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禹见李间不再问他，悄悄观察着前面那人，对方正哼歌，歌声缓慢悠闲，是他没有听过的曲子。
　　卞禹不自在地抓了抓耳朵，这首歌很好听，不像基地的歌慷慨激昂。
　　李间连走了一路，才看到零落的灌木中挂着几串红色的果子，问：“你说的果子是这个？”
　　“嗯，味道稍微甜些。”卞禹拽了几串，吹了吹，双手搓了搓果实，后扔到嘴里。
　　“现在才七点二十三分，这倒是不远，”李间有些不放心，“美丽，这什么？”
　　[沙枣，别名：七里香，香柳，刺柳，]
　　“停，你就直说能吃不？”
　　[能。]
　　李间拽了几串往肩上擦了擦，一口咬进去，一股甘甜带着微酸在他口中淌开，忍受了一天一夜的饥渴感不再那么刺人。
　　卞禹见李间一口连着塞进五六个，将嘴巴撑着满满当当，用早先装进裤兜里的布条装满果实，装满后打了个结被拴在裤腰上，跟着卞禹一扭一扭的，颇滑稽。
　　李间咽下最后一口时，见卞禹也吃得差不多了，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卞禹一直不知道要去哪里，他被困在A市，陷于日复一日的厮杀中，似乎看不到人生的尽头，蓦地想起李间问他哪里有水。
　　“嗯？”李间催促。
　　“绿洲。”
　　“那挺巧，我也去那儿，一同走吧，”李间开始往裤兜里装果子，“你也多装点，一会路上饿了还能吃点。”
　　--------------------


第5章
　　李间在返程的路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身后的卞禹，他数次借着环视四周，眼角偷偷瞄到卞禹离得他并不如之前远，目视距离大概有一米左右，估计是两人都吃了的缘故，对方这才相信自己不会吃他。
　　刚开始他总提防着卞禹的动静，生怕卞禹从背后冲上来直接给他来一刀，他这一路走得惊心胆颤。约莫走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卞禹有偷袭他的意思，李间逐渐放松下来。
　　[你玩得还挺刺激，拜托你保护好心脏，行吗？！]
　　“他应该不会动我。”
　　[你自己听听，你自己信吗？]
　　李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全神贯注地注意后方，他听见卞禹走走停停的，停一会，就快速跟上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卞禹再次停下来时，李间转过去看卞禹到底在搞什么鬼，只见卞禹在捡沙枣，李间低头一看，别在自己裤腰上的布条里的沙枣零零碎碎掉了一路，原本充盈的布条变得扁了他都全然未知。
　　“怎么掉了，”李间龇牙咧嘴，“美丽，你怎么不提醒我，我感觉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让你光顾着听卞禹的动静了。]
　　[再说了，你嚷什么，卞禹不是捡起来了吗？]
　　李间心中向美丽竖了中指，他弯腰同卞禹捡掉落的沙枣，重新装起来等系牢了再次别在裤腰上，晃了晃胯部见不再掉落时两人才继续走。
　　这一过程，两人都默不作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让李间不自在，他嘟囔了两句：“好想吃肉啊，天天吃果子真的会腻。”
　　“肉？”卞禹听到这，握紧匕首离李间又稍远了些。
　　注意到卞禹动静的李间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平常吃的猪肉鸡肉什么的。”
　　卞禹听到这反倒是眉头紧皱，重复道：“平常？”
　　“嘛，一周能吃三四次，也算平常吧。”
　　卞禹迟疑了片刻，说：“基地很少人能吃到肉，肉是珍贵资源，我只吃过三次。”
　　李间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卞禹说这么多话，这也是对方第一次提到基地，他顺着话题问：“什么人能吃到肉？”
　　“首领，高官，还有少部分精兵。”
　　早在给卞禹擦身子时，李间发现卞禹身上遍布伤痕，手指间尽是茧，数虎口茧最硬，以及那凶悍的战斗能力，应该是少部分精兵的其中一个吧。
　　至于卞禹为何一个人在这荒城里，李间无意去打听。
　　李间抬手看了看表，走了一路，现在近十点，便转移了话题，“马上就到‘泰华集团’楼底，也算进城了，这里到市中心大概要多久？”
　　卞禹看着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场景，与救命恩人打斗的场面历历在目，他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只吭了一声以表收到，随后继续说：“从这走到市中心大概要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李间拔高声音，“不行，太浪费时间了，去找找有什么交通工具。”
　　[这儿一看至少荒了几十年，别说车，油都找不到吧。]
　　卞禹在这荒城待了有一个月，对城内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里的车大多不能用。”
　　“万一有油和车呢，再不济还有自行车。”李间回复完美丽，转头问卞禹，“你试过了？”
　　“停留的时间长，大多爆胎了。”
　　李间陷入苦恼，“自行车总该有吧？真要两只腿走？”
　　“自行车？”
　　“对，自行车，没听过吗？”李间见卞禹困惑，蹲在地上，用手画出大概模样，“这是两个轮子，这是车把，这是座椅，大概长这样。”
　　卞禹摇头，“没见过，基地交通工具只有重甲车，用于找资源。”
　　李间恍然大悟，在基地外寻找资源的话，先不说骑自行车费时，还容易被丧尸狙击，难怪被淘汰了，他挠了挠头，思量道：“这城市沦为荒城前，自行车应该有所保留，再说自行车也不便于逃亡，找找吧。”
　　李间嘱咐美丽打开地图，他昨天在城内的地下排水沟中走了一段，地图自动显示地面上的建筑物，他记得自己有瞄到市场，先去那里碰碰运气。
　　李间和卞禹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见卞禹犹豫不决，似乎想说什么。
　　“你直说就是。”
　　卞禹想了想，李间是S级丧尸，没什么比这更危险的，走地上还是地下似乎没什么区别，最后说：“没事。”
　　“那就走这边吧，我记得那边有个市场。”
　　两人走了一个小时多才摸到市场的入口，李间看到市场内纵横交错的街道两侧都是商铺，大多玻璃被破坏，隐约看到近处的商铺内被洗劫一空。
　　卞禹偷偷观察李间，对方显然兴奋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市场内，仿佛这里不是充满丧尸的荒城，而是玩耍的地方，那些肉眼可见的威胁在对方眼里似乎可有可无。
　　卞禹有那么一瞬间恍然，自己在过去二十六年的时间都做了什么，学习，训练，学习，训练，学习，训练，直至进入部队，掠夺无数野外资源，剜了无数丧尸的心脏，成了部队中的佼佼者。
　　接着呢？
　　卞禹苦笑。
　　李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太阳已直晃晃地晒在两人身上，两人一上午才走了这么点距离，怕是天黑前都到不了绿洲，李间侧耳聆听远方，除了风声，没有一丝动静，应该是安全区域。
　　那些丧尸走路总是慢吞吞的，在地上踢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两头找吧，我去这边，你去那边，半小时后在这里碰面，”李间抬手看表，“现在是十一点十分。”
　　李间询问卞禹，“行吗？”
　　卞禹顿住，握紧了匕首，他尽量不去想李间是否也抛弃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点头。
　　两人正要分头行动，李间叫住了卞禹，纠结了一阵，再一次强调，“十一点四十分，在这里碰面。”
　　李间强调完别过头，不确定地低声问：“会来的吧？”
　　得知对方并不打算抛弃自己，卞禹心中刚涌上的不安再次消减了一些，他语气难得轻快，“一会见。”
　　李间走了一街，发现这边只有普通的杂物商铺，烘焙店，书店什么的，在路过一个商铺时停下了脚，这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来我看看，”李间凑近镜子，在脸上扯了扯，“原来我长这样，和我之前的模样倒没多大差别，就是肤色看着倒胃口。”
　　[和别的丧尸比起来，你还算好的，知足吧。]
　　“那倒是，”李间想起之前见到的丧尸，脸上完整的都找不着一个，突然他注意到自己脖颈侧处有一条显眼的黑长条，“这什么？怎么擦不掉？”
　　[S级丧尸的标志。]
　　“难怪卞禹这么防备我，昨天见到的那些丧尸，是什么等级？”
　　[黑长条是S级丧尸，红长条是A级丧尸，橙长条是B级丧尸，黄长条是C级丧尸，什么都没有是D级丧尸。]
　　“那就是D级丧尸了。”李间看到一个小篮子，挎在胳膊间，准备捡些可能用得到的，逛市场这种相对愉快的活动时间过得总是快，半个小时，李间拿到三个锄头，一个手套，还有一个水壶。
　　唯独没有自行车，李间有些沮丧，该不会真要走到绿洲吧？
　　李间回到市场的入口，抬手看表，十一点四十二。
　　“卞禹没过来吗？不应该啊，他那个吊坠反面是钟表和指南针，迷路的可能性不大。”
　　到十一点五十时，李间都吃了四五串沙枣，卞禹迟迟不见人影。
　　[别等了，肯定跑了。]
　　“再等等，他说了一会见，”李间像想起什么，急忙往卞禹的方向走，“不会出事了吧。”
　　[无语，别忘了，他连着杀了一路丧尸。]
　　李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足够愚蠢，将卞禹扔在荒城中，荒城中有多少丧尸他都不清楚，连同步伐快了些，语气笃定道：“肯定出事了。”
　　李间找了十来分钟，仍没见到人，心跳快了些，急促道：“美丽，你倒是想想办法。”
　　[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间的语气凶狠，“说。”
　　[我这里能跟踪到他的位置，但是...]
　　“别但是了，直说。”
　　[需要你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李间往远处望，街头一个人影也没有，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复原’十分钟。]
　　“那又是什么？会死吗？”李间急得很，开始街上小跑，“不会死你便少些废话，直取代价就是。”
　　[那倒不至于死。]美丽痛快地直取代价，反正李间都这样说了。
　　代价降临的那瞬间，李间原本奔跑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直接一个踉跄跪了下来，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原本没有任何感觉的他被海啸般的疼痛淹没，回忆一直在他的脑内反复回溯，他的瞳孔不断震动，眼前的景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卞禹从二楼跃下直奔他时，一次一次地剜掉他的心脏。
　　李间紧紧捂住胸腔，他难以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断抽搐流涎。
　　李间蜷缩着，他的双腿被注满了酸软疼痛，血管憋胀得快要炸了。
　　每一秒，每一分钟，李间崩溃地大叫。
　　太疼了。
　　[坚持住，还有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代价结束的那一刻，李间仍无法从那恐怖的代价中挣脱，他丢脸地哭了出来。
　　等李间能够平息下来时，已虚脱的不成人样，他抹掉眼泪吸了吸鼻涕，愤恨道：“卞禹最好是没跑。”
　　--------------------


第6章
　　李间抹了抹控制不住流涎的嘴角，举起颤动的手腕看表，深呼吸道：“十二点十六分，美丽，他在哪？”
　　美丽将地图投映在李间的眼前，隔着三条街外有一红点，红点在原处疯狂转动，李间一看就明白了，卞禹多半被丧尸围攻了。
　　“美丽，调出最快导航路线。”在代价终止的那一刻，李间本该说不再感到任何疼痛，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残留的余感在身体各处波荡，“这代价够狠。”
　　[嘛，‘复原’会让你短暂的恢复感觉，之前积累的伤痛自然爆发了，好在除了被剜一刀你没受过多伤害。]
　　“难怪昨天走了一天，双腿没有任何感觉，合着是在这等我，”李间晃了晃头，试图将令他心悸的回忆甩出去，“幸亏我是丧尸。”
　　[早说你算运气好的，还要什么新手福利。]
　　离卞禹还有一条街时，李间听到丧尸的怒吼声及打斗声，他加快速度，在街的尽头转过墙角后看到卞禹被七八个丧尸围攻。
　　李间冲过去，大喊：“小心上面！”
　　卞禹抬头，见早已潜伏楼上的丧尸正直面冲下来，他来不及躲藏，只得豁了命将匕首对准眼前的丧尸杀出一条路。
　　不料，李间赶得及时，卞禹周身的七八个丧尸瞬间陷入混乱厮杀中，头顶直奔下来的丧尸一脸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眼看着要一口撕碎卞禹。
　　卞禹反应很快，一个侧翻滚避开丧尸跪在地上，在丧尸落地时迅速起身，两手握着匕首狠狠插进丧尸的脸颊，卞禹一脚蹬开丧尸，刀从脸颊迅速抽出来，卞禹将匕首转了个向，连着数次狠扎丧尸的胸腔。
　　李间停住了脚，看着被卞禹刺进心脏的丧尸随着匕首插进抽出的胸腔剧烈起伏，蓝黑色的血液溅了一地。
　　卞禹看着死透的丧尸，一脚踹开丧尸，一脸嫌恶。
　　李间被这一幕震得头皮发麻，混乱的大脑此刻清醒了些。
　　卞禹到底是什么人？
　　“对不起，没能守约，”卞禹将匕首擦了擦，随后指了指角落，“自行车是这个吗？”
　　李间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还好穿了个背心不至于被卞禹看见。
　　和卞禹接触的过程中，他只隐约有个模糊的概念，那就是卞禹很强，但此刻他才他后知后觉地恐惧，除了吊坠，他对卞禹根本一无所知。