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第二天才会出，于是从医院出来后，时间还早。裘亦熙和邵苏溢随便找了家咖啡馆，坐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如果这次不是腱鞘炎，你可得好好爱惜手了。那种不要命的打法，谁都受不了。”邵苏溢说。
　　裘亦熙笑了，踢踢邵苏溢桌子下的小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不是哥哥我走过的弯路，不想让你再走一遍嘛。”邵苏溢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
　　“早出生二十分钟也配叫哥了？”说了几句玩笑话，裘亦熙感觉心情好些了。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过最近，我想了很多事情。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要培养个接班人了。”
　　“你不是吧？”邵苏溢听到他这话，搅拌咖啡的手都停了下来，然后被气笑了，“别说你这还没确诊，就算是腱鞘炎又怎么样？顶着伤痛打好几年的人多了，我不也是撑了好久嘛。”
　　“不，我并不是说要退役的意思。只是确实到这个时间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HM。顾楠寒也不可能一辈子只有我一个辅助，他还年轻，要尝试着去接纳别人。”
　　“你还真是替他着想。”邵苏溢轻笑一声，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吃味。
　　裘亦熙听出了他的旁敲侧击，不禁心虚地低下头去，端起咖啡杯又喝了几口。
　　未来的十几分钟里，他们没有人再说话。下午邵苏溢开车。把裘亦熙送到了HM的基地。
　　尽管邵苏溢跟保安大叔说不进去了，但是对方非邀请他开进去看看。盛情难却，他便把裘亦熙直接送到了宿舍大门口。
　　“亦熙，我希望这次你的手腕不要有事，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用担心。”邵苏溢温柔地对他说，“你可以来SQ当教练，电竞不一定非要上场去亲自打比赛。”
　　“到SQ给你打白工吗？”裘亦熙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时候SQ应该打出些名堂了，我给你开高于市场价五倍的工资。”邵苏溢坦然地解释道，“当然王哥他们的工资我也都会按照市场价五倍补齐，是当初他们加入SQ的时候，我们就说好的。”
　　“我这手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你把我后路都想好了，不愧是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你身后，所以别怕。”邵苏溢轻声说，“不管结果如何，天不会塌。”
　　说不感动是假的。
　　明明只比裘亦熙大二十分钟，但邵苏溢真的像他哥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都挡在前面。或许正是因为这个，邵苏溢走后，裘亦熙才会如此无所适从。
　　24岁在电竞圈已经算是老人了，但是在邵苏溢面前，他还不算大。
　　“嗯，谢了。”
　　就在这时，裘亦熙越过邵苏溢的肩膀，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顾楠寒身穿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脖子上挂着个头戴式耳机，腰间系着队服外套。似乎是刚从健身房运动完回来，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目光随即冷下来，像是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刀，要将他们一片片切成标本似的。
　　顾楠寒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拉住裘亦熙的手腕就往宿舍里拽。
　　疼痛的地方突然被人大力捏住，裘亦熙下意识皱紧了眉头。邵苏溢则立刻冲上去，按住了顾楠寒的小臂。
　　“别碰他的手腕。”邵苏溢警告道。
　　“谁允许你随随便便进HM了？我们HM的事还用不着你多管闲事。”顾楠寒转过头，毫不客气地说道。


第88章 被发现了
　　说完后，顾楠寒立刻用身份卡刷开了宿舍的玻璃门，拉着裘亦熙继续大步向前。邵苏溢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喂，放开。”
　　患处被顾楠寒这个不知轻重的怪力男用力捏着，裘亦熙感觉这处骨头都要碎掉了。因此他的怒喝里面带上了些许哽咽，只是顾楠寒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顾楠寒头都没有转过来，冷冷质问道。
　　“放手。”
　　“你最近心思根本不在比赛上，也是因为他吗？”
　　“手……啧，好疼，不要碰我的手！”
　　“明明我都快要有突破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我！我才是你的打野吧！”顾楠寒猛的转过身来，用力拽了裘亦熙的手腕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裘亦熙顿时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像是皮肉硬生生的被撕裂了一样，疼得蜷缩起肩膀。
　　顾楠寒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慢慢松开手，发现裘亦熙的手腕都被自己抓红了。而红彤彤的手腕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胶布。
　　这对于电竞选手来说不陌生，但也绝对不是一件小事。顾楠寒的怒火迅速退去，仿佛连血液都被抽干了，所以脸颊苍白得厉害。
　　“裘亦熙你的手腕怎么了？为什么要贴胶布？”
　　决赛在即，裘亦熙不愿意让队友们担心，更不想让这小子胡思乱想，所以才谁都没有说。
　　如今被当场撞破，也没有办法在遮掩了。于是他看着顾楠寒的眼睛，语气平淡地说：“这段时间训练得有点太狠了，这一周以来，我的手腕都疼得特别厉害。”
　　顾楠寒愣住了，他看看裘亦熙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你的手受伤了吗？是……”
　　“不知道，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裘亦熙面无表情。
　　看他们俩此刻的模样，倒像是顾楠寒伤了手似的。
　　“我今天去做了核磁共振，结果明天才能出来。”
　　“可是决赛……”
　　“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如果手腕的伤严重了，实在不能上场，那就让替补代替我去。这几天你们不是一直都在磨合吗？”
　　“开什么玩笑！”顾楠寒大声说，“我不要其他人辅助我！”
　　“别幼稚了。”裘亦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然会尽力上场。但如果做不到你也必须要去接受别人。你之前说过，你来HM只是为了赢对吧？”
　　裘亦熙用力捶了捶顾楠寒的胸口，在对方不安的眼神中，自顾自走向了宿舍。
　　当天晚上，顾楠寒彻夜未眠。
　　直到现在他都怀疑，不久前走廊上的对话是否只是一场错觉？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来到HM之后，有一天辅助会变成别人。
　　自从他成为首发队员，裘亦熙成为他的辅助之后，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永远持续下去。
　　但实际上，裘亦熙今年已经24岁了。24岁退役的选手数不胜数，更何况是裘亦熙这种经常使用高难度，高精密性操作的辅助。
　　这种辅助对于手指和手腕的损耗更大，也比一般选手更需要反应的速度和灵敏性。顾楠寒太年轻，以至于年轻到不会考虑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裘亦熙有可能会离开他？
　　他不要。
　　他不要！
　　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
　　顾楠寒躺在床上，一会握紧拳头，一会搓手。心口被堵着，填着，压着，锢着，总觉得喘不上来气。
　　可他们明明说好，要一起去世界邀请赛的。
　　第二天早上，裘亦熙到餐厅吃早饭。发现顾楠寒一个人罕见地坐在餐厅一角，没有跟其他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他低着头吃，有些过于安静了。
　　裘亦熙看向顾楠寒隔壁桌，发现花哥、米可和炸弹也在偷瞄他。这种明显不像顾楠寒的行为，同样引起了炸弹他们的注意，可是没人敢凑上去搭话。
　　裘亦熙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裘亦熙深呼一口气，直接坐了过去。
　　两人无言地吃了几分钟，顾楠寒突然闷闷地问道：“你昨天拍的片子，今天几点能出结果？”
　　“大概下午两三点吧。”
　　“那我开车送你过去。”
　　“没必要，你正常训练，回来后我会告诉你。”
　　“我就要去。”顾楠寒不容置喙地说，他紧紧捏着勺子，几乎要把铁勺捏弯了。
　　顾楠寒虽然平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一旦露出这种强硬的态度，就几乎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了。
　　裘亦熙知道，顾楠寒现在就像是个充满了气的气球，死死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离爆炸只有一步之遥。
　　没办法，裘亦熙只能退让，说道：“好吧。”
　　下午裘亦熙刚刚午休醒来，就听见了顾楠寒敲门的声音，他一看手表1:50。他简单理了理头发，然后披上外套，给顾楠寒打开了门。
　　“就算时间卡的不是那么紧也没有关系。”裘亦熙说。
　　而顾楠寒死死的攥着拳头，他的嘴唇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裘亦熙几乎要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我无论如何都想早点知道结果。”
　　裘亦熙本来已经说服自己不那么紧张了，但看顾楠寒的样子，又莫名忐忑了起来。
　　两人无言地走出了基地，无言地上了顾楠寒的车，无言地行驶在开往医院的路上。
　　裘亦熙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远处拥挤的高架桥，道路旁井然有序的香樟树，城市花园里变换着形状的喷泉……就像一个个演员粉墨登台，又悄然离场。
　　到了医院门口，顾楠寒开进停车场，然后稳稳的停下了车。裘亦熙给自己解开安全带，然后拉开车门想要出去，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开。
　　于是他看向顾楠寒，想让对方打开车门，却发现对方双手握着方向盘，脑袋深深的埋在里面，一动不动的。
　　裘亦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是他的手受伤了，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安慰顾楠寒？为什么顾楠寒表现得比自己还伤心？
　　“如果真的是腱鞘炎，你准备怎么办？”顾楠寒沉下嗓音问。
　　裘亦熙说道：“腱鞘炎也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操作肯定会受到影响。我只能说，会尽力打好这次的春季决赛圈。如果一两年后真的打不动了，反正你的合约也到期了，那就转会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顾楠寒突然大吼道，在车内封闭的空间里，犹如一枚炸弹炸响。


第89章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我不要别人辅助我！我花了这么多违约金，转会来到HM。你说好了，我当上首发就会给我打辅助，现在又言而无信是要怎样？我岂不是亏大了！”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裘亦熙不耐烦地板起脸，“如果我上场没有办法帮队伍拿到胜利，反而是拖队伍的后腿，那就不能上场。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过吗？赢才是最重要的。”
　　“不一样了！我现在答应过你，要一起去世界邀请赛的。裘亦熙，你必须给我上场。”顾楠寒说，“我会带飞你的。如果你没有那么厉害了，我变得更厉害不就好了！”
　　“……那就本末倒置了吧。”
　　裘亦熙说完，就听见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呜咽。紧接着，两三滴水溅在顾楠寒裤子上，滢出了一小块颜色更深的水渍。
　　“你……不会是哭了吧？”裘亦熙本来想这么问，但是又觉得没什么问的必要。
　　他第一次见顾楠寒哭。
　　哭得可怜兮兮的。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呢？手伤而已，很多人都有，他这次只不过严重了一点而已，怎么就跟他要退役了似的。
　　裘亦熙不理解，但看到顾楠寒这副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心软，想要安慰他让他别哭了。
　　裘亦熙抓着顾楠寒的头发，把他的脸拽得抬起来，“我向你保证，26岁之前绝对不退役，会继续打电竞的，这样行了吧？”
　　“不行，你要打到28岁！”顾楠寒吸吸鼻子，眼睛通红看着他，跟只大兔子似的。
　　“28……这就扯了。”
　　“为什么28不可以！夜原今年都快28了！”顾楠寒立刻凑过脸，大声反驳道。
　　“夜原是夜原，我是我。”裘亦熙把顾楠寒靠太近得脸推开，却摸到了一手泪痕，“夜原还是世界冠军呢。”
　　“你也会是世界冠军的，未来！”顾楠寒掷地有声地说。
　　裘亦熙被顾楠寒折腾得有点想笑，于是他就真的笑了。裘亦熙勾起唇角，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漆黑的瞳孔里有淡淡的光。
　　“行啊，那我就一直打，除非你说够了，觉得我跟不上你了为止。”
　　“谁跟不上谁还不一定，都说打野职业生涯短，搞不好我先退役呢！”
　　“能不能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攀比啊。”
　　医生低头看着核磁共振的片子，手里漫不经心转着笔，也不说话。
　　顾楠寒紧张地抓着裘亦熙的手，他本身力气就大，注意力又都在医生身上，于是格外没有轻重。
　　裘亦熙疼得咂舌，抓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楠寒要“生”了。他这么紧张，搞得裘亦熙自己都不紧张了。
　　“不是腱鞘炎，应该算肌肉劳损。”最后，医生总算下了结论。
　　顾楠寒两腿一软，然后就瘫倒在裘亦熙肩膀上。他用力搂着裘亦熙的脖子，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情难自已，吧唧在裘亦熙太阳穴亲了一口。
　　“咳咳。”医生清清嗓子。
　　裘亦熙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便宜了，红着脸让顾楠寒抓紧放开。
　　“只是肌肉劳损吗？最近我疼得筷子都拿不住。”裘亦熙问道。
　　“是非常严重的肌肉劳损，有一点积液，应该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吧，怎么现在才来查。”医生说，“再发展下去的话，腱鞘炎就来了，到时候不是说休息休息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