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呜呜呜,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当初要是没往你身边凑就好了,怪我,都是我的错……”
宋知润额头青筋鼓了鼓,忍无可忍的撂出实话。
“不是你的错,就算我们两个没有丝毫接触,宋老板身边的那位张姑娘,也会在其它地方寻错处。”
她狠狠闭了闭眼,显得疲惫极了;
“她对宋老板有意,自然看不惯我这个正牌未婚妻,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想方设法给我安上各种罪名……所以别自责了,这件事真的不怪你,和你没关系!”
宋桂儿这下终于听进去劝,不再哭了,眼里包着两汪眼泪,神情愣愣的看着宋知润。
“她,喜欢宋老板?”
“嗯”宋知润低低应声,表情不太好看。
身为女人,没谁能够笑着接受自家未婚夫身边还有其她爱慕的女人,特别是这女人的条件还要比她好出很多倍……
哪怕两人如今还只有名分,没有感情,宋知润一样觉得自个身为女子的自尊心受到重创。
宋桂儿得到宋知润的肯定回答后,表情更傻了;
“那,那她身边都有爱慕他的女人了,那女人的条件看上去还……”
他脑中回忆了下张如玉的容貌穿着,哪怕这个女人在面对他们时一直刻薄暴躁,尖锐无情,可宋桂儿也不得不承认。
对方容貌真的上佳,身上穿的衣服也气派好看,特别是当对方视线撇向他们俩时,那从骨子里流出的高高在上……
宋桂儿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叫常年养成的气势,他只知道,那个女人,是真的和他们这种小山村出去的人不太一样。
他磕磕巴巴,扫视了下自己脑内的储词量,最终蹦出一句勉强符合描述的词汇。
“……还,还很厉害,他为什么还要和你契订婚约,为什么不就近选择。”
宋知润揉了揉脑子,结合当初宋玉青告诉她,自己喜欢的人和他身份差距太大的因素,终得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
“或许,是对方身份太高吧。”
“宋老板虽然也很有本事,可他终究没什么背景,又因为常年在外经商而坏了名声,大家子女,怎么会娶这样的男子为正夫呢。”
她摇摇头,一边叹气一边往宋桂儿方向走。
“像他们那种衣食无忧的人,谈喜不喜欢有什么用?他们要的是名声,是体面,宋老板是很骄傲的人,或许是不愿为名分妥协吧!”
一边说一边走,嘴里话说完,她也走到了宋桂儿身前,垂头看眼宋桂儿鼻涕眼泪都挂在脸上的狼狈模样,她又叹一气,伸手从自己袖子里掏出棉帕,走进一步想为对方将脸上的脏东西擦掉,弯腰抬手间,又突然想到什么,身形一顿,那即将落到脸上的棉帕便中途拐了弯,放到了宋桂儿手臂上。
“行了,都给你解释清楚了,这事儿真不怪你,赶紧把自己脸擦擦,咱们得赶紧回村了。”
宋桂儿后知后觉红了脸,手上拈起棉帕,羞愧的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幸好宋知润尚算体贴,在给出棉帕后便后退几步,转身背对着人站在大路旁,倒让宋桂儿心中难堪减轻了几分。
过了一会,宋桂儿用棉帕将身上收拾干净,丧头耷脑的走向宋知润,蚊子螉螉的小声说话;
“对,对不起,你的棉帕被我弄脏了,我会拿回去好好洗干净的,等晒干了,我就还给你……”
“不用!”
宋知润拒绝的干脆利落,伸手将湿哒哒的棉帕要回来,转身前走,后面的回答虽然很轻,却也飘进了宋桂儿耳中。
“虽然这件事是有人从中作梗,但你我也要保持距离,我未婚,你未嫁,我们不能再走那么近了……”
看着前方昂首阔步的身影,宋桂儿的心酸酸胀胀,连刚刚止住的眼泪都差点控制不住再流出来。
“嗯,我会注意的。”他哑着嗓子开口,抬头用红肿的眼看了会儿太阳,心里默默感叹。
今日的太阳可真烈啊,瞧他不过看了几眼,这炽热日光都快将他的眼泪晒出来了呢。
……
苏府
苏主君今日打扮得格外贵气,条纹长衫,玉带香绢,素净脸上涂了些薄粉,乌黑鬃间也插了支玉簪,衣饰搭配,簪环相宜,倒为他不算出众的姿色平添几分风采。
他此时正站在苏云朝的屋里督促儿子装扮,喋喋不休。
“不行,你这根发带颜色太嫩,略显轻浮,换一根,换个深一点的。”
“不行,不能穿这件嫩黄色衣服,换那套天青色,再系根颜色更深点的丝绦……对对对,就这套,抓紧时间快换上。”
“别涂脂粉,把口脂擦掉擦掉,别搞这些俗不可耐的,小小年纪,就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簪子取下,取下,别带饰品,就这样发带缠绕着发丝,多俏皮可爱,别整那些繁琐的……”
“……”
苏云朝臭着张脸随侍从伺候,抬胳膊,转身,低头,任凭侍从听父亲的指示,脱去他鲜艳衣衫,祛除他昂贵簪环,乱七八糟,零零琐琐,待扮到最后,他不经意朝镜子瞅了眼,随即皱起眉头,不乐意了。
“爹爹,这是个什么鬼样子?不涂脂粉,不穿鲜衣,头上也光秃秃的……咱家下人都穿的比我体面些!”
帮他装扮的侍从低下头不敢吭声,苏主君看着儿子也装扮的差不多了,便挥挥手,将侍从赶出去,一针见血;
“朝儿,那你就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在那位张姑娘面前留下好印象!”
苏云朝一噎,却又有些不甘心,小声嘟囔;
“那我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和在她面前留不留好印象有什么关系,人家是州城大老板,我这样清汤寡水的,人家会看我一眼才怪!”
听着苏云朝孩子气的嘟囔,苏主君摇摇头,很是为自家孩子的蠢笨而叹气。
可蠢笨又能怎么办呢?终究是自己肚里爬出来的崽,那就少不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多多筹谋了。
他叹了一气,解释;
“我给你装扮的这身,原就不是让你去张姑娘面前刷眼缘的,这种装扮是你宋叔喜欢的,我是要带你去宋家赔罪。”
苏云朝一听,诧异眨眼,紧接着嗓门飚高,不敢置信;
“我为何要去给他赔罪!他当初用那么难听的话说我,他还没给我赔罪呢,我凭什么要——”
“行了!”
苏主君揉揉额头,心累得将这件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儿子听;
“朝儿,你是我儿,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不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包容你,就像你前段时间为了个女人抱怨我,我当时很生气,心里也想着给你个教训,可咱们终究血脉相连,真到了你在外面吃够教训,哭着回来的时候,爹爹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心都恨不得挖给你,因为咱们是亲人,所以做错了事情,原谅的也快,可你宋叔呢?他和你不是啊,你们又没什么血缘关系,就全凭着我和他利益来往来保持交情,你得罪了他,不吭声,不道歉,就试图这样粉饰太平,你觉得人家凭什么原谅你?”
苏云朝的表情臭极了,犟着脑袋反驳;
“不原谅就不原谅呗,谁稀罕他原谅。”
苏主君;“……”
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无数遍:
亲生的,亲生的,真是亲生的,忍着点,忍着点,一定忍着点——
他再开口,语气里都带了点咬牙切齿;
“若搁以前,他原不原谅当然没关系,大不了就是你不再往他家跑了就是,可是——”
他盯着儿子,着重提醒;
“你如今想往那位张姑娘面前凑,想刷人家的印象分,可你别忘了,那位张姑娘和你宋叔是什么关系——那可是曾经的救命恩人,现在的着意上心,那天我在旁边瞧着,恐怕那位张姑娘对你宋叔还是动了心思呢……”
说到这里,他也叹气。
当初这位张姑娘流落苍云县,寄住阿青家,其它他也是见过几面的,只是那时对方真的太落魄了,吃阿青的,穿阿青的,不事生产,还挑肥拣瘦,他当初也曾暗暗嫌弃,并吐嘈阿青实在太烂好心了些,如此一个麻烦,就算是过往故人又如何,在对方不能为自己带来好处之时,那还帮她干什么?没得白白浪费米粮钱财。
暗暗吐槽过后,苏主君便没再注意过这人,后来过段时间,他又从阿青嘴里得知两人好像是闹掰了。
至于原因,阿青没说,他也没追根究底,就只是乐呵呵调侃几句阿青的好心错付,便将这件事情忘在脑后,再未提及。
这几天,苏主君每次想到这段经历,都后悔的捶足顿胸,恨不得时光逆转,哪怕不能把恩人换成自己,那也要在对方落魄时给予援手啊。
张家家主!张家家主!
想起自己前两日,派去云州城打探的探子带回来的详细背景,想起前两天张如玉来求自己帮忙时,送给自己的豪气宝珠……
后悔两个字,他都已经说厌了→∧←
唉!
淳淳教诲到最后,他抬手摸了下儿子被养的乌黑的发,终于有了几分好脸色;
“朝儿,话到如今,你可清楚我的意思了?宋玉青对张姑娘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那种重要或许比不上财权名望,但在对男子欣赏喜爱上,却还是足以影响到的。”
听懂父亲意思的苏云朝脸色很难看,闷闷出声;
“父亲的意思是,张姑娘喜欢宋叔,所以我也要讨宋叔喜欢,让宋叔在张姑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苏主君莞尔,一脸欣慰;
“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张如玉是张家的掌权人,年纪轻轻,俊美风流,一辈子什么样的美人美景没见过,她这样的人,不会为美色动心,唯一能打动她的,也就只有落难之时的扶助之情了。”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后悔,唉,早知道张如玉后面能成为张家掌权人,他当初就该好好与对方交好关系,这样的话,他想和对方攀扯关系,哪还用牵扯宋玉青啊……
总之俩字,就是后悔。
苏主君一个人在心里盘算的起劲,雄心勃勃,不聊苏云朝一听父亲的意思,又不乐意了。
“父亲的意思是——”
他眉头皱起,怒得连宋叔都不想喊了;
“若没有宋玉青引荐,我压根就攀不上张姑娘是不是?父亲是想让我借宋玉青的光,父亲也看不上我,父亲也觉得我比不上一个老男人是不是!”
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他噌一下从座位站起,愤恨至极的就开始扒自己身上衣服;
“我才不要穿这种土到掉渣的衣服,我凭什么要迎合他的审美,他宋玉青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名声毁尽的老男人,他拿什么和我比!我哪里比不上他!”
“朝儿你干什么!”
苏主君被儿子的怒气弄的一愣,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原是自己怕儿子弄不清其中利害,而将前后原因掰扯的太清楚,一招不慎,踩到了儿子的自尊心……
唉,也怪他太直白,竟忘了他家朝儿最是骄傲,如何能忍下这种屈辱。
他头痛的皱皱眉,无可奈何,只得翻出几天前的往事。
“别闹了朝儿,你难道忘了,当初你从外面哭哭啼啼跑回来,哭着对我说的话了吗!是你自己说,穷人都卑贱龌龊,你以后再不会瞧穷人一眼,你说你若嫁人,那就嫁力所能及条件最好的,只有有钱人才不会觊觎钱财,只有有钱人才可能付出真心……”
苏主君的话语清清淡淡,却立竿见影的止出了苏云朝的大闹,成功让他安静下来。
苏主君瞥他一眼,继续说;
“而张如玉就是咱们目前为止能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女子,她是张家家主,家财在云州城那么大的州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更何况她本人还年轻俊秀,正夫己逝……”
“朝儿,若你真的铁了心想找条件好的,那张如玉就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苏云朝被憋的脸有些红,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可,可她喜欢宋玉青!”
“那又如何?”
苏主君一挑眉头,满不在乎;
“她那样的身份,枕边怎么可能缺过人,就算她喜欢宋玉青,她不也没想过将宋玉青纳入府里吗,像这些情情爱爱的,在她们那种人眼里,那就是闲时的调剂品,偶尔一逗,无伤大雅,说来说去,那后宅里最紧要的还是正君之位。”
“儿啊——”
他伸手,抚上苏云朝的眉眼脸颊,细细长长的眼眸里,满是对未来的野心展望。
“你和宋玉青不同,咱们这里虽然是偏僻小城,可你有体体面面的家世,干干净净的名声,宅门慧秀,含苞待放,只要你能把握住机会,你就配得上她张如玉的主君之位,你以前不是常说,你想跳出这座小城,去往更繁华更广阔的城市吗?这就是你的机会啊儿,这就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看眼被紧紧攥住的手,苏云朝茫然抬头,望向父亲充满野心的眼眸里,心脏快速跳了两下,有些心悸。
“我的——机会,这是我的机会?”
他喃喃重复,满脸茫然。
“对,这是你的机会!”苏主君跟着附合,斩钉截铁;
“只要你听父亲的话,父亲就可以把你送上那个位置,保你一生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