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元卿和豆豆闻言同时顿了一下, 紧接着朝对方看去。
四目相对。
董元卿:“……”
豆豆:“……”
董大人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笔直,颔首道:“可以。”
他可以, 但是豆豆好像不太可以。
她揪着晏宁的袖子, 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指着阿肥说:“猫猫。”
她宁愿抱着阿肥坐一边都不愿意让董大人抱着。
董元卿:“……”扎心了。
“噗。”晏宁忍不住笑出声来。
董大人肤若白玉, 气质清冷, 虽然样貌惊为天人,但与晏宁人见人爱的英俊面孔不同,他一眼看上去便是那种生冷无情,很难让人生起亲近之意的长相。
一个大人见他了都想绕道走,更遑论小孩子。
“你想自己坐是吗?”晏宁问。
豆豆:“嗯。”我抱着猫猫坐。
“可以,不过你要坐稳哦,不然要摔下来的。”因为他们第一站要抵达的城池距离陎州城颇远,所以他们得一大早就启程,一路快马加鞭赶过去。
路途颠簸,晏宁怕她坐不稳才一直抱着她。
豆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在晏宁的保护下顺利挪到了对面。
阿肥舒舒服服地趴在她腿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晏宁趁机与董元卿并排坐到了一起,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歪,笑盈盈道:“看来豆豆不用大人抱,那大人抱抱我吧,我想要大人抱。”
董大人斜他一眼,“……胡闹。”
在孩子面前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晏宁牵起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有些凉,于是双手捂住想给他暖暖,边搓手边道:“豆豆她不懂事,大人莫要往心里去么。等以后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自然就会把大人当成亲人一般对待啦。”
为何这件事听起来就有种“道阻且长”的感觉。
“嗯。”董元卿淡淡应了一声。
晏宁靠在他肩上,望着被寒风不断吹起的车帘和时不时泄入车内的阳光,兀自说道:“也不知大哥他们现在到哪了,一路上顺不顺利。”
董元卿道:“按照以往的脚程,应当到梁州城一带。”
梁州城?
晏宁一下坐直了身子,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就是那个山贼土匪频繁出没的梁洲城?”
钱三在留给他们的地图上将此地重点圈了出来,叫他们经过那地方时务必小心谨慎,还说那个土匪头子在梁州城一带是个有名有姓、心狠手辣的人物。
“不必担忧。”董大人面无波澜道:“不定会遇上,即便遇上,也不足为惧。”
他泰然自若的神色让晏宁安心了许多,转念一想,顿时就明白为何他能这般镇定了。钱三可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连上战场杀敌都游刃有余,哪里会对付不了几个山贼!
“我们也要经过那地方,可得提防些才行。”晏宁说。
董元卿看向他,微微上挑的眉头隐约透出一丝调笑的意味,问道:“害怕?”
“当然……不怕!”晏宁反应迅速,立刻就道:“有大人在身边,我去到哪里都不怕,因为大人会保护好我的,对罢?!”
董元卿莞尔,扫了他一眼。
晏宁自动将那个眼神理解为:算你识相。
“喵。”阿肥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心想两个基佬谈恋爱怎么那么腻歪啊,真是恶心心。
豆豆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手看了许久,圆圆的眼睛,满满的疑惑。
爹爹为什么要和这个人牵手手?不是说只可以和家人牵的吗?
她目光上移,打量起了董大人。虽然她不明白这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可是哥哥怕这个人,所以她也怕。
但是爹爹不怕,那她到底要不要怕?
董元卿身上披着毛绒绒软乎乎的裘皮氅衣,晏宁靠了一会儿不由就打了个哈欠。
今天起得太早了,出发时的兴奋劲儿一过去,倦意便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大人帮我看着豆豆,我打个盹眯一会儿。”
“好。”
董元卿看向豆豆,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
“……”
一路无话。
一觉醒来已临近中午,晏宁困顿地睁开眼。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车外厨子和马夫正在谈论着什么。
“醒了?”董元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晏宁直起身,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裘皮氅衣,一愣过后嘴角便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爹爹。”豆豆拧着眉头,一脸凝重,说:“尿尿。”
她都憋了好一会儿了,再不尿就要憋不住了。
“这就带你去。”晏宁把大衣还给董元卿,嘱咐他赶紧穿好,免得受了风寒,然后带着豆豆下车去找地方解手。
马车停靠在路边一处避风的土墙下休整。
厨子已经利落地架起了一口铁锅,马夫在周围拾了不少枯枝和干柴,很快就点起了火。下人则拿了口粮过来,准备给众人热饭。
“大人,给,先喝些热水暖和暖和。”晏宁打了壶热水过来,给他倒了一碗。
出门在外,董大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接过来喝了两口。
豆豆兴致勃勃地蹲在火堆旁烤红薯。她今天穿的是雯娘给她缝的玫红色棉袄,远远望过去像个圆滚滚的球一样,晏宁看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片刻后,下人和厨子热好了饭菜,一行人围着一块木板和一张长凳搭起来的简易餐桌吃午饭。
桌上摆着一盘馒头、一锅菜汤和一盘鸭肉。鸭肉是雯娘昨晚就焖好的,怕他们在路上吃得不好,整整装了一大盆,用晏宁的话来说,就跟喂猪崽子似的。
如果不是季节不对,晏宁都有种像是来郊游的感觉。
“咱这是到哪儿了?距离苍州城还有多远啊?”他问。
马夫答道:“这处是沧州城辖内的一个小村子,估摸还有八十里地就能到沧州城了。”
这么说来赶在入夜前抵达苍州城应该是没问题了。
吃过午饭,又休息了片刻,给马匹喂饱粮草后继续赶路。
“你瞧瞧你的嘴,啧啧啧,黑黢黢的,脏不脏啊?” 豆豆方才啃了一个红薯,弄得嘴巴一圈脏兮兮的,晏宁都没眼看,拿了块布巾沾了点水给她擦嘴。
豆豆从棉袄口袋里摸出几颗话梅糖来,伸到晏宁眼前:“爹爹,吃糖!”
“刚吃饱饭就吃糖小心牙齿长虫子。”晏宁二话不说就把她手里的糖给没收了,又道:“而且你答应过我一个月不许吃糖的,这么快就忘了?不对,我大半个月都没给你买过糖了,你哪儿糖啊!?”
“哥哥!”是哥哥给的!豆豆下巴一抬,小表情里透着几分得意。
晏宁意外道:“哎哟?你阿承哥哥居然会分糖给你吃?”这到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他良心发现决定改过自新了?
“行吧,既然是哥哥的心意,那就给你吃一颗。”
豆豆满意地笑了笑,靠着他的膝盖说:“抱抱。”
“不抱,刚吃完饭你站一会儿消消食。”
豆豆跺脚:“要抱!”
晏宁板起脸,语重心长道:“出门前我们约法三章的时候爹爹是怎么说的?不许哭闹、不许捣蛋、不许胡搅蛮缠,这才走了半天你就开始闹腾起来了是吧?你再不听话爹爹就把你送回去,不许你跟着了。”
豆豆嘴巴一瘪,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困困,睡觉。”
晏宁:“那让你爹抱你睡。”
豆豆:“?”
晏宁把她的脸一掰,正对着董元卿,说:“以后只有我们三个人在的时候,他就是你爹,我就是你爹爹,爹和爹爹都一样,都是你最亲的家人,知道了吗?”
车外的马夫:“……”罢了,习惯就好。
豆豆还没想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有两个爹的时候,白捡了一个闺女的董大人已经自觉承担起了老父亲的责任与义务。
“过来,我抱你。”他道。
豆豆:“……”
“咳。”晏宁咳嗽一声,委婉道:“大人,她只是个孩子,听不出话里的好赖,所以我们说话的时候最好能稍微温柔、亲切、和蔼一些。”
董大人反思自己两秒,重新道:“过来,爹抱你。”
晏宁:“……”这和刚才根本没什么两样吧喂!
豆豆瞪着眼看他,一动不动。
晏宁轻轻推了她一下,“你爹叫你呢,还不快去?不是说困了吗?”
马车压过泥坑,猛地颠了一下。
豆豆身形一晃,转眼间便被董元卿抱了起来。
把她放到腿上坐稳后,董大人摸了摸她的头,努力缓和语气:“好了,睡吧。”
她爹的手有点凉,不过臂弯和胸口却很暖和,而且他的衣服香香的,软软的,靠上去很舒服。豆豆揪着他身上的裘衣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晏宁从包袱里拿出她专用的小棉被给她盖上,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小毛孩子,以后多缠着你爹,让他也尝尝给人当爹的滋味,哈哈。
.
马车疾驰,一路北上。
在黑夜逐渐取代白昼的同时,马车也驶入了苍州城的城门里。
冬日的夜晚,街道上人影寥寥,格外的冷清。呼啸的寒风让亮着昏黄灯火的屋子透出令人向往的暖意。
“吁——”车夫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下。
晏宁探头一看,一家客栈的招牌映入眼帘。
年关将至,北上的商队和行人络绎不绝。苍州城比陎州城要富裕许多,但比起通州城又逊色不少,驿站也没有官用与商用之分,住在里面的大多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为了避免徒增事端,董元卿选择绕过驿站,直奔城里最大的客栈来了。
缩在柜台后烤火的店小二听到动静后站起身来,换上了一张堆满笑容的脸。
“客官里边儿请,请问您几位是来住店的还是吃饭的?”
晏宁莫名其妙:“怎的,我就不能又住店又吃饭吗?”
“能能能,瞧我这张笨嘴。”店小二笑呵呵道:“不过靠近年关了,打尖住店的客人比较多,眼下客栈里就剩下三间上房了,您看……”
晏宁财大气粗,很有暴发户大老爷的潜质:“那就三间上房,我全订了。”
“好好好。”店小二笑得合不拢嘴,连忙给他们带路:“客官楼上请,小的这就带您进房里歇息。”
晏宁问:“店里可有地方安置我的车马?”
店小二:“有的,客栈后院有马厩和停车的雨棚,客官您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安顿妥当。”
晏宁这才放心了,牵着豆豆和董元卿率先上了楼,余下的护卫和马夫等人在商量轮流守夜的事。
十个人三间房,那就意味着肯定得挤一挤才能住得下。晏宁心中暗暗窃喜,心想这下不用找借口也能和大人睡一块了。
房间里空间很大,床也很大,摆设样样齐全,打扫得也很干净,美中不足的是豆豆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泡澡的浴桶。
没过多久,店小二给他们送来了晚饭。晚饭是两荤一素一汤,有鱼有肉,味道还行。不过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没什么食欲,囫囵吃了些就饱了。
“大人。”下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婢打了热水来,您可以洗漱了。”
晏宁起身去接过木盆和水桶,笑道:“我来就行,你们也早点吃饭歇息罢。”
“是,那有劳公子了。”
豆豆从凳子上滑下来,跟在晏宁左右,望着热气腾腾的水桶,说:“洗脸!”
“嗯,我们先刷牙再洗脸。你脚冰不冰,想泡脚吗?”
“泡!”
三人洗漱完,晏宁又下楼去打了桶热水回来给她泡脚。
“坐到床上去,把鞋子和袜子脱了……这棉裤这么厚都挽不起来,一块脱了吧。”
豆豆在被子上滚了一圈,三下五除二就把裤子脱了个精光。
“哎哟我去!”晏宁急忙背过身去,说道:“脱棉裤就行了,秋裤不要脱!快把秋裤穿上!”
“……”董大人也默默闭上了眼。
“哈哈!”豆豆被他逗得笑了一声。
“你还笑!”晏宁训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在人前脱裤子!羞不羞啊!”
豆豆把裤子重新穿了起来,“好了!嘻嘻。”
晏宁转过身,叉着腰继续训她:“以后不可以在别人面前光着身子,听见没有?”
豆豆:“爹爹!”
晏宁:“爹爹也不行!哥哥更不行!不管在谁面前都不行!男女有别,你是个姑娘,要懂得自尊自爱,好好保护自己,明白吗?”
豆豆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显然是听不明白的。
晏宁:“总之,就是不可以在别人面前脱衣服脱裤子,懂吗?”
豆豆点了点头,好像懂了。
晏宁:“那能不能做到?”
豆豆:“嗯!”
晏宁:“来,拉勾勾,说到要做到!”
几经折腾,好不容易把她哄睡后已是夜深了。
两个大人也宽衣躺下。暖呼呼的被窝让晏宁惬意地伸了伸腿,依偎在董元卿怀里假寐。
“带孩子真是太累了,比下地干活都累。”他小声地嘟哝着。
目睹他带了一天孩子的董大人不可置否。
“所以我决定明天让你带她!”晏宁忿忿地说。
董元卿罕见地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思忖须臾,道:“我、好像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