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梦双目微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　　温融：？　　孔梦：“罗真容说的是‘他不认识我’。”　　温融：“有什么不同吗？”　　孔梦：“他不认识我不代表我不认识他。存在一种可能就是杜恩不认识罗真容，但是罗真容认识杜恩。”　　温融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接着，似乎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温融挑眉，“你看。”　　孔梦看向台上。　　大橘在角落盘下，它的眼神不再闪躲，而是无比的绝决：“我不想躲了。你如果不说清楚原因，我是不会和你决战的，当然你可以直接杀了我，我也不会抵抗。”　　罗真容提起冰锥，最终又落下。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深深的吁了口气，罗真容垂下头冷哼了一声：“杜恩死有应得。他是理应千刀万剐的人，是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　　大橘：…………　　“就算是他的灵体也不应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抹去，我希望他永远在实验室里轮回着，永远在醒来的每一天都要面对自己的失败。死亡，对他来说太轻了，他不配。”　　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罗真容的动机并不是出于保护，　　而居然是，无与伦比的恨意。  第59章 海洋马戏团（二十）　　温融颇感意外地挑起眉毛。罗真容说这番话的时候背对着台下，虽然看不到他说话的神情，但他的话本身已经表达地非常明了——他和杜恩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对，这还是说不通，”孔梦摇摇头，“如果只是仇人，他为什么为了惩罚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就好像……”孔梦顿了顿，“……好像他也在惩罚他自己。”　　温融：“也许他就是单纯的不想活了呢。”　　“是吗？”孔梦将目光投到舞台上。罗真容看向杜恩的眼神并不是单纯的仇恨，那是蕴含着许多复杂情愫的神情，并不是单纯“仇恨”两字可以概括的。　　“如果罗真容不愿意配合，我们得在大橘落败之前想到杀死杜恩的方法。”孔梦知道眼下时间十分紧迫，“灵体BOSS是无法通过杀死本体而除掉的，想要除掉它们，只能先了解它们”　　在《海洋马戏团》这部电影当中其实是出现过终极BOSS杜恩的生平介绍的。　　杜恩是一名研究生物基因的生物学家。他前半生都是在实验室中度过的，而后半生则醉心于进化和永生。他将不同物种用极为精密的手术进行拼接，试图创造出全新的完美的物种。他认为人类作为目前主宰自然的生物本身尚有缺陷，无论是在外观上还是在能力上最重要的是在生命力上都有很大的可进化空间。他将前半生至臻的解剖技术运用到他所认定的这项能够改变人类的伟大实验中，但从电影中的结局来看，这名狂热堪比极端宗教徒的人类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电影讲述的是杜恩生前的事情，可以看出他在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执念非常强的人。在他死后，巨大的执念会让他的灵体异常强大。”　　温融：“上一个副本，花神庙中的神像碎了后就通关成功了，这个副本呢，不会要把舞台烧了吗？”　　孔梦：“他的野心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烧舞台就能够销毁的吧~”　　“那这些人鱼呢？”温融测过头，看向玻璃墙外围。　　“但是我们好像没办法离开这里。”　　“是啊。”温融握拳落在玻璃墙上，力道被化得干干净净，“如果出不去，万一能杀死他的东西不在这里呢，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实验室不会设置没有通关可能的绝境……我迄今为止，就算多险象环生的副本，总有破解方法，这个副本也是。”　　“怎么破解？”　　“恐怕……只有台上的人才知道了吧”孔梦看向舞台，“杜恩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　　擂台上，　　罗真容的一番解释并没有让大橘满意。橘猫思考了良久，提出了新的疑问：“你说他是你最痛恨的人？你跟他在现实世界就认识。”　　罗真容点了点头。　　大橘：“我曾经也有仇深似海的人，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他而后快，然后我找到了他并差点杀了他。但后来，我为了活下去与他合作了。”　　罗真容渐渐皱起眉头，不知道大橘这番话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还是纯粹地在拖延时间。　　“我不想说的是，我知道仇恨的感觉。我恨一个人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如果说别人先一步杀了他，我也可能会觉得遗憾。假设我知道他成了灵体活在实验室的副本中，我会为了将他彻底诛杀而进来……”　　罗真容没有说话，视线渐低。　　大橘看着罗真容的表情，以为他没有听懂“我表达的可能不太清楚，但……”　　“它的意思是，如果说你为了亲手手刃仇人那做这样的事是合理的，但是如果你只是为了让他永堕轮回，你大可不必冒死进副本，因为只要没人通关，他就会在副本中永远以灵体的状态存活下去。所以。你的行为不合逻辑”说话的是舞台下方的孔梦。　　大橘头如捣蒜，就是这个意思。它看向杜恩。　　虽然罗真容和大橘的对话一直围绕着杜恩，但他居然丝毫没有当事人的自知，只还因为一人一猫在台上迟迟不动手而焦躁，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两位演员请在五分钟内结束决斗，否则视为放弃。”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大橘全然没有因为时间限制而放弃追问。　　奇怪的是，罗真容也没有催促它应战。　　大橘：“反正我们都没办法离开这个副本了，不管你想要隐藏的是什么将永远成为秘密。”　　“不要再对话了，请你们认真表演！”罗真容无视了愤怒的杜恩，他默然转过身，缓步走到了舞台一端坐了下来。　　“杜恩，是我的、父、亲。”此刻，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个人类身上，明明在此之前，他是如此的不起眼，却在这一刻成为了焦点。他的身影单薄，白皙的脸庞也异常憔悴，但是那满是疲惫的目光中更有一种寞落的情绪牵动了所有人。　　“父亲”这两个词在他口中毫无连贯性，像是从没有使用过的陌生词语。　　“但是，他从来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罗真容原本垂落的目光缓缓上移，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马戏团团长。这个自从他上台后，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的人。　　杜恩：“…………”他嘴巴依旧在嘟嘟囔囔着，仿佛对罗真容的话充耳不闻。　　罗真容冷笑：“甚至，连我出现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杜恩：“…………”　　“也是，在他眼里我也不过是个残次品，甚至比不上他的杰作。”罗真容看向舞台外的人鱼们，眼神中居然有疯狂的嫉妒。　　“你以为这些是杰作吗？”台下传来的嗤笑声吸引了罗真容的目光，“你应该了解你的父亲，他这辈子有做出他所追求的完美品吗？”　　罗真容闻言看向那些人鱼。没用多久，他就发现了人鱼们的下巴到脖子处有些不自然。　　…………这些人鱼居然带着面具，“那他们完美的身体？”　　“也是假的，大概是人造皮吧。”孔梦淡淡道。　　从刚才开始一直安静如鸡的杜恩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声音拔高了八度：“是谁，居然敢诋毁尊敬的观众们，到底是哪个混蛋！”　　他怒目直戳孔梦。　　孔梦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温融。　　温融：…………　　杜恩目光几欲喷火，“是你？”
　　温融露出一个粉猖狂的笑容：“对，就是老子，怎么？想干架啊！”　　杜恩气得手抖，面色铁青地撸起袖子，“你小子等着……”　　孔梦继续对着罗真容道：“你知道他最大的怨恨或者说执念吗？”　　罗真容：“看过那部电影的人都知道。他的执念没有消除的办法，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完美的进化品，所以，他不可能被消灭，而这个副本是无法通关的。”　　原来这就是罗真容放弃的原因，他认为这个副本无法通关。　　“不可能！”大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无法通关的副本不存在！”　　橘猫的笃定让罗真容一愣：“你怎么知道？”　　大橘：“我就是知道，在实验室中不存在这样的事……所以这个副本一定有通关的办法。”　　杜恩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请演员们抓紧时间展现自己。”显然台上的两位都没有了搏斗的意志，但杜恩依旧表现如常给人感觉他就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要不是刚才台下有人说话触怒过他，证明他还是有七情六欲的，而不是实验室的傀儡。　　“算了，我也不想和你打了，反正我们都会死。”罗真容捋起额前被汗水打湿的长发。　　“不到最后一秒，你怎么能放——”大橘的声音戛然而止，它盯着罗真容的额头……　　只是它第二次看到他的额头。　　那两个粉红色的小点，而前一次看到又有些变化，它们微微凸了起来，像两个小肉瘤。　　这个位置，会长瘤吗？而且这颜色……怎么看都更像是，　　两个刚长出的小犄角。　　疑窦丛生的同时，所有相处中点点滴滴的线索汇集在了一起　　“人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只是一个残次品……”　　所有的疑惑、猜想在大橘脑中徜徉着，最终它讶然：“你也是……妖？”　　既知毫无生路，罗真容十分坦然：“我的母亲是蛟。”　　几乎在同一时刻，“表演时间到。”杜恩桀桀地笑着，“两位演员失去资格。下面有请……”　　“等等！”一道声音打断了杜恩的串场，他不耐地扭过头，看见两个演员居然还赖在台上，正要发难——“你要的完美体在这里！”大橘猛地一跃，蹿到了罗真容的肩上。　　不等罗真容有所反应，它快速用爪子撩起了他的头发。　　“老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人和蛟的结合体就站在你面前呢，多么完美的融合体啊。”　　杜恩眼神中第一次有了震撼：…………　　“健全的四肢，健康的体魄”大橘在罗真容身上灵活跳跃着。而罗真容因为第一次被杜恩如此长时间的注视着，他也没有任何反抗，任凭大橘掀他的衣服，拉他的裤腿，在他的二头肌上弹跳。　　“而且……他还有一张好看的脸。”　　的确，没有刘海的遮挡，他的长相不能说非常的出众，五官柔和比例看着也非常的舒服。　　“成功的……融合体吗？”　　杜恩的目光难掩激动，他浑浊的眼珠下逡着泪水。他擦掉眼泪，努力地睁大眼睛，目光一寸寸地在他的身体上挪动着……最后上移到脸庞。每一个五官他都不愿意错过，仿佛尝到臻品绝酿的品酒人。　　渐渐地，他的眼神由惊喜转为了诧异，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双眼睛，那是如此的相像，数十年来每日早上洗漱时在镜中看到的眼睛。　　他急切地想要靠近，想要抓住面前的人，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快速地后退。　　大橘拦住了杜恩：“怎么样，够完美体了吗？”　　没有从喜极的情绪中缓过来，杜恩有些迟缓。他的目光依旧像磁铁一般紧紧黏着罗真容。　　罗真容则不知道是不想面对他还是怎么，后退以后便至始自终没有抬起过头。　　杜恩没有回答大橘的话，而是腆这脸又走到了罗真容的身边，“我能摸一下你的……”他指了指罗真容的额头。　　罗真容不太情愿地皱眉，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撩起了头发。　　杜恩小心翼翼地触了下，在碰到的一瞬间就躲闪开了，仿佛触碰的是极其珍贵的易碎品。罗真容将头发放下，又后退了几步……谁料杜恩依旧像只赶不走的苍蝇“我能再看一下你的脚趾吗？”这荒谬的要求，罗真容居然也没有拒绝。　　他脱下了鞋子……　　就这样，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杜恩几乎把能看的地方都仔细“欣赏”了个便。不止是大橘，台下的温融和孔梦都已经是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了。　　罗真容也终于发火了：“你耍我呢？到底有完没完？”　　杜恩笑得眼角皱纹横生，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好了好了。”　　“是货真价实的完美生物啊。”杜恩感叹道。　　背过身的罗真容脊背一僵，　　“不过……”，杜恩收起了笑容，冲着罗真容的背影诚恳：“最后……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你都已经鉴定完了，还要看什么？”　　杜恩垂头想了想：“…………也是，抱歉了呢。”　　“好，太好了……我终于做到了！”杜恩仰起头，阖上了眼。　　人鱼们扭曲地扭动着脖子，外壳般的表皮迅速脱落着，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狰狞面庞，他们疯狂地鼓着掌，目送着杜恩的身体在空气中化为齑粉。仿佛最热烈的欢送仪式。在掌声中他们也在水中化成了粼粼金粉，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