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
也许是,面前这个男人在有形无形之中,都与他共度了那么多的尴尬场面。这样想来,这一点点小别扭,似乎也就不算什么了。
林见星垂着眸,纤长的眼睫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轻轻颤动着,在鼻梁上投下一道小小的扇形阴影。
因为还发着烧的缘故,眼尾挂着点微红,配合总是湿润的眼睛,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其实不用林见星说,梁颂年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大多是他那个便宜侄子又吹了什么耳旁风,把林见星住的房子弄没了。
林见星就像一只狐狸,平时狡诈得很,要用他想要的东西来换,他才肯稍稍的俯下身子,听一听你的话。
可惜,现在这只小狐狸却被雨淋湿了漂亮的皮毛,变得湿漉漉的。
他居然也不肯求人,要强得超乎意料。
就算硬生生在车上呆一整晚,任由自己患上感冒,也不打电话找他那个经纪人求助。
也许是知晓这样的结果是梁宇造成的原因,梁颂年罕见的起了一些怜悯之心。
他打断林见星:“不要想太多了。等会儿我喊家庭医生来。你先休息一下。”
林见星的倔强好强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我不要。你不许帮我叫!”
梁颂年皱起眉,就这样看着他。
林见星毫不畏惧,盯回来。
像是再说——他绝对不会屈服。
梁颂年被他打败了。
他垂着眸,指尖落在床铺上温软的床垫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那你的卡还有用吗?”
林见星很诚实的摇摇头,对着他眨眼:“没有了。”
他不说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
此刻,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病人,很乖巧的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湿润的水色,很难让人不喜欢。
梁颂年想了想,声线平稳,嗓音很低,带着沉沉的质感:“我知道了。”
他忍不住问:“林见星,你平时那么厉害,怎么能容忍自己混到这种地步的?”
这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他总不能回答说——这是原身留下的烂摊子,他只能跟在后面收拾吧?
要是他真的这么说了,估计梁颂年给他叫来的医生要看的就不只有发烧这一病情了。
……估计还得帮自己看看脑子。
林见星咬着唇,用自己烧得有点糊涂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一时失手……马失前蹄。”
梁颂年失笑:“有你这么乱用成语的吗?”
林见星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能是烧傻了。”
他自损起来,功力绝不手下留情。
梁颂年及时制止了这道话题,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
梁宇那臭小子也真是的,要把人追回来,怎么可能用这样激烈的手段呢?
林见星一看就不是屈于强权的人,越是施压,也许更会适得其反。
现在,他落到这样的境地,家里人不待见也就算了,就连居住地也没有了。
虽说不是梁颂年本人所为,但梁宇的父母去世之后,他就是梁宇的唯一监护人,自然也要承担责任的。
梁颂年在心中劝说了自己一会儿,冷硬的心肠渐渐软化下来。
只是上司对下属的人道主义的关怀,以及对于侄子做错事的补偿而已。
他想。绝对不涉及其他任何私人情感。
梁颂年在心底打好腹稿,确保措辞得当、合理,正准备说的时候,视线倏地落在那个刚刚还探着头,有气无力说话的人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见星已经睡着了。
许是发烧和一夜难眠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即使还没有结束话题,他就已经睡着了。
梁颂年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林见星长得很好看。
他本身就是浓颜系的长相,平时不太注重化妆效果,身上没什么圈内男明星们常见的娘气。
林见星很白,五官立体,脸很小,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就像是舞台上精细的打光,他的光影协调比极好,五官便在这光线之下,显得更加深邃精致。
即使是在美人如云的演绎公司之中,他依然具有一眼就让人记住的、很有特色的长相。
这在娱乐圈内,简直是制胜法宝。
可惜——梁颂年从总监口中得知,林见星的演艺之路并不顺利。
第一个就是他能拿到的通告机会比较少,一直是半雪藏状态;第二……就是,据说林见星,是个胆怯懦弱的人,见到生人就会不自觉的发着抖,几乎无法正常沟通,更别提拍戏了,也就只能放在公司里,用不多的资源供着,让粉丝看看脸了。
梁颂年回想起这些话,一时愣住。
胆怯……懦弱?
总监没事吧?
难道真的是脑子不好?
还是说,林见星那次摔跤,直接把脑子摔坏了,然后变了一个人?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绝对不是毫无可能。
梁颂年居然对这种看似离谱的猜测第一次产生了信意。
好像……什么离谱的事情放在林见星身上,都不是那么奇怪了。
*
林见星的睡梦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醒来的时候,光线以及被调成柔和的自然光,睁开眼时,也并不会感觉到如何刺眼。
梁颂年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显得有些远:“才睡了四十分钟。”
林见星却挣扎着,从床铺上坐起来,一气儿掀开被子,看上去是想要离开了。
梁颂年道:“你现在发烧了,大概39度左右,不去看的话,可能会烧得更加傻。”
林见星摇摇头:“不。我要先离开。”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先是处理刚刚没做完的、卢斯所说的工作,再是和那家人周旋,看看能不能要回自己的东西。更重要的,则是找一间能住的房子。
这具身体的体质太差,仅仅只是吹了一晚上,就烧成这样。
林见星不想再体验一次这种烧得真的要傻掉的极限感觉了。
他刚想推门,就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林见星不明所以的回眸,撞进那双黑沉如海的眼睛里。随即,一阵凉凉的触感落在手掌之中,冰得他一激灵。
那是一张卡。
“你不是回不去了吗?”梁颂年解释道,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叫人听不出里面含着的情绪,“先用,就算提前预支给你的工资。”
林见星烧得很晕乎,走路都有点蹒跚。
梁颂年见他没有拿走的意思,径直往他口袋里一塞:“你要去哪?”
林见星保持着一丝理智,声音小小的,带着绵软的沙哑:“……要,要去找房子的。”
病得快变成笨蛋了还要去找房子?
梁颂年不赞成的蹙起眉,臂弯顺势一拦,把他不明显地囿于原地:“你不能找你那个经纪人借住一两晚吗?”
“不要。”林见星拒绝,“住在经纪人家里,也会让人很怀疑的。我不想……”
梁颂年感觉自己的耐心在缓慢的消失殆尽,还是按捺着性子,问:“酒店开房也不行吗?”
林见星抿唇:“没有身份证,开不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打横抱起,顿感天旋地转——
随之而来的,是梁颂年熟悉的嗓音:“闭上嘴吧。”
“这不行那不想的。算了,去我家住吧。”
作者有话说:
我本是品赫世家的千金,却被诡计多端的奸人所害!家人弃我!师门逐我!甚至断我灵脉!重生一世,V我10瓶营养液,听我细细道来我的复仇故事!
第8章 Ocean(08)
*
这样幅度巨大的动作让林见星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有些害怕梁颂年的手臂会不稳,把他甩下去,因此抱得很紧,依然倔强道:“……我不去!”
“刚刚烧得连路都走不了了。现在又有力气说话了?”
梁颂年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本来应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才对,可是,林见星却从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之中,窥见了一丝……怒意?
林见星莫名胆寒,任由他抱着。
原本他还担心下楼会被那些同事看到,等到下行的电梯打开后,林见星才知晓,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不知什么时候,时间已经默默的推进到了中午,几乎所有人都去食堂吃饭了,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嫩红的唇微微开合。
林见星的话还没说出口,梁颂年就淡淡的瞥他一眼,打断他:“不用担心你那个经纪人,我说了,你累了,就回去休息了。”
居然帮他想得这么周到。林见星恍惚的想。
但是——
他抿了抿唇,有点犹豫:“那个……通告文件……”
林见星今天来公司就是为了签这些文件的。没想到没等来文件,倒是等来了难以捉摸的大块冰山梁总。
梁颂年眸光微沉,似乎不太满意他现在这个明明病得很厉害、却还要问东问西,四处操心的状态,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快:“你的经纪人是吃白饭的吗?”
林见星察觉到他心情的不佳,顿时像一只缩头乌龟,缓慢的缩了回去。
QAQ,怎么突然就生气嘛。
你小子还会变脸。
不过……平心而论,梁颂年对他真的挺好的。
又是送卡,又是留车,现在还要收留无家可归的他。
难道……那天晚上他看清了自己的脸了?
不对,不太可能。
灯光那么暗,那天他脑袋上还缠着厚厚一层纱布,就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梁颂年大概率认不出来的。
不然的话,他对自己留下的五十块“嫖资”,肯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难道是他知道自己被那个惯会犯贱的下头渣男整得很惨,于是心生怜悯?
……嗯。
林见星结合了一下梁颂年的性格,感觉这种情况也不太可能。无情的资本家压榨员工都不够了!怎么可能指望着他们大发善心,还来帮助他这么一个岌岌无名的透明小员工呢?
种种情况归结起来,只能算作一个原因了。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梁颂年看上他了?
在做出这个猜测之后,林见星本就混沌的脑子思考的更慢了。
不能吧?他喜欢自己这样的?
神奇,那为什么在书中,梁颂年没有注意到原身呢?
难道是因为原身在书中的身份其实是渣男的小备胎,所以终其一身都要和渣男扯上关系,所以就自动和别的人隔绝开来了吗?
林见星搞不明白。
他觉得很困,眼皮很沉重,似乎下一秒钟就要睡着了。
但他还是攒起了一点儿力气,轻轻的拽了一下梁颂年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哎。”
梁颂年放在他腰上的手指曲起,轻轻的点了点他的腰身,以视作回应。
然而,就当他快要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林见星还是没有给他回应。
梁颂年垂眸,目光落在他闭上眼睛的脸上,良久,才轻轻勾起唇角,勾勒出一个浅而又浅的笑。
笨死了。
*
林见星其实睡得很不安稳。
这具身体的体质弱得超乎想象,明明没有什么颠簸,可惜,他还是在路上就醒来了。
脑袋昏昏涨涨,像是注入了温热的水,他就像那只青蛙一般,在里面浮浮沉沉。
林见星:“……”
到底让不让人好好睡了!
他有些愤怒地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
因此,感官第一个感知到的,居然是嗅觉。
淡淡的冷杉香气比单单和梁颂年接触时要浓烈许多,像是他闯入了这个人独有的领地一般,全身都被那股冷冽气息包裹起来,恍惚之中,他仿佛置身于遍地飘雪的北国。
林见星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直到,坐在前列的男人投来冷淡一瞥,嗓音散漫,始终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再睡一会儿?”
林见星尴尬的回神,下意识“啊”了一声。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感冒发烧后特有的沙哑。
怪勾人的。
林见星反应过来,小声道:“头疼。”
梁颂年的回答很冷淡:“谁叫你不去看医生。”
林见星抿着唇,缓慢的撑着车后座靠了起来:“要不你还是把我随便送到一家酒店吧,我没有身份证,但是你有……”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梁颂年打断他,目光与林见星的眼眸在后视镜之中相撞,又迅速撤开,“去经纪人家里就怕被狗仔拍到误会,但是和老板一起去开房就不怕?”
林见星的大脑运转的很缓慢,想了足足有两分钟,才把他的话和自己的理解对上号。
林见星不喜欢这种主动权全部把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伸手去够身侧的车门把手:“我不要你的帮助!你怎么能强买强卖……”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刚才还用着正常速度行驶的迈巴赫倏地停了下来。
随即,那道冷冷的声音就居高临下地飘了下来:“到了,下车。”
林见星生气了,他才不想和这个长得就不像好人的梁颂年妥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