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陆朝风怒吼,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这时,草丛中窜出来一个绛紫色的身影,阳关就觉得一只小小的手一搭他的肩膀,随后一只穿着同衣服一样颜色的绣花鞋的小脚丫狠狠的踹在了那个韩奇的脸庞上,阳关甚至觉得韩奇的脸都被那一脚踹变形了……
“阳关!”周澄澄随后赶到,看到阳关手心一片红急的语调都变了,赶忙从怀中掏出纱布帮阳关包扎伤口。周澄澄虽然平时混不吝,跟阳关向来不见外,一天到晚哥俩好的模样,李异看着都吃醋。但阳关毕竟是他顶头上司兼救命恩人的儿子,谁敢动他,周澄澄第一个冲出去把人给灭了!
帮阳关包扎完伤口,周澄澄这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被唐鹞一脚踹飞的人。
韩奇的半张脸肿的老高,倒在地上半晕不晕,偏偏唐鹞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搁平时戳蚂蚁似的半天戳一下他,把他从昏迷中戳醒,浑身抖一下,哼唧两声,看着惨兮兮的。
周澄澄看了他半晌,可算认出来了:“你不是韩奇吗!”
韩奇费劲地将眼珠子往上挪,看到了周澄澄,显见也认了出来,齿间迸出了两口唾沫,正打算说什么,却见周澄澄身后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抬手,掀起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韩奇白眼一翻,相当之干脆地晕了过去。
“咦,怎么晕了?阿鹞你几天没见功夫又长进了?哎每次都是你阳哥有危险你第一个冲出去,我就被你甩在后面,想你叫声‘澄哥’结果你张嘴就来一句‘澄澄’,阿鹞你不能这么区别对待……”周澄澄完全没发现后面有人,反而蹲下来一下一下戳着唐鹞的肩膀,一边以一种念经的速度在碎碎念。
“周澄澄,和尚可是不能近女色的哦——”略带戏谑的声音传来,周澄澄下意识的回头反驳:“你管我!老子还俗了!”结果就看到阳关用手捂住面具,就算看不到脸都能感受到那种“不忍直视”的情绪。
颤颤巍巍地将目光移到阳关旁边那个男人脸上,尽管被面具挡了半张脸,周澄澄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霎时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对着那个男人就是一个单膝跪地:“嘲风军灵狐小分队第四火火长周澄澄参见元帅!”
“起来吧起来吧,我已经不是什么元帅了。”陆朝风明显跟周澄澄很熟悉,“对了,你认识这位少侠?”说着将目光投向阳关。
“是啊,他叫阳关,是……我的朋友。”周澄澄话说到一半就接受到阳关恶狠狠的目光,为了这宝贵的玻璃兄弟情,他还是改了口。
“叫阳关是吗,真是有气魄的名字。”陆朝风又将目光投向阳关,阳关被他的目光弄得一阵心烦意乱,连之前想好的知道陆朝风身份后要装作惊讶都忘了。一开始设想的是一回事,但是当真正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时,阳关总觉得有些心虚。
找了十五年的儿子就在自己面前,而他却在拼命掩饰自己的身份……这对陆朝风来说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还没等阳关犹豫完,就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周火长在外面怎么交朋友都不关我们的事,但是把外面结交来的朋友随意地带进嘲风军中,是否有些欠妥当?若是这位少侠执意要留下来,需得有个清白可靠的身份才好。”
“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周澄澄?”周澄澄一边怼回去一边在人群中逡巡,不期然在人群众看到一个小眼睛,白皮肤,留着一小绺胡子的四十几岁的中年书生。
“不敢,周火长毕竟是陆小将军身边的红人,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周火长毕竟这么年轻,总要有几个老人来给你把把关,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您说对吧,元帅?”
周澄澄气了个倒仰,但一时间又没了主意,只能将把目光投向阳关,殊不知就是他这一眼,让另外一些原本事不关己的人也皱起了眉头。
阳关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那个中年书生:“你在问我的身份?”
“这也是为了万无一失。”中年书生不卑不亢的一拱手。
“有什么要确保万无一失的事情吗?陆朝风,败军之将,不想着在战场上如何挽回颓势,却在这么一个镇子里游荡,手下的人不想着低调些替他遮掩行踪,反而讲一件小事闹大,更有甚者一言不合出手伤人。我若不是周澄澄的朋友,或者我的脾气和武功再高些,你们这些人就算不团灭,也势必要跟我拼个两败俱伤,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万无一失’?”阳关还刀入鞘,单手叉腰,语带嘲讽。一席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一噎,不禁暗暗埋怨起韩英韩奇姐弟来。
但是面儿上话不能这样说,那中年书生很快反应过来:“若不是你盯着元帅看,我们又怎会起疑?说到底还是你失礼在先。况且正因为元帅正遭受迫害,所以我们不得不更谨慎一些。就算你是周澄澄的朋友,若你拿不出确实的身份证明,我们是不会让你加入我们的。”
阳关彻底无语了,这就是朝廷从二品大员的“高贵气度”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般想着,阳关先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铁的牌子,扔给陆朝风。
“这是……渭城太守安明道的信物?”陆朝风接过,当即就吃了一惊。
“还有。”阳关继续扔牌子。“鸿翔楼的黑铁印信?!每年凭这个可以去鸿翔楼提五千两银子!”陆朝风旁边的年轻人顺手接过,也是一声惊呼。
“还有一块。”“唐门的客卿玉牌,还是海玉!”
“这个。”“!!!太子三年前发的英雄令!整个江湖只有五十个人能拿到!拿到此令可以拥有一次进入皇宫的机会!这不是只有各派掌门手里才有的吗?”
阳关闻言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在李异那里有一箱子,李异和甯步流舀它签用……也是啊,李异这身份,进皇宫需要这个?他是觉得挺好看的所以留了一个带身上,反正轻轻薄薄的也不占地方,没想到今天用来装逼了。
“你到底是谁?”陆朝风问道,那个中年书生已经战战地说不出话来了,阳关这一堆东西扔过去,差不多就是在说:一边儿凉快去吧,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阳关又掏了掏衣服,众人严阵以待他又要掏出什么腰牌之类的东西,结果就见他从脖子中拉出一根土里土气的红绳子,绳子的一端,是一枚白玉戒指。
“这是……你个甯步流是什么关系?”陆朝风一看到那枚上面刻着白莲纹样的戒指,瞳孔就是一缩。
阳关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李异甯步流师徒俩这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明明是李异的传家宝,却一直被认成是甯步流的的代表。同时心中又有些意难平,若是李异有个普通的出身,说不定以他的本事,早就名扬天下了吧。
“我是甯步流的徒弟。”阳关将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再次抬头时,就发现陆朝风一行人对他的敌意竟然消失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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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澄澄:仿佛社会性死亡。
第123章 甯步流,锅接好
“哎哎哎,你师父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你一说你是甯步流的徒弟,这群人对你的态度瞬间掉了个个儿。合着甯步流比我周澄澄的名头还要好使啊。”周澄澄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阳关却是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实际上,尽管他跟甯步流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表面上看师徒俩已经熟悉到可以互怼的程度,但是实际上,阳关对于甯步流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连他为什么被称为“大魔头”都不晓得。不过他本身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不晓得就不晓得吧。
周澄澄却是抓心挠肺的,比起甯步流的往事,他更想知道的是同僚态度大变的原因。
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陆朝风身边的年轻人。
“哎哎哎,澄澄你对哥哥我轻点儿!”陆朝风身边的年轻人被一把拽住了脖子上的围巾使劲儿往后拽,不禁哀嚎,陆朝风看了后面一眼,没说话。
“燕禹歌你少逼逼,澄澄可不是你叫的,小心我跟少将军告状。”周澄澄毫不留情,“甯步流到底干了什么?怎么面子那么大?”
“哎,你不知道吗,你朋友没告诉你?”燕禹歌惊讶,看阳关。
阳关耸了耸肩:“我师父不爱说他自己的事情。”
燕禹歌眯了眯眼:“你不会是假的吧……”
“你猜?”阳关看着陆朝风带着一群人各自上马,只能说不愧是军旅出生的人,上马的动作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尤其是陆朝风,在马上腰背倍儿挺拔,那精气神……
燕禹歌长着两道浓眉,眉梢微微往下挂,看着很是随和,听阳关懒洋洋的挑衅,倒也不恼,刚刚的少年是如此的锐气逼人,但此时偏又淡定的过分,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前后的反差不禁让燕禹歌对阳关产生了窥探了心思。
“故事要从六十年前说起。”架不住周澄澄差点把他勒死,燕禹歌一边举手投降一边开始讲述。
“六十年前……那会甯步流还没出生吧。”阳关问道。
“所以这件事的根源跟甯步流关系不大,主要是他的父亲,甯晖。”
“甯晖……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大才子是不是?我爹有他的诗集。”
“那可不是大才子就能概括的,你见过三岁开始考童生,十五岁状元及第的少年天才吗?其他的什么神童、才子,在他面前只有提鞋的份儿。二十年前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兼京城第一才子的苏阖殿试的卷子出来后曾经出现了‘洛阳纸贵’的现象,可是比起六十年前的甯晖,还是小巫见大巫。就这么说吧,直到现在,如果我说我手里有甯晖的手稿,哪怕是甯晖用来练手的揉成皱巴巴的废纸,都有人抬着一箱箱的金子来跟我换。”
阳关的眼睛眯了眯,周澄澄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兄弟你知道你嘴里的这个“小巫”是你旁边这个爹控的老爹吗?
然而等了几秒,阳关并没有发飙,只是淡淡道:“接着说。”
“甯晖不仅文采惊人,他的武艺也是无人能及。据说他的家族甯家,曾经是六十年前的武林魁首世家,家中不知出了多少地字级别高手,据说比整个江湖上的地字高手加起来都多,天字高手的数量更是令人发指,出去甯家当家人,甯家起码还有三个天字高手。”
“甯家……没怎么听说过啊。”周澄澄摸了摸下巴。
“你自然是没有听说过,因为甯家在五十年前一朝覆灭,覆灭他们的人就是甯步流。”
“为什么?”阳关愣了一下。
“先接着说甯晖,甯晖一开始并没有习武,因为他天生体寒,家里人以为他先天不足,便没有让他练基本功,一直让他读书。没想到在他十岁的时候,上一任玉虚宫的宫主瞿天鹰偶遇了甯晖,竟如获至宝,这时候甯家的人才知道,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少年书生,竟有着极为罕见的有形内力——冰之内力。”
“妈的……人生赢家啊这人。”阳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燕禹歌耸了耸肩,还补了一刀:“人家还长得帅,据说当时的江湖四大美女争着抢着要嫁给他……什么好事儿都让他给占尽了!”
“然而就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燕禹歌“啪”的一拍手,引得前面的几个人回头看三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阳关嘴角抽了抽:“多新鲜呢,我还以为他爱上了什么牛鬼蛇神,合着就是个女人。”
“哎,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女人,她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西南有一个专门养蛊的部族,叫心布族,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阳关和周澄澄对视一眼,心布族,那不就是伏蠍原来所在的部族吗?
“据说那个女人是心布族的圣女,好家伙,走江湖的都知道,宁惹亡命徒,不惹苗疆女,要是被苗疆女看上了,一不小心被下了蛊,死了都是轻的,就怕变得半死不活,连人样都没有。可是偏偏,甯晖就看上了那个养蛊的女人。”
“甯家那些人必须不能答应啊,可是甯晖平时看着温温和和的,事情一出来甯家的长辈们还没想好怎么劝他来软的还是来硬的,甯晖居然一声不响连夜带着那个女人私奔了!”
“甯晖那是什么人啊,绝顶聪明,武功又好,他想要躲起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甯家也算下了血本了,黑道白道各种人脉关系都利用起来,整个江湖几乎都轰动了,但是等甯家人找到甯晖的时候,甯晖和那个蛊师的孩子都十岁了。”
“后来呢?”阳关问道。
“其实前面这些事情我也是随意听来的,毕竟甯晖在六十年前真的是风云人物,那段时间出生的人有些可能连孔子是谁都不知道,但他们必然听说过甯晖的名字。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军中的老将告诉我的,千真万确。”燕禹歌凑到阳关身边,悄悄道。
“哪个老将?”周澄澄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
“张威张将军,五十来岁的那个。”燕禹歌面无表情地怼回去,周澄澄不说话了,作为军中资历最老,军功最高的将领,他说的话必须肯定是真的。
“张将军曾经在跟我们喝酒的时候说,他的故乡在西北的一座城市,叫御旌城。”
阳关和周澄澄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异口同声道:“血色御旌城?”
“看吧,我说这是常识了,当初就是甯步流血洗的御旌城,你们难道不知道?”
阳关和周澄澄再次对视一眼。御旌城,原本是西北第一城,坐落在丝绸之路的一处地方,商贾往来频繁,繁华又热闹,但是在五十年前的某一天,整座城突然没有了声息。三天后一个商人来访,发现城门没有关,门口也没有守卫,天上黑压压的盘旋着无数的鸟儿,仔细一看,却是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