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有设局,你还要落入圈套!向长远!你到底想干嘛!”
“徐原青!”
向长远头一遭这么严肃的叫他的名字,徐原青闻声怔住,两人都稍稍冷静下来。
“向家的初心是为民请命。”向长远放缓的声音,他盯着眼前紧闭的门,神情复杂,“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
是了,是徐原青想的太浅。
向家若是明哲保身的苟且之辈,又岂会落到家破人亡,百年英明尽毁的地步。
天下万事,民为先。
帝王玩弄制衡之时或许会弃民生不顾,但向家不为天地皇权,只为天下太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逢乱必往。
徐原青竟一时忘了,向长远是姓向,他骨子里流淌的是向家铁骨铮铮血水。
向长远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他垂眸将眼中的光碾碎,声音满是无奈,“我很想陪着世子。”
他想陪着徐原青取蛊毒,想亲眼见他得偿所愿,想替他手刃仇人,可是……
他父亲年迈,他兄长受伤,阿姐远在北疆,朝中明枪暗箭,虎视眈眈,向家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他何尝不知允州匪患乃是圈套,敌在暗他们在明,即便知道何人算计也无实证,只有破釜沉舟方可斩除拦路虎。
徐原青眼神开始涣散,意识也逐渐飘忽,努力的听着他的话,他背抵着门顺着滑下让自己轻些倒下。
锥心刺骨的痛感又袭来,他抓着手腕咬住逼迫自己忍住出声。
“世子?”
向长远没有听到一点动静,疑惑的看着门,抬手蠢蠢欲动想要推门。
“向公子自命非凡,我怎敢阻拦。”徐原青按住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牙印,脸上汗如雨下,他脑袋抵着门歪倒,咬着牙说,“还望三公子得偿所愿,得胜凯旋。”
向长远闻言心里发紧,低声叫他,“徐原青。”
他心里越发委屈,正欲推门,就听到门栓响动,门被扣上了,隔着门传来冰冷的逐客令,“不送。”
他眸光颤动,有些不可置信,良久才支吾出声,“为我生气不值得,你注意身子,我去叫常老来。”
徐原青听到门外离开的脚步声才猛地瘫倒在地,蜷缩着身子挣扎,手腕上旧伤叠新牙印,血液从他唇齿间溢出,屋里弥漫着血腥味。
向长远见到了常老,请他去看看世子。
常老慢慢悠悠的起身去,还未行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叫,他转过头去,向长远便单膝跪地朝他跪拜,他微微一怔,挑了挑眉。
“常老华佗在世,请救世子无恙。”
常老缄默无言,徐原青偷摸着来找他治毒,别说外面的眼睛,就是府里的暗卫知道的也只有柳谦。
他有意隐瞒,向长远不知也不怪。
“你起来吧,我徒儿承他的恩,我会让他安然无恙的。”
常老拂袖离开。
此一别还真不知何时再见。
崇明帝虽说是比武选才能,但向长远在江湖中所学并非花架子,京城与他同辈中是他对手的寥寥,寥寥中一半是向老将军提拔的人,不会不听向儒的话,剩下的一半想他剿匪自然不会与他敌对。
明日,向长远夺魁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几方立场的人一个交代罢了。
向长远要亲自去允州看看,沈玉泽的局能如何拆解,他背后的推手又是何人。
第74章
翌日徐原青清醒发现已是午后, 他焦急的叫左越来问话,果不其然,向长远夺得魁首, 封昭武校尉,领一千精兵千万允州剿匪。
向家于国有功,向长宁已知抗命只过,现入宫学太子妃礼仪, 向长远回京之日即刻封太子妃。
向家一时间风光无两,京城议论纷纷。
徐原青脑子里全是向长远出城的画面, 他顾不是身体孱弱,叫左越备马去城门。
他拂开左越的手往外跑, 到院门就已经体力不支,他执拗的摇晃着身躯继续跑,到大门时柳谦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躲闪不及狼狈摔倒在地。
徐原青怒喊:“让开!”
柳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抽出一束寒梅递给他。
无需言语, 徐原青看到红梅时便明白了向长远来过了。
左越忙跑来扶住徐原青, 恶狠狠的瞪着冷眼旁观的柳谦。
柳谦屈膝蹲下, 将梅花移到他眼前, 面无表情的转述, “见花如见我,望世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疯子。”徐原青望着近在咫尺的梅花,开的正艳, 不知他是从何处寻来, 他借着左越的力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软绵绵的拿过花来。
左越见状立刻就扶着他回院子去, 长长的出了口气。
柳谦正要藏匿,就见顾三知徐徐而来,眼睛看不见却脚下生风,他便多留了一会看。
“柳先生?”顾三知停顿在他旁侧,侧身向他行礼。
“……”
柳谦眼睛放大,有些诧异。
习武之人到柳谦这个境界的走路极轻,呼吸也可控弱,所以暗中潜伏最为便宜,他作为暗卫鲜少有人发现行迹。
适才见他来,柳谦可以不动放缓了呼吸,没成想他竟然不偏不倚的停在了自己面前,还朝着自己打招呼。
这对瞎子来说有点匪夷所思。
柳谦怔了片刻直接问道,“你看得见?”
闻言,顾三知直起身子,浅浅笑了笑,“先生身上有味道。”
“嗯?”柳谦退后两步,歪头闻了闻并未嗅到味道,他看向顾瞎子,怀疑他在装疯卖傻,追问,“什么味道?”
“先生身上的味道来了。”顾三知意味深长的说道,而后转身离开。
柳谦正想追上去询问,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唐骄扯着嗓子喊,“徐原青!”
两人迎面撞了正着,四目相对,唐骄欣喜若狂,一把就逮住了他不让他跑。
唐骄得意忘形的乐呵,“嘿嘿,让我逮住了吧!”
唐骄:“……”
柳谦轻而易举别开了他的手,在他慌乱中躲闪开距离,他思索了一下没有跑,而是询问,“你找我做什么?”
“我才不是找你的,我来徐原青的!”唐骄傲娇的别开头,鼻子里出气,气呼呼的推开他往里走。
柳谦追上他将他拦在院门口,面无表情的挡着门不让他进,“世子不想见你。”
徐原青正虚弱,没工夫陪他闹腾。
“你!”唐骄看他神情更加生气了,气怒的跺脚,咬牙切齿道,“柳谦,你欺人太甚!”
柳谦瞥了他一眼,小脸气的涨红,他不紧不慢的抱着剑说,“请回。”
唐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勾了勾嘴角,忽然就不气了,他凑近柳谦意味深长的问,“你真不让?”
柳谦闻到他身上的栀子花香,皱了皱鼻子别过头,仍旧不动如山。
“切。”唐骄不屑的哼了一声,退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在他眼前晃悠,“我告诉你,我可是替皇后娘娘跑的腿,你可想清楚了?”
柳谦跟着徐原青许久,这支簪子他见过,是前几年徐原青送给徐皇后的生辰礼。
姐弟俩感情甚笃,相互送的东西都宝贝的紧,若非有急事不会拿出示人。
柳谦看清了簪子后目光落在得意洋洋的唐骄身上,嘴角动了动,没想到唐小公爷出了名的不靠谱,居然能替皇后娘娘跑腿。
“还不让!”
唐骄得意完看他无动于衷,心里较劲,怒火中烧,朝他扑去。
柳谦侧身躲闪,看他脚下失重要摔,顺手就将他拦住站稳,挑了挑眉,一脸淡然,“小公爷再得意也要走好路。”
说完不等唐骄发怒就几疾走几步进了屋子,等唐骄追进去后哪里还有他,屋里只有一大一小在伺弄梅花。
唐骄“啪”一下将簪子砸桌上,声音清脆,险些折断。
徐原青定睛一看,条件反射的就给他一脚,奈何身体虚弱力气不够,似蚊子挠痒一般,唐骄纹丝未动。
左越有眼力见的将簪子拿起递给他,小心翼翼的把梅花移开离远小公爷。
徐原青抬眼看他,目光如刀,“你最好说点有用的话。”
唐骄眼睛往房梁上盯着,嘴里回答,“皇后娘娘说已足月,要瞒不住了,问你不进宫见她吗?”
听完话徐原青凛然的神色缓和几分,他盯着手里的簪子看,想着姐姐欣喜的样子心柔软下来,一抬头见唐骄脸色又垮下,毫不客气的赶人,“滚。”
唐骄在房梁上没发现蛛丝马迹,失落的低下头,正色道,“对了,我发现个问题。”
徐原青懒得搭理他,将簪子搁在书本上放好,然后歪头示意左越递花瓶给他,将梅花悉数插入白瓷瓶中,红艳动人,格外醒目。
唐骄这会子倒是脾气好不和他计较,等左越把花瓶捧走腾出空隙,他巴巴跑到徐原青旁边,小声的说,“皇后娘娘的丫鬟有问题。”
“什么?”
关于徐皇后,徐原青就来了精神,不敢马虎,他盯着唐骄看。
“真的,我出宫时撞见皇后娘娘的丫鬟给外面的人传消息。”
徐原青眉头紧皱,紧张起来,“什么人?”
“嗯……”唐骄撑着桌子思索,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听到院子里风拂梨树的“沙沙”响声,半晌才拍桌惊呼,“陆秋灵的人!”
徐原青心里一跳,“你没有看错?”
唐骄“砰砰砰”的敲着桌子,满脸笃定,“不可能看错,柳谦带我去怀国公府时我看到过那个丫头,当时柳谦还夸人家漂亮呢!我可能记错!”
“柳谦!”
柳谦无奈的推窗露出脑袋,瞥了一眼唐骄满眼无语。
“我没见人。”
“那姑娘这有一颗痣。”唐骄看见他喜笑颜开,手指着耳后比划,脚下凑近给他看,激动的引导他,“你当时还说人家走猫步来着。”
柳谦想了起来,点头,“嗯,是陆秋灵的人,会武,会毒。”
“阿越!备马进宫!”
徐原青心跳如雷,他抓着簪子就往外跑,到廊下想起什么忙折返去找常老。
常老正收拾东西就被他不由分说的拉走,他无奈追问要做什么。
“替我阿姐看看。”
“进宫啊?”常老一把就甩开了他的手,连连退后几步,“我是答应救你,可没答应看别人,向长泊要不是我徒儿带来的我才不管他死活,进宫绝不可能。”
“常老!”
常老眼疾手快的拦住他,没让他膝盖落地,眼神微动,骄傲自满的徐世子为了家人会跪地求人实在罕见,只是他有自己的坚持,不能因为心软就丢了原则。
“关心则乱,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你阿姐中毒了?非要我去?”
徐原青脑子混乱,浮现徐皇后痛哭流涕,丧失生志的模样,他紧抓着常老发衣服,“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看看我阿姐,她怀有身孕,若再有意外,我怕她断了生念。”
“你这……”
常老别着他的手不让他拉拽,一点也动容。
徐原青拽不动他,常老步步后退。
“噌!”一声清亮的利剑出鞘声响,柳谦的剑别再了常老脖颈上,他沉声道,“请常老走一趟。”
唐骄追出来正见这一幕,嘴巴张大,惊讶的扶住廊柱。
常老软硬不吃,昂着头露出脖子,“那你把我尸体带进去吧。”
柳谦眼神微动,徐原青忙将他剑推回去,“常老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常老看他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已然是发病的征兆,偏还强撑着。
徐原青:“不管是吟语琴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常老想要,我倾尽家产都给您。”
“呵。”常老冷笑,甩开他的手往前走,“但凡老子想要,就没有拿不到的东西。”
见状,徐原青给柳谦使了眼色忙跟上。
马车上,徐原青紧捏着衣摆不动,指节泛白,面上冒着汗水,他嘴唇微颤,强忍着不适。
“咚!”
忽然一声巨响,马车剧烈的晃动,徐原青左右撞击在车壁上,昏天黑地片刻眼前恢复清明,他费劲的推开车门出去。
不过一瞬,数支飞箭而来,危急关头,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替他挡住了箭矢,几人将他护在身后,箭矢悉数阻拦在外,让他毫发无损。
他的人彻底暴露完了。
与此同时,柳谦带着常老顺利的到了锦明宫。
徐皇后见柳谦惊讶不已,她丧子悲痛时徐原青为了逗她开心,曾哄骗柳谦给她唱歌,所以她知道柳谦时徐原青的暗卫。
暗卫非必要绝不现身,她好以后从未在宫中见过柳谦了,现下见到她便知有大事发生,心里不安起来。
“楠楠呢?”
徐皇后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心腹。
“世子无碍,还请娘娘稍安。”柳谦见徐皇后眼中都带有几分温和,侧身让出常老来,介绍道,“这是世子的朋友,世子特意交代让他给娘娘请脉。”
“请脉?”
徐皇后疑惑,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凝重,“楠楠在哪?”
柳谦抬手行礼,而后逾矩的将她扶坐下,示意常老快点。
常老倒是淡定自若,抖了抖袖子到胳膊处,不紧不慢的取出手帕搁在徐皇后手腕上,静气凝神,静心诊脉。
片刻后他收了手,瞥了一眼柳谦,一言不发。
徐皇后紧张的看着他,“既诊脉为何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