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忧夏愣愣地点头,复又坐下了。
叶知玄叹道:“以前都是你来提醒我们的,现在却是我们提醒你了。没想到孟老师也有不靠谱的一天啊。”
这段时间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提醒孟忧夏,“你忘了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事呢?孟忧夏还是想不起来。
他感觉脑海里空荡荡的,不是那种平日里想不起来自己随手将东西放在哪里的那种朦胧感,而是冰凉的,空无一物的,风吹过会响起空洞呜咽声的感觉,仿佛在他的脑海里这一段回忆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走吧,我们该过去了。”,叶知玄拉了他一把。
孟忧夏回过神来,不再想关于失忆的事,他决定先将眼前的工作处理好再说。
面对陌生的工作,孟忧夏还算镇定,毕竟也在素厂呆了那么久,他当时也曾预想过出道后会是什么样,现在看来,出道后的生活比自己那是预想过的还要好。
会照顾他们感受的经纪人、患难与共的兄弟们,还有……眼含热泪,不断呼喊他们名字的粉丝们。
这是自Awaken出事后,成员的第一次公开露面。不大的秀场内塞满了粉丝,场馆外也围了好几层人,只为来看他们一眼,即使没有舞台,没有演出。
活动结束后,粉丝们一路跟到了停车场,她们围在铁丝网外面,几乎是用哭腔呼喊着“Awaken”、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孟忧夏有些发怔——那些欢呼是给我的吗……
她们是为我而来的吗?我真的应该站在这里吗……
想不起来,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穿了一身黑站在夜色里,就像要融入黑暗中一样——又或者他本来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就连黑眸中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墨色。
自失忆以来,他心中更多的是对一切未知的好奇,或者是对未来的迷茫,然而此刻,他忽然有些难过,还有些愧疚。
他一定是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很多承诺和约定。
应该有很多人在等他吧……而他却将他们全部忘记了。
与此同时,景奉一刚刚走出B城某家网红宝藏甜品店,手中还提着一份外带的甜品。
这家的甜品得过孟忧夏的称赞,偶尔休息时,他们会来这里排上很久的队,奖励努力工作的自己一份甜品。
景奉一想,也许熟悉的味道能激起孟忧夏的记忆也说不定。
自孟忧夏失忆后,景奉一试着做了很多事。既然单纯的口述无法令孟忧夏重拾记忆,那他就将过去的物品都收集起来,视听嗅味触,轮番轰炸五感总会有点作用吧?
景奉一带孟忧夏看过了他们之前演出的地方,练习室,公司的会议室,甚至还去了出事的那个摄影棚,没用。
Awaken的所有歌孟忧夏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没用。
孟忧夏常用的香水,每个周末阿姨来别墅打扫时熟悉的消毒水味,没用。
景奉一还找服装老师借了他们之前的演出服,孟忧夏轻轻触碰着衣料或丝滑或粗糙的面料,还是没用。
甚至当孟忧夏刚回到别墅,看到小猪时,眸子里满是惊喜:“我们还养猫了?”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猪,只是不记得它了。
于是,景奉一来买甜品了。
他要尝试所有的方法,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嘴上说着释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实际上最疯狂的就是他。景奉一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是疯子,现在他好像是了。
景奉一知道在夜里辗转反侧翻看过去照片的滋味,知道侧躺时眼泪从左眼划进右眼的酸涩。
队友劝过他歇一歇,先把伤养好,景奉一只是沉默不语。
身上的伤总会好,可心里的裂隙却难以填补。
他拎着甜品慢慢走着,从这里走回家要三个小时,景奉一不是在故意折磨自己,他只是觉得脑子有些乱。他想慢慢地走一走,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
不知道走了多久,景奉一终于觉得有些累了,路边恰好有一片绿化带,他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
四月的树已经抽了新芽,月亮挂在树梢,景奉一怔怔地望着弯弯的月亮,心想它为什么不是圆的呢。
月有阴晴圆缺,可人缺失掉的东西,还能再回来吗?
景奉一是个很有分享欲的人,无论是好看的景色、有趣的笑话。好听的歌、好吃的零食……所有的他都会分享给孟忧夏。
而孟忧夏恰好是个很懂得回应他人的人,所以景奉一的所有分享都能得到恰好的回应,有时他们也会说起除了彼此再无人懂的梗,然后会心一笑。
以前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萧瑟。
景奉一攥紧了手中的戒指,身边只余虫鸣。
“诶?怎么又是你?”
景奉一正发着呆,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惊诧的声音,他转头一看——花白的毛寸头、鹰钩鼻、炯炯有神的眸子……这老头怎么这么眼熟?
“啊!大师!”,景奉一想起来了,这不是给他和孟忧夏免费算过一次命的那位“大师”吗!
“啧,什么大师……不过看你这气,确实该找大师看一看了。”,老头打量了景奉一几眼,啧啧地摇起了头。
“气?什么气?”
“没什么,你小子最近不太顺利?”
或许是有些情绪在心里憋了太久需要发泄,又或许是老头身上真的有些神奇的力量,景奉一甚至没有犹豫,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最近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老头像听故事似的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点评道:“不错,比我最近看的电视剧精彩。”
“……这就别比了吧!”
老头撇了撇嘴,又转头看了景奉一一眼,似乎还有些不满似的:“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肯定没放在心上。我说什么了?我是不是说你不适合单打独斗,一定要有人陪着?”
“我——”,景奉一刚想辩驳,却忽然从老头精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几天没刮胡子了,再配上大大的兜帽,乱糟糟的头发,他现在看起来应该很落魄吧。
一瞬间,景奉一感觉自己好像被人从死气沉沉的湖水中捞了出来,干燥寒冷的空气瞬间灌入了他的肺部,新鲜的氧气顺着血液涌进大脑,他想起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偏执,阴鸷,了无生气……
他到底在做什么?
自出事之后,似乎所有人都向前看了,只有他还停在那一天。
果然……他离不开孟忧夏对吗?
不行,不能这样!景奉一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来,现在孟忧夏才是伤患,他怎么可以还那么依赖孟忧夏呢。
“我懂了,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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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元旦快乐!未来一切都会更好的!
第126章 选择
“你懂什么了?我话还没说完呢!”,老头瞪了景奉一一眼。
景奉一又迷茫了,“啊?你刚才那些话不是为了点醒我吗?”
“你自己醒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哎呀,你小子别打岔,我是想告诉你……”
“想找回珍贵的东西,可以去那个方向看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头遥遥指向远方,景奉一盯着那个方向想了半晌,却没有丝毫头绪,只好追问道:“还能再详细点不?”
老头没好气地说道:“不知道!详细不了!不过……”,老头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转了转眼珠,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他这表情实在称不上正派:“你得付出点代价。”
“啊?什么代价?”
老头指了指他的手:“这个戒指看着不错,给我吧。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儿?另一个我也要了。”
景奉一看着手中的戒指,这是Awaken第一次拍小团综时,景奉一欠了孟忧夏戒指,后来便买了这一对补上了。
“我手上这个倒是可以给你,可是另一个不在我这里啊……等等,你怎么知道是一对儿的?”,明明只是两个同款戒指,又不是互补的情侣戒指,这老头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他是算出来的?可是他要这戒指有什么用啊……
景奉一想不通,老头也没有给出答案,而是指了指他身上:“不,那一枚也在你这里。”
景奉一怔了几秒,随后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外套口袋没有、裤子口袋没有……啊!对了!在卫衣的口袋里!
景奉一忽然想起来了,那天在医院里,孟忧夏做检查时,把戒指摘下来给他了,他顺手塞进卫衣口袋里,后来就忘记了。
他攥着这枚戒指,有些后知后觉的庆幸,幸好洗衣服时没被甩出去。
不过戒指虽然找到了,却马上就不属于他了。
景奉一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算不算上当受骗,可他就是抱着一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干脆地将两枚戒指一起递给了老头。
如果真的能用这些身外之物换回脑海里的记忆,景奉一觉得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老头接过戒指,看都没看就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又指了指刚才那个方向:“那里真的很远,非常远,你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就打开地图看看,想想去过那边的什么地方,你不可能没印象的。行了,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景奉一刚摸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再一抬头却只看到了老头的一抹衣角,“哎,大师,别走啊!”
只是当他追出绿化带时,老头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是混进了过往的行人车流中难以分辨,还是他真的有什么神奇的能力就此人间蒸发了。
不过此时景奉一已经顾不上关注老头的去向了,他呆呆地盯着手机上的地图,喃喃着:“原来……是那里……”
有人说,当一个人被所有人忘记的时候,才算真正死去。那如果一个活着的人,忘记了所有,算不算死去了呢?
从秀场回来后,孟忧夏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翻出了粉丝们之前送的信件,一封一封的看着。
他的电脑也开着,正在播放着Awaken巡演的官摄,充作背景音。
在这次和粉丝们见过面之前,孟忧夏在看到他自己出道这两年的资料时,只有一种在看陌生人表演的感觉,他并不觉得那是自己。
虽然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举止神态都和自己一般无二,但孟忧夏脑海里没有那段记忆,他想不起来,只觉得陌生。
在素厂时,曾有人评价过孟忧夏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这段时间,孟忧夏觉得自己的心也冷了。
那种“这一切和我没有联系”的感受很难去形容,他仿佛是开了上帝视角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无悲无喜。
可今天在面对粉丝时,孟忧夏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一根锁链绷断了。
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隐约回忆起了一些感受——
燥热、欣喜、热血沸腾,这应该是站在舞台上,看到台下为自己亮起的应援棒,听到如排山倒海般呼喊自己名字的声浪时的感受;
感动、莫名想要流泪的冲动,这应该是感受到粉丝们给予自己的力量,无论何时都有人在被背后支撑他时的感受;
愤怒、油然而生的保护欲,这应该是当自己的粉丝被别家欺负时的感受……
孟忧夏冷静地分析着充斥在自己心中的种种感受。
因为还是想不起来与之对应的画面,此时这些感受就像是被莫名其妙强塞进了孟忧夏的心中似的,但比起之前空空荡荡的感觉,即便此刻汹涌的情绪有些莫名,孟忧夏依然觉得温暖。
他似乎摸索到了一些关于过去那两年的痕迹,抓住了一丝他与那九百多天的联系。
孟忧夏正为自己的收获而雀跃时,他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是我,景奉一。”
孟忧夏顿了一下后,这才起身去开门。
自失忆后,景奉一望向他的目光总是凝着深重的悲意,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孟忧夏不知道原因,却也明白这很不正常,偏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景奉一也并不明说。
想来应该不是什么能直接说的事情吧。
孟忧夏一边想着,一边拉开了门。
还没看清人,他就先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噗通,噗通——
温暖且熟悉的感觉瞬间激起了他原本平静的心跳……脑海中隐隐有“嘣”的一声,锁链仿佛又断了一根,他似乎又找回了某种感受,某种能让他心跳加速的感受。
“跟我走吧,我们去英国。”
“什么?”,孟忧夏下意识地反问。景奉一松开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为了让你想起一些东西。”
“现在吗?”,对于这种说走就走的行为,孟忧夏仍有些犹豫,如果景奉一是在他刚刚失忆的时候提出这个邀请,他一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可现在他刚刚找回一些感受,开始有了思虑和牵挂……孟忧夏变得有些不敢随意下决定了。
景奉一没有解释,主要他也解释不清,难道和孟忧夏说自己受到一个奇怪老头的蛊惑所以一时兴起拉着他去英国?
于是景奉一只是望着孟忧夏的眼睛,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回道:“是的,就现在。你什么都不用考虑,都交给我,只要你跟我走。”
只要你跟我走。
仿佛感受到了景奉一眸底深埋着的火星,感受到了那能将他焚尽一般的热度,孟忧夏忽然也有了一种想要任性一次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