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含拿出手机看了眼，之后接通。
　　是项目组里的人打来的，说是有一段数据出了问题，无论怎么处理都是一团乱码，希望他可以去看看。
　　叶含应了声。
　　“……”
　　挂掉电话，他转头看向何泽远。
　　两人间隔了一段距离，周围嘈杂声响不断钻入耳膜。
　　一片安静中，何泽远笑了下：“果然还是这么忙，大教授。”
　　他稍一侧头，指向停车的位置，说：“走吧，我送你。”
　　叶含抬眼。
　　何泽远支了下他，说：“是不是得快点， 打工泡 对面不是挺急？”
　　叶含点头。
　　最后两个人一起买的生鲜全都放在了后座，叶含坐在副驾回复信息。
　　去学校的这段路上，何泽远没有打导航，车速稍稍加快。
　　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看到学校的教学楼，叶含放下手机。
　　何泽远开着车，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突然就听见旁边传来了声音。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且淡，很平稳。
　　叶含抬眼看着不断向两边掠去的风景，说：
　　“我以前也有个弟弟。”
　　很简单的一句话，一如之前提起自己的父母一样。
　　他说的“以前”。
　　何泽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微紧。
　　过了半晌，他呼出一口气，侧眼看了眼旁边人，问：“以后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叶含应了声。
　　车辆缓缓停在校门前。
　　叶含取下头上的两个发夹，解下安全带，侧身把夹子交到何泽远手上。
　　迎着对方视线，他解释说：“在外面可能会掉。”
　　何泽远仔细收起小夹子，敬了个礼，说：“保证安全护送小夹一号和小夹二号到家！”
　　夹子有了强有力的保镖，叶含下车赶往办公楼。
　　周六的学校仍然不少人，操场和林荫道尤其多，就办公楼略显得冷清。
　　项目组申请了单独的小会议室，其他人已经完成工作离开，只有有工作在身上的人还需要赶进度，周六也闲不下来。
　　坐电脑前的人让开位置，叶含走近，弯下腰来，看向屏幕上的乱码。
　　他敲了几下键盘，镜片映着电脑不断闪烁的屏幕。
　　“……”
　　他操作，旁边人没敢说话，就在一边看着。
　　叶含最后放开鼠标，重新站直，说：“有个步骤错了，可能是数值没有转换就直接代公式，需要重新做一次实验。”
　　他问：“现在实验室能进了吗？”
　　旁边人说：“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使用了。”
　　叶含点头。
　　旁边人开始找手机，想联系之前做实验的人。
　　叶含止住了他，说：“我去就好。”
　　他说：“你继续自己的工作。”
　　“可……”
　　重做实验听上去简单一句话，但远远没这么轻松。
　　叶含没说话，旁边人自动消音。
　　这个人身形单薄，声音也不重，但从来不缺信服力，不自觉让人心里一颤，不假思索跟着他的话去做。
　　叶含离开小会议室，原本准备回自己办公室一趟，后来想起没带钥匙，转了个弯，去了隔壁办公室，简单收拾后就往实验室走。
　　在进实验室之前，他脱下外套，换了身白大褂。
　　实验室里的灯亮起，一亮就亮到天黑。
　　等到叶含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学校里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
　　换回外套，他再次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里面就剩了一个人还在坚持。
　　那个人听见动静抬起头，睁着一双死鱼眼，一脸麻木。
　　是路柄。
　　这个人前几天因为惦记着恋爱的事，落了进度，结果恋爱没有，工作也没完成，最后沦落到了现在还在赶进度的地步。
　　像是情绪崩溃，对方站起来，发出一声加班的咆哮，高高拿起键盘——
　　然后再轻轻放下。
　　他再也工作不下去，开始跑过来骚.扰叶含。
　　路柄刚靠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的蓝白胖子。
　　胖乎乎毛茸茸，还怪可爱。
　　第一次在叶含的桌上看到这种东西，他直接瞪大了眼睛。
　　叶含看了眼他，说：“别人给的。”
　　之前他一直把这个揣兜里，换外套的时候才注意到，暂时不知道放哪，于是放桌上。
　　路柄“哦”了声。
　　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继续工作，才溜达两步肚子就响了起来。
　　简直天赐良机，他拉个板凳坐下来，试图撺掇叶含：
　　“大晚上没吃东西饿得慌……”
　　他说话的间隙叶含放一边的手机响起来。
　　是何泽远，刚发了两条消息。
　　之前他也发过，但是当时在实验室，没有看到。
　　19:27
　　【你饿了吗，工作忙吗，估计什么时候回来？[期待]】
　　21:09
　　【这个点不要喝咖啡，晚上会睡不着】
　　【菜炒多了，我吃不完，给你带点过来】
　　【我来了！】
　　一边的路柄还在努力劝说：“大晚上没人关心咱俩，咱俩得自己关心自己，先把手上事情放放，我们找地方吃个饭先，成不？”
　　叶含看了眼手机再看了眼路柄，没应声。


第14章 我回来啦！
　　何泽远最后真来了。
　　来之前叶含回了他的消息，他顺带着打听了一下，知道这边还有个同事……应该是朋友，于是保温盒+1。
　　打电话的时候叶含刚说了个“同事”，一边的路柄就鬼哭狼嚎纠正说是朋友不是同事。
　　何泽远觉得这个人烦人的程度应该在他之上，叶含这次改口改得很快。
　　直到何泽远来之前，路柄还在一边抽抽噎噎控诉叶含居然不把他当朋友。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可能没那么多，但是！我们关系明明这么好！”
　　路柄一把鼻涕一把泪，叶含看了眼手机再看了眼他，说：“吃饭了。”
　　路柄瞬间收回表情，激动搓手，开始张望：“饭呢！”
　　饭没来办公室，他们一起去了办公室外边小庭院。
　　外边开着灯，很亮。
　　何泽远把保温盒放桌上，路柄迅速伸出手和他热情打招呼：
　　“你好你好，我是路柄，路人丙加个木。”
　　何泽远握手，声线清越：“你好，何泽远。”
　　路柄眼睛睁大，笑了两声：“和大明星同名嘿。”
　　何泽远点头：“应该是的。”
　　叶含在一边没说话。
　　路柄成功蹭到了一顿饭。
　　他连连夸赞，竖起自己大拇指。
　　何泽远回应着路柄的夸赞，手边动作不停，把已经切好的水果打开放到叶含手边，看着对方吃下，眼睛微弯。
　　一顿饭吃完，何泽远任务完成，带着保温盒离开。
　　路柄发出了吃饱的声音，羡慕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会做饭的朋友。”
　　叶含应了声，说：“上班了。”
　　吃饱喝足，路柄这下没了摸鱼的借口。
　　晚间的时候起了风，越到深夜风越大。
　　原本吃晚饭的小庭院里的树被吹得作响，树叶打着卷，刚落下又被风带起。
　　叶含在夜深之前回到了家。
　　风吹了一晚，但没下雨，一直到第二天也这样。
　　晚上浅浅加班，叶含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不算早，天色仍然昏暗一片。
　　洗漱，穿衣，叶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之后出门。
　　他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何泽远，对方阳台上的花已经清空，大概是已经搬进了室内，他怀里还抱着盆花在风中护着，抬眼看向外边，像是在估摸着今天天气。
　　注意到这边动静，何泽远把怀里的花放下，招手说：“今早就在家里吃早饭吧。”
　　看这天气可能会下雨，手里拿着保温盒不方便打伞。
　　叶含点头。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谈到了昨晚计划了但是没能完成的晚饭，何泽远瞅了眼叶含，之后叹了好大一口气。
　　叶含：“……”
　　通过夸张表演，何泽远成功和叶含约定了在平时吃晚饭的点在家里吃饭。
　　吃了早饭，叶含提着笔记本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天色仍然沉沉，何泽远站在门口，再三提醒他带伞。
　　上午的时候，酝酿了一个晚上的雨终于落下。
　　办公室里的灯光被重重雨幕遮住，即使关了窗，依旧可以听到不断落下的雨声。
　　路柄昨天加了班，走的时候脚步打飘，今天成功鸽了，没来，办公室里零星三两个人，更多的大概在实验室或者自己办公室。
　　陈奕今天也来了办公室，和他打了声招呼，带着一叠纸离开。
　　叶含拿过昨晚放桌上的哆啦B梦和文件，起身去了自己办公室。
　　把文件放桌上，叶含手里拿着毛绒胖乎的哆啦B梦，头一次感受到了迷茫。
　　办公室柜子里东西满满当当，大小桌上都堆了文件，他看了一周，一时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这个小东西。
　　“……”
　　再看了一周，他最后把哆啦B梦放到桌上电脑显示屏下。
　　也就这地方能容纳一个小机器猫。
　　办公室里最后就只剩下窗外雨声。
　　雨下了一上午，仍然没有转小的趋势。
　　雨声中混杂了敲门声。
　　办公室门打开，陈奕站在门口，一手挟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拿着文件扬了扬。
　　叶含抬眼看他，起身把桌面整理出了一块算是整洁的地方。
　　陈奕自觉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把笔记本屏幕转了个边，让叶含可以看到。
　　叶含拿过文件打开，抬眼看向笔记本。
　　他看文件的时候陈奕无所事事，就坐位置上看不断拍打在窗上的雨滴。
　　雨水被风带着出现在玻璃上，氤氲出一片雾光，之后顺着滑下。
　　“陈弈。”
　　叶含喊他名字，声音从旁边传来，直直传进耳膜。
　　回过神来，陈弈习惯性一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苍白脸侧。
　　叶含敲了几下键盘，选中一张图放大，对他说：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觉得这个更像一个单纯的数学问题。”
　　距离很近。
　　陈弈像是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带来的震颤感。
　　叶含手从键盘上离开，拿过放在一边的钢笔，找了张还算是干净的纸，写下一串公式。
　　“你看这个波段，很显然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之前我在另一个实验室给的报告里看到过，还有印象。”
　　陈弈低头看着。
　　叶含的字跟朴素外表不同，笔锋凌厉，丝毫不温吞拖拉。
　　一张不小的纸写了大半，他收起钢笔，把纸张交给陈弈，说：“我研究的不是这个方向，剩下的只能你自己想了。”
　　陈弈收起纸张，站起来收拾桌上文件。
　　他收拾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听说你把下周三市里的那个颁奖推了？”
　　“嗯。”叶含说，“周三上午我有课。”
　　像是没想到回答这么朴实无华，陈弈先是愣了下，之后一笑：“确实是你的风格。”
　　叶含没应声。
　　陈弈拿着东西离开，在离开前看了眼显示屏后的哆啦B梦，说：
　　“挺可爱的。”
　　叶含点头。
　　陈弈问：“今晚一起吃饭吗？”
　　叶含摇头：“不了。”
　　——
　　到了下午，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蒙蒙一片。
　　办公楼里的人看着窗外雨势，有人已经可以离开，但没敢走，手里揣着伞也只能待在室内安静等着，外边空无一人。
　　原本干净的走廊已经被雨水打湿，溅起的水花带着庭院里的泥土一起落到走廊地砖上，蜿蜒出一片痕迹。
　　空荡走道上传来脚步声。
　　叶含踩着混杂着泥水的地砖，缓步走向办公室。
　　庭院里同样传来脚步声，很急促。
　　庭院石板路上出现一个人影，没打伞，就顶着一件外套，匆匆往办公楼跑。
　　事情发生也就这么一瞬间。
　　听到动静，叶含转头的瞬间，一侧的人就已经直直地跑了过来。
　　沉闷碰撞声被雨声掩盖，一声金属掉落的微弱的声音也同样消失在了雨中。
　　叶含向后后退两步站稳了身体。
　　撞到他的人本来就慌，放下外套一抬眼，看到是他后更是被吓了一跳，连连道歉。
　　叶含摇头，转身进了办公室。
　　他的伞还留在了办公室。
　　从自己办公室到这里，就这么短的距离内，他身上已经湿了不少。
　　其他人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拿起的伞，惊讶问：
　　“你是准备回去了？”
　　叶含点头。
　　“别，这么大雨，出去就打湿，说是等晚上的时候会小一点，那个时候再走比较好。”
　　叶含摇头：“我和人约好了。”
　　倾盆而下的大雨阻隔视线。
　　何泽远站在窗前，收回视线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短暂停顿，他划开联系人，拨通最上面的号码。
　　对面仍然提示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大概是没电了又没注意到。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最后简单戴上帽子口罩，折回来拿了把伞，直接出了门。
　　走到一楼门口时，在小小值班室里的大叔叫住了他：
　　“这么大雨，外边啥也没有，出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