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下车,虽然嘴上说不困,但后半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又不想醒,直到?呼吸着干冷的空气,脑子才清醒了一点。
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该停了。
桑柠月看她?要?走,出声:“等一下,帮我搬个东西。”
桑柠月的话仿佛一根绳套,牢牢圈住了她?,把她?从下陷的流沙里拯救。
时沐的眼里又恢复了光彩:“没问题。”
桑柠月买的唱片机周二到?货,原计划是送到?琴行那边,再由她?去提货,但这边琴行老板临时有事出去了,又恰逢时沐跟她?说了一堆混蛋话,她?竟然有种想要?退货的冲动。
不过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仿佛这个大家伙见证了什么。
她?自嘲地想,大概是她?的自作多情?。
三人?合力把留声机搬到?了楼上,这东西又大又沉不说,还磕不得碰不得。
进屋的时候武倩还在抱怨,说有这功夫找个搬家工不好?吗,但看时沐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兴奋,像极了做了好?事跟主人?摇尾求夸奖的大狗,嫌弃地咧了咧嘴。
果然老话说的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换衣服。”似乎是看她?们太辛苦,桑柠月没急着赶时沐走,转身进了卧室。
这是时沐第一次来桑柠月家里,和她?想象中?的大有出入。
屋子的装修并?不精简,反倒是摆了不少小物?件,花花草草之类的填充空间,屋子很?大,却不显得空旷,暖黄色的灯光和米色的墙壁,感觉温馨。
武倩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又瞄了一眼她?:“时大钢琴家,请坐吧。”
“不用你说。”
时沐仍旧站的板板正正,刚刚搬东西的时候腿蹭到?了墙边,沾上了白色墙粉,她?害怕弄脏桑柠月的沙发。
“行,懒得管你……”她?也就客气客气。
武倩一想到?自己等下还得回去料理那些酒鬼就心累,想着不如打个电话给司老板,让她?帮帮忙算了。
想到?这,她?坐起来,掏出手?机。
“你什么时候成了咖啡厅的合伙人??”
时沐一直以为?PEDAL是桑柠月自己开的,刚见到?那张名?片的时候还以为?武倩在骗她?。
但又仔细想想,她?和桑柠月看着确实关系不错的样子,毕竟一早就认识了,会合伙开店也不奇怪。
“咖啡厅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合资一起开的啊,音大这边地价不便宜,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是桑桑先提的,但多找个人?能一起分?担风险嘛。”武倩低着头,一边回复信息一边回答她?,“不过最近确实出了点事,时大钢琴家有没有兴趣接盘,我怕亏钱。”
“你说说看。”
时沐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桑柠月又不愿意跟她?说,那一定是大事,她?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你都不知道吗,最近音大……”
“这件事就不用告诉她?了。”桑柠月从卧室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散开,“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自负盈亏。”
“可是……”武倩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心善,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告诉她?又怎么样,难道她?知道了会做什么吗?
武倩一直都觉得时沐不是个谈恋爱的好?苗子,这个念头从一开始就没变过。而且她?不像是个多重情?义的人?,又怎么会在分?手?后还想着帮前任解决问题?
“不早了,时教授应该回家了吧。”
桑柠月的语气并?不是在询问,而是赶客。
时沐听出来了,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她?该给周日那天起个什么名?字?或许应该叫她?复合不成又彻底分?手?的纪念日?
从那天起,似乎每一天都成了她?能见到?桑柠月的最后一天,每一次见面,她?的心就更疼一分?。
时沐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又清醒的过分?。
她?知道她?的这些行为?什么都改变不了,哪怕厚着脸皮跟回来,武倩还是要?在这里留宿,还是有可能博得桑柠月的好?感,想到?这,她?竟然开始恨自己。
好?端端的犯什么贱,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来与不来,只是早与晚的区别,她?像是被判了缓刑,只能在惶惶不安中?静静等待,逃不开也躲不掉的。
她?缓缓抬手?,握住门把,那条胳膊似乎有千斤重:“那……我走了,晚安。”
“刚刚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的,就当是报答你顺路捎我回来。”时沐给自己最后的尊严,或许是干脆地开门出去,不再留恋。
门被关上,桑柠月的思绪却迟迟没有回笼。
武倩到?厨房打了杯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她?还站在玄关,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好?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望妻石?”
桑柠月回神,问她?:“你还要?回酒吧吗?”
“说实话,我不太想回去,但我家也在那边。”武倩打趣,“总不能真住在你这吧。”
她?都回国一个月了,怎么可能一直住在桑柠月这里,说那些话也是为?了刺激时沐,但她?真是真如其名?,改名?叫实木算了,傻不愣登的,还在那装正直,明明眼神凶的恨不得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那我送你。”
“别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出租车司机啊,跑来跑去的不嫌麻烦?”武倩拒绝了她?,“那家伙可是吃醋了,再被她?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我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保证。”
你保证没用啊妹妹……
武倩无奈地笑?笑?,端起杯子:“不过都这样了,你还觉得跟她?有戏?”
“我总觉得不对?劲,她?不会骗人?,前段时间她?想复合的念头也很?强烈,我感受得到?,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桑柠月一板一眼地给她?分?析,其实她?也心里没底。
但比起一个人?默默伤心,什么也不做,等着时沐真的喜欢上别人?,她?更愿意去找背后的答案:“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会搞清楚的。”
武倩看她?是劝不动了,叹了口气:“我打赌,就算弄清楚了一切,也什么都不会变的,你还不如趁早放弃。”
就时沐那个样子,满心顾虑,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再适合彻底交心。
她?觉得桑柠月就是滤镜太重,要?是时沐真的还喜欢她?,怎么会一点行动都没有?
“好?啊,赌什么?”
“嗯……赌我在店里的投资?要?是你俩真成了,就当是庆祝你复合的礼物?。”没想到?桑柠月会这么认真,说赌就赌,但武倩可不觉得时沐能在短期有什么转变,“两个月。”
“那你说话算话。”桑柠月看起来相当有自信。
“当然,我从不骗人?。”
门铃声在两人?谈话的间歇响起,显得很?突兀。
桑柠月跟她?对?了个疑惑的眼神,去开门,武倩一边喝水一边跟在她?身后,如果是坏人?,她?也能帮帮忙。
可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什么坏家伙,甚至还是几分?钟前刚从这里离开的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
时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忘带家门钥匙了,方便的话,可以借住一晚吗?”
“噗……咳咳咳……”
武倩差点被水呛死。
第42章
“不方便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时沐不安地看着桑柠月, 开始思考自己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几分钟前,她被半赶着出了桑柠月家,到了楼下又?不舍得离开。
已经是?夜里两点?, 整栋楼如同蛰伏在?漆黑夜色中的野兽, 家家户户都黑着灯, 只有桑柠月家的窗前透出微弱的灯光,是?从没拉严实的窗帘里冒出来的。
仰头望着,不甘的心思在?内心横冲直撞。
不甘心武倩有机会和?桑柠月接触,不甘心让她俩独处一室。
于是?带着满心的不甘,鬼使神差地又?折了回来。
一刻不停地到了门口,按门铃,动作一气呵成, 甚至还没想好?借口, 生怕犹豫了就会产生退缩的念头。
桑柠月一直没说话,皱着眉头的表情很?是?纠结,但猛地听她说算了,把门推开:“方便, 进来吧。”
时沐站在?门口,把身上沾着的土都拍干净,生怕弄脏了屋子?, 换上桑柠月提来的拖鞋,踏踏实实踩在?了地板上,才感觉到了安心。
起码今晚她不用?因为胡思乱想而睡不着觉,至于其他, 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武倩刚刚被水呛到, 水也跟着洒了一胳膊,小臂上裹着的布料湿乎乎的。
进屋换了件衣服, 出来的时候看时沐已经板板正正坐在?了沙发上,煞有介事地问:“没带钥匙你可以去酒店开房啊,反正就一晚上,不比来这?里睡沙发舒服吗?”
“管得着吗你。”这?会儿客厅里只有她俩在?,时沐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
“闻闻你身上这?点?醋味,酸死我了。”武倩捏住了鼻子?,翁声翁气地说,“我可没说我现在?还喜欢桑桑,你别总是?把我当成假想敌。”
现在?不喜欢,那以前喜欢咯?
鬼才信你的屁话。
“哼。”时沐冷哼一声,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单纯想表达不爽。
几分钟后?,桑柠月抱着被子?出来,走到时沐边上,带着些?歉意对她说:“可能要委屈你睡沙发了。”
刚刚酒吧老板打电话来,说武倩的朋友里有人先醒了,还十分好?心地负责把那群醉鬼挨个送回了家,叫她不用?来了。
夜里来来回回不方便,武倩也喝了不少酒,让她走桑柠月当然不放心,索性把她也留了下来。
她在?,时沐也在?,但客房只有一间,她不能表现得太偏心,但又?万万不能让时沐觉得自己又?妥协了,让她受点?委屈还是?必要的。
而且……这?也不算是?惩罚,沙发很?大,睡下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她又?拿了很?厚的一床被子?给她,冻不着。
想了一大堆,她后?知后?觉,就算是?能狠心给时沐一点?“惩罚”,到头来担心的还是?她自己。
“不委屈,你能收留我,已经很?感激了。”时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险些?要睡长椅的样子?,说话的时候隐隐有些?委屈,“明天一早我就走,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不用?那么急。”桑柠月把被子?放在?一边,“明天我很?早就要出去办事,你什么时候醒了再走就行?。”
“哎呀——”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地互相试探,武倩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太多余,撑着膝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故意弄出不小的动静:“我先去睡了,你俩慢慢聊。”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好?人,这?一晚上又?要当僚机又?要吸引火力,甚至还莫名其妙定了个赌约,时沐这?家伙要是?知道?这?些?,怕是?会半夜趴在?耳边跟她讲:谢谢你,菩萨。
想到这?,她抬手揉着太阳穴,苦恼地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桑柠月目送她回了客房,抬手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那台唱片机是?好?看,但搬上来的时候也很?费劲,早知道?就花点?钱找人搬了。
“肩膀不舒服吗?”
“嗯?”听到她这?么问,桑柠月停下了揉捏的手,无所谓地回着,“还好?。”
演奏乐器的时候需要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每个音乐家身上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集中在?肩颈和?手臂上。
她没有演奏的这?几年很?注意保养,只是?今晚运动量突然大增,有些?受不住。
时沐看了她一眼:“我可以帮你捏捏。”
“不用?了吧……”桑柠月拒绝的很?快。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健康的,捏肩按摩像是?老年人的活动。
而且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她前任,她今晚好?心到让人觉得另有所图。
“我去洗个手,你等我一下。”时沐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固执地起身。
她从没来过桑柠月家,走出去几步才发现每个房间的门都一样,根本找不到卫生间在?哪,于是?不得不折回来,低着头根本不好?意思看她:“卫生间……”
“你右手边那个,灯在?门口。”
时沐刚才的表情很?迷茫,但又?有一丝倔强。
像是?烧糊了菜被熏得一脸黑的厨子?,还要嘴硬说自己烧的菜天下第一好?吃一样。
桑柠月根本压不住缓缓上扬的嘴角,只敢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偷笑。
这?个笨蛋,在?舞台上那么游刃有余,端庄大方,怎么平时看着却傻里傻气的。
卫生间里飘散着玫瑰花的香味,时沐对着镜子?里一脸死相的人左看右看,难怪桑柠月一整晚都不怎么搭理她,也没给过她好?脸色。
是?她自己太差劲,也怪不得别人不待见。
深吸一口气,生硬地提了提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但笑起来跟哭也差不了多少。
还不如不笑……
洗完手,看到架子?上只挂着一块毛巾,猜到是?桑柠月的,时沐当然不好?意思用?,就把水都擦在?衣服上。
出去后?,桑柠月还没回房间,时沐知道?她是?同意了,一边走一边挽起袖子?,拍拍沙发示意她趴在?这?里。
双手搭在?肩头,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