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找到地方了。”青年却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视若无睹,语气反而上扬了几分。
只有对他们产生威胁,这些剑才会反应这么大,而它们反应越大,却越能证明那个被守护着的脊骨,就在前方。
“你们阻止不了我,我会将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说着,只消一个眼神,与他心意相通的序之便唤了一声:“主人。”
随后剑光一闪,红色的煞气四散出去,原地高大的男人就已经化作了一把漆黑的长剑。
剑长三尺半,光华内敛,却气势外放,煞气丝毫没有掩饰地朝四周发出警告,张扬而强势。
序之一出,刚刚还蠢蠢欲动的剑鸣声猛然一滞,空气中似乎传来它们茫然的情绪,兰亭垂眸用手描摹着序之剑,感受到其上凛然的剑意,难得夸奖:“好剑。”
然后持剑随意向右下方斜挥,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都能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
兰亭毫不畏惧向前一步,同时眼中战意明显,落下一个字:“来!”
那些剑生来就被赋予了守护的使命,它们贫瘠的脑子根本不能想通,为什么熟悉的气息会跟入侵者站在一起。
但入侵者发起挑衅,守护的天性被激发,停滞了一瞬的剑鸣再次响彻洞窟。
青年此刻却已经像闲庭信步一般,逐渐走来。
“嗡——!”
第一柄剑拔地而起,带着锋利的寒光,直冲向青年而去。
兰亭不偏不倚挥出一剑,兵刃交接,剑气瞬间在洞窟之中荡开,山壁发出震动,砂石滚滚。
青年只加了一分力道,长剑顿时被击飞,再次插入泥土之中。
紧接着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
兰亭接下一剑又一剑,兵戈之声就没有停止过,地动山摇之间,第九十九把剑再次被格挡,无功而返。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谧,兰亭潇洒地收剑而行,长发随着动作而摇晃,刚才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但他身上却仍然一尘不染,干净得像天上仙人。
四周安静了片刻,但暗处的剑并非偃旗息鼓,随着青年前进的脚步越来越快,距离它们要守护的东西越来越近,最后一刻——数不清的剑仿佛漫天剑雨,自上而下朝青年坠落。
剑刃寒光熠熠,杀气顿生,兰亭在门口转身面向这无数长剑,眼瞳中闪烁着兴奋的战意。
“来得好!”
抬手间,洞窟之中有风出现,吹过青年的发丝,掠过他握剑的手,萦绕在剑尖,随后愈来愈烈。
青年左手掐诀右手握剑,剑尖在他手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后笔直地竖在面前——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1)
这一剑挥出,兽鸣声响彻,风云色变!
“哐当——!”
密密匝匝的剑声彼此碰撞掉落,剑气化作的飓风穿梭在洞窟之中,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肆虐着将气势汹汹的剑尽数斩落!
一阵丁零当啷之后,所有的剑无一例外地落在地上,兰亭歪头持剑而立,扬眉:“还来吗?”
剑窟中的剑们:“……”
眼看着青年就要推开身后的大门,进入其中,守护的天性还是让这些剑颤巍巍地再次飞起来,剑指青年。
不战至破铜烂铁,绝不会停下。
而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剑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之后,无数长剑顿时兴奋地发出颤动,不断传达的信息,想要在对方的带领下,再次对青年发起进攻。
随后剑光而至,小飞剑听到这些家伙说了什么之后,简直要痛苦到窒息了!剑身颤抖着,随着它们骂骂咧咧。
长剑们原本以为这家伙是赶来帮它们的,但此刻,却被小飞剑脏极了的话,骂得晕头转向头昏脑胀。
长剑们:“?!!”
它们灵智不高,脑子就更不好使了,这会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眼看着有一把剑,竟然还飞出去妄图攻击青年,小飞剑气到浑身发抖,豁然窜出去,狠狠给了那剑一记飞踢。
长剑被踹飞,有了这个例子,在剩下的长剑终于明白了小飞剑的意思,于是面面相觑,犹豫着回到曾经待的地方,然后把自己埋回土里。
见这些家伙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小飞剑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却撞上青年探究的视线。
他小小的身子立马僵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半天,又看看老祖宗,确认他们两个都毫发无损之后,就飞快遁走。
夭寿啦,再不走的话,老祖宗就不仅是用吃人的目光盯着他,反而会直接动手啦!
威胁莫名其妙就这样解决了,兰亭看一眼身侧已经化为人形的序之,对刚刚小飞剑离开时,与他的对视有点在意。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一段脊骨,兰亭转身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原本想直接伸手推开,但当手按上去的时候,却忽然有点犹豫。
序之这家伙最近小动作不断,他原本也并不在意,但是一想到他脊骨里的剑,兰亭一时间竟然有些头疼。
两把剑……该怎么一碗水端平?
但想到这个,兰亭便有些蹙眉,他曾经的剑还只是个半成品,并没有炼制完成,甚至并不像序之这样,拥有完美的剑灵形态。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两把剑如果打起来,他费尽心力,走遍山川湖海寻找材料才铸成的剑,会输。
嘶。
“咳咳咳……”沉思之间,挥剑的后遗症一并上来,兰亭白着脸喘了几声,胸口处闷痛不断。
回神后靠着自制力遏制住想咳嗽的冲动,兰亭调整了一番呼吸,伸手揉了揉眉心,心道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
然后伸手推门——令他惊奇的是,这大门竟然一推就开。
原本以为那边放着他的脊骨,而外边还布置了这么多的剑来守护,这扇大门应该也会很难开启,却没想到最终这么轻易。
收手之后看着石门打开,露出明珠莹光微亮的内室,兰亭注视着正中央石台上漂浮在光柱之中的脊骨,生平第一次略显急切地走了过去。
那节脊骨并没有像玄门“奖励”的髓那样,被雕刻成另外的样子,而是就保持着人骨本身的形状,漂浮在光柱之中,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光柱从石台上的阵法中传出,并没有任何攻击力,只是单纯地温养保护着脊骨。
感受到阵法的气息,兰亭思索:“到底是谁建立的这个洞窟……”
脑海中千年前的亲友一闪而过,但最终都因为同一个原因被他摒弃,兰亭眉宇间的神色淡了下来,最后想到了一个人。
会是他吗?
厌恶的情绪一闪而逝,兰亭直接将手伸入光柱之中,全程没有任何阻碍,就这么轻易地将脊骨拿了出来。
察觉到门外传来的波动,兰亭侧目看过去,悄悄咪咪又偷跑回来,想要偷看几眼的小飞剑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在门后,装作自己不存在。
小家伙没有杀意,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无知的愚蠢,兰亭收回视线之后就没再管他。
序之正在思考着到底应不应该把那把剑扔出去,但最后还是作罢了,毕竟主人没有发话,他就不会再自作主张。
同样从那边收回视线,等序之转过头看向兰亭的时候,却瞳孔下意识收紧,紧接着整个人忽然变得十分无措。
青年完全没在意现场还有其他人,旁若无人地伸手解开扣子,很快他整个上半身,都出现在序之的视线之中。
在魂魄长时间的影响下,这具躯体正在悄无声息地朝兰亭曾经的样子靠拢,特别是在整个右手归位后,这个变化的过程也开始加速。
青年的肤色本来就苍白到近乎病态,浑身上下都没有血色,肩头圆润,脊背挺直,像是一只临溪照水的孤傲白鹤。
兰亭垂眸伸手掀开垂落的白发,将整个脊柱暴露出来,序之呼吸顿时乱了。
他忽然转头,一指挥出,由他一部分化身而成的剑极速飞去,悄悄藏起来感叹的小飞剑立刻被戳中屁股,哭爹喊娘地跑了出去,随后大门轰然关闭,将小飞剑整个关在了外边。
“我也不是故意想看的嘛!!”
小飞剑一边流眼泪,一边流哈喇子,捂着屁股原地蹲下,还想凑近门缝听听动静。
这边的动静兰亭不是没有察觉到,但他视若无睹,掀开白发之后,青年另一只手拿着失而复得的脊骨,然后面不改色撕开颈椎上覆盖的血肉,自此处将脊柱一点一点按了进去。
随着脊骨的归位,这具躯体的脊柱渐渐被同化融合,随后大量的灵气灌注进兰亭四肢百骸,那样温和且轻柔的灵力,让他自喉咙中不可遏制地发出一声喟叹。
但紧接着,兰亭就发现了不对劲,脊骨归位带来的喜悦一扫而空,青年眉宇间厉色浮现——
——脊骨里的剑,不见了。
还没等他的愤怒完全燃烧理智,这时候序之忽然动了,衣服被好好披盖在青年身上,遮住了那晃眼的白色。
序之表情有点僵硬,但耳根滚烫到能将人烫伤,剑灵木然的脑子,连自己为什么要将小飞剑赶出去都想不通,自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跳鼓动,仿佛要摧毁躯体。
他只是想遮住那一片让他心烦意乱的白,嗯不对——他甚至连心烦意乱是什么都不知道。
心中思绪被序之打断,兰亭眼前笼罩着一片阴鸷,但他深深闭上眼睛,只道:“替我护法。”
脊骨中蕴藏着他最精纯的力量,要想完全消化,要花上不小的功夫,兰亭盘腿而坐五心朝天,闭目开始陷入冥想。
第55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55
根据青年刚刚的命令,序之很快将自己头脑当中不明的情绪,尽数啊分离出去,然后看了青年一眼,垂眸站在对方身前,全神贯注地替他护法。
在几股力量的冲击之下,兰亭的思绪渐渐发沉,大概是因为刚才思索剑窟制造者时,想起了太多的故人,此刻昏沉之下,曾经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不断在他面前闪现。
——
“这才多久,小师弟的修为就已经比我还高了。”
不远处身形修长的少年穿着短打,手中拿剑,正一丝不苟地进行着第九百八十一次挥剑。
“也不看看小师弟有多努力,不然他要是跟你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下山买点零嘴,明天去戏院听几出折子戏,又或者连三师兄的菜园子都要插手……这样不被后浪拍死才怪。”
看着小师弟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的练习,四师兄双手环臂,十分唏嘘。
而被他刺了几句的六师姐,拿着手里的蜜饯往嘴里扔了一颗,含糊地翻了个白眼道:“四师兄还好意思说我?还记得上个月月末,我去山下听新出的折子戏,不还碰到你——唔唔唔!”
突然嘴巴被封上,六师姐瞪大眼睛,对着始作俑者四师兄怒目而视。
四师兄咬牙看着她,表情又窘迫又尴尬,仔细看连耳根子竟然都开始发红了,他道:“……祖宗,你真是什么都往外说!”
掐诀把自己的禁言术破除,六师姐听了立马呸他一声,眼见着这家伙不管不顾又要拆他的台,六师兄立马道:“你小点声,小师弟才十四岁,你想带坏他吗?”
“我呸!”指尖点火把吃完的蜜饯袋子烧掉,毁尸灭迹之后,六师姐双手叉腰,皱眉骂他:“现在知道这会带坏小师弟了,那你当初进青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祖宗!我叫你姐可以吗?”四师兄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把她嘴捂上,急得脑门都是汗:“都说了,我当时在追一个厉鬼,那鬼狡猾得很,附身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我就只能追进去了!”
“你可不准出去乱说,免得坏了我的名声!”六师兄瞪眼:“不然要是被师父知道了,铁定得被揍掉一层皮。”
“你就找借口吧。”六师姐平常在戏楼里听惯了负心汉的故事,深知男人都是坏胚,便说:“你每次都拿出这个借口来堵我,但我怎么没见到你说的那只厉鬼?”
“这不是没抓到吗!”四师兄现在就是后悔,当时就应该穷追不舍,就算那厉鬼逃到天涯海角,他应该抓回来,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辩驳,却苦于没有证据。
就在两人争辩的时候,谁也没发现远处不断挥剑的小少年,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停了下来,随后走向他们,听完对话之后,好奇:“师姐,什么是青楼?”
少年的声线分明是清冷的,但却叫他说出一股子热烈来,黑发红唇,持剑站的脊背挺直,像一只羽翼刚丰学会了飞行的雏鹤。
两人纷纷被他吓了一跳,他们一整座山的人都不太着调,所以当年小师弟被师父领进门后,大家都一致决定,要好好地教养他。
小师弟也不负众望,长成了一个君子如风的翩翩少年。
想起刚刚他们的对话,六师姐就忍不住,在后边伸手掐了四师兄一下,她这一下可没留情,四师兄毫无防备之下痛得龇牙咧嘴。
兰亭见他这样,关心道:“四师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在六师姐的眼神警告之下,四师兄坚强地摇了摇头,微笑地擦掉眼角的泪水:“想到了一件十分令人痛苦的事,于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啊……”少年就这么相信了,甚至还真诚地说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四师兄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师弟一定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