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傅孤舟认为师父就是在给他们剑修找面子,毕竟人成就剑的确比不上剑成就人的数量, 但如今想来能够压制住定邪剑, 并让其随心所欲的定邪尊者又岂是什么泛泛之辈。
在这么瞬间, 傅孤舟感受到微弱的与定邪剑的共鸣。
共鸣响起的时候傅孤舟甚至觉得之前听到的稚童声音都是错觉。
被鲜血染红的定邪剑发出铮铮剑鸣,与此同时, 傅孤舟原本昏沉的脑袋竟是猛然清醒了过来。
定邪剑, 一剑定万邪!!
一步一血印, 就连精神都跟着恍惚起来的傅孤舟猛然一惊, 再看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若是再继续走下去, 就能带着闻人骞一起跳一个深渊。
傅孤舟背后生出不少冷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控住的。
这种无声无息之中就控人心魂的手段, 若不是他手中有着一把定邪剑,恐怕他都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傅孤舟抿了抿唇, 做出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完全切断自己的神识。
在不用神识继续视物之后,傅孤舟的眼前再一次回到完全的黑暗中,这种黑暗在傅孤舟记忆中他前几个月才体验过,所以还不算陌生。
黑暗笼罩的一瞬间,傅孤舟略微慌了一下,没有人能够适应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就缓和过来,紧了紧背后的闻人骞。
在视线切断之后,他的其他感观还在,傅孤舟能够清晰感觉到门的存在。
门既然能够诱惑到这么多的人,在傅孤舟看来就不可能是假的,那么只能说明的确是有这么一个门,只是门的位置比较难找,或许应该说路上的干扰物比较多,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可能依靠快要死去的身体找到门,这也是无间真正能困住人的原因。
傅孤舟一时间竟是有那么一些明悟起来。
打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无间之人,无间便是不存在此间,可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活着就会有执念,有执念就不可能离开无间。
在完全摒弃视线之后,傅孤舟才参悟到这个道理。
看似是他被一股力量吸引然后不断地去寻找这无间之门,但在真正抛开视线干扰之后傅孤舟就发现不论他怎么走,门距离他还是远,或许应该说他现在完全就没有那个跨过去的力量。
傅孤舟皱了皱眉,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劲。
若是无间当真无法出去,那那些记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门原本是可以出去的,但它在很多年前被人下了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本来就是用来做囚牢的地方没有钥匙很正常,但谁让傅孤舟与闻人骞就这么惨,好巧不巧就来到了这里。
许是这点绝望的发酵,原本就已经因为缺血过多而晕乎的傅孤舟这下子是真的头重脚轻,感觉马上就可以陷入昏厥了。
傅孤舟迷迷糊糊间再一次听到那小童的声音。
“你想不想出去啊?”
想,当然想。
可现在的傅孤舟却是发出声音都困难。
“既然想那就放松身体,把你完全的交给我,放心我会带你们出去的,你只需要稍微放松一点就好,别紧张。”
一直晕晕乎乎的傅孤舟这下子是真的更晕乎了,本能的就要将身体让出去。
被鲜血染红的透明长剑微微闪现光芒,在某一瞬间握剑的傅孤舟身体猛然颤了一下,原本已经迷茫起来的眼睛闪过一丝完全不属于傅孤舟的神色。
在那么瞬间,傅孤舟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不过只是转瞬,他的神色就再一次恢复平静,唯一不一样的便是傅孤舟唇边带着一抹称得上愉悦的笑容,“抓住你了。”
定邪剑在这过程中不断发出铮铮剑鸣,但于事无补,而看似完全不值得太放在眼里的傅孤舟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长剑,问道:“之前教我剑法的就是你吧,定邪剑。”
长久的沉默,好像之前的一切声音都是来自傅孤舟的错觉。
傅孤舟不疾不徐,“定邪尊者是我师父口中都不可获得的练剑天才,除去对方剑道天才外还因为对方为人正派,这般为人正派甚至在后期还能悟出那样一剑的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有残魂怨念千年不消,与其说你是定邪剑者的残魂,倒不如说是你在吸收定邪尊者的记忆后以为的执念未消,那样的一剑怎么也不像是深陷自责中的人所能悟出的,从大道至理来说希芸夫人不过是定邪尊者的情劫罢了,渡过情劫,便是浴火重生之时,所以定邪尊者能够不悔,可惜,这位就连师父都称赞的剑修却消失在了这么一个小小无间之中,你想我们来陪你主人,却不知对于那样一位骄傲的剑修来说,离开这里恐怕才是最后的目标。”
傅孤舟这最后一番话看似有理有据,但其实不过是傅孤舟乱猜的而已,他只是单纯觉得定邪尊者若是因为希芸夫人就此萎靡不振,他师父应该也不会那么推崇对方,但之前的交流中定邪尊者看似不悔,但若是真的不悔又怎么会因为傅孤舟提到希芸夫人而变脸色,又怎么会对希芸夫人的事耿耿于怀,难以忘怀。
种种原因之下,傅孤舟猜测之前的定邪尊者并不是定邪尊者本人,最后果然傅孤舟猜对了。
“不是没人猜我不是定邪尊者,你却是第一个能够完全知道我哪里对与不对的人。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妄虚洞清尘散人门下傅孤舟。”
傅孤舟十分老实地把自己的出处交代了一下,刚刚还老气横秋的定邪剑都有点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这话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你对希芸夫人有怨,能说出无悔的定邪尊者不应当对希芸夫人有怨。”
定邪剑沉默了,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破绽居然在这里,沉默了良久,定邪剑回到之前的说话方式,“要是不想死,你还是好好治疗自己,这门不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的,就连我主人都做不到,莫非你还能做到不成,左右你道侣也在这里,不若呆在这无间好了。”
傅孤舟抿了抿唇,最后摇头,“不行,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说着傅孤舟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傅孤舟不是看不出来无间本生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这里所谓存在的门,也不过是一个诱惑囚笼中人快速死亡,化作养料的法子,但他作为曲中人压根就不能以旁观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所以哪怕在不断的伤害自己,以着自己性命的危险在试,傅孤舟也依旧没有选择放弃。
就连上古杀阵九转阴煞阵都是有出去的法子,更何况一个小小无间。
傅孤舟完全放开了自己,去感受那道门,手中沟通定邪剑,竟是以着未死之躯挥动定邪剑,定邪剑上沾满的鲜血竟是以着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跟随傅孤舟的动作在虚空中画下一道繁复的字符。
跟随着他的动作,傅孤舟的面色已经难看到跟刚从坟里爬出来一样,但同样的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向着他的方向聚集过来。
短短时间之内就再一次使用那一招,就连傅孤舟都不知道等下会面临什么,他只是觉得凭借着这个说不定他就能沟通空间之力了,只要沟通空间之力成功他们不就出去了吗?
只是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换取自由这绝对是一笔很公平的买卖。
傅孤舟看似前面十多年循规蹈矩,但骨子里是有点少年冲动热血在里面,可惜的是少年的人冲动微微只会让自己付出惨痛的代价。
已经流了一地鲜血的傅孤舟体内哪还有什么精血,这一招压根就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用的。
在傅孤舟脑袋都为之发晕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跌倒了,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仅没有跌倒,还被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手扶住了后腰。
“本座倒是不知道仙尊还有自残的癖好,仙尊的癖好果然是与众不同。”
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面对这般完全称不上客气的话,前一秒还面容疲惫,感觉马上就要昏过去的人,竟是回眸看了他一眼,如同在确定什么。
漆黑的眼眸没有任何光泽,但闻人骞竟是从中看出了两分笑意,“闻人骞。”
这种完全因为他醒过来就呈现出来的喜悦让闻人骞感到了些许不适应。
很快他就又听到了傅孤舟带着歉意的声音,“你说的不错,现在的我的确是什么都做不好,连说好的帮你护法都没有做到,我好像真的很没用。”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更不要说其他东西了,傅孤舟真情实感的感受到了无力,若是没有失忆前的他也会把自己弄得这般无助吗?
“你在和本座道歉吗?”
傅孤舟脑袋很晕,浑身无力,几乎可以说全靠着闻人骞那只手将他撑住,面对此等问题,傅孤舟愣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道:“不是道歉,我只是觉得......”
傅孤舟话说到一半又止了,脸上露出一丝勉强可以称作笑的浅淡弧度,“闻人骞,我只是觉得我有点累。”
闻人骞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妖怪,为了利益他可以坏事做绝,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最是睚眦必报,傅孤舟无疑是他报复的头号人物,他近乎步步引导,想要看见对方狼狈,想要看见对方绝望,现在傅孤舟的确因为一件事而感到无力与难受时,闻人骞却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他用力地摩挲了两下傅孤舟那略有些过分修长的脖颈,然后才放缓声音道:“累,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好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娃儿莫非谁还指望你们能成什么大事不成。”
安静了好一会,傅孤舟近乎突兀地问道:“闻人骞,我能抱抱你吗?”
第26章
这个问题对于闻人骞来说并不算陌生, 不过之前闻人骞选择了拒绝,毕竟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实在是奇怪,然而这一次闻人骞却是有那么些不忍心拒绝对方。
现在的傅孤舟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 这样强装无事的模样让人瞧着实在是不舒服。
闻人骞皱眉。
他还没有说话,然而没有等到回答的傅孤舟却是已经明白这举动之下所代表的意思。
傅孤舟安静了一瞬,似乎想开口缓解一下尴尬, 比如他只是随便问问,他没有别的意思。
“我......”傅孤舟尝试开口, 话都已经到嘴边了,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就如他所说一样他很累,甚至也有那么一点伤心以及对自己的失望, 此时此景之下强颜欢笑对他来说过于困难了一点,而现在的他也不太想勉强自己。
“过来点。”
傅孤舟的伤心还来不及发酵, 就听见这句话, 他微微愣了一下, “嗯?”
“本座说过来点。”
傅孤舟如言乖乖地过来了点,然后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与闻人骞冷漠的话语不同, 他的怀抱实在是温暖, 过于炽热的体温甚至让傅孤舟有点被烫到的感觉, 熟悉的淡淡雪松味从对方身上传来, 那是一种让人很暖洋洋的舒适感觉, 就好像傅孤舟不是投入了谁的怀抱,而是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下晒着太阳。
被人抱着的傅孤舟手足无措, 慢慢的脸红了,“我, 我......”
“安静。”闻人骞冷声道,似乎极为烦躁的模样。
傅孤舟很听话,乖乖闭嘴,一手悄悄摸摸搭在对方肩上,似乎很喜欢这种亲密的感觉,刚刚还只是悄悄搭在人肩上的手,又悄悄摸摸地往上爬了一点,另外一只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手,也找到一个极为合适的去处。
对方的腰看起来似乎很细,很适合搭上去的模样,对方应该不会发现吧。
脑袋已经晕晕乎乎的傅孤舟完全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的动作在闻人骞看来到底是有多么明显,手指鬼鬼祟祟地往前轻探,在发现没有被阻止之后,就赶快加快速度,来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傅孤舟就这么一手搭人肩上,一手搭人腰上,等两只手全都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之后,刚刚还一脸对自己感到失望的人马上露出一个说得上愉悦的笑容,就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像是舒服极了的小动物。
原本还因为这点对傅孤舟的纵容而心烦的闻人骞竟是出奇的平静了下来,甚至有那么一点想摸摸傅孤舟的下巴。
闻人骞并不是什么会强行克制自己的妖,他想这么做,于是便也这么做了。
摸了摸傅孤舟的下巴,在傅孤舟下意识蹭了蹭他时,也没有推拒,而是任由傅孤舟借此表示亲近。
维持这个动作有那么一会之后,傅孤舟有点不好意思了,悄悄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闻人骞的肩膀上,似乎是生怕自己的动静吵到闻人骞,这样的福利没有了,所以傅孤舟的动作极为的小心。
那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模样竟是让闻人骞想到了之前看过的小鹿,看起来优雅高贵,但实则却有那么一点傻,在看见陌生人之后会探究地看着对方,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旦对方有什么轻举妄动又会受惊一般的被吓跑。
现在如此小心翼翼的傅孤舟就像极了一头纯良无害的小鹿,他只是想要找一个依靠而已。
成功完成这一小动作之后,傅孤舟狠狠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收紧了一下自己的手,将自己完全投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中,这是一个显得极为弱势的动作,很不符合傅孤舟那点少年轻狂的唯我独尊,但是对于一只受惊的小鹿来说这样的动作反而更能让他感受到被安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