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以了。”金元烨随意地挥挥手，示意小夏出去，小夏连忙收回思绪溜之大吉，还贴心地关好了门，宽敞的办公室顿时只剩下金元烨一个人。
布满茧子的指腹一下一下点在手机上。
良久，房间里才响起他充满兴味的声音：“云爱卿……你竟也来了这里……那我，自是要多照拂一二了……”
*
云献一行人下了车。
城南这一片是早年发展最好的老城区，可惜硬件没跟上，到处是危楼和杂乱的电线，现在除了老人很少有人住在这里。
昨天夜里大概是下了一场雨，这里的排水系统很差，地面上到处都是水坑，云献微微蹙了眉，抱起柚柚小心地沿着街边走。
拐过两个巷口，一个破旧的招牌就出现在了云献的眼前。
比起已经乌糟糟的木板来说，木记茶糕四个字还算齐整干净，没有缺笔少划的，对比一下隔壁店铺早就看不清字迹的招牌，看得出来，这户人家大概是很珍视这块牌匾了。
他抱着柚柚上前敲了敲门。
木门立刻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后是一片空地，接着缓缓探出一张模糊的、布满皱纹的脸，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呀？”
云献注意到老人说话声有些大，大约是耳朵不好使了，特意放慢了语速，提高了声音温和道：“老人家，我们来做茶糕，提前说好的。”
“哦哦，想起来啦，老头子说过……”老人一边用夹着方言的普通话嘀咕，一边让开身子，“快进来快进来……瞧我这脑子，真是老喽……”
这是一座和老人一样苍老的院子。
木质的建筑材料在这片地方的砖瓦房中有些格格不入，但颇具质感，即便年岁已高也看得出非常结实，院子的结构和四合院类似，不过穿过庭院并不是正房，而是一座祠堂，黑黢黢的，阳光似乎被无形的结界拦在了外面，一眼望去，只能模糊看清家具的轮廓。
【妈呀，好黑，好像还有牌位，害怕】
【A市以都是这种院子，我家也是，祠堂也都是亲人住在里面，小时候老喜欢在里面玩，哪里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外人看着害怕，其实都是亲人啊】
【柚柚胆子好大！一点都不带怕的，还跟着云献和老太太鞠躬作揖！！好懂事啊啊啊啊】
【就凭这个我都觉得云献绝对不会塌！能教出这样的崽崽，绝对不可能是坏人！】
【附议！】
即便破败了，祠堂却依然充满威严地伫立着，柚柚还有些懵懂，却下意识跟着云献行礼，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祠堂深处，半点没有恐惧。
云献神色肃穆，亲眼见过后，他对逝者更多了一层敬重，因此随着老太太行了一礼。
一时间，身后的摄影也都纷纷鞠躬行礼。
在前面深深鞠躬的老太太直起腰，侧目，愣了愣神，一直板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上前，笑呵呵地揉了揉柚柚的小卷毛：“小么不怕啊？”
小么是老人家对小辈的爱称，刚刚还满脸严肃的老太太已经挂上了慈爱的笑容，可见可爱又懂事的小柚柚已经成功赢得了老人家的喜欢！
“不怕！”柚柚挺着肚子，握住了老太太干枯的手指，“这里面，都是奶奶的亲人，对不对？”
“……是啊。”老太太一愣，紧接着眼睛弯成月牙，一条条浮现的皱纹都在诉说着老者的愉悦，她牵着柚柚的手，一老一小领着头，拐了个弯朝西厢房走去，“来来来，小么，跟奶奶来……”
老人引着他们进了客厅，招呼众人坐下，连摄影都没能逃过老人家的热情，一个接一个被按在了实木太师椅上，老人家又操着小碎步端上来两碟点心，正是他们今天要学会的茶糕。
“来尝尝，茶糕，今儿早上新做的，还热乎呢……”
众人一人分了一块，细细品尝起来。
云献拈了一块在手里，先喂了柚柚——这小崽崽闻到香味就忍不住了，差点一大口咬下去，但云献查过资料，茶糕有些噎人，一会儿小崽崽被糊住嗓子咽不下去该哭喽。
柚柚懵懵的，但还是听话地合拢了“血盆大口”，顺着云献的手小小抿下一块，咂摸起来。
【我笑不活了，柚柚的嘴张了那——么大，好馋一崽哈哈哈哈哈】
【幸好云献阻止了崽崽哈哈哈哈哈！！不然一会儿得灌下多少水才能咽下去啊哈哈哈哈】
【啊？茶糕很干吗？我没吃过，有本地的姐妹出来说一下吗？？】
【不干的，就是糯叽叽那种，软乎乎甜丝丝的很好吃，还有茶叶的清香，但是小孩子喉咙细，这种容易糊住，要小心一点】
【说得我好想吃，但是某宝怎么没有啊啊啊啊！】
“哇～”小崽崽立刻睁圆了眼，摇头晃脑地抿完了糕点，短短的腿够不到地面，像开心极了的小狗尾巴，几乎要晃出残影，嘴里还发出夸张的感叹，“好——好吃！太好吃了叭！云云云云，我们今天就学这个吗？好厉害！”
云献好笑地擦了擦柚柚嘴角的残渣：“对，学会了以后就可以自己做，我和柚柚一起努力好不好？”
茶糕的味道确实惊艳，比他穿越前吃过的宫中御用点心还适口，难怪小崽崽这样开心。
“好！”柚柚郑重其事地应下，然后小身子灵活地一扭，成功凭借着小短腿安稳落地，啪嗒啪嗒一头扎在老太太腿上。
他的小奶音里满是急切：“奶奶奶奶！这个好腻害！柚柚、柚柚可以、现在就学咩？”
口音都急出来了。
老太太……没听懂。
还是云献再次缓声翻译了一回，老太太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要等我小女儿回来教你们，我年纪大了，做不了喽——”老人颤巍巍把柚柚抱在怀里，“可以先给小么讲……”
云献便放下了手里的糕点，摆出聆听的姿态。
老人见状眼角的皱纹更深：“你也是个好后生……这茶糕的做法啊，简单得很，只需茶叶、茶水、糯米粉、黄豆粉，茶叶磨成粉，和糯米粉一道由茶水和面，和到不粘手，放上模具，用专门的竹片蒸笼蒸两回，抹上黄豆粉，便成了。”
“只是用料讲究，年轻人爱吃的少了……现在也没人做喽……”老太太叹息一声，“我老啦，家里要我小女撑起来，也不知能不能做下去……”
柚柚盯着老太太看了很久，闻言皱皱鼻子，大声道：“奶奶不老！柚柚学！柚柚帮奶奶做！”
【我爱吃！！小时候爷爷奶奶买给我吃的！近几年真的买不到了好可惜！！】
【这个真的，现在都找不到卖的地方，我姥姥走之前想吃，我妈跑了几十里都没买到】
【希望茶糕可以传承下去吧，这个节目播出之后应该会好很多吧】
【一定会的！传承了上千年的东西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
【柚柚好乖呜呜呜，我也学！这就去市场买工具和食材！】
“诶哟！小么真会说话……”老太太咧嘴笑了笑，又颤巍巍伸手揉了揉柚柚的卷毛，在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些零嘴，“来，小么吃这个……”
“妈——我回来啦——”
木门再次发出响声，是老太太的女儿回来了。
木女士是个有些丰腴的人，进了门之后拎着几个大袋子风风火火就冲进了客厅：“妈，您瞧，东西都买来啦——哦，还带了个人回来，您猜猜，是谁？”
庭院里果然还站了个人，老太太虚着眼看过去，半晌没认出来：“谁呀……”
云献却一眼愣住了，柚柚也迅速反应过来，高兴地蹦跶着跑过去。
“小明哥哥——宁真姐姐——你们怎么也来啦——”
第17章
站在庭院里的正是谢明彧和谢宁真兄妹俩。
其实还有浩浩荡荡的摄影团队，但是因为距离比较远被忽略了。
小崽崽一颠一颠地跑过去，快活地扑进了谢明彧的怀里，小奶音甜丝丝的：“小明哥哥！你也来做茶糕吗？”
谢明彧薅了一把柚柚的小卷毛，把脸埋进暖呼呼香喷喷的幼崽肚子上猛吸一口：“对呀～我远远就闻到茶糕的香味了，所以就来找柚柚啦！”
小崽崽被闹得痒痒，咯咯笑起来，宁真也上来凑热闹，一时间，院子里热闹得像是有三百只鸭子。
但是云献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有问题。
谢明彧身上的衣服多处蹭到了泥土，明显已经是处理过后的，但依然有些狼狈，少年笑意并不达眼底，脸上的阴霾藏都藏不住，谢宁真更不用说，看到柚柚之前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身后的一众摄影也是神情尴尬，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才不敢上前，都躲在远处拍。
看来今天谢明彧那边的拍摄出了差错啊……
不过这不是云献需要关心的。
既然谢明彧能出现在这里，节目组一定是同意了的，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他带着淡淡笑意迎了上去，从谢明彧怀里接过柚柚：“先进来吧。”
于是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进了客厅。
幸好客厅够大，否则都装不下这么些人。
进来后，谢明彧带着妹妹和主人家打招呼。
老人家都喜欢热闹，此刻也没觉得人多拥挤，反而越发慈眉善目——看着小孩儿多，她也高兴。
被女儿扶着的老太太又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少年，然后恍然大悟：“哦哟，这、这不是、那个……小狗蛋！”
老太太说的是谢明彧演过的一部民国剧，那会儿刚刚12的谢明彧在里面演一个小报童，就叫狗蛋。
“对啦！”木女士拍了拍手，笑得合不拢嘴，“妈您不是最喜欢那部电视剧了吗？刚刚我在门口看到人还吓了一跳呢！他说找做茶糕的，我一寻思，就给领家来啦，幸好没找错，不然我可就成拐子咯！”
看见两拨人确实互相认识，并不太看综艺的木女士松了口气，顺着老太太聊了两句。
作为聊天主角的谢明彧也笑呵呵带着妹妹凑上去，老人家管自己叫狗蛋也脆生生应下，没有半点不乐意，他嘴甜，宁真虽然性子别扭，但对着老人家也出奇乖巧，没几句话的功夫，兄妹俩也和柚柚得了同等待遇——被叫着小么塞了一把零嘴。
木女士乐呵呵看了一会儿，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四周的摄影师，这才一拍脑门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来。
“瞧我这脑子，来来来，跟我来，去作坊里，我教你们做茶糕了！”
“你们叫我木姐就成！喏，前面就是茶糕作坊了。”
作坊在祠堂另一侧，和有些昏暗的客厅不同，这里亮堂得很，还没走到门口，便能闻到一阵甜滋滋的清香。
柚柚耸了耸小鼻子，眼睛一亮：“香香哒！”
木姐大笑起来：“小么鼻子很灵光啊，这里的器具都是我太……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干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事儿喽，腌入味啦！”
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小崽崽夸张地长大了嘴，齐齐哇了出来，谢明彧也满眼新奇地凑上前，古董花瓶之类的他家里见过不少，但家里的都是摆着好看的艺术品，这种被腌入味还能继续用的老伙计还是头一遭见。
相比之下，云献倒是淡定很多——真要算起来，他都是几千年前的古人了，比这些器具还要老呢。
【我笑不行了，小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了！比两个崽崽还要激动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能不能和云献学学，瞧瞧人家多淡定多有派头】
【该说不说，云献气质真的能打，一打眼望过去虽然不是最高的但是莫名鹤立鸡群】
【别吹气质了，什么气质，蠢货的气质吗？别笑死人了】
【我真服了，怎么还有人追着骂，行行行，就你最聪明，就你没手机也能变一个出来用，就你没钱也能变出来投币，你最能行了吧！】
【那他不会做饭连基本食材都不认识也是事实吧？怎么不说这个啊？心虚呗？】
【别吵吵了，无语，看个娃综嘴这个嘴那个，你去应聘水军算了，骂人还能拿工资呢】
【前面的，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水军（捂嘴笑）】
【说我是水军的你给我打钱啊？他一个十八线谁要搞他？我就是恶心虐童的蠢货怎么了？？】
在弹幕吵架的时候，几人已经开始制作茶糕了。
步骤确实很简单，但用料也是真的讲究，云献拈起几片茶叶，已经处理过的新鲜叶片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冷淡却缠人，久久没有散去。
——果然是好茶，不然再怎么腌入味，作坊里的味道也不会这样浓郁芳香。
前边一边展示一边讲解的木姐看到云献眼里的赞叹笑呵呵走了过来：“小云识货，这茶是咱们后山上产的，云雾，可惜现在气候变了，产量一年比一年少，其余地方的云雾也是，品质也不如从前，我们现在也在找其他品种的茶，就是总差点味道……现在茶糕的减产也和茶叶有关系，只能先做一年是一年了。”
木姐不可避免地露出些伤感，只是云献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重新笑起来：“瞧我，说这个做什么，来来来，下一步……”
云献对茶也有所了解，闻言也是惋惜——茶这个东西，产地和品种偏差一点，色香味便能差出十万八千里去，替代品怕是不那么好找的。
不过有一处的倒是可以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