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吏齐声道:“谨遵大人教诲。”
“嗯。”海公公缓缓应了声, 一甩拂尘, 弯腰钻入马车里。
待坐稳后他掀开车帘, 在钱三身后找到晏宁的身影,笑道:“晏小公子,那咱家就在汴京城恭候你大驾光临了。你的人可以不来, 但你种的红薯可千万要记得送到。”
晏宁:“是!大人尽管放心, 小民一定说到做到。”
海公公点点头, 放下帘子, “走罢。”
“驾——”护卫扬起马鞭。
“恭送大人——祝大人一路顺遂, 平安康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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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要去通州城?你去通州城作甚?”钱三听晏宁叨叨了一嘴,便问。
晏宁昂起下巴看他:“是大人邀我一同去的!”
钱三更费解了:“大人邀你去通州作甚?”
我们去约会,管得着吗你。
晏宁越看越觉得他像个灯泡,哼哼一声,扭头走了,留下钱三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回到家,雯娘正在后院洗衣裳,豆豆则蹲在食槽边,抓着几根菜叶一脸认真地喂鸡。
“咕咕,吃!”
老母鸡绿豆大的眼睛瞥她一眼,迈开爪子走开了。
豆豆追过去,又伸出菜叶:“咕咕,吃!”
“咕——”老母鸡扑腾翅膀跑走了。
豆豆:“………”
“哈哈。”晏宁被她满脸郁闷的表情逗得发笑,朝她招招手说:“豆豆过来,陪爹爹坐会儿。”
豆豆听见后扔了菜叶,搬了张小板凳过来规规矩矩地在晏宁脚边坐下。
晏宁揪揪她的小辫子,忽然心生一计,说:“阿姐,我明日想带豆豆去通州城玩玩。”
“去通州城?”雯娘愣了愣,问:“你去通州城作甚?”
“嘻嘻,是知府大人邀我去哒!” 晏宁恨不得把他和董大人去约会的事儿嚷嚷得人尽皆知才好。
“那你带豆豆去是不是不方便?”雯娘不放心地说:“她年纪那么小,能不能受得了路途劳顿不说,万一要是走丢了怎办?”
“不妨事,现在商道修得差不多了,坐马车过去四五个时辰就能到。再说了……”晏宁别有深意地勾起一抹坏笑,“会有人替我好好看着她的。”
傍晚,魏承放学回来,得知晏宁要带豆豆去通州城玩的时候,气得把书袋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就躺在地上嚎啕大哭,控诉晏宁偏心:“我也要去通州城玩!呜呜呜你带她去不带我去……你再也不是我舅舅了呜呜呜……”
晏宁:“谁说我不带你去了,你也去。”
魏承:“呜呜呜我不活啦……呃?!”
晏宁挑了挑眉,演啊,怎么不继续演了。
魏承眼泪还没来得及憋出来呢就吭哧吭哧爬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他:“真的吗你真的带我去吗?!”
晏宁掐一把他的小脏脸,笑眯眯道:“没错,我带你和豆豆一块去,行了吧?”
“好耶好耶!阿宁你最好了!你是天下第一好的舅舅!”魏承顿时跟猴子似的在屋子一阵欢蹦乱跳。
晏宁接着又说:“我不但要带你去玩,还要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不是想换一双新鞋子么?到那儿之后我再给你和豆豆各买一双好鞋……”
魏承听到这里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连连退了好几步想离他远点。
谁不知道他这个便宜舅舅一肚子坏水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次那么轻易的答应带他出去玩就够让他受宠若惊的了,现在居然还主动说要给买好吃的好玩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必然有诈!
魏承警惕心极强,惊疑不定地望着晏宁,吓得结巴:“阿宁,你、你是不是、想把我骗去卖了?”
晏宁:“………”
雯娘:“………”
豆豆:“???” 哥哥在说什么胡话?
晏宁哭笑不得地骂道:“你个小破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谁买了你还得多养一张吃饭的嘴,能卖给谁去啊?!”
魏承:“那你、那你……” 怎么跟中了邪似的突然变得那么大方了?
晏宁冲他勾勾手指,把人叫过来,揽住,轻声笑道:“不过嘛,我确实有个条件……”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魏承就是那个为了钱推磨的小鬼。
第二天一早,晏宁一手牵一个小朋友,身后再拽着一匹马,出现在府衙后院门口。
董大人已经坐在马车里恭候多时。
“哈哈。”钱三朗声笑道:“好家伙,你小子这是拖家带口出去啊。”
“让大哥见笑了。”晏宁难为情地笑了笑,说:“这两个毛孩子一听我要去通州城,哭着闹着要跟去,实在拿他们没办法就带上了。”
“没事,我有空就帮你看着。” 钱三直爽道,“小毛孩没见过世面,带他们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事。”
“嗯,那提前谢过大哥了。”
哈哈哈哈这下好啦,有两个小灯泡拖着这个大灯泡,他终于能和他的亲亲大人过二人世界了嘿嘿嘿。
一分钟后。
一号小灯泡开始作妖:“我不要坐车,我要骑马,阿宁我要骑马。”
二号小灯泡跟着起哄:“骑马,骑马!”
钱三道:“那我带豆豆,你带阿承?”
晏宁立刻揉脑袋,一脸虚弱状:“哎呀,我昨晚没睡好头晕得很,怕是骑不了马……”
魏承:“………” 我信了你的邪。
“不要他带,我平日里也是一个人骑的,钱伯伯你帮我牵着缰绳就好。”
“行!没想到阿承胆子还挺大,哈哈。”
晏宁心里偷着乐,如愿以偿地钻进马车里。
董元卿一朝他看去,他便神采奕奕地笑出一口大白牙,哪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大人我来了!”
“嗯。”
钱三抽动缰绳,“驾——走喽!”
车轮缓缓滚动,迎着破晓的朝阳驶向城门,去往远方。
知府大人的马车虽然不比钦差大人的马车豪华,但也算得上宽敞,坐三四个人绰绰有余。
晏宁放着左右两边的位子不坐,偏偏要和他挤在一起,笑容灿烂地问道:“大人吃早饭了不曾?我给大人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董元卿说:“吃过了。”
见他眼底浮着一层浅浅的乌青,又问:“昨夜为何没睡好?”
“唔,因为一想到今日要和大人一同出游,开心得睡不着呀。”晏宁脑袋往他肩上一歪,嘴角的笑怎么都止不住,“现在也好开心,嘿嘿。”
董元卿莞尔。
晏宁把声音压低了些:“那、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了,可以牵一下手吗?”
董元卿垂眸看着他的手,嘴角微微一抿,接着便覆手上去,轻轻握住。
晏宁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声音很大,仿佛要冲破胸膛。
董元卿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干燥的暖意包裹着他的手掌,触感非常奇妙和舒服。
晏宁的脸渐渐热了起来,耳尖也发着烫。
“可以再握紧一点吗,我感觉我好像要飞起来了。”
董元卿喉咙滚了滚,偏头看向窗外,与他十指紧扣。
晏宁觉得自己重活这一生最大的意义就是此刻了。
身旁有爱人,身后有家人,身前有努力前进的美好未来。
“大人。”
“嗯?”
“你的心跳也很快,我感受到了。”
“……嗯。”
晏宁很是得意地想,现在才是刚刚开始,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的。
“驾驾——” 豆豆兴奋的声音从马车后传来,小屁孩显然是激动坏了。
晏宁忽然笑了一声,乐呵呵道:“豆豆现在有两个爹爹了,大人白捡了一个闺女儿,这下可赚翻了。”
不过董大人并不像他这么执着于养闺女,只是一直对豆豆的身世颇感好奇,似乎这个小孩是晏宁一夜之间变出来的,也没怎么听晏宁提起过,便问:“她是何来历?”
“嗯?她呀,是我从一个难民手里捡来的。”晏宁回忆起那时的境况,止不住一声叹息:“去年饥荒最开始的时候,北疆那边有不少难民背井离乡流落荒野。她爹娘饿死在路边,她被一个好心的老头子捡了,一路带到陎州城,和其他几个难民一起躲在我的作坊里避寒取暖。说来也是天意,捡她的那个老头第二天就去了,我看她孤苦伶仃一个小孩儿,实在不忍心就收留了她。”
“原来如此。”董元卿听完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释然的笑意。
小流氓虽然看着贫嘴滑舌满不正经,但是心肠却比谁都软。
“其实阿姐阿承还有阿平哥他们,都是萍水相逢聚在一起的人。”晏宁靠在他肩上,轻轻地说:“我初次见到阿姐的时候,她和阿承因为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我那时候刚来到陎州城,人生地不熟,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那个哭得一脸稀里哗啦的小毛孩。我当时就站着一旁,兜里拢共就一百个铜板,但是我心想这一百个铜板足够让我们饿不死了,于是我就去问他,要不要跟我回云涧溪跟我种地去。”
“后来他们就在云涧溪住下了,我还逼迫阿承喊我舅舅,好吧我这人就是爱占小毛孩的便宜,哈哈。虽然刚开始的日子过得很苦,不过依旧很开心……我这人话比较多,没有人同我作伴的话我会疯的,幸好有他们一直陪着我……”
“当然啦,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大人,能和大人在一起是上苍赐予我最大的福分。不过我这人还是贪心,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祈求能和大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车外的马夫:“……??”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董元卿听得动容,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令他感到一阵沉重和难受。
“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了……”
“我不会后悔的。”晏宁晃了晃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笑笑说:“我本就是个一无所有之人,所以不害怕失去,更不会害怕拥有。和大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赚到了,既然是赚到了,那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马夫:“!!!” 我果然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大人不要总想着以后嘛,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享受当下,不是吗?”
董元卿沉默了很久,才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嘿嘿。”晏宁乘胜追击,“那我们现在可以亲嘴了吗?”
董元卿:“……………”
亲嘴是不可能亲嘴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董大人干不出这么没羞没臊的事情。
晏宁要亲的不是他的嘴,是他的羞耻心底线!
日渐高斜,魏承和豆豆被晏宁喊进车里喝水纳凉。两个小毛孩子玩尽兴了,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出了一脑门的汗。
晏宁给他俩把汗擦干,说:“打现在开始不许再闹腾了,老老实实坐好,再让你们磨蹭个半天的今晚都到不了通州城。”
“哦。”魏承抱着水壶喝水,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知府大人的马车。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坐马车哩,得好好瞧一瞧,然后回去说给阿年和胖墩他们听,让他们开开眼界。
“阿承。”晏宁板着脸看他,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魏承懵了一下:“啊?”
晏宁从包袱里把他的课本抽出来,恶声恶气地说:“给我赶紧把文章背熟!最好背得滚瓜烂熟,不然回去以后我也得跟你一起挨蒋老师的骂!”
小屁孩不爱学习怎么办?当然是找一个能治得住他的人来好好管教他了。
董大人正襟危坐,施施然接过晏宁递来的课本,从容道:“开始罢。”
魏承:“……”呜呜呜,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事实证明董大人的威压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来说还是非常奏效的。
魏承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既不敢浑水摸鱼也不敢躺平摆烂,磕磕绊绊地总算把几篇文章完整地背了下来。
“死记硬背只能记得了一时,只有将文章融会贯通之后才能真正做到熟记于胸,经久不忘。”董大人道:“你再逐字逐句地将文章解释一遍,有何不解之处我予你细细讲解。”
“……”魏承霎时间心如死灰。
路程过半,他们来到了两地交界之处。
此地崇山峻岭,高木林立,而商道就穿梭于山体与山体衔接的空隙之中,迂回曲折。
途径一处溪流,他们停下来让马匹饮水休息。晏宁牵着魏承和豆豆去解手,回来后又在溪边玩了一会儿,把带来路上吃的午饭分来吃了。
休息之后继续赶路,再往前就进了通州城的地界,商道也正修到这里。
仍在施工的路面堆放满了土堆和石堆,马车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艰难地驶过这几里路。
接着一路紧赶慢赶,好歹是赶在日落前抵达了通州城城门口。
通州城作为整个西南地区最富饶的城池,与陎州城相比那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虽然今年遭遇了旱灾,但一两次天灾人祸并却不能将这座城池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家底击垮。
不管通州知府再怎么卖惨诉苦,通州城的百姓比陎州城的百姓过得好,是不争的事实。
马车驶入城内,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耸然而立的楼房,马路两旁的商品琳琅满目,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卖艺的杂耍的,斗鸡的斗蛐蛐的,卖零嘴小吃糖葫芦的,茶楼与饭馆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