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甯步流却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般坚持告诉她,活着,有可能会遇到好事情。
于是,她遇到了那个神奇的白发少年,遇到了经历坎坷却仍旧乐观阳光的扆眉,这让她不断地想象,如果莉莉还活着,她是否也会像扆眉一样,觉得每一天都是值得快乐的?
自己活了四十几年,好事坏事都遇到过。可是莉莉,她陷入沉睡的时候才三个月大,她连睁开眼睛看一眼世界是否合她心意都做不到。
也许,自己该多给她一个选择。
自己一半的器官换来的会是什么呢?是自己心目中会变得活泼可爱的莉莉,还是一个只会啼叫的怪物?她会因为自己是这样不死不活的存在而感到痛苦吗?
如果莉莉会因此感到痛苦,那伏蠍定会毫不犹豫的和她一起再次进入永远的沉眠。但如果莉莉会因为能够睁开眼看一眼世界而变得喜悦而满足的话,那一定是伏蠍这一生中最为幸福的事情。
自己的女儿当初取名叫“莉莉”,是因为如果按照中原人随父姓的习俗,她的全名应该是叫“南莉莉”。而这个发音,在心布族中则有另外一个意思: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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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修
# 陆朝风篇
第108章 过去和未来
“客官,里边儿请,打尖还是住店?”
“来十五间上房,再把你们店最好的菜每样来一份,送到房间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
“还有,找个干净点儿的店小二,洗三遍手。”
“嗯?”
“帮我换下床单。”
“……得嘞!”
事实证明,就算是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李异依旧是那个精致的招人恨的贵公子。阳关无语的看着李异将他们俩的床单都换成刚从布店扯的新布,现在李异换床单会连带着自己的一起换了,他应该感到高兴吗?
李异也只有在这件事情上面对阳关谴责的目光会无动于衷,尽管说阳关就算在泥里淌过一圈他都乐意亲他,不过毕竟是他的小朋友,干干净净的亲起来比较舒服么。
略坐了一会,阳关便从怀中掏出地图:“我们明天赶到唐州抽调藏锋楼的精英,真的赶得上押解陆朝风的队伍?”
李异无奈地看着第十一次提出相同问题的阳关,第十二次耐心地回答道:“来得及,陆朝风兵败的消息到现在刚刚传到御前,皇上也没有把所有跟陆朝风有关的人抓起来,只是让陆朝风回京听候发落而已。之前那个大长老的话是骗你的,你是信我的情报还是信那个老头的胡扯?就算那个老头扯的是真的,他们是从幽州开始慢慢走,我们从巴州快马加鞭,唐州是幽州到京城的必经之路,你说我们来不来得及?”
阳关叹了口气,还是心神不宁。李异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也不去劝他。这一路上阳关一直处于这个状态,什么好话歹话他都说完了。说他担心亲爹安危他跟你急眼呢,这小孩儿嘴死硬死硬的。算了,亲上去软就可以了。
“你说,过了那么久,我爹能搞定你小姑姑不?”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沉闷对大家不好,阳关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换了个话题。
这个时候,客栈的小二端着两大盘的菜走进房门,听见阳关的话不禁看了他一眼,随后赶紧退了出去,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
“我觉得可以?”李异挑剔地看了一眼菜色,漫不经心地答道,“你别看我小姑姑那样,其实她还蛮看脸的,我在之前那个小姑父虽然是个人渣,不过确实长得还挺帅。要论男子中的美貌,谁能及得上苏先生?”
“看不出来啊,我以为小姑姑会是那种比较看重内涵的女人呢。”阳关往嘴里夹了一筷子肉,眼睛亮了亮,低头扒饭。
之前在唐门,他就没吃过一顿好菜,还记得他有一次特意嘱咐厨房最起码炒青菜不要放辣椒,人家确实没放,然而人家锅就是辣的,这让口味向来清淡,或者说味觉较一般人敏感的阳关简直欲哭无泪。
现在,他终于吃上一顿饱饭了,阳关简直想感谢老天爷。
“内涵这种东西也是要看人的,事实上,两个同样有内涵的人也不一定就会互相看对眼。”李异慢条斯理的挑了一口菜送进嘴里,“一个人的外表注定了别人想不想了解你的内在。”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李异你感情经验蛮丰富的么。”
李异的动作僵了僵,抬头看阳关,阳关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让他莫名的心虚。
虽然他为了给父亲报仇,这几年活的都比较压抑。不过毕竟年龄到了,总有些生理需求需要被满足。他又向来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所以就算去秦楼楚馆也比较特殊,也曾经在那种地方有过几个相好,而且因为他有洁癖,那些相好之前都是清倌……
还没等李异内心纠结完,却听外面传来丝竹之声,阳关放下筷子走到窗边往下看,却见是一辆花车正从下面缓缓驶过。阳关倒是知道这个,一些做的很大的青楼会在傍晚的时候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人多的街头经过,上面坐几个漂亮的姑娘演奏乐器,看着像是那些姑娘招摇了些。不过懂的都懂,那只是秦楼楚馆的拉客方式而已。
阳关在上面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晰,只觉得下面车上坐的不是姑娘,像是几个清俊的少年。阳关眯起眼睛,一个一个念着车上的名字:“燕——华——楼——”
李异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却见阳关扭过头,一双赭色的眼睛朝着他闪闪发亮:“李异!我们去逛青楼吧!”
“噗——”李异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
南唐的一些大的青楼沿袭了一些唐代青楼的风气,以美食歌舞为主,皮肉生意倒并不特意会摆在台面上来说。燕华楼即“烟花楼”的谐音,也算是南唐老牌的青楼了。阳关曾经在很多地方都看到同样名字的青楼,估计都是同一个老板,据说还有南唐最大银楼鸿翔楼在后面支持,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阳关差点笑趴在地上。
妹妹爱美人,哥哥开青楼……太好笑了好吗!
不过别的地方的燕华楼里面大多是漂亮姐姐,阳关走进这家烟花楼快一炷香的时间了,愣是没看到一个姑娘,好么,全是小倌。
“李异……合着你天生就好这口啊……”一群一身长袍广袖的精致少年围着李异打转,一口一个“李少爷”,看着李异脸上尴尬的表情,阳关笑的有些幸灾乐祸。
他倒是不奇怪李异之前肯定跟这个楼里的人有过什么,毕竟他都二十三了,别说不是个雏,说他离异带俩娃阳关都信的。
说他不吃醋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起吃醋,他更好奇李异的过去——在失去父亲后到遇见他之前的那十几年的时间,阳关几乎一无所知。
被一群小倌儿包围的李异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看着晃着腿朝着他笑眯眯的阳关,终是没忍住一个烧栗敲上去:“你小子,是故意跟小姑姑打听了来整我的是吧?”
阳关摸了摸额头,扁了扁嘴:“你连我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我连你跟我一样大那会儿在干什么都不清楚,不公平!”
“傻小子,这有什么公不公平的。”李异坐到他身边,一条腿曲起来,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感受着阳关身上传来的体温,喟叹道,“现在在干什么,之前就在干什么呗。”
“才不信咧,亲我亲的那么熟练,之前肯定实践过。”阳关也不是好糊弄的,指尖戳了戳李异的肩膀。
李异不说话了,虽然不觉得自己两三年前那会在秦楼楚馆解决生理需求有什么不对,但以后要是阳关抓这个当自己的把柄,他倒是也不能反驳……
“咳,先不说这个了,这家的毕罗做得很好,你要不要来一份试一试?”李异有些拙劣的转移了话题,不过很显然他还是了解阳关的,等油滋滋的羊肝毕罗一上来,阳关就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毕竟是在西北长大的人,牛羊肉吃的还是最顺口的。毕罗此物形状虽然粗糙,但是皮薄馅满,里面还夹了一些说不上名字的独特佐料和一点水果馅料,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满口鲜香,阳关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什么李异的过去,那是什么,不记得了!
李异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果酒,自从之前发现阳关千杯不醉之后,李异就放心大胆给他喝酒了。不过阳关不是很喜欢烈酒的味道,嫌辣舌头,跟个小孩儿似的。果酒他倒是勉强可以接受,李异也喜欢给阳关喝果酒,没什么酒气,闻起来也香香的。
就在李异的手蠢蠢欲动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周围的灯突然熄灭了。
一个巨大的舞台立在燕华楼的中央,周围是一圈波光粼粼的水池,在周围一圈弱柳扶风的少年手中举的笼着各色灯罩的烛台散发出的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偶有一尾锦鲤划过,带出一串散碎的荧光,伴着隐隐约约的琵琶低语,更显得如梦似幻。
就在这时,那些少年们不约而同的吹灭手中的烛台,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但是水池中央的舞台依旧亮如白昼。却见“刷拉”一声,水池边原本举着烛台的少年们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长练甩了出去,正搭在舞台中央。
阳关还在纳闷这还要做什么,却听原本隐隐约约的琵琶声突然激昂起来,四周穿来阵阵极富节奏的鼓点。随着那一阵阵的鼓点,人群中突然传出惊呼声。阳关抬头一看,却见几个一身艳红的少年单手抓着悬在梁间的绸缎从天而降,衣服的款式没看清,只能看出那长的惊人的红色水袖,在半空中仿佛嫣红的花瓣一般散开。
阳关不由得屏住呼吸,随着越来越紧促的鼓点,那些身着水袖的少年们转得越来越快,水袖相互交接,拼成一朵巨大的变化的赤色牡丹。看客们不禁大声叫好,阳关也控制不住的站起身来,双拳紧握,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最像一个少年,少年么,本身就坦坦荡荡,什么都不用遮掩,骨子里透出来的就是一股子真和纯。
李异突然笑着摇了摇头,低头抿了一口酒。有什么可心虚的呢。都是男人,他对这种地方好奇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若是阳关在意自己跟一些人的过去,早就提出来了,什么吃醋,什么试探,都是他想出来庸人自扰罢了。
牡丹花越开越大,越开越艳丽,鼓点越催越急促,现场的气氛也越炒越热烈,就在这时,舞台中央突然站起一个人来,浑身素白,也穿着长长的水袖,竟是一个人在舞台上旋转起来!
别看台上只有一个人,那水袖却是半空中的几个少年的好几倍长,也不知台上的少年手上捏了什么花活,愣是将那两条长长的水袖甩了起来,并且很快将大小赶上了那朵赤色的牡丹!
白莲和国色相对着怒放,白莲素净却大气,牡丹艳丽却精致,各有一番风味,花瓣不断的旋转,此消彼长,谁也不让着谁。阳关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叫好,周围的看客此时也从这惊人的画面中回过神来,气氛达到了最顶点,热闹的差点把房顶给掀了。
鼓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观众们呼吸一滞,再看台上,却见那白莲少年在一瞬间就脱下了纷繁复杂的水袖,盘腿坐下,怀中不知什么时候抱着一把琵琶,素手轻捻,阳关就听到那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美好声音顺着水波缓缓流淌过来。
“我昔元和侍宪皇,曾陪内宴宴昭阳。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霓裳羽衣曲》……”李异放下手中的酒杯,抓住阳关的手缓缓摩挲,用一种近乎喟叹的声音说道。
……
周澄澄双手枕着头靠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唐鹞“咯咯咯”的笑声,嘴角微微勾起。
他们这次赶往京城,除了最开始的五人组以及唐静海所带的唐门弟子组成的押运组之外,他们的队伍里还多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唐飞和唐灵霜。
伏蠍以祭献了身上一半的器官为代价唤醒了沉睡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众人原本劝她在马车上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的,但是她躺了大概一个月后就突然不告而别了。阳关在马车里翻了半天才翻到了她写的一封信,那个字真的是丑的……大意是世界那么大,她要带闺女去看看。
唐飞最开始是作为唐静海的副手,然而出了唐门之后就跟着他们五个人,赶都赶不走。唐静海倒也是好脾气,自己带着唐门的马队在后面慢慢走。周澄澄之前也觉得这个男人作为唐门门主,性格未免也太软和了,直到有一次他看到唐静海在帐篷里一边打算盘一边轻描淡写地揪出了队伍里的唐灵风的细作,毫不犹豫的下手碾死,末了望天淡淡说了一句:“明天会下雨。”结果第二天果然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溅了周澄澄一身的泥浆子,自此之后,他对唐静海退避三舍。
在周澄澄看来,唐静海是最适合做唐门门主的人,没有之一。
唐灵霜的跟随却是众人最开始没有想到的。当初对李异野心勃勃凶了阳关的是她,一时冲动推了阳关一把逼着阳关掏出梨花泪导致唐门差点死伤惨重的也是她,再加上是那个讨人嫌大长老的闺女,众人似乎没有什么喜欢她的理由。不过阳关本人似乎对于这姑娘倒是没什么大意见,毕竟当初他在混战中救了她一把,那句“谢谢”说的还是挺诚心的。
然而众人不能赶她走的理由却是另一条,这姑娘的母亲姓甯,她跟现在的太子是表兄妹,也就是说,她的表姨夫,正是当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