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海伯丁有多远?”从这位置,好像听不到海浪声了。
“大约,向北一百多公里。”
鲁道夫看了眼乾城,发现对方还在颤栗,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他眼神微变,缓和语气道:“也不是很远。”
“光明力量太强大了,开门已是勉强,传送距离远不了的......”却综小声解释。
鲁道夫安静了会,默默打量起乾城。
“老板?”试探般,他蹲到人身旁。
看亡灵法师不再拷问自己,却综松了口气,识相站到一边。
乾城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鲁道夫蹲下后,近距离观察他。
良久,他看到乾城嘴唇微动。
“痛死了!”呼出口粗气,乾城抬起手。
左右手掌全部血肉模糊。
“您怎么不联系我们呢。”鲁道夫语气哀怨。
乾城像是才注意到他,愣了愣,眼神一点点往上看。
鲁道夫蹙眉,“瞧瞧,您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救世主?您差点完蛋。”
乾城试着动剩下那几根手指。
鲁道夫一直盯着他,“为了救您,我把所有本命傀儡都搭上了......”
乾城麻木脸,“谢谢。”
鲁道夫嘴角抽了下,语气不明道:“值得吗?”
乾城试着愈合身体,右手掌心起了点点变化。
鲁道夫一直旁观,目光晦暗,“您是为了救人,结果,自己还差点被灭了,您觉得,今晚过后,大川会如何传您?”
乾城顿了下,手心只愈合了指甲盖那么大块肉,身体虚弱,让他无力瘫软到地。
鲁道夫往后退了点,像是害怕乾城身上的血迹沾到自己,“说您有多伟大?不见得,也许会传您跟帝国达成什么协议了,这样看来,达连美皇室麻烦了。”
乾城没力气开口。
鲁道夫却谈兴十足,“早跟您说过了,不要靠近人类,会变得不幸。”
“......”
“您要被杀死的时候,”鲁道夫耸肩提醒,“山下可还站着帝国军团呢,您前几分钟救了他们和他们的国家,结果呢?他们眼睁睁看着您被围剿。”
“也不是......”鼓足勇气,因为有过跟乾城相处的日子,因为感受到亡灵法师强大恶意,却综大胆道:“您召唤出亡灵军团后,帝国军也未攻击您。”
鲁道夫神情不悦。
却综后退两步,固执道:“若是以前,亡灵军团出现,帝国军一定会上前剿灭的......”
乾城摇了摇头,“我现在没力气想这些。”
“也是,”鲁道夫认真道:“两位圣骑士,很快就能追踪过来,您作何打算?要找其他人吗?”
乾城苦笑,“找谁?”
自己的咸鱼小队,有哪个靠谱吗?
班奈特?就算对方还活着,这时候找来不过是多死个人。
德拉龙?面对光明教,龙族站哪边未可知。
兰斯洛特?更拉倒吧!来了就会拿自己加餐。
那精灵?乾城忘不了对方大喊除魔时的神圣表情,自己这会正虚弱。
图鲁巴......先不说远水解不了近火,自己与矮人的联系,说到底是各取所需。从一开始,对方靠近自己就不单纯,一个虚弱的魔王,等同笔危险投资,被舍弃或许都算好结果。
乾城觉得悲哀了......
看他沉默,鲁道夫出主意道:“中心大陆您是待不了了,还得换个地方避避风头,您的身体,短时间应该恢复不了?”
乾城闭上眼。
鲁道夫目光幽暗,“以我多年经验,要想躲避光明教追踪,海上是个好地方。”
“海上?”
“光明教的一些术法,在茫茫大海中会失效。”
“你的意思是?”
“趁机去其他大陆吧,”鲁道夫拍胸膛保证道,“有我呢,您放心。”
乾城考虑了下,当前好像没有其他办法。
他点头同意,鲁道夫让却综帮忙传送到海边,自己亲手做了小舟。
“解开对他的控制吧。”虽然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下来休息会,乾城还是坚持道。
却综意外之余非常感动。
鲁道夫不满:“您又乱发慈悲?带着空间法师会方便很多。”
乾城还是拒绝了,鲁道夫无奈,放人走之前威胁上几句。
其实不用他说,却综知道自己“帮过”魔王,获得自由后只会远远躲起来。
最终,乾城由鲁道夫搀扶着坐上小舟,也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缘故,在海上的第一天,他吐得死去活来。
鲁道夫一开始还照顾他,后来顾着看方向划船,没再管过他。
乾城趴在舟边,经常半天不动一下,跟条死狗般了无生气。
在海上,他们平安度过一夜,第二天天亮,雾气蒙蒙,乾城苍白面色,两手垂在海水中。
鲁道夫一早放下船桨,手指触碰着大川通报晶片。
乾城盯着海水,感受到小舟晃动。
亡灵法师啧啧道:“出大事了!”
乾城不想关心,逃避般,“不看。”
“其他魔王的。”鲁道夫变得强势,直接将通报晶片甩到他身上。
乾城僵了下,听到旁边声音传来。
“您在挡潮闸被围剿时,第二魔王也出现在达连美。”
乾城手指动了下。
鲁道夫再啧,“他突袭了帝都魔纹师学院。”
乾城忍不住撑起半边身体,捡起通报晶片,上头正重复播放某个画面。
只见黑沙漫天,血液到处飞溅。
“他将学院中的魔纹师屠杀大半......”鲁道夫盯着对面魔王,与乾城的狼狈颓败不同,通报晶片上,另一位虽只有模糊身影被捕捉,气势却迫人。
乾城盯着晶片,镜头一扫而过惊惧人群。
“您觉得,会是巧合吗?”
巧合?什么巧合?人鱼献祭还是圣骑士设伏,又或者,几乎不从大陆桥离开的魔王,突然现身帝国都城大开杀戒?
世界风云变幻,乾城身处其中,莫名感觉自己身上连了根线,好像一切都跟自己无关,又好像,隐隐约约,这些变局都能与自己联系起来。
又或者说,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以为自己,没有参与进去过。
乾城长久沉默。
鲁道夫将晶片拿了回去,两相对比,越发觉得乾城不像魔王。
他故意叹息,阴阳怪气道:“差距啊,差距~”
第120章 疼
类似的话, 乾城听多了,并不觉得生气。
精疲力尽般,他双手托着自己后脑勺, 又一次躺回去。
白雾弥漫在海面, 小舟晃晃悠悠。
亡灵法师坐在另一头, 先捣鼓了会通报晶片,慢慢, 视线落到虚无处。
乾城抿唇,维持一个动作半天不动,倒不是他不想动弹, 实在是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
一夜过去了,伤口几乎没变化。乾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也许是透支太过,也或许是光明能量伤的太深。
昨晚闭眼休息时,他甚至发现自己“看”不到身体内部了。
海鸟从空掠过, 远处海面,有鱼儿翻腾跳跃。
仅有的这点动静吸引乾城注意,他侧过脑袋,看到身下大片血迹。
双手已不成模样, 说是托着后脑勺, 更多像垫在下方。
“哎~”没忍住, 吸了口气后,他缓慢吐出。
鲁道夫视线收回, 似有若无打量他, “您怎么样了?”
亡灵法师语气貌似关切, 乾城一点点看向他。
白雾之中, 红光绽放,火球般的太阳逐渐升高。
乾城幽声,“想不通啊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鲁道夫好奇。
乾城盯着他手中船桨,叹气道:“太多了,比如说......”
他停顿间,鲁道夫凑近了点。
乾城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比如说,你为什么来救我。”
鲁道夫怔了下,面不改色,“还以为,您想到什么有趣问题了。”
乾城平静注视,“这个问题不有趣吗?”
鲁道夫耸肩,“你可是我老板,救您,当然了,我当然会来救您。”
他自顾自重复,语气真挚。
乾城“嗯。”了声。
鲁道夫学他之前用语,夸张道:“我们可是伙伴和朋友啊,必须彼此依赖。”
乾城以前常将“朋友”和“伙伴”挂在嘴边,特别是在坑小队成员时......
无言沉默。
鲁道夫重新拿起船桨,卖力划起来。
乾城忍了会,听到肚子里叫声,可怜巴巴道:“你那有吃的吗?”
“吃的?”
“对,”乾城虚弱道:“我好饿啊。”
自己还在人类身体中,饥饿感从未有过的强烈。
“没有。”鲁道夫看了眼左右,“您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怎么解决?”乾城趴到舟边,“钓鱼啊?”
“也行。”鲁道夫一边划船,一边观察他。
乾城无语,“你那有钓具吗?”
“没有。”
“那我拿什么钓?”乾城不悦道:“手啊?”
鲁道夫挑眉,“也行。”
乾城愣了下,慢半拍看向自己手掌。血淋淋的,或许真行。
看他犹豫,鲁道夫好整以暇道:“您得快点,我听说,清晨比较好钓鱼。”
乾城趴着,近距离看海面,幽深海水下,谁也不知潜藏着什么怪物。
可看天际红日,水雾开始消散,那,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
他真就将右手放下去。
鲁道夫在观察他行为,手中船桨半天才划动一下。
乾城手掌碰触到海水,眉头打结,“我好像没知觉了。”
鲁道夫勾唇。
乾城看了会海面毫无动静,百无聊赖仰头看天。
鲁道夫像是猎人般,耐心等待着。
乾城看了会天,见肥硕海鸟从头顶过,馋道:“我想修.米路了。”
“那精灵?”
“他要是在,”乾城怀念道:“只要喊一声......”
“嗯?”鲁道夫另一只手背在后,悄悄拿出什么东西。
乾城毫无察觉,还盯着蓝天,“喂!刚飞过那鸟!”
用了些力气,他大喊道:“你下来,飞下来,我想吃你!”
“......”
“哎~”魔王又一次叹气。
鲁道夫嘴角抽了下。
乾城扭头看他,苍白道:“上天真是不公平。”
要是修.米路在这,想吃鱼就吆喝一声,海底的鱼能抢着往他们舟上跳。
“魔王可不信天。”鲁道夫语带嘲讽。
“我信!”乾城沧桑道:“你不知道我这会多想吃炸鸡,可乐,小龙虾,最好来根老冰棒。”
又开始说怪话了!亡灵法师保持沉默。
乾城闭上眼,忧伤道:“这会谁能给我来碗麻辣烫,我以后就跟他了。”
鲁道夫张嘴,刚想问麻辣烫是什么......那头,乾城突然叫了声。
“啊!”从海中拎起手,一条他手臂长的海鱼还咬着他手掌。
乾城喜出望外。
亡灵法师看着魔王甩了两次手,那鱼还倔强咬着他手掌。
“有吃的了!”费了老半天劲,乾城终于将自己手拔|出来。
鲁道夫“嗯。”了声,表情古怪。
乾城这会高兴,懒得观察他表情,将活蹦乱跳的鱼拍死,魔王又犯了难。
“没火。”
就算有火源,这大海上也生不起来。
“生吃呗。”鲁道夫不以为然。
乾城皱眉头,“你不知道我排斥生食?”
“您也可以不吃。”
乾城吸了口气,“你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差多了?”
他问的认真,鲁道夫答的敷衍,“没有,您的错觉。”
乾城无奈,拿出小刀草率处理了下,切下最鲜嫩的那块鱼肉放进嘴里。
“......怎么样?”本来不想问的,实在是乾城表情太多变。
“嗯......”嚼了两下,腥味更冲了,乾城将鱼肉吐出来。
“不吃了?”鲁道夫觉得,这会要是有魔眼,就该将魔王大人的样子直播出去,恐怕到时候,真的不会再有人害怕乾城了。
“不活了!”乾城自暴自弃,翻身闭眼。
鲁道夫捡了便宜,放下船桨,拿过剩下的鱼肉吃起来。
乾城听着他动静,半天,大约是海面之上一望无际,孤单感袭来,他突然问道:“我做错了吗?”
“什么?”
乾城不敢看大川通报晶片,因为他不想看到任何关于“海伯丁”事件的评价。
“算了。”摇摇头,他决定睡觉。
海上一漂就是三天,这三天,鲁道夫的话越来越少。
乾城也越来越虚弱,他的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加重开始腐烂。
等到第四天,他的意识变得恍惚,清醒时间越来越少。
鲁道夫干脆扔了船桨,起身靠近,“老板,怎么样了?”
乾城迷糊间听到他声音,察觉他靠近。
“我......”才出口一个字,乾城就没力气了。
“我扶您起来?”
乾城没回应,鲁道夫双手从他背后穿过,扶着人,靠着自己胸膛。
乾城感受到他体温,有气无力道:“我们到哪了?”
鲁道夫没回答,不知从哪变出个小碗,喂到乾城嘴边,“喝点水吗?”
这几天,他们每日只能收集一点点淡水,压根不够喝的,最多沾湿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