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同僚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傅孤舟礼貌询问。
无情剑用着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陈述道:“一把活在美梦中不愿醒来的剑。”
傅孤舟心下一紧,从无情剑的话语中不难猜出几分这剑到底是如何,可这样一把无忧剑若是在其他地方出现也就算了,偏偏是在这危险的虚无空间中,而对方在这虚无空间中都还活着好好的,显然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剑则代表着剑域,这把剑活在美梦中不愿醒来,那进入剑域中的人是不是也会活在美梦中不愿醒来。
傅孤舟心下不安,然而刚刚才从地上起来的他竟是突然就晕倒了过去,耳边还有着女子的叹息声,隐隐约约只听到“不应当还记着这么多......才是......”
浑身被笼罩在暖洋洋的阳光下,靠在树下的傅孤舟舒适的眯着眼睛,他知道有人在向自己靠近,但是他还不愿意动。
果然没一会他熟悉的冰雪气息就向他而来,萧惊羽选择用最不温柔的方式——他的冰手将傅孤舟冻醒。
早有准备一手抓住对方的傅孤舟猛然睁开眼睛,眼中笑得欢喜,“我就知道你又要这样。”
不过才十五六岁的萧惊羽先是一惊,随后冷哼一声,“早醒了,这等着看我笑话呢?”
傅孤舟亲热地搂着人,“小金鱼,我可没有,不就是想借机吓你一跳嘛,你上次丢蜘蛛到我剑上让我剑劈歪了,师父可是罚我又多挥了五千剑,小金鱼,我现在都还手软呢。”
傅孤舟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不自觉带上了点撒娇,偏偏当事人还一无所觉。
萧惊羽嫌弃地将人手丢开,“我们两谁先吓谁的。”
傅孤舟只是笑,好吧,是他先看萧惊羽一天天闷着不说话,故意逗人玩,谁能想到对方还带记仇的。
萧惊羽没把人吓到之后,默默将身上的厚重袍子裹紧了一点,“你师兄没看见你修炼,正到处找你呢,还不快去。”
傅孤舟郁闷地哼哼,“我明明最多也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师兄自己不修炼的吗?天天盯着我。”
傅孤舟语气中那是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回到了修炼的地方,在师兄面前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地让对方不要告诉师父。
才十三岁的傅孤舟脸长得嫩,又生得玉雪可爱,跟白瓷娃娃似的,公孙琛口中嫌弃着,却也的确没将傅孤舟偷懒的事告诉师父,只是盯着对方好生修炼。
在师兄的监督下傅孤舟直直挥剑挥得月亮出来才休息。
“怎地今日要多挥一千剑?”
“当然是补上之前偷懒的半小时,好师兄你下次下山带我一起去嘛,小金鱼每过一段日子就能下山一次,你也能够时常下山,为何就我不行?”
他师兄有点被气笑之后的忍俊不禁,敲了他脑门一下,“你口中的小金鱼有化神修士保护他,就连你时常可以出山的师兄那也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敢问我们的小孤炀有什么?”
傅孤舟瘪嘴,很快脑袋一转,欢快地道:“我有师兄啊!师兄肯定愿意带着他可爱的小师弟一同下山。”
“可爱?”一身青衣,丰神俊朗的师兄笑出了声,“我们小孤炀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师兄,你这样不体贴日后会找不到道侣的!”傅孤舟气愤。
“道侣?师兄可不需要这东西,也只有我们春心萌动的小孤炀才会成天念着要给自己找道侣。”
刚刚还只是气愤的傅孤舟被气得气鼓鼓的,“我哪里春心萌动了,师兄你再乱说,我可是要生气了。”
“那你生气一个给我瞧瞧。”
这话可把傅孤舟气得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就去追公孙琛,可惜两人境界差别太大,傅孤舟完全就没有打到对方的机会,这可把傅孤舟气得不轻。
少年人本就皮肤白,有脸嫩,这稍微一委屈眼圈直接就带上了一抹红。
刚刚还逗人还逗得不亦乐乎的公孙琛主动来到傅孤舟面前,“好了,不生气,这次师兄不跑。”
“我才不信。”已经被对方逗了好几次的傅孤舟完全不信对方的诡计。
这下子可把公孙琛笑个不停,“小孤炀你这都是什么小姑娘脾气,小姑娘都没你这么娇气。”
傅孤舟气得就要用自己的剑往对方身上戳,结果人这次还真不跑了。
傅孤舟连忙将剑收回来,脸上表情又是生气又是后怕的,“没看见我剑都要戳你身上了吗,还不跑等着被戳出一个大窟窿啊!”
公孙琛眼含笑意着摸了摸傅孤舟的头,瞧着这比他矮上不少的小少年,“师兄不是说了这次师兄不跑,就算你真的戳过来也不怕。”
傅孤舟这下子是生气也生气不出来了,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
傅孤舟回去之后都要睡下了,又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连忙穿上外袍,猫着往窗外往,就看见师兄与萧惊羽都在,而外面是师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花灯。
傅孤舟看着那一地的花灯愣了愣,他师兄手上提着两个,一瞧见他就挥着另外一只手,并压低声音道:“走,悄悄带你去城里放花灯,”
萧惊羽冷冰冰地提着一个花灯,没说话,但显然也是要陪他一起去的。
傅孤舟瞧着外面都月上柳梢头了,唇角蠕动,有些犹疑地道:“会不会太晚了。”
萧惊羽瞥了他一眼,“你可以说感动,太晚了算什么,走不走啊!不走我就自己去了。”
傅孤舟连忙翻窗,口中欢快地道:“去!”
在师兄“嘘”的动作中傅孤舟赶快收住自己的声音,捂住嘴,免得被师父发现了。
一行三人快快乐乐去城里放了花灯,他师兄还给他们三人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
傅孤舟美滋滋地叼着糖葫芦回山,这糖葫芦萧惊羽吃了一个就没吃了,毕竟这东西算不上多么美味也过于甜了一点,傅孤舟没好意思要萧惊羽不吃的,就伸出舌尖把糖葫芦的第一个山楂球反复舔着,他这刚刚把第一个山楂球吃完,师兄手中的糖葫芦就没有了。
傅孤舟不确定地问道:“你还要吗?”
公孙琛笑得眉眼弯弯,“不要了,小孩才爱吃的玩意儿。”
被叫做小孩的傅孤舟也不气,很犹豫要不要吃下一个山楂球。
一根糖葫芦上只有五个山楂球,他已经吃了一个,可以悄悄给师父吃两个,然后在留下两个后面每天吃一个。
傅孤舟想得很美好,与萧惊羽告别之后,结果一回山就被守在外面的清尘散人吓得糖葫芦都掉了。
师父很是生气他师兄带着他去鬼混,倒是没怎么罚他,只是罚他师兄去抄完整本天罡诀,傅孤舟曾经有幸抄过一卷,足足用了三日的时间,而天罡诀总共一百零八卷。
这下子傅孤舟是真的比自己被罚了还难受,试图说是自己缠着师兄,师兄才带我去的来为师兄减轻责罚。
可惜师兄那个笨蛋自己就去小黑屋里抄去了,一点都不为自己辩解的。
“知道你师兄为何不解释吗?”
傅孤舟摇头。
“因为你才十三岁,你可以不懂事,不知道是非,你师兄不行,他分明什么都知道还知错犯错,你觉得该不该罚?”
傅孤舟蔫耷耷的也不说话,开始后悔为何非要师兄带自己去玩。
师兄因为他受罚,现在没人会每天监督他练剑,但傅孤舟却是十分自觉地开始每日的练剑修炼,比起之前要认真刻苦许多。
一连大半个月傅孤舟都是如此,这日他闭目打坐,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脸,傅孤舟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一睁眼就瞧见一根色泽漂亮的糖葫芦,再抬眼便是拿着糖葫芦的师父。
“喏,瞧你最近认真修炼,奖励你的。”
傅孤舟摇了摇头,抱着人胳膊可怜巴巴道:“师父若要奖励我,就给师兄的责罚减轻些好了。”
小老头一下子就气笑了,“傻小子,你以为你师兄是你啊,抄完天罡诀对于元婴大圆满修士不过两三天的事,你要是不那么刻苦修炼说不定早就瞧见你师兄留给你的传讯符了,有一小秘境开启,之前他又带你玩又抄天罡诀的本就耽误了时间,一抄完书就着急忙慌赶过去了,本来赶过去前是要和你说一声的,但谁让我们小孤炀自己练剑心切,不给你师兄半点机会。”
沉默大半月的傅孤舟终于笑了起来,“那他赶上没有?”
“赶上了,据说差点被关外面。”
傅孤舟接过清尘散人又往他面前递了递的糖葫芦,“师父,你也去城里了吗?唔,好甜,比上次的还要好吃!”
小老头一下子笑得见眉不见眼,“可不是,这可是为师亲手做的。”
小马屁精傅孤舟马上吹捧,“难怪这么好吃,那师父一定也要教教我。”
“你学着做什么?”
傅孤舟故作沉思,“我要是练剑练不好就去卖糖葫芦好了。”
清尘散人作势要打,傅孤舟连忙笑嘻嘻地跑开。
呆在山峰上的傅孤舟每天都很开心,而那把一开始被他带进来的无情剑却是在不断地震颤,试图想要提醒对方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幻。
女子幽怨地叹息声再次响起,“无情剑你为何要挣扎呢,与我一同坠入美梦不好吗?没有人能够吵醒沉迷于美梦中的人。”
无情剑冷笑,“忘忧,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罢了。”
被称作忘忧的女子长发如泼墨,眉间一点黄色小花,一双柳叶眉似蹙非蹙,脸上都带着两分愁怨,“是的,五百多把剑中唯有忘忧最是懦弱,可是能够活在美梦中又为何非得醒来呢,一直快快乐乐不好吗?忘忧无意与任何人为敌,甚至愿意为他们筑造一个美梦,呆在忘忧这里,就能够忘记一切忧愁,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可,忘忧剑,就连你自己都未曾忘记忧愁,又谈何指望别人忘记。”
......
闻人骞少有真正生气的时候,他遇见过许多不公,也曾被阴谋诡计算计过,被身边人背叛过,这些都难以让他真正恼怒,但眼睁睁看见傅孤舟被一把剑的剑域空间吞进去却是让闻人骞少有的真正生气了。
刚刚还为了找剑什么都可以不管的闻人骞突然向着那剑而去。
日月青霜剑拦了一下。
“你要拦我?”闻人骞眼神阴鸷。
“大人,那是忘忧剑,进入忘忧剑便会忘记一切忧愁,沉迷于美梦之中,那是比无情剑域还要恐怖的温柔乡,您确定要去吗?”
“沉迷美梦?”闻人骞嗤笑,“不过一场虚梦罢了,有何不可去。”
就在闻人骞就要对着忘忧剑一斩,强行进入忘忧剑域的时候,幻音铃传音道:“哪怕就此沉迷于美梦中也要去吗?主上,奴家初时觉得您是在利用清尘仙尊失忆,但利用怎么也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所以,您是对他动心了吗?”
闻人骞没有说话,竟是直接进入了忘忧剑域。
幻音铃心下微沉,感情中最可怕的不是一开始就一往直前,而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甘愿清醒的沉沦。
第64章
忘忧剑域, 那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自然是可以让进入者忘记一切忧愁的那么一个地方。
闻人骞并不把日月青霜剑和幻音铃的话放在眼中,不是他就这般被爱情蒙昏了头, 而是清楚的知道忘忧剑域对自己无用,对于没有美梦的妖怪来说,其就算构建出再如何美好的东西也不可能引他入梦, 既然没有美梦又何来入梦一说。
就连闻人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清醒了一点,清醒地用最快时间衡量出对错, 就如同现在这般,他对傅孤舟心动吗?那肯定是心动的,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样炽热的感情,更不要说那本就是他曾经有好感的人, 可若说真为了傅孤舟而打破自己原有的计划似乎又不太可能。
这种过度清醒的感觉时常让闻人骞自己都感到厌恶,他就如同吝啬分出自己一丝一毫的感情一般, 生怕落入敌人的陷阱。
不过他或许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清醒, 若是以往他遇见这种不确定因素, 这种可能会影响他道心的存在,必然不会将其留在身边, 那么现在为何又愿意将其留在身边, 就算起了杀心也不愿意真的出手呢?
闻人骞隐隐感觉到了失控。
不过他却不打算制止这种失控, 一个人冷静太久之后, 反而更想体会一下失控之后的疯狂。
闻人骞将自己被风吹得乱飞的长发往后拢了拢, 叹息一声。
山峦叠起, 暖阳高升,显然这并不是属于闻人骞的美梦, 那么不难猜出忘忧剑域将他拉到了哪里——傅孤舟的美梦。
闻人骞抱着去看看对方美梦到底是何等样子的心态隐匿了身形,前去找到处于美梦之中的傅孤舟, 可对方在练剑。
就这么闻人骞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小小少年练剑足足练到明月高悬。
怎么会有人的美梦会是这般。
十七岁的傅孤舟年少心性极重,又有着一股藏在骨子里的慕强,为何他的美梦不是四处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又或者成为天下第一,反而是在一个小山峰上练剑。
闻人骞不懂,正是不懂反而越想弄懂,所以他没有出现,一直藏匿好身形,直到傅孤舟他师父的出现,对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逗弄小孩似的逗弄着傅孤舟,而已经板着一张脸练剑多日的傅孤舟抱着人胳膊小声撒着娇,不一会昏暗的室内就传来师徒两的欢声笑语。
靠坐在树杈上遥遥看着这一幕的闻人骞沉默了,原来这才是傅孤舟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