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那样东西是多么的不起眼,哪怕那样东西,其实只不过是谢朗口中“罪恶的、肮脏的”性关系。
那在意让他想要抱住脑袋把自己藏起来。
明明是那么不好的东西,明明是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他痛不欲生的关系,可是如果黎衍成和谢朗也发生了的话,他就是觉得……他会痛苦得想要在这一刻死掉的。
“你们做了吗?”黎江也颤声道。
哪怕是下地狱,也要问出来吧。
问出来,才能给他一个理由彻底地跌下去。
“没有。”
这个问题谢朗回答起来简直不假思索,他简洁地答道:“我说过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发生关系。”
“……是啊。”
黎江也喃喃地说:“你说过的,你们的关系是崇高的、干净的,像柏拉图理想中那样,所以不会发生的——不会发生那种肮脏的事情。”
这么说着的时候,黎江也几乎有种虚脱的感觉。
他没有一头跌进地狱,因为他们的确没有上床,谢朗永远不会骗他。
可当他复述谢朗说过的原因时,却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一般摇摇欲坠——
因为不想要弄脏黎衍成,所以不会发生。
谢朗微微皱起了眉毛。
那是他说过的话,但却并不完全是他此时所想的原因。
他看着黎江也,男孩也抬起眼望着他——
珍珠眉钉点在黎江也轮廓清晰的眉骨上,圆润漂亮的珍珠散发着近乎神圣的光芒,那圣光此刻柔和地照耀着他,似乎也能照出他对小也那些悖乱的向往。
时至今日,那欲望的洪流,仍然能将他淹没。
“其实,衍成想要亲我的时候,我觉得很怪异。”
谢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有些吃力地尝试去描绘自己心中那些混乱:“没有那些感觉,小也,一点也没有。”
“什么感觉?”黎江也下意识地问。
“和你……的感觉。”
他甚至不是在说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亲吻。
可那一瞬间,谢朗竟然感到有些害羞,他又想到了和小也亲吻时那种吮吸云朵的快感,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
“小也,和你亲吻的时候我的心总觉得像在飘一样,想和你亲热,脑子里的每一个念头都非常涩情。可看着衍成的时候,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像是在看石像,只有在他靠近我的时候,会更加地想你,想得满脑子都是那些念头……”
什么?
黎江也怔住了。
谢朗的话明明那么简单,没有任何复杂的词汇,可却又那么难懂。
谢朗想他,是因为黎衍成的靠近吗?
可谢朗说:想和你做爱。这还是第一次他从谢朗的口中明确地听到这几个字。
他的整颗心都在颤抖了,那感觉像是悸动,但却也是害怕。
“那天晚上,我感到非常的混乱。从小到大,我都认为那是罪恶和肮脏的事,我可以拒绝衍成,可却没办法停止想你……”
谢朗不知为什么感到有点激动。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能够说出这么多心里的感受,虽然没怎么组织语言,可语速却控制不住地渐渐加快了,他继续着:“所以我在半夜的时候赶回了老家,小也,你还记得那栋房子吧,你以前总是爬到围墙上跳进来找我玩。我回去,本来是想把自己关在阁楼的禁闭室里,像小时候直到彻底地反省错误之后才把自己放出来,可是……”
语言没办法形容他那一晚上濒死般的经历,当他独自一个人把自己关进阴冷的阁楼里,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应该因为对黎江也无法挣脱的欲望而被审判,真的以为自己会因此坠入地狱。
他说到这里时嗓子忽然哑了,因为强烈的羞耻。
“可是我在阁楼想着你自亵了。”
谢朗开口的时候忽然靠近了黎江也,他的胳膊又一次痒得厉害,但这时候顾不上了——
那一刻,他的神情像极了信徒靠近自己的神,这样的话明明是在亵神,但却又莫名地觉得会被原谅,像是被黎江也脸上那抹圣洁的珠光沐浴着。
黎江也感觉自己被谢朗的气息笼罩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谢朗几乎是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死死地压在了地毯上,他手铐的另一边还被铐在沙发边的灯柱上,因此不得不举起一只手臂,他的姿势别扭,一点也不舒适,可是这时却完全没办法做出任何的挣扎。
谢朗的直白,让他有种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
“然后呢?”黎江也感觉自己要哭了。
他其实真的不太懂谢朗每一句话之间的关联,他只能吃力地拼凑谢朗说话时给他的感觉。
可是只凭感觉怎么能不害怕,恐惧像海浪一波一波袭来:“那是什么意思?谢朗。”
他几乎像是想要抓住救命稻草那样追问着。
谢朗捧着黎江也的面孔,男孩此时红红的眼角让他有点发狂,他俯下身去想要吻他像花瓣被揉碎一样妩媚的眼睛。
可黎江也却拼命地躲着,手铐都被摇得铛铛直响:“然后呢?朗哥。”
他又在叫他朗哥了。
因为黎江也几乎是在求谢朗了。
朗哥,那你爱我吗?
“小也,好奇怪,那天晚上我不觉得罪恶、也不觉得肮脏,想着你做那件事的时候……感觉像是你拯救了我。”
谢朗近乎有些虔诚地答。
因为面对着像神一样美丽的小也,他保持了绝对的诚实,并且诚实得说出了他的困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想,我一定要见到你。只有见到你,我才能明白。”
原来是这样。
他根本不明白。
“见到我,”黎江也终于听懂了,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眼泪已经无声地流了下来:“然后就是操·我是吗?你要这样和我再试一次,才有可能明白是吗?”
他被关进这间房子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哭,因为实在太痛了。
被谢朗这样不讲道理地强行铐起来,挣扎得手腕都磨破皮了也没有放开,就这样直接绑架他一整夜。
他没有恨谢朗。
可是在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他真的恨谢朗。
因为被黎衍成接近没有感觉,所以才想起和他做时的那种感觉,所以才觉得他们不一样,是吗?
黎江也没和任何人说过,就因为谢朗那一句“肮脏”,分开这段时间他其实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愿意多看,他不敢自亵,因为觉得恶心,也不敢去想谢朗,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几乎是一种反人性的折磨。
现在是他对欲望这件事应激了。
而谢朗竟然觉得要再试一次才能明白。
三年了,一次又一次,那么多次和他在一起,看着他因为他们的结合掉眼泪,都还不能让谢朗明白吗?
他亲口告诉过他:和你做爱,每一次都是因为我爱你。
那已经都是泣血般的告白。
这也不能让谢朗明白吗?
可最可怕的是,甚至有一秒,他想要去答应谢朗。
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要迎合谢朗,那种骨子里的软弱,那种想要爱谢朗的本能让他简直心碎了。
他还爱他,所以才恨他。
谢朗不明白的,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小也……”
他哭的样子让谢朗彻底懵了。
“你放开我!”
黎江也用一只手以一种奇大的力气推开了他,男孩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忽然从餐桌上那起刚刚送上来餐具盘上的叉子,对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谢朗,把我的手铐解开。”
第36章 《对不起,圣诞节快乐》
“谢朗,你把我的手铐解开!”
黎江也戴着手铐的那只手腕扶着沙发扶手,裤子昨晚就被他扒了下来,因此这个时候只穿着上半身的T恤,就这样光着两条长腿用另一只手举着叉子,眼圈红红地看着谢朗。
小也在强忍着不要让眼泪继续掉下来。
但即使这样,小也看着他的眼神却那么坚决,像是……像是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黎江也此时的神态让谢朗感到深深的恐慌。
这是多么奇怪的感悟啊,明明昨天晚上他们曾经激烈地纠缠了半个晚上,最终还是他把小也绑在床上,才把小也留在他身边过了一夜。
可是在那个时候,谢朗却没有这么害怕过,像是灭顶之灾即将来临,那已经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在报警。
他下意识地就也站了起来,直接一步上前拦在黎江也身前。
谢朗本来就比黎江也高了不少,这样猛地伫立在黎江也面前,像一座黑压压的山笼罩下来。
人当然很难移走一座挡在面前的山。
可黎江也没办法退却了,他被逼到了绝境,身体上、心理上都是,伤透心的这一刻,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像是笑话一样。
他只是想要爱而已啊。
妈妈也好,哥哥也好,从小到大他从最亲密的人身上从没得到过的。
那些匮乏的、被称之为爱的东西——
他拥有得那么少,因此每一点都珍贵得像是从心头熬出来的血,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大方地给出去的。
可他把他身体里的爱全部都献祭给了谢朗,献祭是痛的,三年来一直都是痛的,他忍了这么久,求得只是谢朗的爱。
现在,一切都变成了泡沫。
“谢朗,你听见了吗?”
黎江也说到这里时,其实声音都近乎已经是在哽咽了:“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谢朗感觉自己的心痛得像是要碎了,那一瞬间,痛的感觉甚至能压制住之前灭顶的恐慌。
他从来没这么痛过,痛感几乎变得像是生理上的——他的心脏正在被黎江也撕扯成碎片。
小也,不哭……
不要哭,不要走。
走了的话,他会死掉的。
“小也,不哭。”
他的声带艰涩地颤抖着,张开双臂,像是想要拥抱黎江也。
“你不要过来!”黎江也的叉子往前一递,几乎就要刺到谢朗的胸口,他这个时候的眼睛都是红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盯着谢朗的目光透露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
他是真的会对谢朗动手的。
在他们一动不动地对峙着的那一秒,房间里的灯光像是闪烁了一下,但却又像是一种错觉。
黎江也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再次盯向谢朗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谢朗的神情……仿佛在压制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像是身体里在淌着血,但却在沉默地隐忍。
但即使是这样,即使他尖锐的叉子尖已经马上要碰到谢朗的胸口,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刺进去,那已经是会危及生命的危险局势,可谢朗却一步也没有往后退。
是啊,谢朗可是当初连拿刀子的凶徒都不会畏惧的人。
黎江也忽然想。
但下一秒,谢朗的左手臂忽然动了。
他的动作好怪异,像是要上前,却又像是只是想要去抓自己的右手臂。
其实当黎江也后来回想这电光火石的一秒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其实只是谢朗的荨麻疹已经痒到控制不住了。
可是在那个当下,谢朗这个动作对于那一刻处于应激状态的他实在太像是要来抓他了——
黎江也握着的整只手臂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的叉子动了一下,可是当想要刺过去的冲动在大脑里充斥着的同时,他的心却在用尽全力地说着“不”。
他伤害不了谢朗。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他都没办法去伤害谢朗。
彻骨的绝望弥漫在黎江也的心里,他没办法不恨,恨得既是谢朗,也是自己。
“谢朗,你不放我走是吧?好,行……”
他忽然猛地后退了一大步,脸上还带着泪痕,可是笑容却有种惨然的味道,他忽然不再用叉子对着谢朗了。
下一秒,黎江也忽然决绝地把叉子尖掉头向下,对准了自己的小腹下方的狼头刺青,然后用力地划了下去。
“不——!”
那一瞬间,谢朗那双漆黑的瞳孔猛烈地收缩着。
他口中发出的,已经近乎是动物垂死般的哀鸣,惨烈到几乎要让黎江也以为他刺的不是自己,而是谢朗。
“小也,不要!”
谢朗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可还是太迟了。
只见墨色的狼头从中间被叉子尖儿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刺眼的血珠,从黎江也耻骨的皮肤上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接,那血珠滴在手上,炙热得像是会烫到皮肤,小也该有多么疼。
谢朗的脑中如同轰鸣一般响着声音——
“朗哥,别人都不会明白,但只有你知道,这个刺青不是黎家明——是你,我要你永远在我身体上,就像你也永远在我心里。”
“朗哥,纹身师说,我纹的是最疼的部位。所以以后也不可能洗掉了,因为没人能受得了洗这里的疼。”
“朗哥,我是你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
朗哥,我是你的。
他想起了小也把他刺在身上,在月光下看着他微笑的模样。
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也不爱他了。
多么奇怪啊,黎江也说过那么多次“我爱你”,可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爱的意思是什么。
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
他只会像仰视神那样仰视一个个他在意的人,母亲、黎衍成、然后是黎江也,他只会那一种似是而非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