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道:“至少今晚你们绝对安全。”
艰难地从主人两个字带来的惊骇中挣扎出来,林萱猝不及防又看到,老板和那个男人手拉手的亲密姿势,表情十分复杂。
听到兰亭的话,林萱心情复杂地询问:“……为什么?”
兰亭回答时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刚刚我们两个签了婚书,今晚那小鬼大概会先来找我和他。”
青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侧的男人。
林萱、室友:“……”
虽然这时候想这个有点不应该,但林萱的脑子里,还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句话:玩得真大。
既然已经找到问题所在,那这个剧本杀也就没必要再玩下去,好在没有陌生人拼车,四人当即决定直接离开。
“到家后该干嘛干嘛,不用过于忧心。”兰亭道。
“听你们说住进医院的那些人当中,最早的一个已经快一个月,她到现在都还没出大问题,也就从侧面佐证了,那鬼怪并没有要害人性命的意思。”
或许是兰亭和序之看起来实在太靠谱,林萱和她室友心中的恐惧因此散了不少,不仅没有再担忧冥婚,反而满心满眼都是刚才那两人手拉手的样子。
脑子里来来回回重复的,始终是那一句石破天惊的“主人”。
两个女孩子告别之后,一脸迷幻地离开原地。
冬季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兰亭到家之后,却怎么都没办法入睡。
根据林萱他们的描述来看,那小鬼的冥婚过程一定会经过三次入梦,可兰亭轻易无法入睡就算了,即使睡着了,也很大概率会一夜无梦。
最后实在没办法,兰亭索性给自己下了一道昏睡符,因为签契约的时候,顺带还写了序之的名字,所以剑灵也被拍了一张符。
只能说兰亭不愧是画符天才,昏睡符效果拔群,很快两人双双睡去。
随后就像是林萱之前描述的那样,半梦半醒间,兰亭听见耳边有人在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从虚幻模糊变得清晰,最后甚至就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似的。
青年睁眼之后看了一眼床头,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同样睁着眼睛的序之。
一人一剑互相对视,兰亭倒是并不意外。
两人的名字都写在同一处地方,那么夜里会入同一个梦也不奇怪。
很快兰亭就挪开视线。
四周的环境很熟悉,正是他在兰家的房间,只是稍微往远处看去,就能看到虚幻的边界。
很明显,这个地方并不是现实世界。
四周阴气缭绕,门窗紧闭,昏暗的月色穿透进来,带来阵阵凉意。
月光在阴气重重之中,照射在床头,兰亭看到床头突然出现了一双色泽鲜红,绣满连理枝的绣花鞋。
那绣花鞋颜色红得十分诡异,上边的连理枝张牙舞爪,丝毫没有结婚的氛围,反而怎么看都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而看见绣花鞋的那一刻,就有诡异的声音,不断地在兰亭耳边说:
跟我来……
跟我来……
绣花鞋不断引诱着青年,想要他踏出那一步,但兰亭充耳不闻,不动如山。
他只叫了一声:“序之。”
下一刻,剑刃泛起寒光,而剑气所过之处,绣花鞋瞬间被撕成粉碎。
绣花鞋被撕碎的同一时间,四周如有实质的阴气狠狠沉默了。
“……!”
张嘴打了个哈欠,青年百无聊赖地伸手,响指的声音一出,整个梦境就支离破碎。
醒来后,兰亭再次故技重施,两张昏睡符拍在自己和序之身上,两人重新入睡。
这一次阴气缓缓聚拢,眼前是同样的场景和氛围,同样不断引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唯一的变化就是,绣花鞋从床头挪到了床边。
而兰亭本身的鞋子已经消失不见,被绣花鞋取代了,他要想穿鞋下地行走,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个选择。
“序之。”兰亭开口
剑鸣声起,绣花鞋再次粉碎。
他一而再地破坏道具,藏在暗处的未知能量体明显愤怒了,四周的运气都在不断动荡,像是深渊之中虎视眈眈的阴暗生物。
但兰亭仍旧我行我素,根本没把暗处的生物放在眼里。
等这一个梦境破碎之后,照常拍昏睡符入梦,然后再一次重复了之前的动作。
第三双绣花鞋毁坏之后,兰亭在床上睁眼,双手向后支在脑袋后边。
仅仅只停顿了十几分钟,像是暗处的鬼怪在思考对策,随后阴气再次聚拢于整个房间之中。
兰亭觉得甚是有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破坏计划,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踢到了铁板,第四次仍旧卷土重来……”
“该说不说,确实挺蠢。”
但要是一般人在经历受挫这么多次之后,早就该知道兰亭不好惹了,入梦的这家伙有点奇怪。
兰亭猜测暗处的东西或许不是“人”。
很快,他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随着阴气汇聚在房间之中,兰亭雾蒙蒙的视线之中,能见度骤然降到了最低点。
下一秒紧闭的窗户突然自动打开,一阵风吹进来,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寒意,兰亭的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像是单薄的纸张被风吹动,不由自主发出的沙沙声。
在剑鸣声习惯性响起的那一刻,兰亭先一步伸手按住序之,漫不经心道:“将计就计。”
序之便听话地停手。
这一次兰亭没有再破坏对方的计划,而是顺势而为。
很快,他面前逐渐有红光浮现,黑暗中有东西迎着光走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足足有十六个人。
准确来说,他们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个纸扎。
这些纸扎人,可比上次鬼司机的纸扎精致得多。
它们有男有女,甚至还穿着鲜红的衣裳,用笔画上去的五官虽然不算漂亮,但至少能看得过去。
纸扎一般是活人给逝者烧的供品,看来今天这位鬼新郎的家里人对他还不错,烧的供品档次不低。
而供品一经到死者手中,诸如纸扎这类东西,则会注入一定的灵气,成为死者的仆从。
不过根据前几次这些纸扎的反应来看,它们的灵智甚至还不如猫猫狗狗,连趋利避害都不知道,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十几个纸扎站在面前扎堆,啊惨白的肤色映衬着它们脸上那两团僵硬的腮红,伴随着一阵红光,现场气氛十分诡异。
为首的纸扎脑袋上戴着大红花,看打扮应该是媒人,它画出来的嘴忽然裂开,随后竟然有声音传出:
“请新娘上轿!”
声音尖细又破碎,还掺了点纸张被捏皱的声音,像一个漏风的风箱。
“新娘”兰亭双手环臂,反问:“新娘——你指的是哪一个?”
之前接到的新娘子要么吓昏过去,要么大声尖叫,还从来没有人大着胆子反问过。
纸扎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它手里拿着的婚书,打开后,见上边新娘那一栏后边跟着两个名字,一时间cpu都干烧了,卡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了很久很久,它才有反应,只见纸扎人把手里的婚书一合,用尖细的嗓音扬声道:“请两位新娘上轿!”
“嗤。”兰亭嘴角扯了扯,他原本只是闹着玩,却没想到这纸扎还真打算接走两位新娘。
不过这样也好,序之是他的剑,自然不能跟主人分开。
兰亭伸手打了个哈欠,然后从床上下地。
在他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十六个纸扎人那双用笔画出来的漆黑眼睛,纷纷朝他的脚看过来,而在兰亭脚下,正是那双绣花鞋。
因为常年生病,兰亭从头到脚都没什么血色,他人好看,就连手脚都精致漂亮,白生生的皮肤被红色的绣花鞋一衬,差点能跟那些纸人的肤色比肩。
这绣花鞋明显有问题,兰亭直接无视,赤着脚就往地下踩,打算就这么走出去。
不过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早在兰亭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序之就率先半蹲下去,在青年的脚踩上地面的前一秒,他便伸手接住。
兰亭一顿,垂眸的时候,只看到剑灵低头时露出的高马尾。
青年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眨眼间他在想什么,只是最后兰亭伸手按在序之的肩上,轻描淡写说出两个字:“抱我。”
“是,主人。”
高大的男人以完全臣服的姿态半跪在地上,然后将他的主人拥入怀中。
这是青年第一次没有表现出排斥,并且主动允许他靠近,序之简单的脑子无法理解,胸腔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是为什么,只是呼吸略微急促,连带着耳根也开始发烫发红。
兰亭入夜之后一双眼睛和盲人无异,他没看到序之发红的耳根,坐上剑灵臂弯之后,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搭在对方肩上。
因为之前的那些学生都有梦游的症状,兰亭为了防止自己离魂之后,身体不由自主跟着走,便给自己下了个定身咒。
准备妥当之后,两人就在纸扎们的注视下,离魂进入喜轿。
就在两人进入喜轿的时候,周围的十六个纸扎人忽然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微笑,整个画面看上去十分瘆人。
轿子倒是挺宽敞,兰亭进去之后就从序之的臂弯上下来,没过一会儿轿子就被敲响,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前边闭合的帘子就被掀开,挤进来一张惊悚的脸。
“媒婆”把手里大红色的喜服往兰亭面前一放,道:“请新娘子换喜服。”
说完又拿出另外一件一模一样的,对序之重复:“请新娘子换喜服。”
回答它的,是兰亭笑眯眯地将喜服撕了个粉碎。
红色碎布混杂着黑色的阴气散落满地,像是一场不伦不类的烟花秀。
纸扎来回递了三次喜服,都被兰亭二话不说损坏,甚至为了杀鸡儆猴,兰亭直接出手召唤出一团火焰,将窗外的一个纸扎当场烧成了飞灰。
看着同伴在尖叫声中灰飞烟灭,“媒人”那浆糊做的脑袋终于稍微反应过来,僵持了十几分钟之后,出于畏惧它终于妥协。
“媒人”含恨退出轿子,尖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起轿!”
随后整个轿子晃动了几下,纸扎分列两边,八人将轿子抬起,缓缓离开,朝目的地走去。
起轿后,分工明确的十几个纸扎也开始动作。
唢呐和镲的声音响彻天际,伴随着鼓点,奏出高昂而尖锐的音乐。
只是那调子并不欢快喜庆,反而冗长哀怨,叫人听了之后忍不住心中发毛。
“奏的是哀乐……倒是无愧冥婚的名号。”听着如怨如慕的音乐,兰亭适应得非常快,甚至还有闲心掀开窗帘看向外边。
纸扎的五官十分僵硬,其实是抬着轿子吹奏着乐器,脸上也是一成不变的诡异笑容。
除开奏乐的几个,两边还有丫鬟打扮的纸扎手中挎着篮子,里边装满了纸钱和元宝。
它们跟在轿子后边,每往前走一步,就从篮子里抓一把纸钱,朝空中抛洒出去。
轿子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纸扎一个个抬着箱子,即使没有打开,兰亭也能猜到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不外乎是香蜡烛香火等,一系列死人用品,这就是冥婚的“聘礼”。
此刻正是半夜十二点,冥婚的迎亲队伍招摇过市走在大街上,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只是他们个个阳火旺盛,这等阴物他们自然看不见。
偶尔一两个跟队伍擦肩而过,也只是停下来奇怪地摸了摸肩头。
“怎么突然有点冷……”
说完就一头雾水地离开,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撞上了什么东西。
远处有个醉醺醺的人慢慢走过来,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因此反应有些缓慢。
走了两步有点累了,就靠在一旁的路灯柱子上,迷迷糊糊间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音乐,就眯着眼睛四处看了看。
这时候迎亲的仪仗队逐渐靠近,丫鬟纸扎抛出的冥币洋洋洒洒地落下,那人下意识伸手去接,然后忍不住瞪大双眼。
在他的眼中,自己接到的并不是什么冥币,而是白花花的真钱!
“我操,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走在路上都能捡钱?”
忍不住骂了两句,酒鬼醉醺醺地摇晃了两下,打眼一看,竟然满地都是钱!
“钱……都是钱!”
他心中无比震惊且惊喜,连忙看了一看,发现四下无人,于是疯了一般,抓起纸钱就往怀里塞。
轿子逐渐走远,兰亭在其中看到酒鬼的动作,随意打了个响指。
不远处的酒鬼只觉得手心莫名发烫,下一秒他捡起来的纸钱就开始燃烧,熊熊大火吓了他一跳,立马惊慌失措地把钱全部扔掉。
一阵风吹来,他酒也醒了大半,视线聚焦之后,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现金,分明一片虚无,只剩空气。
“……难道是幻觉?”酒鬼拍了拍脑袋。
此刻远处有东西晃晃悠悠飘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抓住,然后瞳孔骤然缩紧!
——那被他抓在掌心的东西,赫然是一张纸钱!
“鬼、有鬼!”
“有鬼啊——!”
酒鬼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扔掉纸钱拔腿就跑,惊恐的尖叫声传出去很远。
这声音吵醒了街边居民区的住户,有人打开窗户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