙根下面,郭郁臣这才小声道:“宣徽使,郁臣有一个事情,想要请教宣徽使。”
刘觞更加奇怪:“什么事情?”
郭郁臣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宣徽使,再过几日,便是枢密使的生辰了……”
刘觞点点头,是这么个回事,过完了清明节,也就快到阿爹的生辰了。
郭郁臣道:“我……我想准备一个礼物送给枢密使,但是怕自己太笨了,准备的他不喜欢,所以想要请教请教宣徽使。”
“就这?”刘觞道:“咱们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小郭将军你就问这些?”
郭郁臣低声道:“郁臣想要给枢密使一个惊喜,所以……不宜声张。”
“噗嗤!”刘觞忍不住笑出声来。
郭郁臣震惊的道:“这……宣徽使,郁臣的做法,这般可笑么?”
“不是不是,”刘觞摇手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嘲笑你,我是觉得小郭将军你竟这般可爱!”
“可、可爱?”郭郁臣五大三粗的,从未被人夸过可爱,当即脸颊便红了,道:“宣徽使,您别打趣郁臣了。”
“是真的!”刘觞道:“怪不得我阿爹喜欢你呢,原来小郭将军这般可爱!”
“喜……喜……”
郭郁臣瞬间说不出话来,脸色更加涨红,红得仿佛新鲜的猪肝色,几乎能滴血。
刘觞不再闹他,道:“这还不容易么?送礼的话,自然要送对方最喜欢的东西,小郭将军你说,我阿爹最喜欢什么?”
郭郁臣有些迟疑,摇了摇头,枢密使刘光对什么都淡淡的,没有表现过太过喜欢,也就对刘觞的执着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