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
　　“早啊， 你这几天都起得很早。”陈书洺笑眯眯地打招呼，他已经很习惯在早晨遇见beta了。
　　“哎， 早！”杨黯关了流水阀头， 抬起头， 立在顶端的灯光冷白，水珠顺着他光洁的额头往下流， 英俊的眉眼映照出清爽的帅气， “还好吧，就早了半小时。”
　　陈书洺耸耸肩， 摇了摇头，打趣道：“如果没有早课的话，我是不愿意六点起的，起码拖个二十分钟。”
　　顿了顿， 他故作滑稽地摊开手， 仰望天花板， 幽幽说道，“比如说——今天。”
　　杨黯从沃克手里接过干燥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笑了笑：“我是生物钟作祟，脑子清醒一瞬间，就睡不下去。”
　　“我弄好了，就先出去了。”他打了声招呼，顺手提着沃克出了卫生间。
　　“嗯，好。”
　　咔——洗漱间的门缓缓关上。
　　杨黯刚出来，就碰见了默雷，步伐停住，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默雷平日里锐利冷漠的眼睛还有点迷瞪，看起来不太清醒，他慢半拍地回答：“……早上好。”
　　杨黯稍微侧了侧身体，给对方让路。
　　默雷低着头，道了一声谢，从左边进了洗漱间。
　　“终于可以说话了，主人。”沃克转动机械的眼珠，无机质的声音响起。
　　杨黯要求沃克早晨的时候，如果另外两位舍友没有起床，对方就不许说话。
　　杨黯瞥了一眼，“那真是委屈你了。”
　　沃克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黯，“不委屈，听从您的命令是我毕生的职责。”
　　杨黯：“……”
　　“哦，你好棒棒。”他仰头，从书柜拿了几叠白纸和钢笔，扔进了储藏舱。
　　嗡嗡嗡——
　　杨黯动作一顿，没有查看光脑的消息，只熟练地给光脑调了一个静音，继续收拾东西。
　　沃克转动身体，手臂攀爬上桌面，是刚好能和杨黯平视的高度，“主人，我猜是喻先生发来的消息。”
　　杨黯斜睨沃克，没说什么，只“哦”了一声，随后继续忙活。
　　沃克歪了歪脑袋，“主人——”
　　“嗯？”杨黯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即将离开宿舍去运动场跑步。
　　沃克极为拟人化地叹了一口气，“何必呢？主人。”
　　杨黯似笑非笑地看向机器人，“你又要胡说什么？我没时间和你闹嘴，要去……”
　　“主人，您现在不看消息、不回消息、给光脑调静音，然后自己纠结一天，半夜又爬起来回消息的行为……”沃克跳下桌子，稳稳落地，“真的奇奇怪怪哦～”
　　“你真不怕我把你拆了吗？”杨黯面无表情地说。
　　“怕，特别害怕。”沃克看起来很认真地点头，“但是我在关心主人。”
　　“这几天您都没睡好，总是半夜醒一次，对身体很不好。”
　　“我……”杨黯扶额，“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沃克慢吞吞地鞠了一躬，“不过您真的不回消息吗？早回晚回都是回，主人为什么非要挑在半夜回呢？”
　　“机器人就不要揣摩人的心了。”杨黯摸了摸沃克的头，“很复杂，你不会懂的。不说了，拜拜，晚上见。”
　　沃克黑色的眼珠转了转，又叹了一口气，“机器人确实不懂感情，但能从行为进行推断。您这应该是叫……”
　　杨黯走到门口，准备拧开门锁，嗒——
　　“……欲拒还迎。您是想钓喻先生吗？”
　　杨黯：？？？
　　他手一抖，猝不及防地晃了晃神，差点摔出门外，双膝跪地。
　　他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地说：“沃克！不会用词语别乱用！”
　　见鬼的欲拒还迎，还什么钓……喻先生？
　　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沃克歪头，“不对吗？回消息不及时回，但又一定会回。每句话都回答，但又不回答完整。给予了对方希望但又若即若离……”
　　杨黯闭眼，忍无可忍地打断沃克，“沃克，关机，进入休眠模式。”
　　他就不应该浪费这几分听机器人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沃克黑色的眼珠不动了，里面的光芒慢慢暗下去，“遵命，主人，进入休眠模式——”
　　杨黯呼出一口气，很好，空气都清新了。
　　他不再逗留宿舍，利落地关门离开。
　　-
　　教室
　　“你每天都来得好早，杨黯哥哥。”颜栩如抱着一个白色的玩具绒毛狗，站在侧道上，低声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杨黯无所谓，这几天主角受都坐在他旁边，出乎意料地安静，和孤儿院时截然不同，所以他也没像小时候那么头疼对方总爱挑他在的位置坐了。
　　“嗯，随便。”
　　“谢谢。”颜栩如眼眸轻弯，浅浅的梨涡在嘴角浮现，窗外的金黄日光再次眷顾，璀璨的光晕打在他脸上，衬得他似乎成为一个圣洁的天使。
　　啧，什么啊！
　　杨黯微微蹙眉，收回视线，按了按虎口的软肉，脑子瞬间清醒。
　　又来了又来了，这熟悉而奇怪的感觉。
　　说实话，小时候和主角受相处，他就发现了一个规律，第一眼看主角受的时候，脑子会莫名其妙地浮现一些本不该属于他自己思考而得出来的想法，像是被什么强硬地塞进去的。
　　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诡异。
　　以前他是觉得惊悚，现在嘛……
　　他呵呵冷笑地看着那缕日光，或许是主角光环在作祟罢了！
　　“杨黯哥哥，你有加班群吗？”颜栩如眉眼低垂，用手指轻轻地梳着怀里绒毛狗的毛发。
　　杨黯点头，“安德烈老师发来的……”
　　“不是这个班群。”颜栩如轻声打断，手指微动，滑开光脑，将光屏递给杨黯，“你……有收到它吗？”
　　杨黯不明所以，接过光屏，一目十行地看了上面的内容，神色变得有些许的微妙。
　　“这个是谁发给你的？”
　　“不知道，但应该是我们机甲3班的人。”颜栩如抿唇，试探地问，“我是昨晚收到这则消息的，杨黯哥哥，你有收到吗？”
　　杨黯指关节轻敲桌面，昨晚吗……
　　“我好像没有，个人建议你还是别理会了，感觉像什么邪 -教组织在招揽人一样。”他蹙眉，那封电子书信风格诡谲，色彩阴森，说的话像传销，不太正常。
　　“嗯，我没理。”颜栩如抱紧怀里的绒毛狗，“乔斯哥哥也让我别管，今天早上他发了一些有关这个组织的……事情给我。”他犹豫一下，偷偷瞥向杨黯，“我可以说吗？杨黯哥哥。”
　　“啊，你说吧。”杨黯思索，原来这个“杀马特”群体是真有组织的啊。
　　“这个‘月芽’社团，是帝国大学很早创立的学生组织，据说行踪神秘、行事风格古怪，而且入团内容不详，每年会大范围招揽新生，其中分核心人员和普通会员……”颜栩如低声说着，教室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似乎害怕被人听见，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身子，越说越小声。
　　杨黯凝神听着，手背撑着下巴，忽然打断，“等下，我没搞明白一点，它这个社团到底有什么意义？”
　　对方讲了一堆“月芽”社团的团徽、历史、人员情况、入会申请、相关规则，但就是没说这个社团加进去有什么用。
　　颜栩如抬了抬眼，好脾气地说道：“杨黯哥哥，别着急，我就要说到了。”
　　杨黯：“……”好吧，怪他心急。
　　“咳，不好意思，你继续。”
　　“社团的初衷是为了对抗早年帝国大学阶级化严重所产生的霸凌、欺辱等情况，但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平民阶级进入帝国大学后的象征性社团——就是说大部分非贵族学生都会选择加入社团，哪怕只是成为一个普通会员，因为这样……据说，如果遇到某些不公正的事情，社团会帮忙发声、上书什么的。”
　　“但是吧，我听乔斯哥哥说……”颜栩如靠得更近了，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似乎害怕有人注意到他说的话，面容紧绷，几乎是气音，“这个‘月芽’内部好像出了问题，走偏了什么的，他就让我不要去加。”
　　“所以走偏了什么？”杨黯若有所思地问道。
　　颜栩如摇了摇头，“乔斯哥哥没告诉我，说知道这些腌臜事不好。”
　　杨黯：啊，这……
　　“杨黯哥哥，你……别加啊，如果他们给你发了信息的话。”颜栩如手指搅动，其实说了这么多，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对方别加这个奇怪的社团。
　　杨黯嘴角微抽，他疯了吧，加入一群“杀马特”干嘛？
　　不过……主角一片好意提醒，他也懂对方九曲十八弯的隐晦隐晦提醒，这份好意他是接受的。
　　杨黯轻咳一声，“嗯，谢谢，哪怕你不说，我也不会加的。”
　　“那就好。”颜栩如笑意浅浅，小小的梨涡浮现，他看着杨黯眼睛发亮，抱着绒毛狗的力度收紧。
　　杨黯没注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半垂着，刘海遮了眉眼，余下一片阴影，轮廓深邃、完美，宛如雕刻而成一般。
　　颜栩如有些失神，目光涣散，真奇怪，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孤儿院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这样……
　　“不过为什么机甲设计专业都是3班的人加入了这个社团？”杨黯沉吟片刻，自己找到了答案，恍然回答，“……是3班都没有贵族？”
　　颜栩如还在愣神，闻言，下意识地应道：“对，我听乔斯哥哥说……”
　　铃铃铃——
　　上课的铃声急促地响起，过了半分钟后才停止。
　　颜栩如把没说完的话补全，“我们机甲设计3班都是平民学生，其他班都是有贵族背景的学生。”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像是每个专业都这么分的，因为以前的帝国大学阶级对立很严重，同班霸凌的事情频发，所以这个算传统一样的分班方式延续至今。”
　　杨黯倒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挑了挑眉，有点忍俊不禁：“……这样的吗？听起来好中二，像流星……”
　　他停顿一下，啊，星际世界并没有流星花园这部剧。
　　颜栩如目光好奇，头歪了歪，似乎不明白beta的未尽之意。
　　“反正就是……”杨黯冥思苦想该用什么替换这个意思，手掌压着侧脸，有些苦恼。
　　他坐在教室比较偏的角落，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倏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仍旧低着头和颜栩如说话，“你以前看过星际偶像剧吗？”
　　颜栩如茫然地摇头，“什么叫偶像剧？”
　　失策，平时并不关心星际剧的杨黯懊恼，原来星际世界没有这个说法啊。
　　他看着主角受闪烁着好奇的眼睛，轻叹：你和主角攻就是偶像剧啊。
　　杨黯还想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莫名浑身一凛。
　　是谁——
　　他抬起头，顺着视线望过去，直接愣住了。
　　为什么……喻先生会在教室？！
　　喻清晏见少年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是身边的Omega身上移开，深藏眼底的阴郁缓缓沉淀，深陷掌心的指甲慢慢放开，糟糕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点。
　　“同学们，早上好。”喻清晏嘴角微勾，唇边扬起的笑意如沐春风，声音温润柔和，“看到大家惊讶的面孔，我想或许应该解释一下。”
　　“首先，我就星期一临时缺席课堂向大家道歉，由于议会庭突如其来的急讯，我不得不中途返程，让同学们在课室白等了一段时间，实在抱歉。”喻清晏语速不急不缓，道歉时的眼神冷静，语气平和。
　　唯有目光在落到某个特殊的对象，眼眸才稍微有些波澜，好似一湖幽深的绿水荡起了层层涟漪。
　　“其次，今天这堂课本应该是怀伊中将的‘机甲史’，但由于军队有突发状况，将怀伊中将紧急召回。”他顿了顿，“所以今天将由我代课，相当于补齐上一节课缺少的内容。”
　　“最后，其他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接下来的一学期……”他看似对所有人说，但实则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人。
　　“请同学们多多指教。老师非常期待和你们的……”喻清晏在少年怔忪的眼神里，最后的落字极轻、极柔，“……相处。”


第42章
　　“……广大人民常常推崇美好的道德， 并寄希望于君主身上亦有如此的品质，最好能像太阳的光辉那般耀眼， 如：忠厚善良、仁慈宽容、公正无私等高尚品格， 它们常被世人津津乐道，但对于君主而言，这份美好的品质未免有所累赘……”
　　喻清晏端坐在讲台后， 面容温和， 脊背挺直，丝缎般的银发扎在后脑勺下面， 顺着后颈直直地垂落。
　　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下面的座位席，并不锐利逼迫，但却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稍有不慎接触，就会僵硬地移开视线， 甚至低下头， 全身僵硬。
　　清晰巨大的光屏呈现教室上方， 幽幽的蓝光在闪烁，时不时的亮光在喻清晏的脸庞滑过， 灰绿色的眼眸在蓝光下显得幽深冷淡。
　　他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 明明在讨论王朝时代的历代君主政治得失，声音却沉稳有力、举重若轻， 仿佛诡谲多变的政治风云舞台，不过是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那些刀光血影、明暗交锋实在不值一提。
　　“……事实上，这些论断不仅是君主的政治王道， 更在后世学者中广为流传、著述。马尔切贝斯曾言， 作为一名伟大合格的君王， 如果仁慈意味着毁灭，那他必须选择不择手段，而违反道德并不可耻，君主治国也不一定是恪守道德。因为道德本身并没有价值，恰恰相反，忘恩负义是权术相争最好的内涵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