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其实我觉得从一开始你们的方向就有点偏,要陆朝风平安无事,你们不应该是去想怎么推翻太上皇吗?为什么要去查个女人?”秦坎招手点了一份茶点,一边吃一边问着大逆不道的话。
“因为辨之说这个女人可能会挑起六王爷和九王爷之间的矛盾,”李异耸了耸肩,事实上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李晰要他们把重点放在这个女人身上,甚至还给他们送来了大量的资料。
“兄弟阋墙?”秦坎的思路居然是跟阳关一样的。
“可是兄弟阋墙又怎么了?”李异托着下巴,“就太上皇那个尿性,就算是兄弟阋墙他也不会责怪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只会去怪罪那个女人。毕竟他本身也不过就是那么个东西,不然也不会那么纵容徐懿那个老色鬼,就算是那个女人有孩子那又怎么样?在她心里女人不过就是些玩意儿而已,如果没有利用价值,皇室血脉也只是个他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的存在……”
秦坎也皱起眉:“那就是女人本身的价值?她是个大夫,大夫能干什么?治病救人?也没听说那些皇亲国戚得过什么不治之症啊?再说了,宫里没有御医吗非得要林夜心?”
……
“大夫……”唐飞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唐静海,“如果林夜心真的是橘杏谷主林白崇的女儿,那为什么她失踪了都没有人去寻找?毕竟是橘杏谷的小小姐。”
“林白崇……橘杏谷……”唐静海盯着面前给他们带路的蔫儿了的铜甲人,喃喃自语。
就在刚刚他打算挥刀逼退那些聚拢上来的暴民,突然一道银光朝他疾射而来,唐飞手一挥,腕中的飞镖抖了出来,“铛”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拦腰截断,唐静海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支箭头被打磨的极为光滑的羽箭。
唐静海抬起头,却见人群中蛰伏着一个身披铜甲的男人,他的手中举着一把黑色的硬弓,背后还背着数十根羽箭。
铜甲人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看上去有点瘦小,但是他的箭法却是极准,那一手箭又凶又猛,哪怕是反应最快的唐飞出手的时候,那支箭的箭尖已经触及了唐静海的额头。
唐静海皱了皱眉,还没说话,身边的唐门弟子包括唐灵霜都扑了上去——开玩笑,其他都可以无所谓,这位可是他们实打实的门主。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个铜甲人在射完一箭之后,居然把弓往身上一背,往后一撤,干脆利落地转身——跑了!
唐飞拔腿就追,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他中计了。
也不知道当初陆朝风是怎么想的,选了从城西入京,城西多巷子,弯弯绕绕跟蛇一样,唐飞没跑出几里地就差点跟丢了。往四周一看,却发现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唐飞心中一凛,就要飞上围墙,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就听“刷刷”几声,围墙后面冒出了一堆蒙面铜甲人,手中都举着硬弓瞄准唐飞,随后数以百计的破空声响起,无数箭矢朝着唐飞射了过来。
唐飞眉头一皱,从身后抽出铁伞,随着“叮叮当当”几声响,唐飞手中的铁伞飞速地转动起来,却精准地将所有的箭矢都挡了回去。
唐飞在他母亲去世之后到重新回归唐门之前,大概是有三五年的时间在外面游荡的,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认识了自己的师父,江湖第一暗器师——九指康明。
康明年轻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失掉了左手的小指,但是他做的暗器却有其极为独特的精妙之处,并以此独步江湖。唐飞手中的这把乌金铁伞就是康明专门为唐飞的武功路数设计的,先首再攻,先退后进,密不透风又暗藏杀机。别说这些武功不高的普通百姓,就是唐静海在他面前,也要思索一番破他防御的计策。
短矛从伞面中心猛地戳出,虽然没有一下子破掉面前的甲人身上的盔甲,但那力度也使得那人闷哼一声,似乎极为痛苦。唐飞并没有收招,反而朝着刚刚的那一点接连戳刺了数十下,就听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唐飞一手伞,将他往下一掼,铁伞尖部透过他的肋骨将他死死地钉在地面上。随即唐飞一扬袖,数以千计的飞镖在同一时间瞬发而出,墙头上开始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掉铜甲人。
等唐门中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唐飞正在从那人的伤口处拔出铁伞,周围倒了一地的铜甲人,虽然看着还有气,但是血色已经开始无法控制地蔓延了。
“这个样式的盔甲倒是很特别……不是军中的也不是衙门的,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偷袭我们?”唐静海也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那铜甲人伤口上,逼问。
铜甲人咬牙,撇过脸不答。唐静海又恢复了他那张面瘫脸,眯着眼上下打量那铜甲人。这身铜甲已经很旧了,尽管可以看得出保养得很仔细,但是上面层层密密的划痕还是昭示了它的年代久远,值得注意的是胸口处有一大团被划花的痕迹,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似乎那里曾经有一个徽章之类的东西……
唐静海皱了皱眉,退回来,用脚翻开旁边另一个铜甲人,一连翻了三四个,终于看到一个划得比较浅的。眯着眼睛仔细瞧,就见是一个类似于兰花一样的图案。
“兰花……我记得大概二十年前的时候,一定品级的皇亲国戚是可以让自己府中的禁军换上独属于自己的盔甲的。所以那个时候铠甲的制式非常混杂,甚至出现了有人冒充某个王爷府上的禁军传假情报的事情发生,所以太上皇才下旨统一禁军盔甲样式。兰花的话……你是李君兰(大王爷)的侍卫?”
铜甲人隐藏在盔甲下的瞳孔一缩,但依旧死咬着一言不发。唐静海叹了口气,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块玄铁的牌子,正中间一个血红的“唐”字笔走龙蛇,威武霸气,端的刺目。
“看清楚了,我是李君仁(皇上)的把兄弟,我是唐静海。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为李君兰的死哭泣的话,那个人就是李君仁。”唐静海收起唐门门主的牌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良久才道。
“如果你愿意让我见见林夜心的孩子的话,那你差点伤我唐门最优秀的弟子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
“嗯……”甯步流微微地睁开眼睛,左右晃了晃头,随后伸直胳膊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师父,您醒了?”苏阖探头进来,他的手中还捧着一个药罐子,问整个身体都陷在枕头堆里的甯步流。
“嗯……”甯步流歪过头往外看,此时已经是下午了,明媚的阳光洒在车厢内,竟显得有几分刺眼,他看了苏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你啊……”
苏阖有些无奈,但还是把手中的罐子放下,把马车的帘子拉开。这一下,甯步流可算醒了,就着苏阖的手喝了一口茶,甯步流看了看左右,问道:“异儿呢?”
“去查一些东西了。”苏阖对着甯步流笑了笑,耐心答道。苏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晚辈,哪怕是挑剔的甯步流,对苏阖有好脸色的时候可比对李异多多了。
“什么东西?我之前睡着的时候只听到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甯步流在春夏之交的这段时间特别容易犯困,他又是个随性惯了的性子,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一天睡十个时辰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是一个叫做林夜心的女人。”苏阖注意到甯步流的动作一滞,不禁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可大了去了!”甯步流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脸上浮现出气恼的神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赶紧让他们回来!林夜心这个女人,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第181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太清殿内。
“启禀陛下,舒州汛期已至,当地知州请求朝廷拨款未雨绸缪,以待桃花汛的到来。”一个面白微须的官员手持笏板上前一步,奏道。
“春汛水势凶猛,舒州知州能懂得未雨绸缪,实为深谋远虑,朕心甚慰,准!”李君仁坐在华丽的龙椅上,俯视着下面的官员,手一挥,端的是豪迈。
然而那个年轻官员和其他几个户部的官员还没来得及领旨谢恩,却听从皇帝上方一个用金丝绣成的帘幔中穿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未雨绸缪是好事,但也要防备侵吞赈灾款的事情发生。”
“父皇,舒州离我们很近,舒州知州怕是没这个胆子……”
“他既然说要未雨绸缪,那我们也要做到未雨绸缪,先发一半款项下去,还有一半赈济款,等桃花汛来了再发也不迟。”帘幔中的声音强硬地做出了决定。李君仁只能暗暗叹口气,朝户部的那几个年轻官员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户部的官员对视了一眼,便也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还有什么事?”李君仁问道。
“启禀陛下,东州出现小规模流寇,请求陛下派兵镇压。”
“混账!”李君仁还没来得及说话,帘幔中的声音却是勃然大怒,“东州知府是做什么吃的?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要上报,让地方厢军镇压一下不就行了吗?以后这种事情不要上报,内阁自行批复即可!下一个!”从头到尾,李君仁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
……
李君仁一下朝,走到养心殿前,还未来得及推开门,就感到一个熟悉的气息,赶忙上前两步推开门一看,就见李晰坐在座位上拿着一本奏折看着他笑。
李君仁只觉得上朝时的憋屈一扫而空,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养心殿内:“晰儿!”
“父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还好吗?”
“还好还好。倒是我儿,这一路累坏了吧。”李君仁拍了拍儿子的肩,虽然依旧壮实,但仍旧感觉瘦削了不少,不禁有些心疼。
李晰微微笑了笑:“无妨,虽然有些波折,但还是认识了不少有趣的人。”
“那就好。陆将军怎么样?”李君仁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坐在主位上开门见山。
“命是保住了,但是目前的局面一直没有什么突破口,他也没有办法露面……”李晰叹了口气。
“所以?你做什么了?”李君仁不愧是世界上最了解儿子的人。
李晰摸了摸后脑勺:“我让他们……去查林夜心的事情了。”
“你……”李君仁愣了一下,没想到儿子这么直接,想了良久终究还是叹了一声,“这是一步险棋啊……”
“不破不立,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至理,爷爷和徐懿独掌大权这么多年,没人敢跟他们说上半个‘不’字,太过于顺遂的日子是会让人放松警惕的。蛰伏是好事,但是蛰伏太久反而会让人错失良机。爹,我心里清楚的。”
“更何况……夜心姑姑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死得不明不白,不查清楚,我也对不起我娘。”
提起甯皇后,李君仁也是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罢,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会成功的,信我,父皇。”李晰年轻的脸上带着郑重的神色,
“去吧去吧,对了,有空查一下东州的事情。”李君仁想到了什么,开口。
“东州是吗?我这就找人去查。”李晰爽快地应下。李君仁摆了摆手,李晰笑着告退。
还没走出养心殿两步,一个小黄门悄悄地出现在他面前,半低着头,声音没什么感情:“殿下,太上皇有请。”
李晰没有叹气,反而是很愉快地就跟上了那个小黄门,略略抬起头,眼瞳中倒映着的宫墙将他的瞳孔一分为二,一半明,一半暗。就听他很随意地问道:“最近宫里太平吗?”
“回殿下,很往常一样,偶有几个不长眼的老鼠偷溜进来,但是皇城内有很多猫,都被逮住了。”小黄门低眉顺眼地回答。
“是吗?”李晰点了点头,随后便是兵刃穿透皮肉的声音,眼前的小黄门维持着之前低眉顺眼的表情,缓缓地倒了下去。李晰低头看着那小黄门袖子里还没完全来得及拿出来的小刀,以及他背上的匕首,无奈地抬头,看向一边的宫墙。
就见鲜红的宫墙上蹲着个身穿蓝袍的青年,一红一蓝对比非常明显。虽然是这么个姿势,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个青年腰背笔直,身材颀长,一双大眼睛看向人的时候,竟有几分像猫。
“展云瑞,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李晰伸出手指指控他,但是眼中的笑意确实暴露了他其实一点儿也不生气。
“别误会啊,太子殿下,我只是受了洵美之托来这里溜达一圈的。”名叫展云瑞的青年两根手指捏着匕首的尖儿晃啊晃,随后打了个呵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自从那货升官儿了之后,大理寺的文书都是我处理的,话说另外一个少卿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要压榨新人!”
李晰很想说另外一个大理寺少卿来了你也还是处理文书的命,还压榨新人呢,现任大理寺卿李异可是绝对不会让另外一个大理寺少卿——阳关受半点委屈的。傻孩子,趁着年轻去买个挡光的东西吧,不然我怕你到时候会瞎得猝不及防。
不过想了想,李晰还是没有告诉展云瑞阳关的事情,怎么能对还没到来的新同事有意见呢?做人要厚道嘛。
展云瑞前脚刚走,后脚李晰身边就出现了几个影卫把那个小黄门的尸体抬走处理,擦拭血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晰背起手,继续慢悠悠地晃去了太上皇所在的太和殿。在即将踏进太和殿之前,李晰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角渗出了几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