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兰亭给鬼差传达的信息,却是此人半路夭折……
生死簿放在旁人眼中,即使翻开了,也跟无字天书无异,除开被生死簿认可之人,其余的只会看到一片空白。
兰亭只瞅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鬼差翻看之后不知道想起什么,表情一直很凝重,最后他合上生死簿,严肃道:“这件事实在太蹊跷,地府会负责查清真相……这一次就多谢道长告知了。”
兰亭晃了晃摄魂铃,说的话却跟无常所想背道而驰:“你不是说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青年抬眸,缓缓将装载着紫气的摄魂铃收回袖中,隔绝了无常的窥探,道:“这个人暂时不会去地府,我想,隐藏住一个亡魂的去处,这对无常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红发无常有些意外眉梢上挑:“你想做什么?”
兰亭神色淡淡:“这就与你无关了。”
———
时间一晃而过,之前气血亏空之后,兰亭被留在家中调养了这么久,气色总算是养回来不少。
聘请的家庭医生前不久虽然来过,但兰家一行人还是去了更大的医院,都做了更加详细的检查,等拿到报告之后,所有人都仔仔细细把兰亭的身体状况看了一遍。
“兰先生身体恢复得很快,其他各项指标都逐渐趋于正常,就是天生的气虚体弱还需要慢慢养养。”
面对兰家人的询问,医生解释得很详细,他拿着报告一条一条说过去,兰霖他们全神贯注听着,生怕漏了什么,兰亭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最放松的。
他只在最后问了一句:“之前贫血的情况也改善了?”
医生耐心道:“改善了一些,但后续还是得多加注意。”
兰亭选择性只听了前半句,随后眨眨眼睛,垂眸收起了其中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兰霖心中一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转头的时候看到兰亭,就下意识问:“小亭,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兰亭摇头。
青年的表情和动作都很正常,看起来没什么好令人担心的,于是兰霖又将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压了下去。
“还有事吗?”这时候兰亭却忽然开口。
兰霖一顿,问他:“拿了报告就可以回家,医院的味道的确不太好闻,想早点离开?”
兰亭不置可否,就听兰霖语气和缓不少,站起来准备往外走:“爸妈的报告还要等等,哥先送你回去?”
“不用。”兰亭却拒绝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向来说一不二,兰霖听他语气虽然很淡,却藏着几丝不容置喙,于是最后还是点头作罢:“路上注意安全。”
“序之。”兰亭回头道。
或许是因为对方总是如影随形,从不离开自己半步,兰亭早已习惯,所以很少在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会特意叫一声序之。
这一次忽然叫了对方的名字,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主人,我在。”高大的男人顺从一般垂眸看过来,温和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收敛在锋利的眉眼中。
“走吧。”最后兰亭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兰家宅子里今日空空荡荡的,主人家在医院还没回来,阿姨放假休息,等兰亭带着序之回来之后,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径直走向卧室,兰亭直接伸手攥住序之板正平直的衣领,将人拽进来之后再放开时,整洁的衬衫已经皱了许多。
随即青年挥手关门,眉目情绪随意地掐诀,最后再往门上一叩——金光莹莹,咒诀浮现,这扇门已然被封死,除非里边的人主动打开,否则外人想要进入,就只有强行破门这一个办法。
做完这一切,兰亭回眸后神色如常,看着序之,开口问:“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他问得没头没尾,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序之的脑海中却顷刻间浮现出正确答案。
男人绷直的脊背对着青年弯了下来,目如点漆:“我将永不背叛,我将——永远臣服于您。”
“很好。”青年的眼睛弯了弯。
兰亭平时很少笑,即使笑也多是嘲讽或者轻蔑,但此刻他眼中不含半点贬义,尽是纯粹的欣然。
“我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剑。”
说话的时候,青年的神色叫人看不分明,他干脆利落地划破掌心,一指长的伤口横跨在苍白的肌肤上,刺目的鲜血几乎是争先恐后一般涌出来。
序之眼神如狼,紧盯着那抹殷红不放。
随后那只姿态高傲矜骄的手落在他面前,仅差一毫,涌出的鲜血就能染上他的唇。
兰亭视线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等看到对方领口下克制的喉结微微滚动,便抬眸,同时扬起下巴,将掌心按了上去。
“喝。”他不容反驳地命令。
兰亭知道序之对他的血没有任何抵抗力,往常对方得到准许后,总是近乎迫不及待地咽下,但这一次他却异常克制。
序之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握住了兰亭苍白冰冷的手腕,神态近乎虔诚地双手托住青年的掌心,然后率先印下一吻。
不含任何旖旎,像是信徒回应神明高高在上的垂怜。
随后兰亭掌心传来一阵湿热,血液流失的失温感从掌心传到四肢,序之垂眼埋首在青年的掌心,托住对方的手逐渐紧握,从最开始的抚慰,逐渐演变成强势的紧扣。
兰亭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谁如此纵容过,即使因为失血过多,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也漫不经心地容许了,序之撕裂他快要愈合的伤口。
青年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去,攥住一缕男人吹落的鸦色发丝,发丝缠绕在他苍白细瘦的指尖,黑白分明的对比之下,莫名增加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随着契约者血液的不断灌注,序之半垂的眼睛中,瞳孔深处的猩红色愈演愈烈,最后整个眼珠红的近乎变成了墨色。
剑灵的神色越来越清明,越来越深沉,视线也从一开始专注于青年的掌心,逐渐上移,最后落在了对方惊艳到让人失语的脸上。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随着血液的流动,浮现在序之的眼前,清晰到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我的剑,自然得做天下第一!’
‘名字?没有名字,它的名字,当然得让它自己来取。’
‘这上边的图腾可是我亲手所绘,等它有了剑灵,身上也必定会有这些图腾。‘
’剑灵能是什么样?当然必须配得上我这个主人。‘
……
曾经懵懂混沌的那段岁月中,序之的耳边一直都回响着,一道意气风发的声音。
那声音塑造了他的未来,描绘了他的样貌,从头至尾他的一切,都是根据那声音长成的。
直到他从混沌中诞生,然后在一夕之间沦为废铁。
那个曾经满怀期待与憧憬的声音,最后对他说的是什么?
是——
“杀了我。”
序之猛然闭上眼睛,遮住了其中近乎化为实质的阴晦,将所有的风暴尽数收敛之后,那些外放的煞气也渐渐平复下来。
随后青年吐出一口浊气,在最后一刻脱力,闭眼身体歪了下来,紧接着就被纳入一人怀中。
这一刻,黑白分明的发丝细细缠绕,四下皆静。
第64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64
“有你的信。”
白衣青年信手自空中拦截住一缕灵光,紧接着灵光消失后便化作几行加密模糊的字来,看到这样熟悉的古怪咒法,岁集便轻笑一声,叫住前方的人。
“又有信?”兰亭回眸看过来,他曾经的少年模样已经随着年岁长开,现在眉眼看上去愈发俊气逼人。
说完朝岁集招招手,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还是十分关注:“给我。”
“扔过来了。”岁集挥手。
这种传信法诀是兰亭师门独有的,是早几年他还在山上时,大师兄鼓捣出来,专程联系门内弟子用的。
这种法诀只会认准一个收信人,即使中途被旁人拦截,除了收信人,谁也没办法看到信中内容。
自从兰亭下山之后,三五不时就能收到这么一封信,大多数时候都是师兄师姐的碎碎念,像是话家常一样,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这次也一样,兰亭打开信件,不出意外地看到满篇絮絮叨叨,大多数都是四师姐跟六师兄的打闹摩擦,最后大家再各自向兰亭问好,言明要是他在外边受欺负了,一定要寄信回去,到时候整个师门出山替他讨回公道。
“……啰唆。”兰亭哼了一声,本想随意两句打发敷衍,但最后回信还是忍不住写了许多,这几天的经历跃然纸上,写完封存,再掐诀送了出去。
“又是你师门的来信?”岁集问。
自从几年前在轿子上乌龙相遇后,兰亭就跟岁集互相结识,了解到彼此都准备在外游历,于是一拍即合,干脆结伴同行,至今也有快三年了。
“嗯。”兰亭寄出信,转过身道:“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出来这么久,也确实该回去了。”岁集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要找的那九百九十九种绝世宝贝,现在只剩下一样,就能全部找齐。”
兰亭伸了个懒腰,从袖子里拿出罗盘来,对照地图之后指了个地方:“这时候一样东西——在这里。”
随后岁集从树枝上跳下来落在地上,拍了拍自己衣摆上沾染的尘土,道:“那就走吧。”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像是开玩笑一般抱怨:“本来想着下山行侠仗义,游历世间,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莫名其妙倒成了你的打手。”
岁集两手交叉转了转手腕,他现在的气势相比于几年前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兰亭自认不是个喜欢低调的人,再加上天赋和实力都是一等一的,这几年遍寻各地搜刮宝贝,他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所以也遭到了不少截杀。
岁集跟他同行之后,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因此一路打打杀杀,两人的实力也自然在逆境中突飞猛进。
“都说剑修对待剑大多数都很偏执,但疯成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想到曾经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岁集就忍不住唏嘘。
他道:“这么多宝贝,你得做出什么样的剑?”
兰亭双手背在身后,走出去时身形修长清俊,头也不回地开口,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傲然。
“我的剑,当然得是天下第一。”
他手里还是那把幼童时期练习用的木剑,木剑短小精致,落在已经长成的青年手中,显得十分娇小,但挥动起来仍然气势十足。
信手挽了个剑花,看着剑尖浮现出的漂亮弧度,兰亭十分自然地说:“不仅是剑,我也会成为天下第一。”
“哈哈。”岁集抚掌大笑,道:“那我就祝你梦想成真。”
两人一路到了藏宝地,寻找他们这次的目标龙髓。
不过这东西虽然叫龙髓,实际上只是一种灵液,往往出现在汇集天地灵气的山间最阴处,看上去平平无奇,旁边却非常容易滋生阴邪之物。
这东西长得像普通山泉,实际上一滴却能生生拔高一人的修为境界,这种提高无视任何壁障,飞升之下一切平等。
龙髓是真正的不世之宝,千年都难有一滴,这次能够碰巧遇见,也算是兰亭撞了大运。
他制作出的罗盘是上等法器,在寻找这些宝物的时候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正是因为有这东西,才让兰亭几乎每次都能领先其他人一步。
龙髓生长条件苛刻,山间道路险阻,走过一段悬崖峭壁,再通过窄小的泥泞道路下到峭壁底部,站上地面之后,兰亭和岁集都感受到了刺骨的阴寒。
兰亭伸手捂了把脸,道:“就是这里了。”
“那你还等着做什么?”岁集双手环臂,跟个大爷一样站在原地,说:“不是说龙髓四周会诞生强大的阴物吗?我又对那东西完全不了解,就只能你进去找,我在外边帮你守着。”
尽管这几年问过他无数次,但兰亭还是照常开玩笑一样道:“这样的好宝贝,真不打算杀我夺宝?”
“我呸。”即使是已经习惯他这副样子,岁集还是忍不住骂:“我岁集的天赋放眼千年以内,都少有可匹敌之人,白日飞升对我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那些东西对旁人来说是宝贝,对我却是揠苗助长,完全没必要。”
岁集跟兰亭一样,天赋都强得令人心惊,小小年纪的,修为却已经能抵旁人勤学苦练几十年。
宝贝虽好,但岁集向来自负天赋,所以这些东西也就只能让他短暂惊讶一下。
杀人夺宝?嗤,为了这些东西,失去一个能够并肩同行的朋友,岂不是亏大了。
“别废话了,找你的龙髓。”岁集催他。
“那就多谢大侠了。”兰亭挥手笑他,然后消失在山壁之间的缝隙里,渐渐深入。
兰亭曾经在打听龙髓消息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叫做:龙髓生长,十八阴曹。
这句话是在形容龙髓生长的地方,环境恶劣可怕,危险程度堪比阴曹地府和十八层地狱。
虽然龙髓已经有太久没有出现过,这种说法的真实度还有待考究,但这里最终还是不能小觑,兰亭走得很谨慎。
一路钻出来无数小鬼,兰亭都一剑斩杀,等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最终的地点,看到视线尽头倒挂的钟乳石尖端,莹莹的一滴金色后,兰亭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