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护卫在殿中的神策军左军大将军康艺全,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尴尬的道:“宣徽使,陛下醉斩的是右军大将军,苏佐明将军。”
“竟是这样……”刘觞一装到底,恍然大悟的道:“昨日小臣被苏将军冲撞堕马,不小心伤了脚和头,一晚上浑浑噩噩昏睡过去,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啊!”
他说着,还故意装作站不稳,金鸡独立的蹦了蹦,示意自己腿脚不方便。
刘觞三言两语,把自己摘得一清二楚,天子李谌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眸,温柔体贴的扶住刘觞的手臂,很是心疼的道:“阿觞,你腿脚不便别摔着,朕扶着你。”
刘觞瞟了一眼装奶狗的天子李谌,心里偷笑,就你会装?论装乖,你这个天子是拼不过我这个上班族的。
刘觞茶香芬芳的道:“陛下,小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就算疼惜小臣,也不能一怒斩了正二品的神策大将军啊!凡事儿不还有太皇太后主持公道吗,合该让太皇太后亲自定夺!”
李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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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有故事
这阉人……
李谌隐约感觉到了,这一世不知为何,这阉人好似十足难斗,心眼子比以前多一些,嘴巴也比往日甜一些。
这件事情本就与刘觞无关,便好似昏君败坏了天下,臣子一定要把屎盆子扣在妃子头上,说是红颜祸水一样。
郭太皇太后何等精明,她方才在气头上,动怒天子斩了一个二品大员都不跟自己商量,再者皇上说是为了刘觞才斩的,郭氏和刘氏一向又不对付,难免将这气性牵连到了“受害者”刘觞的头上。
但眼下经过刘觞这么一套说辞下来,太皇太后的气性平复了不少,渐渐也理清楚了思路,是了,这件事儿还要从长计议。
李谌眼看着自己挑拨郭氏和刘氏的谋划便要失败,撺掇的道:“太皇太后,这不关阿觞的事,奶奶非要责怪,就责怪孙儿罢!”
阿觞阿觞阿觞!口口声声叫得如此亲密。
哪知刘觞立刻接口飞快,一个磕巴也没打:“是啊是啊!不关小臣的事!”
李谌:“……”朕都这么说了,还以为阉人会客套两句。
李谌瞥了一眼太皇太后的脸色,刘觞嘴巴如此甜,这般下去怕是不好,不过李谌还给自己准备了第二个谋划。
李谌服软道:“奶奶,谌儿昨日酒醉,一时糊涂斩了苏佐明,如今神策右军大将军之位空悬,这样罢……郭郁臣,你出列。”
“卑臣在。”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神策军的队列中走出来,刘觞回头看了一眼,这人长相平平,一张大众脸,但也不难看,不只是不难看,仔细一看,剑眉英朗,星目幽深,无论是眉毛眼睛鼻子,都极为出众,只是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愣是相互遮蔽了各自的光芒,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如此英挺深邃的五官,此人却充斥着一股书呆子的迂腐气场,不知为何,就算身披神策军介胄,也不像是个军官,反而像是个书呆子!
最重要的是,这人是从护卫在殿的神策军后方出列的,也就是说,他并非神策军指挥使,也并非神策军的将军,看他这模样,更不是官宦中尉,而是神策军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
刘觞眼眸动了动,郭郁臣郭郁臣?这名字听起来何其耳熟,姓郭,而且和当今宰相郭庆臣只有一字之差,那必然是郭氏族人了。
李谌笑道:“奶奶你看,郭郁臣乃是宰相的弟亲,也是您的侄儿,都是知根知底儿的,平日里郭郁臣作风朴素恭谨,最为适合升任神策军右军指挥使,不知奶奶意下如何?”
正如小奶狗李谌所说,郭郁臣大有来头,他乃是太皇太后的侄子,郭贵妃的堂兄,当今宰相郭庆臣的幺弟!
按照这个尊贵的程度来说,郭郁臣当一个神策军指挥使绰绰有余,但郭郁臣的身份还有一些暗藏的玄机。
这郭郁臣虽然是郭家族人,但也不是郭家族人,顶多算是半个郭家族人。因着郭郁臣此人过于迂腐,十足是个书呆子,不会变通,更是痛恨结党营私,所以并不在郭氏的关系网之中,很多想要拉拢郭郁臣的人,都会被痛骂一顿,自找没趣。
郭郁臣实在过于迂腐,有一次惹怒了还是皇太后的太皇太后,差点被逐出郭家门籍,因此说郭郁臣只是半个郭家族人,很多郭氏都是不认郭郁臣的。
像郭郁臣如此刚正不阿之人,按理来说应该会被皇帝喜爱,但也不然。李谌的老爹还在世的时候,就极其不喜欢郭郁臣,因为郭郁臣的嘴巴太毒了,劝谏从来不打弯儿。
郭郁臣怀揣惊世大才,又是宰相的亲弟弟,科考之时可是当年的大热门,必定高中状元的不二人选,就因为嘴巴太臭,得罪了先皇,先皇“怀恨在心”,朱批一挥,直接点了郭庆臣最末,没有给他正经的官职,而是给了一个文散官,正四品下的谏议大夫。
这下子好嘛,先皇本想给郭郁臣一个难看,教他学做人,哪知道满朝文武差点都重新做人。
唐朝天下太平,盛唐之后推迟了朝会,只有每逢初一和十五皇帝才会上朝。这种时候百官就会整齐列队,立于钟鼓楼下,等待着监察临检,然后恭敬进入朝堂,参加朝会。
谏议大夫,正好隶属于监察单位,于是满朝文武无论品阶大小,都被郭郁臣查了个遍,闹得人心惶惶,好些个官员因为心中有愧,又怕郭郁臣查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休,装作集体自尽,如此一来便有人上疏参本郭郁臣,说他是乃狠戾屠夫。
先皇也正愁不喜爱郭郁臣,又是大手一挥,干脆让郭郁臣从此再不做文官,于是郭郁臣弃笔从武,最后进了神策军,作为一个小卒子。
郭郁臣落魄了,又被太皇太后逐出门籍,在神策军这些年没有任何升迁,这些年郭郁臣的名字沉默在朝堂之中,差点让人忘记曾经有这么一个令人闻风丧当的郭氏族人。
李谌笑得十足奶味,一脸无邪的看向郭郁臣,给太皇太后引荐道:“奶奶,您还识得他么?”
“郭郁臣……”太皇太后念了一声。
“罪臣拜见太皇太后。”郭郁臣跪地作礼。
太皇太后好些年没见过郭郁臣了,想当年因着郭郁臣才华出众,也算是郭家的佼佼者,太皇太后还曾看好过他,说他会成为郭氏的顶梁柱,谁知道郭郁臣太不会看脸色。
这时候再见到郭郁臣,太皇太后心里升起一股念旧的感觉,再者……
神策军右军的苏佐明,本是枢密院和宣徽院的人,如今死了,换上一个姓郭的,总比肥水流入外人田好不是么?
老太太本在气头上,觉得皇上做事儿太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眼下李谌突然要提拔郭郁臣,老太太那气性立刻平复下来。
本来嘛,老太太也不爱见苏佐明,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和自己个儿的亲孙撕开脸皮,尤其现在郭氏还得了便宜。
“如此……”太皇太后果然松了口,语重心长谆谆教导:“谌儿啊,你平日里不要鲁莽,这朝廷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这次醉酒糊涂,也便罢了,只一点子,不要再有下次。”
李谌就知道,这手后棋一定会奏效,就算苏佐明死了又如何,郭氏的人被提拔,老太太是不会追究的。
李谌这一步棋走得极妙,平复了老太太的火气,又偷梁换柱换走了刘氏在神策军中的顶梁柱,而这个郭郁臣,说到底,也只是半个郭家人,不畏强权,不结党营私。
倘或……能被朕重用,李谌不着痕迹的挑唇一笑。郭郁臣是认死理儿之人,这些年又被狠狠打压,早已心灰意冷,一旦被伯乐赏识,定然会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李谌这一招,讨好了老太太,削弱了刘氏,实则又给自己集势奠定了基础,简直是一箭三雕。
太皇太后道:“郭郁臣何时升任啊?”
李谌十足乖巧:“谌儿立刻便让枢密院传书中书省,请宰相亲自草拟敕令,请奶奶放心,明日……不,即刻便可升任。”
“那便好。”郭太皇太后做出扶额的动作,摆了摆手:“老身年纪大了,闹腾这么久,也乏了,宣徽使不是还有伤在身么,回去好生将养,都退下罢。”
“奶奶注意凤体。”李谌体贴的道。
刘觞撇了撇嘴巴,左右没自己的事儿了,拱手道:“小臣告退。”
李谌退出兴庆宫,心情甚好,虽今日还是没能让刘氏和郭氏撕开脸皮,但李谌从中得到了利益,也算是差强人意。
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刘觞,总觉得这一世的宣徽使不简单,打算继续装乖,和刘觞拉近距离,便朗声道:“阿觞,等一等朕。”
刘觞听到小奶狗天子乖嫩无邪的声音,忍不住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干脆当做没听见,反而加快了脚步,哪里还有崴脚的模样,拽着绣裳衣摆,兔子一般窜出了兴庆宫。
“快开车快开车!”刘觞窜上千金辂,催促着骑奴驾车。
刘光正在千金辂上等他,惊讶的道:“觞儿,这是怎么了?还有人追你不成?”
刘觞道:“小奶狗!”
刘光狐疑:“……狗?”
刘觞挥挥手:“对,就是狗!说不明白,总之快开车。”
金辂车行驶起来,刘光道:“老太太可有责怪你?”
“没有,”刘觞笑道:“阿爹放心好了,老太太上了年纪,便喜欢乖巧的,嘴巴甜的,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我说几句美话便糊弄过去了,一点儿也没有怪罪。”
刘光点点头,放心道:“这便好。”
“只是……”刘觞又道:“今日天子提拔了一个叫郭郁臣的神策军小兵,升迁神策军右军指挥使。”
“郭郁臣?”刘光眯眼道:“郭氏族人……这个天子,怕是不简单,他这一喝醉,把郭刘两氏的编制全都打乱了。”
刘光纵横朝堂这许多年,一眼便看穿了李谌的想法,蹙眉道:“觞儿你要小心,这小天子怕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无妨,”刘觞一笑:“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刘觞的本意只想在古代敛敛财、赚赚钱,但赚钱的前提是脑袋架在脖子上,若是脑袋都没了,岂不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这小奶狗天子和自己玩阴的,刘觞心想,就算自己不害人,也得提防着。
“将计就计?”
刘觞煞有其事的点头:“阿爹你想想看,天子提拔郭郁臣,不正是因为郭郁臣是郭家人,又不是郭家人吗?说白了,天子想要把郭郁臣变成自己的势力,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打好和郭郁臣的关系。”
刘光听到这里,一张美艳的面孔微微变色,细细的柳眉轻微一抖,冷冷的道:“阿爹可无法与郭郁臣那个书呆子打好干系。”
刘觞:“……”哦——有故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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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孽缘啊
“阿觞,等等朕一起回宫。”
天子李谌本想拉近一些自己和刘觞的干系,哪知道他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前面的刘觞分明听到了,却像是一只小兔子,滴溜溜的窜出兴庆宫,甚至还带加速的。
“阿觞!”李谌又唤了一声,前面的人还是“没听见”。
李谌大步走出兴庆宫,便看到刘觞快速爬上千金辂,吩咐着骑奴:“快开车快开车!”
然后金锤玉蓥千金辂粼粼行驶,越来越远,将李谌这个皇帝甩在后面。
李谌:“……”
————
“哦——”刘觞拉长声音。
刘光奇怪:“哦什么?”
刘觞搓着手心嘿嘿一笑:“有故事啊!”
刘光脸色还是很差,道:“并没什么故事。”
刘觞笃定:“那就是有事故!”
刘光:“……”
刘觞道:“阿爹,反正回宫一路上无趣,讲讲呗?”
刘光嘴硬道:“没什么可讲的。”
“阿爹!”刘觞立刻凑过去,和刘光并肩坐在一面,晃着刘光的手臂,浮夸的撒娇道:“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