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趁从外头搬葫芦回来的时机,他将钱袋顺势塞进箩筐里,并在孙岩发现钱袋丢失之前转移到了后院外头的土坑里,再后来又转移到树洞里。
事情到此,水落石出。
董元卿扔下红头签,毫无起伏的语调显得冰冷又肃穆。
“本官宣判,金石窃取他人财物罪证确凿,因窃取之财物未达到三贯价值的数额,罪不至死,故判处杖刑五十、即日起发配边疆充当劳役;金月知情不报并为其隐瞒罪行,故视为从犯,判杖刑五十、一同发配边疆。”
金月、金石双双磕头:“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老爷不杀之恩。”
董大人看向晏宁:“对此判决,失主可有疑议?”
“回大人,我……”晏宁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名为“理性”和“感性”的两个小人正打得水深火热互不相让,让他非常矛盾和挣扎。
最终,他心一横,道:“大人,我想撤诉。”
钱三:“……?”小老弟,你玩呢?
董元卿淡道:“既然失主对此判决存有疑议,本官宣布暂时休堂,稍后再判。”
钱三赶忙将晏宁拉到后堂,敲他脑袋:“臭小子,你干什么呢你?!”
晏宁垂着脑袋,低声说:“五十杖会把人打死的。”不死也得半残了,金月一个妇道人家,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我想把他们赶出陎州城就好,其它责罚就免了,你觉得行吗?”
“那怎么行!”钱三恨铁不成钢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件事你要是就这么算了,那以后人人都敢踩到你头上拉屎!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晏大老爷菩萨心肠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你这高帽一旦带上了,日后想摘下来可就难了,稍有不慎就会招来非议受人唾骂!”
晏宁还是不忍心,“可是……”
钱三不由分说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老天爷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犯下的罪行本该就要受到责罚,不然要律法有何用?要官府有何用?!你要为了一己私欲藐视律法吗!?”
晏宁被问瘪了,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那模样煞是可怜,看得钱三也心软了,叹道:“行了,听大哥我的,这事你别管了,大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要是于心不忍就别看了,回家去。”
“好吧。”晏宁咬牙道,“我听大哥的就是。”
“回大人,小民对判决没有疑议,只是想念在他二人为小民勤勤恳恳干了那么久的活儿的份上,恳求大人轻判。”
“好。”董大人思忖须臾,复道:“既然失主为他二人求情,本官改判,金石与金月杖刑三十并逐出陎州城,永世不得再踏入陎州城半步。”
“谢大人,谢大老爷。”金月痛哭流涕,扭身朝晏宁磕了几个响头:“大老爷的大恩大德民妇永生难忘,下辈子一定给大老爷做牛做马报答您。”
晏宁偏过头去,没有再看他们。
“行刑。”红头签再度被扔下,伴着董大人威严的声音。
这是继刘员外被抄家后,又一件传遍大街小巷的闲闻逸事。
晏宁很想低调,但架不住老百姓们的吃瓜热情,更有甚者吃瓜都吃到了晏宁跟前,即使晏宁频频白眼也视若无睹。
没错,说的就是许士杰许大夫!
“听说金山和金土都走了?你没留人家?”
“我倒是想留,留得住么!” 发生这种事,金山无论如何也没脸留在作坊里干活了,晏宁在决定让钱三带走金石金月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许士杰又问:“那如今作坊交由谁来打理?孙旺财?”
“嗯,我让孙哥先跟着阿平哥再学学,等他能上手了就让他做主事……阿承!你看着点路!别让阿年摔着了!”
几人走在去往云涧溪的路上。
七月盛夏,地里的半亩西红柿全部成熟,不赶紧摘下来就该坏了。
今日正逢魏承休沐的日子,小屁孩兴致勃发,邀请张年和思思一同去云涧溪摘西红柿。
“知道啦!我不会让阿年摔着的!”魏承牵着驴,驴背上坐着阿年,两个小毛孩兴奋得小脸通红,嘻哈乱笑。
晏宁牵着马,许士杰挑着箩筐,走在三个毛孩子后头。
许士杰:“我看金山和金土都是老实本分之人,还以为他能在作坊长久地干下去,谁料道会发生这种事……”
闭嘴吧,别说了。
晏宁又翻了个白眼,心想等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把他的箩筐装满,装得满满的,累死丫的!让他还有力气吃瓜看戏!
第121章 你改行当媒婆了?
“卖西红柿喽, 又大又甜的西红柿一文钱一个, 买到就是赚到,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咧——”
“鸭蛋,卖鸭蛋,大大的鸭蛋三文钱一个, 快点来买哟, 卖完就没了——”
魏承顶着漏风的大门牙喊得起劲,张年和思思不甘落后, 也纷纷开始喊了起来,霎时间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晏宁翘着腿坐在他们身后的长凳上, 脸上逍遥快活的表情活像奴/役童工给他干活的黑心老板。
时至申时过半, 出外劳作的百姓们陆续回城, 不少人被叫卖声吸引过来。
有经常来光顾的客人问:“今日食肆不营业, 改卖东西了?”
晏宁笑答:“食肆明日再营业,让客官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不过来都来了, 您看要不要带几个西红柿回去吃?刚从地里摘回来的,特别新鲜。”
“行, 那给我拿两个。”
“好嘞, 阿承, 给这位客官挑两个大点的西红柿。”
“哦!”魏承一手抓一个西红柿给他,说道:“给您,两文钱!”
思思顺势就说:“客官不买个鸭蛋吗?您看那么大一个鸭蛋才三文钱, 和两个西红柿正好可以炒一盘无敌好吃的西红柿炒蛋哦!”
那客人乐呵呵道:“那就再给我拿个鸭蛋吧。”
思思甜甜一笑:“嗯, 多谢客官惠顾, 欢迎明日再来食肆用餐!”
晏宁收了铜板, 笑得合不拢嘴, “你俩干得不错,阿承,你看看思思姐是怎么推销的,多学着点儿。”
魏承瘪嘴,哼哼道:“知道啦。”
张年眼巴巴地仰头看着晏宁,小声问:“阿宁舅舅,那我呢?”
晏宁笑眯眯地:“阿年干得也很不错,又勤快又卖力,等晚上回去我一定向你爹爹好好夸夸你。”
“嗯!”张年笑得眼睛弯弯的,开心地继续叫卖。
晏宁功成身退,把收钱的活交给王阿平,接着当他的甩手掌柜去。
夜幕临近,两筐西红柿卖了大半,几十个鸭蛋倒是全部卖完了,几人高高兴兴收摊回家。
王阿平拉着牛车绕去后院。因为牛圈和马厩堆积了太多的粪便,所以他从云涧溪拉了一车干净的秸秆回来,打算将牛圈和马厩清理干净,重新铺上秸秆。
回到家,雯娘和孙岩正在院子里收玉米。
今天天气格外的闷热,半空中阴云密布,乌沉沉地压在头顶上,看样子像是要下雨了。
“阿娘,我们回来啦!”魏承一阵风似的跑回院里,指着许士杰挑着的箩筐,十分得意:“看,我们摘了两筐西红柿,差不多都被我卖光了!”
“行了,晓得你厉害了。”雯娘笑道:“快去屋里把茶壶端出来,倒茶给许大夫和你舅舅解解渴。”
“哦!”
雯娘朝晏宁道:“你先歇歇,等阿姐收完玉米就去做饭,我瞧这天气晚上怕是要下雨,得赶紧把玉米收回屋里放着。”
晏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孙岩道:“玉米我来收就行,你去忙吧。”
雯娘想了想,说:“那也成,你收完之后再将玉米挑回仓房里,地上要垫一块木板在箩筐底下,不然一下雨要受潮的。”
孙岩点点头,“好,晓得了。”
晏宁微微眯起双眼,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回到屋里,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许士杰,神神秘秘说:“嗳,问你个事儿。”
许士杰正埋头擦汗呢,瞄他一眼,“何事?”
晏宁压低声音:“你对我阿姐真没那个意思啊?就是……那个意思,你懂的。”
许士杰哭笑不得道:“我对天发誓,我对你阿姐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晏宁:“那你觉得……”
他遥遥朝屋外的孙岩看了一眼,说:“孙账房这人如何?”
许士杰:“……”
“噗。”许士杰忍不住笑了,上上下下打量他,揶揄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晏大老爷,原来你的志向是给人当媒婆?”
“嘁,你懂什么。”晏宁白他一眼,“我阿姐人这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谁能娶到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这是看得起你才跟你说的。”
许士杰:“是是是,你说得对。”
晏宁摸着下巴琢磨:“孙账房这个人吧,踏实本分,脾气好人也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粗心大意。阿姐呢,心思细腻又善解人意,说起来两人正好互补啊!”
许士杰挑眉,“你打算撮合他俩?”
晏宁目光炯炯:“怎么样,你觉得有戏吗?”
两人同时看向屋外,考量的目光落在孙岩身上。
“我看行。”许士杰道:“不过还得再观察一阵子,最重要的是得问你阿姐有没有那个意思。”
晏宁嘿嘿一笑:“没问题,我找个适合的机会问问我阿姐。”
快吃晚饭的时候,张李氏来叫张年回家了,孙岩收完玉米后带着思思也要告辞,晏宁把没卖完的西红柿每家都送了一些,让他们带回去吃。成熟的西红柿放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腐坏,卖不完的只能送人了。
夜半三更,屋外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第二日早晨才有渐停的趋势。
雨水让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凉快不少,晏宁浮生偷得半日闲,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上听雨声,心里惬意得不行。
有了这一场雨,地里的农作物不用再愁浇灌的问题,等雨停了趁着泥土湿润的时候再去施一次肥,入冬前肯定能大丰收。
“是钱三爷啊,阿宁在屋里歇着呢。”雯娘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晏宁起身朝外看了眼,果然看见钱三撑着伞正往东厢房这边走。
“大哥坐,喝茶。”晏宁与他坐在茶几边上,给他倒茶。
钱三调侃他:“今天怎不去干活?在家偷懒?”
“嗐,外头下雨么。”晏宁灰溜溜地摸摸鼻子,说:“我难得偷一回懒就被大哥逮个正着。”
“哈哈。”钱三朗声大笑。
晏宁问:“不知大哥找我有何事?” 该不会真闲得没事儿来看我有没有偷懒吧?
钱三正襟危坐,掌心不自觉地搓了搓膝盖,笑说:“还真是有事,而且是两件大大的好事。”
“难怪看大哥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原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晏宁适时地拍了句马匹,连忙追问:“是什么喜事呀?快说来让小弟也高兴高兴。”
钱三这时候却端起了茶杯,不急不慢地开始喝茶,急得晏宁心痒痒,敢怒又敢言:“大哥,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钱三老神在在,一脸得意与欠揍:“稍安勿躁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你懂不懂?”
晏宁:“……”他只懂话说一半,□□拌饭的道理。
“这第一件喜事,就是大人升官了,从四品连跳两级,如今是正三品官员了。”钱三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之色,“而且皇上还赏赐他不少宝贝,那些宝贝啊,我估计你听都没听说过哩。”
“真的假的!?”晏宁也跟着激动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钱三:“圣旨昨晚才到陎州城,你当然不知道了。”
晏宁揉揉脸,立刻说:“大人他那么大度,一定肯将宝贝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的,对吧!走走走,去府衙!”
钱三道:“你急什么,还有一件事呢。”
晏宁:“哦哦,快说快说!”
钱三:“第二件喜事嘛,就是大人明日生辰,老夫人远从汴京城命人送了不少……”
晏宁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一下跳起来:“什么?!明日是大人的生辰?”
“没错,大人他……”
“你怎么不早说啊!”晏宁急得原地转圈圈,“这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钱三顿了一下,不解道:“你要准备什么?”
晏宁:“生辰礼啊。”
“嗐,不妨事。”钱三摆摆手,满不在意道:“大人不讲究那些,以往还在汴京城的时候老夫人要给他张罗他都不乐意,躲去某个书院呆到晚上才肯回府,问就是要应付的人太多,他嫌烦。”
“他收不收是他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事,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
晏宁不和他争辩,步履生风一般直直去往府衙找董大人。
他推开书房门闯进来时,董元卿正在给他爹回信。
见是晏宁,他停下笔,问道:“这般冒冒失失所为何事?”
晏宁双手撑在桌子上,问他:“大人,钱三爷说明日是你生辰。”
董元卿垂眸继续写信,淡淡应了声:“嗯。”
晏宁半是埋怨半是生气:“大人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都没时间给大人准备礼物。”
董元卿:“不必麻烦……”
“偏要麻烦!”晏宁叉着腰,无比认真地:“别人如何我不管,但咱俩是什么关系?我能对你的生辰置之不理吗?那这么说你以后对我的生辰也会当做无事发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