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夫小心地说:“在教人腌酸菜呢,说是可以不用盐!”
蒋懿白觉得这分明就是在扯淡,腌酸菜哪有不用盐的。
蒋懿白进到后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堆火夫跟厨娘跟谷祥雨相处的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一幕……
“谷公公!”
谷祥雨回头,脸上洋溢的笑淡了下去,但依旧存留那么一点安放在自己的眼睛里面,看向他。
“蒋校蔚,是有什么事儿吗?”
蒋懿白上下打量着他,本来想问的话也问不出来了,转口说:“你大老远的来这军营,总不能啥也不干,我们正好要去征粮,你要真这么闲的话,就跟过去看看。”
征粮?
谷祥雨将自己刚才卷起来的袖子给放了下来。
这种事他也没有道理推脱,既然让他跟着,那他也就只能跟着。
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谷祥雨便跟着蒋懿白,还有他的几个手下出发了。
谷祥雨觉得奇怪,问他:“不是说要征粮吗,怎么就带这几个人?”
蒋懿白倒是觉得有点稀奇了,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呦呵了一声,道:“看不出来啊,谷公公还知道征粮不该就带这几个人。”
见他也不像是想说的样子,谷祥雨也就不再问了。
蒋懿白是想让他尝上一点儿教训,没有他们为了征粮拼命,这个阉人就送来一句空口白话,然后在军营里吃饱了就睡的道理。
谷祥雨不说话,蒋懿白反倒有些来劲了,问他:“你一个太监,还知道下厨呢,怎么喜欢做娘们儿做的事儿。”
谷祥雨觉得他这话有点针对了,他骑着马,娓娓道来,“小侯爷,您可知道《礼记·玉藻》中的一句话,叫做‘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
蒋懿白知道前半句,后半句确实不知道。
打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有人告诉他,“君子远庖厨”他理解的自然是他一个男人,一个侯府世子,不该做女人做的事儿。
谷祥雨:“这句话讲的是,作为一个君子,凡是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该亲手去杀它们,故远庖厨,仁之至也,说的就是你们这些品德仁慈之人。”
蒋懿白:“……”
这是在……损他吧?
不杀有血气的东西?
那意思就是说,他以后不能打猎玩了?打个猎就不是君子了?
“你……”蒋懿白有气发不出来。
第80章 蒋懿白要带谷祥雨喝酒
谷祥雨骑在马上,一脸纯良。
蒋毅白有些不确定了,毕竟他这人读书少,可不想在一个太监跟前儿出笑话,倨傲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谷祥骑马侧身,眼里清澈可见,唇齿张合,微微一笑,“夸您呢。”
蒋毅白愈发的不确定,看向身侧的部下,杨志勇。
杨志勇一脸的纠结,抿着嘴,小声说:“算是……夸您的吧。”
蒋毅白又看向另一个部下,一个军中方士,孙明瑞。
孙明瑞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小声道:“校尉,咱读书少,少跟读书多的攀扯。”
这下,蒋毅白心里跟被鸡挠似得,就这么瞪着谷祥雨,用眼神骂了他千句万句,恨不得瞪死他。
这视线怎么都让人忽视不了。
终于,谷祥雨施施然地看过去,问他:“蒋校尉,怎么了?”
蒋毅白:“……”
两个部下斜眼过去,看热闹。
蒋毅白在马上坐的直挺挺的,吊儿郎当的德行,“我自小没进过宫,见你一个太监,见着稀罕。”
谷祥雨回看过去,眼里全是探求,眼神像是能渗透他的毛孔似得,那目光是一种看猴子的好奇。
蒋毅白受不了了,“你看什么!”
“在京中早有听闻,”谷祥雨一脸的欣赏,由衷地感叹,“当年那个在城门口哭着,抱着狗才肯去军营的小侯爷,如今名声籍甚,超前轶后,落成流风遗烈那是指日可待,京城人哪个不想瞧上您一眼?”
蒋毅白后半句听不懂,但前半句可是听懂了,气的面部肌肉都在抖动着,正想大骂出口,孙明瑞却及时咳了一声。
“校尉,他夸您呢,别生气!”
蒋毅白大口喘着气儿,有点儿头晕。
早知道小时候他娘让他读书的时候,就不跑去撵狗了!
杨志勇受不了周遭这气压,默默地远了一段,跟孙明瑞一个眼神交流,唇角同时抖动了一下,都没敢笑出来。
蒋小侯爷十六岁进军营,如今都已经八年了,四年前来了一个宋止戈,降得他不得不一天到晚的操心军务,平时也就一张嘴还算自由了。
现在可倒好,又来了一个谷公公,这下连嘴都不自由了。
蒋毅白忍一时,越想越气,偏偏一张嘴说不出来,过了一个时辰才说了一句:“这样走得走到什么时候!”
他说着,一鞭子直接抽在了谷祥雨的马屁股上。
马一时受惊,高抬前蹄长嘶一声,便驮着谷祥雨疯跑了起来,蒋毅白在他的后头哈哈大笑。
军中马不够温驯,谷祥雨骑术不佳,怕真摔掉半条命,只得瞅准时机,主动跳马,护着头一连滚了几圈才停下。
这一幕被后方的几人看到,无一不觉得心惊肉跳。
蒋毅白的嘴皮子都哆嗦了一下。
停下的谷祥雨捂着自己的手肘,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撵依旧暴躁,但也总算是要停下的马。
蒋毅白看着,脸上面无表情。
那几个手下则是交流了一下眼神,最终由孙明瑞打着圆场,隔着老远扬声道:“我们校尉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谷公公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谷祥雨扯着缰绳,看着蒋毅白,一张脸半丝表情都没有,连那一双眼都冷成了秋水,他说:“奴才马术不精,玩笑开大了受不起。”
那几人都没意思地笑了一下,纷纷看向蒋懿白。
蒋懿白嘴抿着,皱着眉头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没想真要你的命。”
谷祥雨上马,“奴才知道。”
蒋懿白却盯着他他手肘处,那一块的逐渐晕开的血迹。
只是谷祥雨不说,也不喊疼,蒋懿白也不会主动张嘴问,也就只能算了。
——
宋止戈觉得头痒得厉害,在属下上报军务的时候,都忍不住抓上两下,搞得那属下都替他觉得难受。
“将军,您怎么了?”
宋止戈忍了忍,道:“无事,你继续吧。”
终于忙完了公务,宋止戈头上的瘙痒劲儿却更是厉害了。
一个五十来岁,两鬓略白的男人从外头进来,宋止戈见他,如同见了一个长辈一般,叫他:“峰叔,你怎么过来了?”
“殿下,老奴来看看您。”
宋止戈坐下,让这个峰叔替他看了一下头上,这一看,直接将峰叔惊的瞪大了眼。
宋止戈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峰叔捏着一个虱子,递到了宋止戈的眼前儿。
宋止戈皱眉,并不认识,问:“这是什么?”
在得知自己头上生了什么之后,宋止戈恶心的额上,脖子上,青筋浮凸,暴躁的像是一只困兽,恨不得将营帐给拆了。
峰叔连忙叫来了医吏,那医吏战战兢兢的,在听说了是个什么情况之后,先是一惊愕,而后连忙去配制药剂去了。
峰叔也是觉得纳闷,“殿下,您怎么沾上了这不干净的东西?”
宋止戈一下子就想到了谷祥雨,整个人反倒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眼里情绪压了又压,眼底似有黑气缭绕。
“褥子换的不够勤快吧。”
峰叔信了,责备着勤务兵的失责,又给宋止戈在头上扒了扒,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哪能让殿下沾上这种腌臜东西。
早中晚,一天用药剂清洗三遍,连医吏都觉得有些夸张了。
就这样折腾了有三天,宋止戈的头皮才总算是舒坦了,峰叔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再嘱咐勤务兵日后要多注意着点儿。
让人将峰叔送走之后,宋止戈这才冷着一张脸问:“谷公公现在何处,让他过来!”
那属下如实告知。
谁知道宋止戈直接霍的一下站起来,额筋要崩断似得,脸色比起之前还要吓人,“谁让他跟过去的!!!”
——
谷祥雨跟他们在这鄣阳呆了三天,也不知道是待个什么劲儿,就在一个客栈里头住着。
倒是蒋懿白的那几个手下老是不见踪影。
这天蒋懿白一时兴起,觉得在军营里憋了这么久,如今出来了,怎么着也得松快松快,便约着谷祥雨去喝花酒。
第81章 宋止戈找了过来
谷祥雨不乐意去那地方,好在蒋懿白也只是损了他几句就作罢了。
谷祥雨自己找了一个茶楼待着,待到了天亮,才在楼阁上看到蒋懿白被一个老鸨扶着,送了出来。
可刚走过去,就看到蒋懿白跟一个挑着泔水的中年男子给撞上了。
人家走的好好的,蒋懿白醉了酒,撞的人家。
那泔水桶里的泔水直接就溅了出来,一些撒到了蒋懿白的身上 一只靴子全给浇透了。
“你他妈找死啊!”蒋懿白恶心的要命,酒都醒了一些,抖着身上直接泔水直接破口大骂。
谷祥雨觉得现在自己过去找他都觉得丢人。
那穿着麻衣短褐的中年男子也是恼了,但也打算讲上几句道理,放下泔水桶叉着腰,冲着蒋懿白喊:“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蒋懿白直接上手推攘了一下人家。
再之后……
谷祥雨上去拉人,拉不住,自己还被蒋懿白一膀子甩了一个屁股墩儿,还是被一个好心的大爷给扶起来的。
到最后,还被巡逻军给撞见了,巡逻军直接将已经扭打在一块儿的两人绑去了府衙,谷祥雨也只好跟了过去。
蒋懿白到了地方酒才总算是醒了大半。
一开堂,看热闹的百姓就已经聚集了,这偏偏是直接闹到了堂上,而那鄣阳太守,苏禁常,是从京城上任来的,偏偏认出了犯事儿的其中一人,就是蒋小侯爷。
苏禁常在高堂上坐着,看着蒋小侯爷,简直要冒了冷汗。
跪是肯定不会让蒋懿白跪的。
那中年担夫跪在堂下,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肯定惹了大人物,一时间无措的跟什么似的。
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强梁是强梁,百姓是百姓。
担夫这么个高壮男人,跪在那里弯了脊梁,吓得眼眶都红了。
蒋懿白醒了酒,叉着腰站在那里,一脸的晦气。
苏禁常毕竟是太守,该端着还是得端着,咳了一声,将惊堂木拍下去,问:“你们谁先动的手啊,可有人证?”
蒋懿白直接手一指,示意谷祥雨赶紧过来,让他赶紧说上两句,自己好赶紧回去睡觉。
本来不想参与他这糟心事儿的谷祥雨被提了名,斜眼过去,看着他,那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苏禁常得知谷祥雨跟蒋懿白是一块儿的,也不提一句,直接问他:“你说说,谁先打谁的?”
谷祥雨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他先打担夫的。”
苏禁常惊愕了一下,又问:“那然后呢,担夫打没打。”
谷祥雨:“没打。”
蒋懿白咬着牙歪头瞅着他,“你个阉……你说实话!什么情况你说实话!”
谷祥雨直接看向那太守,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茶楼二楼看到他出来他看起来已经很醉了我下去找他的时候就看到他摇摇晃晃地撞上那个已经要走过去的担夫那担夫没说什么他上去骂了人家一句担夫跟他讲理他没听他上去就推了担夫一下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
一口气下来,那跪着的担夫一愣一愣的。
蒋懿白蹭着自己的鼻子,歪着头看着谷祥雨,拖着嗓子,“说实话~谷……谷弟弟!你跟太守大人说实话。”
谷祥雨看着太守:“真的是他先动的手。”
“嘚嘚嘚嘚!”蒋懿白摆手,又站在那里狠狠地搓了一把脸,“你、你别说了别说了!”
那太守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惊堂木都被碰掉在了地上。
众目睽睽,百姓笑着散场。
蒋小侯爷就这么进去了。
担夫朝着谷祥雨千恩万谢,谷祥雨挤了一个笑,目送他走了。
孙明瑞跟杨志勇得知情况后赶了过来,已经晚了。
那苏禁常好歹是一郡之守,这才新上任不久,蒋懿白就算是个小侯爷,那也不能任由他打自己的脸。
肯定是要关上蒋懿白几天的,只是会给他保留个名声,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就这样折腾了两天,苏禁常就是不肯松口。
杨志勇一看着谷祥雨,正要迁怒,却孙明瑞给制止了,气的杨志勇掉头回了客栈。
孙明瑞看了谷祥雨一眼,也走了。
谷祥雨从怀里摸了一下,摸到了五个铜板,拿了两个,将剩下的揣了回去,找了一个他之前去过的面摊儿。
吃完一顿饭,怕是就得回去了。
可谁知道谷祥雨刚坐下,对面却直接又坐下了一个男人。
谷祥雨看着他,然后回头招呼了一声,“老板,再来一碗。”
面被端上来,谷祥雨将其中一碗推向了宋止戈,又拿了筷子给他,说:“你尝尝吧,味道挺好的。”
宋止戈看着他,没有去接。
谷祥雨只好把筷子放到他的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