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得有些急,没注意脚下,居然直愣愣地摔倒在了江墨归的脚边,雨伞滑出去了一段距离。可能是没想到会这么戏剧性地摔在别人的脚边,唐漾愣了好一会,才爬起来,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对上了江墨归的目光,许是感觉有些尴尬,唐漾的耳朵微微一红,迅速收回了视线,低着头跑到了伞边,把伞拿了起来。
江墨归的视线并没有长时间的逗留在唐漾身上,好像只是无意间地一瞥,只当是小小的插曲。可让江墨归没想到的是,唐漾又重新走了回来。
他捏着那把伞,小心翼翼地问道:“江同学,你怎么还没回家?”
江墨归眉头一皱,略带着疑惑地看向他。
唐漾像是知道江墨归在疑惑什么,立刻说道:“我也是高二三班的。”
“我叫唐漾。”
江墨归重新打量了他一遍,这免不了会对视上,唐漾的眼睛有些圆,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江墨归不太喜欢他这种可怜兮兮的眼型。最后把视线落在了他脏兮兮的棉服上,唐漾察觉到了江墨归的视线,有些拘谨地拿着垂落的围巾挡了挡。
唐漾的动作让江墨归很有礼貌地别开了视线。
“江同学,你在等人吗?”
这一次江墨归终于嗯了一声。
“我家离这里很近,我的伞先借你用吧,你身上都是雪,别感冒了。”说完把伞撑到了江墨归的头上,江墨归比较高,唐漾撑着的时候比较费劲。
江墨归不太理解唐漾的热情,明明两个人都不熟。他偏开了一点位置:“不用了。”
唐漾像是不在意江墨归躲避的动作,笑了笑,随后弯腰把伞放在了地上:“江同学,我把伞放在这里了。”
还没等江墨归再次拒绝,唐漾已经抬脚开始跑了。
“不”字还咬在唇间,江墨归就看到唐漾再次摔了一跤,不过这一次,唐漾像是怕被什么追上,迅速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得更加快。
江墨归看了看唐漾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放在雪上的雨伞,他并没有去拿,任由那把伞随着风越飘越远,直到司机的车停靠在校门口,江墨归才抬离开。
伞被卡在花坛的枯枝上,孤单地落着雪。
--------------------
江墨归:我不喜欢可怜兮兮的眼型
亲妈:行行行,你不喜欢,以后也别喜欢,到时候别扒拉着我让我把老婆还给你
第4章
===============
黑色的路虎格格不入地停在了普通的校门口,司机面色不好地从车里急匆匆地下来,撑着伞走到了江墨归的身边。
“小少爷,不好意思。雪太大,路上堵车了。”
江墨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司机额头上密布的汗,淡淡地说道:“没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车边,司机极为顺手地打开了车门。江墨归刚想跨进去,一阵风刮来,视线被凉雪覆盖,司机手里那把伞晃了晃,覆盖在伞面的雪落了下来,江墨归立在旁边不动了, 他并没有立马坐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不动,司机也没有催促,两个人默默地站了几秒。
随后司机看到,这个不喜欢说话的小少爷,突然转身,朝着校内走去,司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赶忙跟上。
江墨归走到了花坛边,里面有一把被树枝勾住的雨伞,伞柄上挂着一张硬纸片,上面写着“唐漾”两个字,如今这两个字被润湿了,字有些化了开来。
江墨归弯下腰,把伞捡了起来,抖了抖:“回去吧。”
……
周一,江墨归到的时候,唐漾已经在教室里了,抱着英文书在背单词,他人不高,缩在第四排的角落,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小。
江墨归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拿着伞走到了他的旁边。
唐漾单词正背得认真,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眼睛里透着茫然,似乎忘记了雨伞的事,他不知道江墨归为什么来找他。
周围说话的声音在江墨归站定在唐漾面前时,就已经七嘴八舌的响了起来,唐漾下意识地朝着四周看去,果然班级里有不少人望了过来,捏着书页的手下意识的重了不少,和昨晚送伞的人派若两人,他小声地问道像是怕惊动什么:“怎么了?”
江墨归抬起了手:“你的伞。”修长的手指攥着伞身,配着着伞面的颜色显得格外的白。
唐漾一愣,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伸手接下:“谢谢。”
江墨归很轻的皱了一下眉,不理解唐漾为什么要说这声“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借伞给我。”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墨归,他怎么借伞给你了?”江墨归一坐下,前桌就转过身来,好奇地问道。
打从他站在唐漾身边起,四周就传来了讨论声,虽然他们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江墨归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果不其然,他一回到座位,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询问了。
江墨归把书包里的书拿到了桌面上:“周五下雪,我没带伞。”
“他给你的东西,你真敢接啊。”前桌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以及无法理解的语气。
“怎么了吗?”江墨归把英语书拿了出来,翻到了最后几页
前桌朝着江墨归靠近了几分:“果然,你不知道。”
“我和你说,你最好离唐漾远一点。”前桌朝着唐漾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他这人不干净。”
江墨归:“不干净?”
“对。”前桌声音放低了不少,“他喜欢男人。”
听到这句话,江墨归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表情很淡的看着书,前桌见他没有吃惊,想说的欲望下降了不少,但还是说了下去。
“他和赵晚乾谈恋爱,被父母抓到了。赵晚乾你知道吧,学生会主席。听说,唐漾给他下了药,做的时候赵晚乾旅游出去的父母回来了,被抓了个正着,唐漾是赤身裸体被丢出来的。然后又有人说唐漾是个卖屁股的,有人亲眼看见他被一个老男人揉着从会所出来,你知道不,就是那个......”前桌说得越来越兴奋,像是在说什么国际大事,“最重要的是,唐漾他得过性病,会传染的那种......所以,你记得离他远点,免得被他粘上。”
江墨归等了好一会儿,前桌都没再发出声音,终于把放在书本上的眼神落在了面前的人身上:“说完了?”
前桌被问得懵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江墨归:“听说的事,你居然也能说地头头是道。”
前桌脸色一变,没在说些什么,有些尴尬地转了回去。
江墨归虽然全程都在看单词,但是能听得都听进去了,原来之前他们有事没事谈论的人,是唐漾。
唐漾.......
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了那双雪中圆钝的眼睛。江墨归本能地朝着唐漾望了过去。只是他没想到,唐漾居然也正在看他,两个人隔着两排桌椅,目光便这么轻轻地碰上了。
唐漾手里捏着一支笔,咬着嘴唇望着江墨归。
两个人视线交汇的时间很短,在碰上那瞬间,唐漾就收回了视线,江墨似乎看到了他泛红的眼尾,但是两个人隔着一定的距离,江墨归也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一整天下来,除了早上那一点小小的插曲,其他的都一切如常。
晚自修结束,江墨归因为老师找他有事,是班里最后一个走的,下楼的时候,唐漾不知为何,站在楼梯口,并没有回家。楼梯的灯有些暗,这让站在灯下的唐漾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影子落寞的被印在地面上,短小的像是一团会被风吹走乌云。
江墨归当然不会自恋地认为唐漾在等他,他并没有理会,一步一步朝着楼下走去,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响,就在江墨归要同唐漾擦肩而过的时候,唐漾突然伸手拽住了江墨归的衣摆。
江墨归被迫地停了下来;“有事?”随后眼神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唐漾捏着自己衣角的手。
唐漾似乎接收到了江墨归的眼神,捏着衣角的手迅速放了开来。
“江同学......”
唐漾有些紧张,那只拿着雨伞的手用力到指骨都透了出来,穿过表皮,露出淡淡的颜色。
江墨归不说话,默默地等着他的下文。
许是怕江墨归没耐心,唐漾并没有停顿很久:“他们......他们说的事......”
声音渐渐地透着哽咽,语调掺杂着很明显地颤抖。
“不是,真的。”唐漾说完,整个人像是脱了力,肩膀垮下来一截,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矮了。
江墨归不太明白,为什么唐漾会特地跑过来说这么几句话,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别人说唐漾什么。他没那么多的好奇心,也无所谓唐漾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眼前的人脆弱得像是一片要从树枝上晃落的叶子,他的眼睛,他的肩膀,乃至于他的身体,都在很细微地透着难过和小心。
江墨归并没有想要安慰唐漾的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唐漾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于是他抿了抿唇,尽量放柔了声音:“我没有相信。”
像是有烟花从唐漾脑海中闪过。
只是五个字,所有的一切开始变化,那耸下来的肩回归了正常,圆钝的眼睛,被抹开了尘埃,透出来星星点点的光亮。唐漾身后是落下来的雪,身上是暗黄的光,原本落寞的影子悄然离场,唐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鲜艳了起来。
而所有的改变只是平平淡淡的五个字。
而已。
“谢谢你,江墨归。”唐漾上前了一步往江墨归手里塞了一样东西,随后不等江墨归反应过来,就匆匆跑开了,连伞都忘记撑开。
江墨归垂下眼睛,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朵用毛线勾勒的花。
是勿忘我。
......
唐漾跑到一半才记起来自己没撑伞,他仰起头,任由雪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
他忐忑了一整天,难过了一整天,终于在最后得到了释然
还好,江墨归没有相信。
唐漾心情好极了。
他太需要朋友了,于是当江墨归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就一直在关注他,新来的学生,对于学校的谣言一概不知,他奢望地想,没准江墨归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于是下雪的送伞,成了契机。
唐漾捏了捏伞柄,按了一下,伞面被打开了,吹动了周围的雪,伴随着打开的声音,一块木牌落下了来,碰到了伞柄,发出好听的碰撞声。
唐漾呆住了,他看着木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紧接着慢慢地转了一圈,停滞在了空中。
木牌上刻着一个名字。
唐漾。
第5章
===============
两个人的交集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一把伞开始,也由一把伞终结。江墨归原以为自己和唐漾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小小的插曲,过了就散了。
可日夜转化,蝴蝶振翅掀起来的风,终究引起了一场海啸。
江墨归不知道那些记者是怎么顺藤摸瓜找到这个学校的。江家最近处于大动荡中,所以江述格外谨慎,江墨归的出行是严格按照江述的要求进行的,可倒地还是被眼尖的记者闻出了头版头条的味道。
江墨归周五回家,刚踏出校门就被一堆人围了少来,也难为这些记者了,那么多人穿着同样的衣服,居然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
长枪短炮覆着薄薄的雪,冷硬的玻璃面,冷冰冰地对着江墨归。
正值学生回家,校门口有好多人,记者的突然出现严重地堵塞了校门口的路,保安在一旁手足无措,哆嗦着给人打着电话,很显然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事。
江墨归被挤在人群中央,被人推搡着踉跄前行,寒风带着细碎的雪,磨得他眼皮泛了红,一个个刺耳的问题,刮擦着他的耳朵,他仿佛回到了小学,同样是校门口,同样是黑漆漆的洞口,同样是挨挨挤挤的人。瘦弱的他被挤在成年人的包围中,眼睛怯怯地看着那些叔叔。
那些叔叔问着他难以理解的问题。
私生子。
小三。
回归本家。
所有的字眼都是江墨归陌生的。
他们慈善地笑着,每一个问题都带着上仰的笑意,循循善诱地指引着江墨归回答他们想要的答案。
所有的一切都让江墨归产生惧意。
他退后了一步,却撞在了沙砾的墙面上。他害怕地说道:“我想回家。”
后来是怎么结束这场闹剧的?
好像是他看到母亲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朝着他冲来,死死地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他能感受到母亲在颤抖,她温柔地让他不要害怕,仿佛刚刚尖叫的那个女人不是她一样。后来外面发生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被母亲护在怀里,杜绝了外界的一切。
等到耳边的嘈杂声弱了,江墨归才渐渐地看到光亮。
他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母亲,头发凌乱,满脸是泪,脚上的其中一只鞋子不知去了何处,脚趾上受了伤,流着血。
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伸着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
其实那天的落日很美,晚霞也没美,晃动的柳树也很美。
可江墨归只记得母亲哭红的眼睛,以及她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
思绪随着人潮声一点点淡出。
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请问你的父亲,也就是江述,为何隐瞒你是他儿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