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延睁大眼睛,脑海里满是梦中两人纠缠相依的情景,缩在被窝里的手紧紧攥住了掌心,疼痛都不自觉。
一夜无眠。
另一边,陆则动作自如地回了卧室,777不由在脑海中问道:【宿主,你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挑明呢?】
陆则安然地上了床,道:【不急,还差最后一剂药。】
777若有所思。
……
许青延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具体表现为一些基础的数据都能算错。李会计看了有些不可思议,抬眸看着许青延:“小许啊,你最近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啊?”
“啊?”许青延愣愣抬眸。
“你看。”他点了点纸张:“这两个最基础的地方都能算错,可不是你平时的风格啊。”
他关心道:“你要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就请个假好好歇两天,休息休息。”
许青延怔愣了许久,才慢慢道:“抱歉。”
“我最近可能有些累,状态不太好,让您担心了。”
他起身,把那张数据拿了过来:“我没什么事,不用请假,就是……过了这今天就好了。”
他抿着唇勉强冲他笑了笑:“这份数据我再改改,抱歉李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李会计皱了皱眉,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别勉强。”
许青延点头应好。
笔尖在纸上不住地滑动,许青延整个人好像都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强迫自己沉浸在工作中,像是个机器冷硬毫无机质;另一半则陷入了深深的混乱与背德之中,良心与道德在撕扯他的灵魂,让他整个人如坠深渊,连呼吸都好像是在夹缝中求生。
艰难,浑噩。
他对陆则有超出朋友、兄弟之外的感情。
十几年学习的知识没有告诉过他这是什么,但图书馆和书店那些藏书中“同性恋”、“恶心”、“精神病”之类的用词已经将这种事归类为错误,归类为禁忌。
在别人看来,这是病态的,是违法的,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许青延内心在深深的煎熬和自我唾弃之中,面上却是毫无端倪,机质毫无感情的处理着那些数据。许是知道自己在感情上已经犯了错,不能再在工作上给陆则添麻烦,一上午的工作,许青延近乎是完美的完成。
临到中午吃饭,李会计看着那没有一丝一毫错误的数据,又看了眼许青延,有些欲言又止。
中午时间,食堂里已经涌了一大波人,陆则平常都会跟他一起吃饭,但今天许青延等了等,却没见他的身影。
他一时不知自己的心情如何。
想见陆则,又觉得不能见他。
好像多见他一眼,他心里那种肮脏的感情就要隐藏不住了一般。
近乎机械地把菜填入口中,食堂里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许青延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话里话外都有“厂长”这两个字,许青延吃饭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一位女同志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今天厂长和南方那边一家服装厂老板谈合作,你们知道不?”
“知道啊,这不挺常见嘛,咱们产品现在越来越火,厂子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之前不也有很多人想来合作吗?这又不稀奇。”一人不以为意。
“哎,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那人疑惑道。
“这次来的那位厂长,和咱们厂长一样,都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最关键的,她还是个女同志!”
“什么?”那人不免惊讶:“女同志?”
“是,我刚见了!那女同志打扮的时髦又漂亮,关键是谈起生意来也是大大方方雷厉风行,年纪还跟咱们厂长差不多。你是没看见,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那才叫郎才女貌,正登对儿呢!”
许青延闻言,握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那群人还在说:“咱们厂长好像也不小了,二十三四了吧?也是时候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了。”
“是啊,听说厂长也没什么长辈了,这种事应该也没人帮他参谋,这才单到现在吧?”
“就厂长的行事手段,还需要别人帮忙参谋?说实话,每次我见到厂长的时候,都觉得他好像能看穿人心,我是什么话都不敢多说。”
“那位女同志长得又漂亮,自身也有能力,跟厂长也有共同话题,你说厂长会不会真看上她,咱们会不会真要多一个老板娘了?”
一群人闹闹哄哄,谈论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许青延垂着头,看着餐盘内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时之间怎么都吃不下。
身边的人忽然捅了捅他,笑着问道:“小许,你怎么想啊?”
许青延怔怔抬眸:“想什么?”
“就是咱们厂长夫人啊,你觉得咱们厂长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许青延睫毛颤了颤,半晌后才勉强挤出一抹笑:“什么样的都好,厂长喜欢不就够了吗。”
“哈哈哈,也是,倒是咱们替厂长操心上了。”
许青延垂眸夹了口米饭,毫无机质地嚼了嚼,片刻后,慢慢起身,将餐盘收拾干净,放到了回收处,起身离开了食堂。
食堂内外像是两个世界,周围顿时清净了下来。
许青延默默地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一阵动静,抬眸望去,陆则正笑着说着什么,而他身边,则是一个打扮新潮漂亮的女性,一头波浪卷发优雅美丽,正侧眸看着陆则,姣好的脸上含着笑意。
许青延停在了原地,看着一行人逐渐往厂外走去,陆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往这边扫了眼,看见他后冲他笑了笑。
许青延也挤出一抹笑。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许青延一个人站在昏暗中,久久没有说话。
许青延,你在想什么。
未来站在陆则身边的,就应该像是这样的,美丽大气的女性,他们会一起接受别人的祝福,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坦坦荡荡的站在一起,恩爱美好。
你自己有病,别拉别人下水。
陆哥那么好,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脚步一轻一重地回到会计办公室,李会计还没回来。
许青延只觉得疲惫,正想休息片刻,忽然有人说陆则找他,在厂长办公室。
许青延顿了顿,惊讶于他没和那位女同志一起去吃饭,一遍又唾弃于自己内心控制不住升起的侥幸。
站在办公室外,许青延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抬手敲了敲门。
门没有锁,顺着他的动作直接开了一条缝。
屋里没有动静。
许青延一愣,顺着门缝往里面看去,就见一双修长的双腿正垂在沙发外面,看不清人影,像是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青延顿了顿,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陆则正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身上却没有盖任何东西。
许青延放轻了脚步,四处看了眼,拿起一旁椅子上的毛毯,轻手轻脚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陆则眉头皱了皱,却没醒。
许青延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就蹲在沙发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扫过他的眉眼,划过他的鼻梁,最后慢慢落到他的唇上,却又像被灼到般,飞快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他似是又有不舍一般,将目光重新落到陆则的面上。
陆则最近也很忙,厂子逐渐打出了名气,他每天要招待的人也很多,有时候就连吃饭的时间都凑不到一起去。
许青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想多多看看他。
不做别的什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则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色,许青延也没有打扰他,只是看着他额前的碎发落到了眉眼间,伸出一根手指,动作轻柔地把那缕头发拨到了旁边。
指尖触碰到他的面颊,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由颤了颤,理智告诉许青延要远离,但感情却让他有些留恋这种温暖。
他指尖僵了僵,良久过后,才有些无措的、几乎未触碰到的、沿着他的眉心往下滑,顺着他的眉头,轻轻顺了顺,像是要抚平他眉心的皱痕。
见陆则神色慢慢舒展,许青延轻轻抿着唇,有些依依不舍地把手收了回来。
却在离开他眉间的那一刻,手腕蓦地被人攥住,原本熟睡的人忽地睁开了双眼,眸中还带着些朦胧的困意,却又带着笑,说道:“在旁边看了我半天,打什么主意呢?”
第42章
许青延顿了顿, 对上陆则隐约含着笑意的眸子,轻轻笑了笑:“我能打什么主意?”
他问:“怎么在沙发上就睡了?”
陆则握着他的手没松,揉了揉额角道:“有些累了,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他晃了晃他的手,问道:“你呢?”
“我?”许青延轻笑:“我怎么了?”
陆则说:“中午看你的时候觉得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
许青延眼睑轻垂, 声音一贯的温软平和:“没有啊, 我挺好的。”
陆则反问他:“真的?”
许青延低低说:“真的。”
陆则看着他没说话。
许青延的手还被攥在他掌心,温热的触感自手心传到心间。
他没问他为什么握着他的手, 也没有主动挣开。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沉默到有些寂静。直到陆则开口:“感觉你最近情绪不太高。”
许青延说:“有吗?可能是高考越来越近了, 我有些紧张吧。”
高考还有半年多,再说以许青延的心态,怎么也不会紧张到影响自己的心态。
陆则没有说话, 许青延强打起精神,抬眸看他, 笑着道:“陆哥呢?”
他轻声问道:“陆哥最近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陆则抬眸看他,神色疑惑:“什么好事?”
许青延嘴角的弧度僵硬:“就是恋爱, 结婚啊。”
“大家都说今天来的那位女同志和你很般配, 陆哥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成家的事了?”
陆则皱眉:“什么大家?”
许青延说:“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 他们都在说那位女同志和你年纪相仿,也有共同话题, 看起来郎才女貌的, 不知道会不会是我们的厂长夫人呢。”
陆则抬眸看着他:“他们都这么说?”
许青延点头, 面上不露分毫。
陆则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许青延笑着说:“我觉得挺好啊。”
“能有个人照顾你, 陪着你, 不是好事吗?”
陆则眸色渐深:“你真这么觉得?”
许青延错开他的视线:“当然了。”
“就没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我要有个嫂子了,开心算吗?”
陆则琢磨了下那两个字:“开心?”
他看着许青延,眸色微深:“你真是这么想的?”
许青延睫毛颤了颤:“那不然呢?”
他轻声说道:“你要结婚了,我当然要为你开心啊……”
陆则眸色沉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是吗?”
许青延被他攥在手心里手指微微颤了颤,眼睑轻垂掩住了眸中的神色:“陆哥……”
陆则打断他的话:“那你在梦里梦到我,又是因为什么?”
周围一时间的安静。
许青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带着些不自觉的慌张:“陆哥说、说什么呢?”
“不是吗?”陆则攥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他看着他:“没有梦到我吗?”
许青延嘴角动了动,想说没有,但掩藏的心事猝然被戳中,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恐慌的境地中,手指都不自觉地发颤。
他艰难开口:“我……”
陆则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语气依旧平和,于许青延而言却充满了压迫感:“不是梦见我了,那你那几天躲我做什么?”
“你说我结婚了,你会很高兴。”他静静地看着他:“许青延,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许青延只觉得喉咙好像都被攥住,拼命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恶劣不堪的心思骤然被戳穿,许青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渊中,陆则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冷冰冰的质问,连看他的目光中都充斥着恶心与嫌恶。
他不自觉的偏过目光,不敢再看他,只是小声开口道:“我不知道……对不起陆哥,我不知道……”
陆则问他:“不知道什么?”
许青延摇着头:“我没想过……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种梦,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些不自觉的颤音。
陆则察觉到不对,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却见他眼眶泛红,眸光低垂,却是不敢看他。
陆则一怔,指腹滑过他的眼角:“哭什么?”
许青延下意识缩了缩脑袋,似乎是觉得这种触碰会让陆则更加厌恶他,他低声说:“我没想过……那种……”
他声音艰涩:“你别觉得我是变态,你别嫌我恶心……”
“我没有……”
……没有想去打扰他,更没有奢望过什么。
陆则心里一颤,止不住的心疼道:“谁跟你说这种事是变态,是恶心的?”
许青延怔怔道:“书上都这么说……”
陆则一愣,恍然意识到这不是开放开明的现代,这是个同性恋还被认为是流氓罪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