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楚舒瞪了瞪眼，却又无话反驳——他确实有偶像包袱，准确地说，是他不想让别人失望。陆楚舒是很害怕辜负别人期望的那类人，一旦交给他什么事情，哪怕他压榨自己到极限，也一定要尽力完成。
　　沈川说过他很多次，这样只会让他自己越来越累，直到某一天被压垮。陆楚舒不是不懂，也不是故意逞强，只是想在那根弦没断之前再努力一把，大概是……天性如此吧。
　　很快，粉丝们陆续坐好，灯光暗了下来，22位学员依次上台站好。当灯光再次亮起时，粉丝们的尖叫声伴随着主题曲一同响起——
　　“普通的我从这里出发，走向人生的分岔……”
　　“努力的我想站得更高，一定会被你看到……”
　　从主题曲演出，到第三次公演曲目的表演，以及中间和粉丝互动的游戏环节都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互动环节，一位被抽上台的粉丝面带笑容地走到了颜禹面前，然后……竟然开始破口大骂：“颜禹你舞蹈那么垃圾，到底是怎么站在这里的啊？你配吗？男团要的是全能艺人，不是会唱几句rap就能进男团的，你能不能回你的地下去啊，臭水沟里的老鼠就是永远上不得台面……”
　　台上女生的语速极快，骂的话也非常难听，颜禹愣了一下后就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也没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承受着辱骂，黑色的眸子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水，谁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汹涌着什么样的情绪。
　　站在颜禹身边的叶知玄下意识地握紧了颜禹的手腕，想给他力量、想安慰他却也很无措——他们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愤怒？反击？还是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任人辱骂？
　　好在工作人员迅速做出了反应，很快就将这位女生带离了现场。
　　舞台上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来，而陆楚舒却仍然觉得耳边的骂声尚未消散，浑身血液都是凉的，现场最能和颜禹感同身受的大概就是他了，因为……那位女生头上，带的是写有他陆楚舒名字的头灯。
　　当见面会结束，学员们登上了返程的大巴车，叶知玄特意跟在颜禹身后，和他坐在了一起。
　　“你没事吧？”，叶知玄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颜禹的手，感觉似乎有些凉。
　　颜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没事，毕竟……她说的也没错。”
　　“颜禹……”
　　“听我说完。”，颜禹看了一眼表情担忧的叶知玄，使劲握了握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我的舞蹈确实很差劲，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不过进厂的人，有不少都跟我一样，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跳舞，比如景奉一。可是他现在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我了，沈川、孟忧夏提起他都会说一句努力和有天赋，而提起颜禹呢，只会说rap真的很厉害，要么就是原创能力也不错，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说我跳舞有多大多大进步，这只能证明——就是我做的不够多、不够好。”
　　颜禹停顿了一下，看向缓缓启动的大巴车窗外，外面还有粉丝站在路边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灯牌，一边哭一边喊的声嘶力竭，都是“颜禹你很棒”之类。
　　看了几眼之后，颜禹就扭回头来，继续说：“从参加这个节目开始，我就是抱着想进男团的心态的。我不喜欢说那些漂亮话，什么梦想、理想、坚持的底线、没有跳舞天赋……没用心就是没用心，我是该分一些精力好好练练跳舞了。”
　　叶知玄有点感慨，叹了几口气后拍了拍他的背，“你能这么想也挺好的，让那些骂你的声音都变成努力的动力。”，叶知玄顿了顿后又补充道：“我还怕你灰心难过呢，没有就好。”
　　颜禹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头，用略显夸张的语气道：“开什么玩笑兄弟，我以前在地下battle的时候，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都听过，这点算啥？”
　　叶知玄顺着他的话笑着点点头，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然而颜禹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什么感受，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一天晚上，有不少人失眠，但沈川觉得，陆楚舒一定是最辗转反侧的那一个。他就睡在陆楚舒下铺，头上不断翻身的声音和床微微的颤动让沈川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把陆楚舒薅出了宿舍门：“走吧，聊聊去。”
　　陆楚舒蔫蔫地点头，跟在沈川身后来到了学员们的“圣地”——位于练习楼四楼最里面的杂货间，这里的阳台是景奉一最先发现的，隐蔽性好，没人打扰，还能吹吹小风，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了学员们谈心的必选之地。
　　两人确认了里面没人后，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在阳台上促膝而坐。
　　沈川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还是因为颜禹的事难受？”
　　陆楚舒一脸绝望地点点头，“我想破脑袋瓜也想不到怎么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她怎么会带着我名字的头灯……太社会性死亡了。我现在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找颜禹说一下这个事，道个歉什么的。”
　　沈川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事确实很尴尬……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找颜禹把事情说开，越早越好。道歉倒是不用，毕竟粉丝的行为你也没法控制，把话讲清楚，兄弟之间别有嫌隙就好了。而且颜禹不是那种不分黑白的人，他肯定不会把气出在你身上的，你看他今天后来的态度，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陆楚舒使劲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对颜禹的敬佩之情，“真的！颜禹太强了，要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估计会消沉一段时间吧。”
　　沈川轻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对面人柔软的头发，“如果你下定决心要走这条路的话，随着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喜欢你的人会变多，看不惯你的人当然也有。如果只是骂几句就消沉的话，你恐怕要消沉很久了。”
　　陆楚舒任由沈川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只是苦着脸说：“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啊，更何况即使不犯错也有可能被骂……”
　　沈川看着他黑亮黑亮的眸子，仿佛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似的。沈川一时有些失神，顿了几秒才笑着说：“所以小朋友要快点长大啊。”
　　陆楚舒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小朋友呢”，紧接着又感叹：“我要向颜禹学习，感觉他今天当时的反应就很好，保持沉默就完事了，多说多错。”
　　沈川点点头：“没错，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身边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保护你、帮助你，你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在某些时候保持沉默，坚定自己的立场就好了。”
　　陆楚舒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咯咯地笑了出来，自己美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跟沈川说：“要是能出道就好了，成团了的话好歹是9个人一起抗，有事情也能跟兄弟分享。要是我没能出道，继续走这条路就只能一个人摸爬滚打了，想想就觉得可怕……”
　　沈川没想到他要说这个，也笑了，笑了一会儿就抬起头看月亮，轻轻地对着月亮说：“会出道的，我们都会出道的。”
　　如水般的月光倾泻而下，似乎是在回应着这一句像是预言，又像是祈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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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遥不可及的希望
　　第二天，陆楚舒开始悄咪咪地试着寻找机会接近颜禹。然而……
　　午饭时候，颜禹在练舞；晚饭时候，颜禹在练舞；十二点多大家都回宿舍了，颜禹还在练舞。
　　陆楚舒明白，颜禹到底还是受了些刺激的，这是要发奋练舞了。陆楚舒不好意思打扰他，只好老老实实蹲在自己组的公开练习室继续练习，时不时就望向门口，等着颜禹从门口路过时跟他一起回宿舍。
　　这一幕幕都被守在直播间的粉丝们尽收眼底，然而外界的波澜终究还是无法侵入素厂内，直到深夜三点多，摄像老师都要坚持不住了，颜禹这才撑着无数次濒临极限就快要崩溃的身体往宿舍慢慢走去。
　　很快，他听到身后有人急匆匆地追了上来，还拍了拍他的肩，“颜禹，你练完啦？”
　　颜禹回过头，陆楚舒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脸撞进了视线中。身后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两人慢悠悠地走出黑漆漆的练习楼，走进了寒风凛冽的素厂园区内。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来找你说一下见面会那个事情，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希望你别误会……”，陆楚舒越说脸越红，他之前跟颜禹不算很熟，甚至内心还有点暗戳戳的怕颜禹——毕竟这个人总是一副臭脸，时不时暴脾气被点着了还会骂两句。
　　颜禹听着却笑了，他裹紧了身上的长羽绒服，用肩膀使劲撞了陆楚舒一下：“说啥呢，我都明白，跟你根本扯不上关系，别说了，不用说。”
　　裹得严严实实的陆楚舒像个陀螺似的转了一圈，愣了一下脸上才露出笑容来，“不愧是我颜哥！”
　　颜禹打量了一下他，故意挑眉说道：“怎么感觉你有点怕我似的？不会是沈川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了吧？”
　　陆楚舒瞬间瞪大了眼睛，使劲摆了摆手：“没有！我本来在犹豫要不要来找你，沈教练还帮你说好话来着，说你肯定都明白，不会怪我什么的……”，说到这里陆楚舒才反应过来，慌忙捂住了嘴——他好像把沈川给卖了？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颜禹哈哈大笑，“哈哈哈……昨天我们宿舍里还在打赌，猜你会不会来找我呢。景奉一就说，就算你不来，沈川也会拉着你来的，看来这回是老一赢了啊。”
　　陆楚舒瞬间无语，敢情昨天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对面这群人还搁这儿打赌呢？？
　　有了这个开端，两人之间的气氛松了下来，陆楚舒还嘱咐颜禹回去后自己按摩一下腿，或者泡泡脚，免得突然练了这么久的舞，腿疼得睡不着觉。
　　颜禹没太当回事，直到回宿舍洗漱完躺到床上时，才明白了陆楚舒说的“疼得睡不着”是什么滋味——小腿酸胀得要命，从骨头里面往外渗着疼，血管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撑破一样，膝盖也像是有小虫子在钻一样疼。他下狠手给自己揉了揉，揉的时候似乎是好了点，但等手一松开，疼痛感又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这一夜，颜禹明明因为练了一整天的舞困到不行，却又因为腿痛而失眠整夜，他只能闭着眼睛努力睡，眼角好像有凉意，他只觉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有。
　　早晨，文渐的闹钟最先响了起来，他几乎没赖床，按掉闹钟之后就爬了起来。一晚上没怎么睡的颜禹也跟着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坐着发呆。
　　文渐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率先去洗漱了。等两人都洗漱好，就一同出门前往练习室了，路上文渐才问起来：“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四点多吧。”，颜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拍了拍脸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
　　“昨晚上没睡好？”
　　“唉……练舞练的，腿痛死了。”
　　文渐突然顿住脚步，又拉着颜禹往回走，“早说啊你，我那里有膏药，你贴上多少管点用的。你自己也稍微注意点，循序渐进的来，别一下子练太猛把自己练废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够，颜禹少见地坦露了心声：“没办法，压力大啊……唉，这个节目太残忍了，它确实圆了一些人的梦，可也给了一些人遥不可及的希望，太难了，这条路太难了。”
　　文渐沉默了，回到宿舍拿完膏药之后，才重新接上颜禹的话：“但在最终结果到来之前，谁能知道自己是圆梦的那个人，还是只拥有遥不可及希望的人呢？所以……再难也得走下去。”
　　这天的晚饭的时候，景奉一跑过来找颜禹一起去吃饭。颜禹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宿舍那一帮人派景奉一过来的，同组的叶知玄也使劲把颜禹往外推，最后两个人干脆一左一右架起了他，“好歹你得认真吃饭啊，真想成仙啊？”
　　为了让颜禹提高干饭积极性，景奉一还带来了一个八卦，“你们知道又有人要退赛了吗？”
　　“啊？怎么这个时候还退赛啊？下一步就是总决赛了！”，叶知玄大受震撼，声音不小心大了些，景奉一赶紧竖起了食指，“嘘——你小点声！这次不是他主动退赛的，是被节目组劝退的。”
　　颜禹被勾起了兴趣，停住了筷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景奉一瞥了他一眼，指指三人桌上的盘子，“你保证你把这些菜都吃了我就告诉你。”
　　颜禹一阵无语，“拜托大哥，我是小学生吗？还得你监督着我吃饭……”
　　“吃不吃？不吃就不说。”
　　颜禹被迫屈服：“好吧好吧，我吃，你赶紧说！”
　　景奉一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跟对面的两人凑近了些，小声说道：“因为……有些素人背后其实是有其他公司的，他们都是娱乐公司挖出来的，等上完节目出道或者火了就立马签约。但是启梦不是要纯素人吗，有公司的一概不行，虽然启梦这方面背调做的很好了，但还是难免有漏网之鱼。眼下要退赛的这一个就是这两天被揪出来的。”
　　叶知玄和颜禹齐齐地“哦——”了一声，叶知玄又追问道：“这种没有实际签约的应该很难被发现吧，谁能保证呢？死不承认不就得了，这个人到底怎么露馅的啊？”
　　景奉一露出了感慨的神色，“起因还是因为见面会……据说是那个公司来了人和那个学员交接一些事情，结果被抓包了。不过听说这学员之前也不怎么低调，暗示过好几次自己是有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