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哪儿来的小孩儿?”秦坎依旧是完全状况外,看两人讨论完书的问题,便见缝插针问了一句。
阳关张了张嘴:“你连甯步流……”话没说完,就被甯步流狠狠踩了一脚,阳关吃痛,但还是拼命忍住脸上扭曲的表情,被迫吐出下半句话:“……的儿子,都不认识了吗?”
“我连甯楼主都没见过,上哪儿认识他儿子去?”秦坎莫名其妙,随后蹲下来,“你别说,甯楼主的儿子长得真好看啊!”
甯步流虽然是一张圆滚滚白嫩嫩的包子脸——看起来藏锋楼楼主伙食不错,但是眼睛狭长,眼皮深,嘴唇红润润的,嘴角还带笑。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身上是灰色的缎袍,在黑暗中反射出一层浅浅的光,远看妥妥的就是一枚精致的瓷偶。
秦坎看的心痒痒,抬手就想捏捏甯步流的脸,却被甯步流一把挥开。秦坎还咧着嘴笑咧,这小孩儿脾气臭的啦。
阳关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老哥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调戏的是你们的楼主啊,小心他把你宰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不过可能是因为收了个天赋不错的徒弟,甯步流心情倒是挺好,起码没有暴起砍人什么的。在听了两人想要从另一个出口出去的要求后,甯步流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带路,只不过要求依旧是骑在阳关脖子上,他才肯乖乖指路。
还没等阳关苦着脸,甯步流就悄悄地捏了一下阳关脚踝的某个地方,阳关只觉得浑身一激灵,但随即就发现——脚不痛了!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阳关三人从一口井里爬了出来,阳关探出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猛的发现,这里竟然是他们住的客栈!
“这家店的老板也是藏锋楼的人?”阳关嘴角都快抽筋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秦坎耸了耸肩,越过阳关往前走去。
阳关张了张嘴,这时甯步流也踩着他的头跳出那口井,回过头又瞥了一眼呆滞中的阳关,开口道:“有什么问题吗?”
直到两人走出老远,才听到身后传来阳关的一声怒吼:“老子救出苏阖后再管藏锋楼的一件破事,老子就是猪!是猪!”
五天后。
阳关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爬起来了,只觉得浑身酸痛,这五天甯步流简直是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训练——与其说是训练,更不如说是摧残。阳关这五天加起来就没睡满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昨天晚上甯步流点了头说自己可以去参加越层赛了,这会天还没亮就被甯步流一脚踹下床,说若是两天打不到三层以上就不要认他这个师父了,正好拜师茶没喝,一了百了!
怀着对甯步流的怨念,阳关在无所事事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号码,阳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进那间大的离谱的屋子。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的对手的时候,阳关的脸猛地沉了下来,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臭。
总的来说,阳关是个很开心的人,他几乎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生过气,尽管也会伤心会愤怒,但总的来说还是笑比哭多,但这次明显不一样。
坐在裁判席上那个昨天递给阳关牌子的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就见阳关嘴角耷拉下来,一双赭色的眼瞳充满了愤恨。而对面那人稍微愣怔了一下,随后嘴角就挑起了一个戏谑的笑容。
“哈,我到是谁,原来是你,”对面那人一看阳关奇怪的发色便瞬间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个人,“多年不见,你的白发还是格外的让人心折~”
“闭嘴!”阳关阴沉沉的看着他。面前的年轻人一身白衣,一双桃花眼,高鼻薄唇,长得倒还算是不错,只是嘴角的笑容轻佻得很,一看就是喜欢偏无知小姑娘的类型。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可不就是无知么。
经过甯步流五天的魔鬼特训,阳关已经不是上来抽刀就砍的人了。他手握刀把,腰背挺直,头微微低着,但仅仅只是一抬眸,便是气势惊人。
鲍茗看到面前这一幕,也是一惊,三年前,他刚刚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个浑身戾气,自卑又敏感的小孩儿。他当时还做着拍花子这种行当,只觉得这小孩儿发色那么特殊,长得又不难看,若是转手卖给某些有特殊癖好的贵族,肯定能大赚一笔。
但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不像几岁的小孩儿那么好拐,于是鲍茗就出了个馊主意,他本身就仗着自己一副好皮相到处骗小姑娘,十二三岁的小孩儿本来也就是最好骗的时候,不论男女。
于是鲍茗就怀着不可告人的龌龊目的接近了阳关,出乎他的意料,这孩子意外的好相处,与此同时,他又发现了这个少年有个倾国倾城的父亲……
阳关一边回忆当初这个男人用的是什么兵器,顺便也想到了当时的一些事情。那个时候他因为长得奇怪,还有一身怪力,被全镇子的人排斥。况且十二三岁,正是少年人最敏感的时期,那年收成也不好,苏阖为了不让两人一狗饿死到处奔波,还要顾着他的教育大计,有些忽略了阳关。
总而言之,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一个长得好看还对他好的人——尽管是口头上对他好,阳关自然交心交的干脆利索。
两人认识了大概半个月,鲍茗就隐晦的向他提出了一些带着情愫的要求。阳关是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混大的,对于某些方面决计不至于迟钝,而且那会儿正是少年人初识情滋味的时候,怀着某种羞涩又好奇的心理,阳关答应了鲍茗晚上悄悄见面的要求。
只是没想到,等到他的竟是一方沾了迷药的帕子,也许是体质原因,阳关并没有被迷倒,但他还算聪明,假装晕倒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结果阳关却听到鲍茗对另一个人说:“去告诉这小玩意儿的爹,让他爹带着钱来赎他,到时候我们就把他爹也抓了,那男人的脸蛋和身段,真是想想就让人流口水啊,反正是男人,等我们玩够儿了就卖了,肯定能狠狠赚一大笔……”
听到这般话,阳关怎么可能还能忍得下去,直接将身上的绳子绷断了,一拳一个将那些人全部揍翻了,只是没想到那个鲍茗竟然还有两把刷子——或者说他当时太弱了,直接从他手底下跑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的鲍茗,用的是一条鞭子——果然,当鲍茗抽出一条金色的软鞭的时候,阳关眼神都冰冷了。
他解开袖口的扣子,将袖子往上卷了卷,苍白的手臂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其中有一道特别瞩目——那是一条足有三指阔的疤痕,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表层坑坑洼洼的,极为狰狞。
阳关虽然伤口愈合的快,但并不代表身上不会留下疤,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十三岁的生辰那天,这个男人用手里的鞭子给他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生辰纲”。
月影刀在一瞬间出鞘,阳关手腕一翻,斜刺里朝着鲍茗冲去。
想要占据先机,那就先时刻防备着对手的先机。阳关半矮着身,脚下踩着诡异的步法——这是甯步流除了最开始的一套刀法外教会他的第一招:无明步。
顾名思义,无明既是暗。鲍茗只觉得面前的阳关稍稍晃了一下,竟然就躲开了他的攻势,随后,阳关像一条蛇一般扭到了他的身后,借力,起跳。
鲍茗却是冷笑一声,鞭子本身就讲究灵活,任阳关跳的多高,总也是会落下来的,再加上鞭子一缠,阳关必输无疑。鲍茗信心满满的将鞭子往上一抛,然而等了半天,却也没感到碰到了任何东西。
鲍茗抬头一看,呆住了。就见阳关一手将月影刀背在身后,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头略略抵着,白发飘扬,但是人,却是整个儿停在空中!
身为风体,心为风意。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人短时间停留在空中——或者可以直接说能让人飞起来的,甯步流的独门轻功绝技——倚风势。
接下来战况如何自不必说,就凭着一身违背常理的轻功,也足够让阳关狠狠地将鲍茗收拾了一顿。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阳关轻描淡写地将插在鲍茗小腹处的月影刀拔了出来,将刀尖的血迹甩净,冷冷地说了一句:“喜欢男人的男人,果然都是变态。”
第48章 蛇蝎美人儿要留意
领了第六层的牌子,阳关没回客栈,径自去找了甯步流。
甯步流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喜欢往林子里钻,教阳关的地方也选在客栈不远处的一丛树林中。阳关踩着树叶,环视了一下,就找到了那个背着手的小小的身影。
“师……”阳关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突然就觉面前一阵劲风,就见一片树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朝他袭来!
阳关赶紧偏过头,但脸颊还是一痛,阳关站在那里发呆,明明那片树叶的边缘是圆的,但在那一瞬间竟然比刀锋还要锐利三分!
“居然还有时间发呆?今天跑圈多加一倍。”甯步流冷冷的声音响起,随即,又是几片树叶朝着阳关袭来,正对着阳关的眉心、喉头、梗嗓!
“老头你是打算累死我吧!”阳关刚刚呆愣了一瞬,但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一个下腰躲开了三枚树叶,阳关踩着无明步,拇指一推,月影刀出鞘,阳关回忆着这几天已经练得烂熟朝晖刀法,毫不犹豫地朝甯步流攻去!
说到这个刀法的名字,阳关还有点疑惑,甯步流传授给他的其他功夫,步法叫无明步,轻功叫倚风势,调息功法叫隐风决,听说还有个掌法叫冥玉掌,除却甯步流的有形内力是风之外,其他基本都是往阴暗那个意思起的,跟个蝙蝠精见不得光似的。但就这个朝晖刀法,名字满满的光辉灿烂。
“气势不错,力气太小,动作之间衔接不顺畅,到处都是破绽。”甯步流练身体都没转过来,只是背着身伸出两根粉嫩嫩的手指,竟然就硬生生地将月影刀夹在了双指之间!
阳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制住了他,让他竟半分动弹不得,随后甯步流轻描淡写地动了动手臂,阳关连人带刀直接被甩在了地上!
半边身体被摔得发麻,阳关这辈子是第一次被人说“力气小”。不过他也知道,知道甯步流这是手下留情了,恐怕他此时连一成力都没有用出来,否则他就不只是摔得发麻这么简单了。
看着阳关在他的内力压迫下身上不受控制地冒出一簇簇白色的火焰,甯步流倒是有些感慨:“你要是早生四十年就好了,你是火,我是风,火随风势,定能将武林烧出一片天来。”
“现在也不迟啊师父。”阳关咧了咧嘴,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
“我虽然是个坏人,但我也是有节操的,特意教出一个徒弟来当自己的帮凶,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甯步流一脸冷漠,“去,跑圈去,只要有一步忘了提气,那就再加一圈。”
“每天都跑步跑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爹啊!”明明都抱到甯步流的大腿了,为什么还是见不到苏阖?阳关脾气上来了 ,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声嚷嚷。
虽然之前隐隐绰绰听了些关于什么罗长松在清除异己的事情,但是阳关觉得,甯步流作为一个藏锋楼主,这种事情只要他出现不就解决了吗?再说了,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想管,他只要苏阖!
“你要是不去跑,你爹就死定了。”甯步流一句话,硬生生浇灭了阳关脑子里的火。
“什么意思?”阳关抬眼看他。
甯步流叹了口气,回忆了一下他之前收到的传信:“要说那个苏阖,委实是个大才。他先是骗得两个三阁弟子一路上硬是相信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但那两个弟子是蠢货,罗长松不是,他一眼就看出了苏阖不会武功。原本这种被误抓的人如果是皇亲国戚就灌了药扔出去自生自灭,普通老百姓就直接灭口了事。”
“但那个苏阖硬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跟那个罗长松争辩,辩的那些人不敢对他出手,辩到宋先生出现,将他保了下来。最后他更是主动请缨,说是可以教楼里的杀手识字——虽然杀手这种东西是消耗品,但是一个识字的杀手总比不识字的要有用处的多。”
“所以现在,他是楼里五层以上的杀手的教习先生,听说干的倒是乐此不疲。”甯步流说着还耸了耸肩,虽然知道他五十九了,但那小小的身躯做出这个动作,还是有种诡异的萌感。
“不,苏阖不会喜欢这个工作的。”阳关听完甯步流的话,果断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记得他的本职也是个教书先生啊?”甯步流挑了挑眉。
“就是因为本职是教书先生,所以他不会喜欢这个工作。”学生随时随地都会去赴死,苏阖怎么可能欢喜的起来?
看着阳关严肃的脸,甯步流倒是也严肃起来:“楼里的事情,我也没法跟你讲太多,而且只有三层以上的人才有这个资格知晓。我只能告诉你,罗长松也绝对不仅仅是在排除异己而已,这其中牵扯到的纠葛连我都没有办法一下子解决。之前苏阖虽然唬住了罗长松,但他不是傻子,虽然有宋先生在,但罗长松若是想要苏阖的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倒是你,只有你,如果能打到三层以上,才有光明正大的带走苏阖的希望。六层五层你碰到的对手不会太难,但四层以上你极有可能会碰到地字级的对手,就凭你现在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在地字级的人手里撑过半招。”
听了甯步流的话,阳关沉默了很久,沉默完了便捡起地上的刀围着林子去跑圈。现在他边跑步边提气已经比之前要容易太多了,经常跑着跑着就轻功飞了起来,当然,最终的结果就是被甯步流一颗石头砸了下来,以及“再加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