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尘晚见他们二人靠得很近,微不可见地轻蹙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穆锦容则见他们安然无恙,心稍稍放了下来道:“夜已深,我们得赶紧赶路。” 听到还要赶路二字,临清寒顿时精神萎靡了几分,语气中多了几分委屈道:“二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他望着天,夜色浓墨,都过三更天了,还不停歇。 这一日全靠脚程赶路,没有御剑飞行。 临清寒回想到他的历练之路,好像鲜少有御剑飞行过。 想来也是奇怪,尤其是他同郁尘晚试炼的经历,几乎都是靠着脚程,真是折磨人。 穆锦容听得出来,柔声安抚道:“小师弟,到前边的澜镇上,我们便会找地方歇一歇,大抵五更天便能到那。” 什么,要到五更天? 穆锦容说得轻巧,但临清寒听得心痛,但也只能默默含泪地跟着前行。 倒是步轻昀一听到澜镇,方从先前临清寒那个爆炸性的信息中缓过神来不久,又忽而陷入了另一个旋涡中似的。 他眉头紧紧皱着,沉声问道:“二师兄,我们是要经过幽澜谷吗?” “正是。” 临清寒也反应过来,幽澜谷是什么地方他是知道的。 倘若说兽之域是凶兽集聚之地的话,那幽澜谷则涵盖了几乎三界各种花草树木植物的大集合。 三界中不少灵丹妙药或者神药,究其根本的制药之根源都可以说是要从这里寻起。 正所谓回报越高,风险便越大。 幽澜谷中暗含的凶兽,甚至是杀人的植物不甚其数。 这样的地方来当作仙星派弟子的试炼之地,临清寒不夸张地说,实在太过于凶险了。 不过,凶险归凶险。 临清寒倒是对此地有些好奇。 因为他炼丹中有一些草药是三界中花重金都买不到的药材,要在这幽澜谷中才能获得。 此前,临清寒就把这些配方的计划搁置。 所以这会儿听到步轻昀和穆锦容提到“幽澜谷”一词时,他虽惊讶不已,倒并未露出半分抗拒。 澜镇这一行几乎是郁尘晚方才才决定的路线。 而要从澜镇到灵烟城,要么是往回走,绕个大圈子。 就只能经过幽澜谷了。 穆锦容起初也颇感到奇怪。 为何他们不走更安全的路,而偏偏要选择这条充满未知又凶险的路。 毕竟不是只有他同郁尘晚二人单独的试炼。 万一两位师弟在幽澜谷中遇到凶险,恐怕以二位师弟现在的实力都难以应付。 而他同郁尘晚也很难保证能一直将步轻昀和临清寒毫发无伤地带出幽澜谷。 为此,他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郁尘晚言简意赅道:“太宗门,忘川海。” 穆锦容一瞬之间便领悟了。 今日在闻鹤茶楼中碰见封戾同薛恒竟虽是偶然,但这两人会凑在一块,却也是穆锦容万万没有想到的。 薛恒竟这人物,穆锦容多少也是听闻,也曾经见过。 再怎么说,薛恒竟也算是他们的前辈来着,这人同师尊苍鹤龄曾经是最要好的修道之友。 只是后来分道扬镳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薛恒竟能同封戾走得这么近,他料想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比斗大会一行,先是独行凄魁带走了临清寒,后者封戾也将其掳走。 看样子,这封戾好似还未打算放过小师弟的样子。 虽然他想不通这几位人士为何这般想要带走临清寒。 但眼光停留在小师弟的容貌时,小师弟的一言一行好像又回答了他的疑惑。 郁尘晚的话很简洁,但串起来后,穆锦容明白他们面前有三条路可以走。 一是幽澜谷,二是忘川海。 这两者都是未知的险地,但忘川海自然要比澜镇的幽澜谷更加险象丛生。 第三条选择则是经过太宗门。 太宗门本是最好最为保妥的一条路。 但近来大乱之后,听闻小乱不断。
郁尘晚只是稍佳观察了下薛恒竟衣袖上沾染了血迹和身上的气息,便推断这二人刚从太宗门那出来。 无论这两人在太宗门的地盘上做了什么事,或者遇到了什么事才出的手。 郁尘晚同穆锦容皆认为仙星派不必卷入这样的浑水中。 于是乎,穆锦容再无异议。 在澜镇上休息只有短短一日。 临清寒花了大半日在睡觉上。 不知是否是同邪神一战受伤过于严重,耗损了大部分的内力,亦或是灵脉受损。 临清寒总觉得近来的身子不如从前,特别容易感到疲倦。 “小师弟,我们该走了。”步轻昀见他睡得沉,也有心不忍打扰,但总不能把临清寒扔在这。 临清寒睁开眼,迷迷糊糊道:“去哪啊?” “幽澜谷。” “啊?” … 幽澜谷常年笼罩在雾气中,四周的能见度并不高。 临清寒踏进山谷中,就有一种恍如进去了某种仙境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同于当初陆行天带他进的那个地方,也不同于仙星派的那种天然之境。 “你们俩可小心点儿,别乱走,跟紧点。” 才入谷不久,穆锦容便已经念了好几遍让他们别走丢了。 临清寒唔地应了一声,心中暗道,这“男妈妈”不愧是男妈妈。 就是连这点唠唠叨叨的性格都一点儿没有变。 但他并未觉得烦,倒是觉得有些暖意在心中升腾。 空中有数道黑影掠过,再伴随着奇异的叫声。 耳尖的临清寒忽而站定问道:“那是什么?” 郁尘晚头也不用抬,轻声道:“游灵鸟。” 临清寒应声,偏头小声问旁边的步轻昀:“游灵鸟是什么,步师兄你知道吗?” 步轻昀正要解释,就听见郁尘晚道:“游灵鸟是凶兽之一,成群结伴经过时,说明此地并不安宁。” 郁尘晚的话音刚落。 疾风拔地而起。 怪风之疾,吹得临清寒走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紧紧地闭上双眼,甚至抬起衣袖挡住面前飞扬的尘土。 这预兆是不是也来得太快了?他心道。 疾风过后,他缓慢地睁开眼。 原本清明的眼前是一片浓雾,只能低头看见自己的五指。 “大师兄,二师兄,步师兄……”临清寒喊道。 “小师弟,我在这呢。”步轻昀回应道。 两人靠着声音找到了对方。 并没有隔得太远。 但郁尘晚和穆锦容却没有回应。 那阵浓雾慢慢散开之后,临清寒和步轻昀发现他们不仅跟丢了大师兄二人,还迷了路。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在哪儿啊……” 四周静谧地连树叶落地都能听见声音,却始终无人回应。 “算了,步师兄,别喊了,省点力气。” 临清寒发现自己已经逐渐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 “小师弟,这里可是有幽澜谷! ”步轻昀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不跟着大师兄他们,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临清寒倒不至于像他一样如此绝望。 “没事的,步师兄,我们怎么说好歹也是仙星派堂堂正正的弟子,不就是幽澜谷吗,我们还怕踏不成,何况也不是一定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你说是吧?” 步轻昀听完,愣了一会儿才道:“小师弟,你──你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临清寒高深莫测道:“人总要学会成长。大师兄,二师兄又不能一直保护我们。” 他真没想到他竟成长得这般快。 果然,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就会爆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勇气和魄力! “走吧,步师兄。方才那浓雾起得突然,散也快,如果不是某种幻境的话,那大师兄他们应该没有走多远。”临清寒推断道。 “你怎知?” 步轻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仿佛在说明明一起修行,一起偷懒。 但为何一到关键的时候你就突然爆发出实力来的疑惑之神情。 临清寒见状,微笑道:“嘿,我胡诌的。事实上,因为我有这个。” 他将手掌心摊开,一张符咒躺在上边。 “大师兄的传音符?” “嗯。” 这下,步轻昀的心情更是复杂。 要知道,大师兄的传音符哪是会随便给哪位师弟的。 而小师弟已然不是头一回得到大师兄的传音符。 步轻昀的眼神微眯地打量着临清寒,原本全然是忧虑的心思被好奇给占据了。 心中默然,这小师弟定是瞒着他什么! 大师兄跟小师弟两人之间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092 临清寒同郁尘晚之间的于深潭底下发生的一切,都成了秘密。 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知道。 即便是师父归海翊鸿,亦或是师尊苍鹤龄,郁尘晚都未曾将零星半点与小师弟在潭中的事挑明。 临清寒始终对此事保持缄口无言,亦或是说自己记不起来。 只是,这两人越沉默,便越古怪。 其他弟子或许看不出来,但步轻昀自诩自己在这方面要比修道灵光得多。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硬生生地将自己心中的好奇和八卦之欲悄不做声地压了下去。 也不怪他会这般作想。 比斗大会之行,两人归来之时皆是受了重伤。 而后,每每两人一起碰见时,那种气氛便变得有些微妙。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步轻昀说不清楚。 但凭直觉上,他总感觉两人之间同以前不一样。 步轻昀将这些思绪都抛之脑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大师兄传音给你,可曾提说他们在哪儿?” 临清寒没有闲心思去观察步轻昀的神色变化,点点头道:“大师兄说他们在天玺湖的那头,让我们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这湖泊,倘若找不到的话,他叮嘱我们就呆在原地,不要走动,待他同二师兄来寻我们。” 收到回音之时,临清寒立即就明了郁尘晚的意思。 让他们两人去找那传闻中的天玺湖,只是因为郁尘晚和穆锦容正处于一处比较有标识性的地方。 幽澜谷中只有,也仅有那么一面巨大的天然湖泊,名为天玺湖。 虽不清楚位置在哪,但若是见到的话,那必定是天玺湖无疑了。 而他同步轻昀二人身处的则身在密密匝匝的林子里。 周围全是树林,整个山谷之中这样的地方实在数不胜数,确实不容易辨认其位置。 “走吧。”临清寒随手指了一方向。 步轻昀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段路,步轻昀忽然停了下来。 临清寒眼角瞥见,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眉头一凝地问道:“步师兄,怎么了?” “小师弟,我有话想问你,”步轻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原本早已压制下去的好奇欲望又再次升腾上来。 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大师兄和二师兄面前说,只能趁这会儿说。 见步轻昀的面色有些凝重。 临清寒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难道步轻昀发现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不该呀,他同步轻昀的修为差不了多少。 或者说,自比斗大会归来,自己的功力甚是比以前更好。 对凶险之际的感知度更加敏锐。 难道—— 他的眼眸微微一眯,悄然无声地扫视了步轻昀一眼。 心中一顿,难不成其实眼前的人并非是真正的步轻昀? 这样的事儿他也并不是就没有碰到过。 当初在洞穴之中,邪神的傀儡晏孤便假扮过郁尘晚,还成功地骗了他。 临清寒也不动声色地退后,冷静下来做好准备。 假装泰然自若地笑道:“步师兄,你问。” 两人各怀心思,全然不在同一思考的空间之内。 临清寒手心攥紧那道传音符,心中将召唤灵剑的咒语默念了一遍,却只听见步轻昀忽然道。 “大师兄同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啊?” 临清寒悬崖勒马地将唤剑咒给吞了回去,眼神中一片茫然。 步轻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又从何问起。 他有太多的问题,就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吞回去。 不待临清寒反问,步轻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地解释道:“别怪我多心还多嘴,我总觉得自从比斗大会回来之后,你们两人之间好像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哪儿不对劲?” 临清寒正琢磨着这个词。 “小师弟,你没有发现大师兄对你比以前要亲近得多?”步轻昀意有所指道,“大师兄从未给过其他师弟传音符。” 这话落在临清寒的耳中却忽而变了味。 让他想起在现世的时候,偶有听到有人议论他不给联系方式,却怎么会给了那个人云云之类。 事实上,郁尘晚待他不似从前,他也有所察觉。 自那一日之后,大师兄郁尘晚对他好像有些不似从前,但又同以前没差到哪里去。 一如既往的淡漠。 只是某些行为上多了些出乎他意料的关切。 临清寒微微抿唇:“亲近嘛,兴许是我们俩一起经历了生死,关系变得不一般了。” 步轻昀若有所思。 小师弟的话也不无道理。 但他依旧觉得不止这样。 临清寒则不想再这话茬子上面费太多的时辰和口舌。 旋即,便话锋一转道。 “走吧,步师兄,趁着天色没暗下去之前,找到天玺湖。” … “锦容,适才的雾气中你看到了什么?” 天玺湖。
湖泊宛如一块巨大通透的琥珀。 这枚无暇的琥珀在光照之下呈现着不同的色彩,逆着粼粼水光,点缀了这座幽澜谷。 郁尘晚沉默地伫立在边上,白衣翩翩,仿佛一位下凡间的仙人。 他将手中的传音符攥紧又松开几分。 确定临清寒他们两人安然无恙后,缓缓地将传音符收起来。 穆锦容的身影稍稍僵硬了几分。 郁尘晚会这般问他,倒也不足为奇。 因为,方才起了迷雾,他并未在原地站着,而是追了一道虚影而去。 穆锦容摸了摸下巴,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大师兄,不瞒你说,雾气中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顿了下,继而道:“那道人影一闪而过,但我又瞧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追出数步后才发现不对劲……” “等我回头之时,才发现与你们走散了。回望是幽深的林木,辨不出路,我便一直往前走,碰巧看到天玺湖,站立不到半柱香的时候,大师兄你也来了。” 穆锦容几乎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清楚地讲了一遍,旋即关切道:“那小师弟和步师弟二人还在林中?” 郁尘晚点点头:“他们暂且没事,先在这头等等他们。” 说来奇怪的是,这幽澜谷常伴有雾气。 但天玺湖上方却从未弥漫着雾气,水面在光线的照耀之下波光粼粼。 穆锦容远远在林子中便能瞥见一块如同美玉般的翡翠在发光,他朝着发光处寻来便到了。 倘若临清寒和步轻昀看到,定也能很快找到他们。 穆锦容缓缓地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触碰那一池湖水。 湖水的冷洌从指间传来,细细麻麻地迫使他收回了手。 “大师兄,我曾听闻先辈说过,这幽澜谷的天玺湖湖底有一千年灵兽……” 穆锦容凝视着湖面,回忆着过去的见闻。 而郁尘晚不知在沉思什么,一语不发地站在那。 似乎也没有将穆锦容的话听进去。 穆锦容的话音讲到一半时,徒然停了下来。 迟迟未听见郁尘晚的回应,甚至连郁尘晚的气息都消失了。 他迅速地转过身去探看情况,却发现—— 郁尘晚静默地站在原地,神色不定。 显然,这种神情极少会出现在郁尘晚的脸上。 穆锦容将四周环顾了一圈,确定什么事也没发生。 旋即,试探道:“大师兄,大师兄,你有听见我在说话吗?” 这一声算是将郁尘晚游离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他的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淡漠,抬眸时,见穆锦容疑惑地打量着他。 他确实没有听穆锦容方才在讲什么。 思绪中皆是与临清寒相关。 或许穆锦容并不知晓,但郁尘晚不经意间听到他与临清寒私底下的谈话。 他并未听完整,只不过听见了几句话,亦或是几个词语便令他有些心神不宁。 穆锦容素来对各位师弟一视同仁,可自比斗大会归来后,对小师弟的关心比以前更甚。 而临清寒从前不跟谁亲近,但在某日下山试炼后,换了个人回来便跟谁都好。 尤以穆锦容为甚。 如今,这种亲近和殷勤要比之前明显得多。 “锦容。” “嗯?” 郁尘晚唤他名字的语气同往前别无二致。 可穆锦容却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仿佛猜到了郁尘晚要说的话会令他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