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很快就撇开视线,低头掩饰住自己的神色,又不受控制地咳了几下。
“咳咳——”
兰亭从前有过一把未完成的剑,他也曾想过要是剑生了灵智化为人形,会是什么样子。
却没想到这小丑剑的剑灵,倒是完全符合他当初的希冀。
青年低头捏住衣摆边的线头,道:“裤子也换掉。”
不然上身西装但下身却是旧时衫裤,这组合看着就不伦不类。
“嗯。”序之短促地应答一声,伸手就去拽裤腰,兰霖心中警铃大作,伸手就按住他!
好在序之记得兰亭不准他伤害兰霖,硬生生压制住了自己要碾碎他腕骨的本能,不悦地抽回被碰触到的手。
兰霖对弟弟道:“我们先出去。”
说完就把兰亭往门外推,转头嘱咐,语气很严肃:“你换完了再出来!”
门一关,门内外的视线就被断开。
兰霖随之松了口气,他看一眼兰亭,装作不经意道:“家里空房间还有很多,我让人给他打扫一间出来。”
兰亭本想说不用,让序之睡架子上就行,但一想到对方的人形,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嗯。”
兰霖满意了,弟弟好不容易才摆脱一个渣男,短时间内还是好好休息,远离男人的好。
即使这个男人只是一把剑。
序之衣服换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听到房间门被敲响,里边响起剑灵低沉磁性的嗓音:“主人,我可以出来吗?”
兰亭顿了顿,伸手替他把门打开。
此刻剑灵已经大变模样,西装革履,面容英俊,长发扎起来后,脖颈处蔓延开的图腾就露出来,俨然一副西装暴徒的样子。
就是脚上穿着毛绒拖鞋,有点破坏那肃杀的气质。
天气变化无常,兰亭转身的时候胸口发闷,就俯身咳嗽了几下。
兰霖还没动作,序之却先一步扶上去,但手刚碰到兰亭的肩,就被青年反手挥开。
“啪!”
“咳咳……我不喜人触碰。”兰亭警告。
序之是剑灵,整个序之剑就是他的身躯,铜皮铁骨自然比寻常的人体坚硬,这么一下,兰亭收回手的时候,掌心已经开始发红。
序之见状抿唇,再次伸出手去,兰亭蹙眉后一掌打了过来,这下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照样声音大伤害小,序之脸偏都没偏上半分,他固执地伸出去,然后握住对方发红的手。
兰亭就见那张脸缓缓低头,俯首替他呼了呼掌心。
“主人不疼。”序之安慰道。
兰亭神色变化极其复杂,以至于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再甩序之一巴掌,等想动手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若这个时候补一巴掌,倒是显得他那什么。
兰亭没说什么,很快又抽回手,道:“下不为例。”
等青年下楼之后,兰霖看着那两道形影不离的身影,脸色古怪。
“那小子真是冷冰冰的剑吗?”他十分不爽地产生怀疑。
要说一开始兰家人还不习惯,家里突然多出来这么个人,那么几天之后却是完全适应了。
主要是序之这剑就喜欢待在兰亭身后,跟上跟下得像条尾巴一样,并且除了兰亭以外,几乎谁都不会得到他的主动搭理。
就连兰霖有时候叫他,他也不怎么理会,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要不是他那身材在眼前晃来晃去,实在是存在感过于剧烈,不然家里都像是没这个人。
找回一截腕骨之后,兰亭重新梳理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原以为只是恰巧复活到了陌生的未来,这里跟从前的他几乎没有任何关联,但自从他在穆椿身上闻到,自己从前独有的气息时,一切都变了。
他的尸骨竟然还留存在这世上,甚至成了玄门口中的宝物。
兰亭看着自己的手腕,感受到骨骼复位后,身体中瞬间打通的所有经脉,缓缓勾起唇角。
他的东西,即使是一根头发丝,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兰霖收拾好文件出门的时候,就见自家弟弟也在往门外走,他问:“去店里?”
“嗯。”兰亭点头。
刚说完,身侧高大的人影瞬间消失,黑雾弥漫中长剑缓降,然后停在兰亭脚边。
兰霖有点迷惑:“他这是干什么?”
兰亭:“……”
“这是想让我踩他……”
“?”兰霖眼睛睁大。
“……御剑飞行。”兰亭说完后半句话。
兰霖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东西竟然不是电视剧瞎编的?”
“飞不了。”兰亭道:“华国上空禁飞,人刚上去就会被打下来。”
“用什么打,飞机还是炮弹?”兰霖忽然来了兴趣。
“都不是,”兰亭摇头:“是一种绝对性的规则,禁飞后,即使无人发现,你上去了也自然会被规则弄下来。”
“原来如此。”兰霖似懂非懂。
随后兰亭脚尖踢了踢序之,身后就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让司机开车去了店里。
最近兰亭经脉通畅后,干脆就接着巩固的由头,动手做了不少法器。
桃木剑五帝钱罗盘等等……一一动手雕刻开光,甚至因为家里有些资本,连稀有的雷击木都摆了几块。
只是他这店名声不显,就周边的人知道,再加上现在迷信的人占比少得可怜,平常生意也十分凋零。
来来往往人倒是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来看帅哥的,很少有真心来算卦或者求助的客人。
今天开门之后,常常光顾的人就发现,店里竟然又多了一个帅哥!还是跟老板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这两人一黑一白,一柔一刚,站在一起简直绝了,养眼plus!
兰亭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经过最近几个胆子大的顾客试探,一般要是不触及底线,不惹怒他,跟他搭话的话基本上都能得到回应。
因为商业街一公里外有个大学城,这边离得还算近,平常有不少学生会来转转。
年长的人或许对店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学生们看见了总是会瞧上几眼。
再加上之前不知道谁传过,说锦大前不久著名的渣男劈腿事件,女主就是在老板这里算到结果,这才发现的。
虽然有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感兴趣的依旧不少,一来二去之后,兰亭店里顾客反而成了学生居多。
今天开店,看起来没什么正经生意,兰亭照旧在藤椅上晃悠,只是这一次打扇子的变成了序之。
这扇子也是法器,店里人来人往生气太杂乱,对于兰亭来说不算太舒服,扇子一扇没有风,却能扇走杂乱的生气。
但这样子放在外人眼里,可就不是那样了。
注意到那边闪光灯亮了一下,兰亭抬眼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两个女生表情尴尬,脸色发红,手忙脚乱地收拾手机。
对方也没想到自己忘记关闪光灯,导致偷拍被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转移话题。
“老板,你这个铜钱是怎么卖的?”
兰亭头也没抬:“五枚一套八百,辟邪除秽,夜里梦多总是惊醒,午睡常常鬼压床无法清醒,把五帝钱贴身放好,能改善这些情况。”
那学生本来是转移话题问一下,但没想到还真被兰亭说中了,她表情惊讶,犹豫后还是去付了钱。
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这里的规矩,可以扫码,但始终必须付一张纸币。
那学生付款的时候,她朋友有些着急:“这也太贵了,你怎么就买了?”
“他说得好准,我最近就是睡不太好,晚上要醒很多次,白天又睡不醒……每次清醒的时候头都很痛。”
“买就买了,也不是特别贵,先看看效果,就算被骗了也认栽,就当看帅哥的代价吧。”
她们在这边交流,那边一个从进店开始,就有点鬼鬼祟祟的人却凑过来。
这人看着很年轻,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太清长什么样,一来就悄悄说兰亭:“你这儿东西卖这么卖便宜,有点过于压低市价了,不怕被人搞吗?”
即使是一般品相的五帝钱,单是成本都得五六百,更何况还要开光制作成法器,花费的精力也不少,玄门流通出来的,基本上都在两三千一套。
兰亭这儿却卖八百,实在是有些过于便宜。
面对这人的抱怨,兰亭的回答是:“与你何干?”
那人被噎了一下,但眼珠子转了转,随后忽然问:“你这儿有没有五雷符?”
兰亭没回答,他就又举例了几个:“真水,三昧,诛邪,锁鬼……这些有没有?”
青年照旧没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对方就当他默认了,说完忍不住搓手,嘿嘿笑几声,打听:“价格是不是也很便宜?那给来上几百张……”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兰亭出声打断:“有,但不卖同行。”
对方动作一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羽绒服鸭舌帽,普普通通没带任何玄门装备。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看出来的。”兰亭撤回视线。
此人阳火旺盛,本来就适合修道,身上又带着股淡淡的香火味,还对这些东西十分熟悉,稍微长脑子的都能看出来。
“我就买点东西,为什么不卖?”多方不肯。
兰亭直接对序之道:“送客。”
序之打扇子的手一停,眼睛看向那位同行。
进店的时候同行就注意到序之了,观察之后他十分明白,自己肯定打不过这人。
看到序之准备出手,这小子立马瞪起眼睛:“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了?”
“明年玄门大会咱俩可以组队啊,这你都不心动?”他拍拍胸脯,似乎身份不简单。
兰亭道:“送客。”
话一出口,不等序之动手,那人自己就率先找准机会开溜,很快消失在大家视线之内。
门口进来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路过的时候差点撞上,连忙避让开。
兰亭抬眼过去,道:“冯总。”
这赫然是上次在环西街出车祸的那位。
冯总在医院待了几天,手虽然没好全,但也差不多了,今天找到空闲时间,就又前来登门。
不过他似乎不是来道谢的,走上前往桌边一坐,隔着重重屏风,看了一眼序之。
序之长相太打眼,个子又高,杵在兰亭身侧存在感十足,要是其他人的话,怕是要盯着他看上半天。
冯总来找兰亭明显是有事,只惊讶了一会儿,注意力就回到对方身上,率先开口:“这次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让老板帮忙。”
牵扯到交易与帮忙,冯总没有借着兰父的关系来拉近跟兰亭的距离,而是公事公办地称呼他为兰老板。
兰亭推过去一杯热茶,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说看。”
冯总把茶杯端在手中,沉吟了一会儿,开始讲述。
“事情发生至今大概持续了有半个月,从那一天开始,我晚上总是会做梦。”
梦里是冯总已经在读大学的儿子,对方出现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整个地方除了一张床,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而一开始,他的儿子只是在梦里面无表情地落泪,什么也不说。
冯总当时没有在意,醒了之后照旧工作生活。
但没过两天,他又做梦梦到自己的儿子,还是同样的场景,只是这一次儿子哭着告诉他,说自己腿疼。
一直哭了很久,第二天清醒之后,冯总给他儿子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十分高兴,两父子聊了许久,最后冯总问起儿子有没有受什么伤,对方表示自己身体很好,过得也很不错,甚至还交了女朋友,在学校里很开心。
一个梦而已,这通电话让冯总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于是去看了医生,开了点助眠的药。
此后几天都相安无事,直到前几天他受伤之后,又梦到了儿子。
对方哭着让他救命,喊着自己腿疼,只是这次从左腿变成了右腿,冯总低头一看,儿子竟然已经只剩下一条腿了!
经历了玄学事件后,心态上也发生了变化,冯总深思过后,觉得连续几次都做这种梦,实在是太诡异,于是就找上了兰亭。
“昨晚我又梦到了我的儿子,这次他的双腿都已经消失了,下边空空荡荡,哭着跟我说他手疼。”
冯总脸色发白,看着兰亭道:“这会是什么情况?”
“你最近有跟他打电话吗?”兰亭问。
“打过。”冯总道:“梦醒后我就直接给他打了电话,但他仍然一切正常,我甚至直接告诉他梦里的内容,但他完全不记得,说我应该是没睡好,让我最好再看看医生。”
冯总面色有些难看,描述的时候也有些动摇:“难道真是我的问题?”
兰亭跟他对视一眼,抬手敲敲眼尾,眼前立刻透过肉.身看向冯总的魂魄。
对方肩头和头顶的三盏阳火旺盛,四周也没有沾染任何阴气,不像这样过的样子。
“如果真有问题,也是出在你儿子身上。”兰亭道。
相比起儿子,冯总更愿意自己出问题,他有些着急地让兰亭想办法:“我必须得救他!”
“先不急,”兰亭冷静地开口:“既然电话里他说自己没什么问题,就证明事情还不算太严重,你先冷静一下,找个时间让他来见我。”
“没问题。”冯总见他这样说,心里边也送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